我從小就喜歡記日記。只是到了文化大革命,因日記被人偷看,才將幾十本日記燒掉,并戒掉了記日記的習慣。
兒時的日記五花八門,樣樣都有。字體大小不一,還常常加上驚嘆號,以引起自己的注意。有一次,老師宣布看電影《渡江偵察記》。這電影是打仗的??!我興奮得使勁拍手。老師說我破壞紀律,罰我站到后面墻角去。我在當天的日記里,寫了五個字:“最大的恥辱。”后來老師布置作文,寫看電影的事。我頭一句就是:“在那雪白的銀幕上,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崩蠋熯B打幾個圈兒,還讀給大家聽。我在當天的日記里,寫了五個字:“最大的光榮?!?br/> 應(yīng)該說,我愛好寫作,是記日記引起的。從六年級開始,我在班級里似乎已“淡出江湖,潛心寫作”了。上海的《少年文藝》是1953年創(chuàng)刊的。我到無錫不久就訂閱了。那時,每到月底我就掰著手指等郵遞員上門,送來一本散發(fā)油墨香的《少年文藝》。我早早地把手洗干凈,等候在門口,見郵遞員下車,就興奮得心兒直跳;見郵遞員呼嘯而過,心里有說不出的失望。
我讀《少年文藝》,從目錄開始,看得很仔細。“金色的草地”欄目里的作品,都是學生寫的。我想:我寫得跟他們一樣好啊。于是,我把自己寫的習作寄給編輯部,稿子寄出后的第二天,就等著回信。沒等到回信,又接著寫。把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想說的話,編成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寫出來。有時寫到深更半夜,媽媽起床硬是把我的小臺燈關(guān)了,我這才上床睡覺。
因為學習寫作,我對踢足球、打乒乓球、逛崇安寺、玩官兵捉強盜都不感興趣了,連跟朋友的交往也少了。我變得喜歡看書,比在楊集鄉(xiāng)時看得還要多,沒幾天就看一本。每看一本書,就摘錄下精彩的句子、優(yōu)美的詞語,還記下自己的疑問。有篇美國小說,講警察追一個小偷,眼看小偷要跳上汽車了,但還是被警察抓住了。為什么?因為小偷前面是位女士,他要遵照女士優(yōu)先的原則,不敢搶先上車。我提出疑問:小偷真會這樣嗎?這個問題至今仍困擾著我。
我在閱讀中吸取營養(yǎng),我在寫作中享受快樂。母親在對門租了個小房間給我看書寫作。寒冬臘月,外面大雪紛飛,與我同齡的孩子們在我門外的客堂里打彈子、玩斗雞、踢毽子……鬧得熱火朝天,我就用棉花球塞住耳朵,沉浸在自己編織的故事里,一個人偷偷地笑,自己對自己說話,有時還跺跺腳、揮揮手,模仿故事中人物的音容笑貌和動作手勢。
我寄出的稿子一篇又一篇地退回來,連郵遞員都認識我了。
退稿多,我不氣餒,依然是勤奮努力,筆耕不止。有一天,我終于收到《少年文藝》編輯的一封信,說要將我寄去的一篇五千多字的小說,取出其中一段,發(fā)表在1958年1月號的“金色的草地”上。這大約是1957年下半年的事。幾個月后,他們將我的原稿寄還給我,上面修改的字密密麻麻,筆的顏色有六種之多。這封信我看了又看,興奮得想跟每一個人擁抱握手……
我把這一時期的生活概括為“甘之如飴學寫作”。古代的“甘”字是個會意字,也是個指事字?!翱凇弊掷镆粰M,指口中含著的食物美味甘甜。古代的“飴”字指用麥芽制成的糖漿。“甘之如飴”指感到像糖一樣甜,比喻樂于承擔艱苦的工作。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似乎比同齡的孩子早兩年告別童年,進入少年時代。那兩年,我雖然成天看書寫作,好像很辛苦,但我樂此不疲,甘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