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凱特·布里基(Kate Breakey)的《生靈之愿》(Animal Longings)是一組對死去生靈的特寫。但這些關于寂靜生命的自然作品是賞心悅目的、色彩絢麗的、引人入勝的。作品刻畫了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事物——大多是小鳥和花朵,但也有其他生靈的閃現(xiàn),比如一只蜥蜴、一只蜻蜓、一只蝴蝶,或者一只蛾子——那些逝去的小生命在攝影師的工作室里找到了歸宿,躺在她鏡頭下的這些小軀體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莊嚴而又持久的葬禮。它們當中的一些是攝影師散步的途中找到的,另一些是通過其他途徑找到的?!拔业呐笥押团笥训呐笥褌儠阉廊サ臇|西當禮物送給我?!?布里基說,“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我將重新賦予它們生命?!?/p>
神性的記錄
盡管作品透著莊嚴而且崇高的氣息,但布里基的研究并不沉郁也不據(jù)人以千里之外。她連貫自然地展示這些動物——即使它們已然逝去,哪怕軀體腐爛骨骼暴露,她對它們殘余軀體的表現(xiàn)也不帶一點的抵觸情緒,相反,她甚至喚起了觀看者內(nèi)心的感動。她先是通過相機對這些植物和動物進行觀察,然后不辭辛勞地對生命的光陰進行再創(chuàng)作。這散發(fā)出了對生命最深切的敬意,也表明了她對死亡的獨特見解。
照片的觀者會情不自禁地沉浸到這組作品的愛之光里。顯然,布里基是假設這些生物是具備某些神性的。她刻畫它們,就像它們不僅僅擁有永生的權利,而且也能在我們想象中的來生謀得一方溫暖之所,并且值得擁有輝煌如送別國王和圣人般的禮遇。這種虔誠的、如同古代葬禮般的尸體的保存方式,采用宗教儀式般的涂油禮、增香、尸體的包裹,就像是對遺體的送別,也像是對那些終獲自由的靈魂未來之路的預兆。這種對死亡的尊重包含了對生命過程的徹悟,柔軟而充滿母性。因此,理所當然地,許多文化和信仰體系都選擇了婦女作為這種儀式的執(zhí)行者。
油彩與影像的結合
這些照片的原始影像都是32英寸的(她后來制作過一小組照片叫作 《懸念》(Loose Ends), 只有原來的一半那么大,15英寸)。每張照片都是由2~1/4英寸的黑白底片用明膠銀版印相法制成的,影像比實物還要大,體現(xiàn)了作者對主題形象細致入微的刻畫和對這些形象無比生動的真實呈現(xiàn)。接下來,布里基還細心地用明油和彩筆將每幅照片手繪上色,達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有著飽滿層次的最終視覺效果。布里基的手繪工作決定了每幅圖片都與原片有很大程度的不同,并不是單純的重復。
就攝影的表達方式而言,這些照片的創(chuàng)作手法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期一些達蓋爾銀版法的照片。這類作品有著承前啟后的歷史色彩,上了色的臉頰和衣服,喚起對照片中已故之人的鮮活回憶。幾代彼此個性迥異的攝影師,如弗雷德里克·薩默(Frederick Sommer)、羅薩蒙德·波賽爾(Rosamund Wolff Purcell)、喬彼得·威金(Joel-Peter Witkin)等,都是這類作品的代表,但布里基的風格并不遷同于他們中的任何一位。
她作品中靜靜流淌的平等主義是顯而易見的。在布里基的世界里,昆蟲、花朵和其他造物主的饋贈,是像人類或者比人類更加不朽的。在那些照片里,它們在現(xiàn)實世界的存在是含蓄而不顯原型的。
很多人拍攝過動物和花朵,但很少有人將這兩者呈現(xiàn)為比我們自身更加高貴的形式,保持著它們在彌留之際的尊嚴。布里基認為這是種“紀念地球上渺小生靈以及被人們漠視的生命”的方式。然而那些“被漠視的生命”不僅是短暫存在過的植物和小動物,也象征了千千萬萬更為寬泛的生物,當然也包括人類。人們在宇宙的宏觀視野中是那么的渺小和脆弱,總是希望生和死能有所超越。這就是布里基的作品如此打動人心的原因:它們呈現(xiàn)出了一種場景,這種場景是我們希望自己離開人世時能夠發(fā)生的。
也就是說,這些作品所揭示的哲學性和精神性是深深植根于寂靜生命的歷史中的——這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可以追溯到17世紀的荷蘭。這類作品在荷蘭語里叫做“stilleven”,簡單翻譯過來就是“靜止的模特兒” 。起初,許多靜物油畫被用作裝飾品,借以表現(xiàn)新興資產(chǎn)階級的成功生活。盡管如此,這種藝術形式誕生不久,就有另外一些人開始將它作為一種對永恒和肉體的冥想方式,這便是布里基靜物作品的初衷,也是作品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在法語里,“靜物”一詞被稱為 nature morte——“逝去的自然”。雖然在英語里找不到對應它的變體詞,但哲學暗示作為一種對靜物風格攝影的主要處理方式已經(jīng)很明確了。
悲憫的潛流在這組作品的深處靜靜流淌,像一首挽歌。因此可以理解,許多畫面都渲染出了一種陰郁的氛圍。然而,它們并非只是傳達無可救藥的哀悼,其中一些作品發(fā)射出對死亡欣然接受的寧靜光芒,而其它的則刻畫了對無情命運的吶喊。有很多照片看起來實際上是較為愉悅的,特別那些花兒們,像是對自身凋零的孤芳自賞,驕傲地枯萎而去。一切看起來是那么地高貴和濃烈。
關于攝影師
凱特·布里基1957年8月出生于澳大利亞南部阿德萊德的一個自然愛好者家庭。她在以漁業(yè)為主的港口小城林肯以西200英里的鄉(xiāng)村長大,在鄉(xiāng)野中度過了青少年時代,發(fā)現(xiàn)了自己與大自然親近的天性。她于1981年取得了南澳大利亞大學的美術系本科學位。在大學期間,她開始攝影,也由此開始了一種她自稱為“自己闡述色彩和光的動物情結” 。
攝影藝術是布里基工作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毫無疑問,如果我們忽略了它們的攝影基本元素,這些照片將不會擁有這樣蕩氣回腸的效果。
同樣地,如果她的作品沒有超越不偏不倚的現(xiàn)實觀察而去達到一種詩性的升華的話,作品的風格也會有很大的不同。關于她揉進作品中的表達方式,布里基自己說:“我的事業(yè)是從攝影開始的——那是一種高度逼真的幻象,一張有關現(xiàn)實的地圖,一段用銀灰色調(diào)印證的歷史。我不斷將畫面用不同層次的透明顏料涂抹上色,體現(xiàn)那些情感主題的層次:謊言、夢想、困惑……如果我足夠幸運,這些表達方式將會融合,變得互相縈繞且不可分隔。不管是真實的,還是幻想的,或渴望的,都會形成奇妙的聯(lián)姻。這些表達方式挑戰(zhàn)了我對現(xiàn)實的認知,是我最愛的游戲。我是一個感性主義者,我對質(zhì)感、色彩、光和形式著迷不已。那是我心底最深的愉悅,是我最美麗的沉淪?!?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