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德

（云南大學 旅游文化學院外語系，云南 麗江 674100）

言語幽默的模因論研究

周文德

（云南大學 旅游文化學院外語系，云南 麗江 674100）

模因理論為語言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人們可以憑借該理論來重新審視言語幽默。語言模因在言語幽默中的表現(xiàn)形式分為“拿來”型、“改裝”型和“原創(chuàng)”型等三種。語言模因在言語幽默中的運用策略大致分為預設前提，請君入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偷梁換柱，移花接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等類別。

模因論；言語幽默；語言模因

幽默是社會生活中的一種常見的現(xiàn)象。在我們的生活中，幽默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幽默能讓人樂觀地面對生活，巧妙地化解沖突和危機，豁達地面對壓力和挑戰(zhàn)，從而使人們的生活色彩斑斕，多姿多彩。

古今中外，大量的學者對幽默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研究文獻可謂是汗牛充棟，研究視角也異彩紛呈。張喆認為，對幽默的研究傳統(tǒng)上占主導地位的是心理學、哲學和美學等領域的幽默研究，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語言學對它的研究才在眾多幽默研究中占據(jù)重要位置。國外幽默的語言學研究主要包括幽默語義學研究、幽默語用學研究、幽默的跨文化語言研究、幽默的認知語言學研究、幽默的計算語言學研究等；國內(nèi)幽默的語言學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領域：修辭領域、語用領域、認知領域、語言文化領域等。[1]

綜觀各種文獻資料，人們對幽默的定義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根據(jù)對幽默的理解不同，可以對幽默進行不同的分類。Schmitz（2002）主張把幽默分為三類，即：通用幽默、以文化為基礎的幽默和語言幽默。[2]張喆認為，根據(jù)幽默與語言的關系可以分為言語幽默和非言語幽默：非言語幽默主要是指形象幽默（如漫畫）和行為幽默（如啞?。哉Z幽默是指通過語言載體來表現(xiàn)的幽默。[1]

言語幽默是一門藝術，它是一個人的知識、才華、經(jīng)驗、閱歷、智慧和靈感等在語言表達中的體現(xiàn)。國內(nèi)對言語幽默研究的文獻很多，但從模因論視角來研究言語幽默的還很少見。李捷曾嘗試從語言模因論的角度探討相聲中的言語幽默，以揭示相聲中語言模因變體形成的規(guī)律以及這些變體對相聲幽默教化交際意圖的貢獻。[3]本文則跳出“相聲”的圈子，研究語言模因在日常幽默交際中的表現(xiàn)形式和運用策略。

一、語言模因在幽默交際中的表現(xiàn)形式

模因論(Memetics)是基于新達爾文進化論觀點，解釋文化進化規(guī)律的新理論。它借用生物進化模式探討模因的復制、傳播和進化，詮釋事物之間的普遍聯(lián)系以及文化中出現(xiàn)的諸多一脈相承的相似現(xiàn)象。[4]模因是模因論的中心概念，它“具有兩個含義：一是‘文化傳播單位’，二是‘模仿單位’”。[5]判斷“模因”的基本依據(jù)是“模仿”，任何一個信息，只要它能夠通過廣義上成為“模仿”的過程而被“復制”，它就可以稱為模因。[6]因此可以說，那些不斷得到復制、模仿和傳播的語言、文化、習俗、觀念或社會行為等都可以成為模因。語言本身就是一種模因，模因也寓于語言之中，所以有“語言模因”之說。語言的任何部分（詞語、句段、篇章）只要通過模仿而得到復制和傳播，都有可能成為語言模因。[7]模因不僅僅是人腦中的信息單位，而且是人腦中能影響事態(tài)發(fā)展并能在其他人腦中得以復制的信息單位，因此它會影響與改變?nèi)藗兊纳罘绞?、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等等。[8]模因在進化中除了要接受來自同類的自然競爭外，還要接受人類------即文化宿主這個整體對它施加的影響，或者說篩選。[9]所以說，模因進化具有客觀性，人類控制著模因復制內(nèi)容、進程的主動權。

Verschueren提倡的語用學綜觀論認為，使用語言就是選擇語言，即語言的使用是“一個不斷地選擇語言的過程，不管這種選擇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也不管它是出于語言內(nèi)部的原因還是出于語言外部的原因” 。[10]錢冠連主張，人類在自己的言語活動中，永無止境地追求創(chuàng)造的快樂，美的享受。他為了追求美、追求創(chuàng)造的快樂，就在言語活動中做永無休止的選擇。[11]這種選擇的結(jié)果之一就是使用幽默來達到理想的交際效果，所以可以說，言語幽默是語言的創(chuàng)造性運用。語言本身并無幽默與非幽默之分，言語幽默的生產(chǎn)者充分利用自然語言的潛在能力，將其與具體語境相結(jié)合，對事物表現(xiàn)詼諧滑稽的情趣，將語言的表現(xiàn)力發(fā)揮到極致。[1]那么，語言模因在這種創(chuàng)造性發(fā)揮中究竟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呢？換句話說，語言模因在言語幽默中有著怎樣的表現(xiàn)呢？在日常交際中，交際參與者常常會突發(fā)奇想地要幽它一默。在言語交際中，一方面，說話人對在長期生活中積累的名言、警句、成語、俗語、諺語等，甚至包括詩詞歌賦、政治口號、商品廣告等語言模因都可以或直接套用、或稍加改造來產(chǎn)生言語幽默；另一方面，說話人有創(chuàng)意的言語幽默也可能成為受眾效仿的對象，進而演變成語言模因，廣為流傳。所以，本文擬把言語幽默中的語言模因分為“拿來”型、“改裝”型和“原創(chuàng)”型來進行討論。

（一）“拿來”型語言模因

這里所說的“拿來”，也稱“移植”，是指“原語模因在形式上沒有任何改變，但其使用的語境有所改變的一種語言模仿機制[12]”。婦儒皆知的詩詞曲賦、家喻戶曉的政治科技詞語和各行各業(yè)智慧結(jié)晶的成語、諺語、俗語、名言、詩詞名句等語言精粹在相聲中可以被直接套用傳播而成為語言模因，[3]在日常交際中也概莫例外。何自然認為，直接套用是語言模因通過重復的方式進行復制的情形之一，如使用各種引文、口號、經(jīng)典臺詞，轉(zhuǎn)述別人的話語，交談中引用名言、警句等，都是直接套用。[7]本文暫且把他們歸入 “拿來”型語言模因，這種類型的語言模因在幽默中隨處可見。例如：

① 一天，比爾.克林頓參觀一所學校。在班上，他問學生，誰能舉一個悲劇的例子。一個小男孩站起來，自告奮勇地說：“如果我的朋友在大街上玩耍，這時，一輛汽車開過來，把他壓死了，這是一場悲劇?！薄安唬笨肆诸D說，“這是意外事故。”一個女孩舉起手，說：“如果一輛載有50名學生的校車，從懸崖開下去，車上每個人都喪失了性命，這是一場悲劇?！笨肆诸D解釋說：“這恐怕不是悲劇，應該稱為巨大的損失?！?/p>

教室里鴉雀無聲。

克林頓問：“什么？難道沒有人能夠給我舉一個‘悲劇’的例子嗎？” 最后一排的一個小男孩舉起手，他用膽怯的聲音說：“如果一架載著希拉里·克林頓和比爾·克林頓的飛機被一顆炸彈炸毀，這是一場悲劇?！?/p>

“好極了！”克林頓笑逐顏開，“妙極了。你能告訴我，為什么這是悲劇嗎？” 男孩一臉嚴肅地說：“因為這既不是意外事故，也不是巨大的損失?！盵13]

例①中克林頓總統(tǒng)原本期待借小男孩之口說出“總統(tǒng)和第一夫人的生命對美國來說是很重要的”這層意思，但出乎意料的是，小男孩直接拿來“意外事故”和“巨大的損失”這兩個語言模因，打亂了人們的正常思維模式，把“悲劇”這個詞的語意引向荒唐，轉(zhuǎn)化出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結(jié)論，造成期望的落空而使人發(fā)笑。

再看下一個例子：

② 我妻子是一家大型航空公司的乘務員。一天，她看到一位帶著許多行禮的乘客正試圖把他的東西塞進艙頂行禮箱中。最后，我妻子告訴他，他應該把大行李進行托運。他惱火地說：“我坐其它航空公司的飛機時，從沒遇到過這個問題?！?/p>

我妻子微笑著回答：“你坐其它航空公司的飛機時，我也不會遇到這個問題?！盵14]

例②中我妻子直接套用乘客的話，把乘客的抱怨消解于無形，不卑不亢地維護了乘務員的形象，有禮有節(jié)，令人不禁贊嘆她的機敏和聰明。限于篇幅，此類型的模因不再一一舉例。

（二）“改裝”型語言模因

“改裝”型語言模因不同于“拿來”型，它是說話人根據(jù)說話時的情景、場合、說話對象、交際雙方的共享知識及個人背景等語境因素，巧妙地將語言模因加以改造，也就是用“舊瓶裝新酒”，來達成交際目的，取得意想不到的幽默效果。某些語言模因的形成過程往往打破語境的束縛，把原本適用于甲語境的源語結(jié)構(gòu)，挪到乙語境，[7]幽默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請看下面兩個例子：

③ 體育老師：“孩子們，你們見過男女混合雙打嗎？”

尼克：“見過，老師。經(jīng)常見。昨天晚上我還見過呢。”

老師：“請給我們講講（男女混合雙打）吧。”

尼克：“噢，對不起，老師。我爸爸總是說，‘家丑不可外揚。’”[14]

此例中，天真無邪的孩子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心把體育賽事中的“男女混合雙打”這一語言模因加以改裝，移植到“父母爭執(zhí)吵架”的事情上，讓人忍俊不禁。

④ 據(jù)說抗戰(zhàn)勝利后，著名國畫大師張大千從上海返回四川老家，他的學生糜耕云設宴為他餞行，同時出席宴會的還有梅蘭芳等社會名流。宴會開始，張大千首先向梅蘭芳敬酒：“梅先生，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我先敬你一杯?！泵诽m芳不解其意，忙問：“此話從何說起？” 大千答道：“你是君子——動口，我是小人——動手?！盵15]1

例④中，演員梅蘭芳動口，畫家張大千動手，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但張大千先生渾然天成地將熟語模因“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加以改造，將朋友之交說成是“君子”“小人”之交，語驚四座，使在座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探尋他們之間究竟有何過隙。但當聽眾恍然大悟之時，高度注意的緊張狀態(tài)頓時化為烏有，滿座倍感張先生出語之巧妙，無不為之捧腹稱絕。幽默氛圍一時浸漫宴席，氣氛越發(fā)熱烈。

（三）“原創(chuàng)”型語言模因

語言源遠流長，本身就是模因，所以無所謂模因的原創(chuàng)；人們根據(jù)語境把已經(jīng)存在的語言做出種種變化，其實只是模因的變體。不過，當新的模因變體被直接套用時，人們把它的第一次出現(xiàn)看成是原創(chuàng)的，于是便有原創(chuàng)模因之說了。[3]幽默有笑話、諷刺、機智、反諷、喜劇、俏皮話、軼聞、模仿、鬧劇、雙關等不同類型，[1]當這些語言模因第一次出現(xiàn)之后，有些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從而成為人們競相模仿的對象，不斷地被復制和傳播，造成一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景象。因為，模因“會很快通過媒體得以傳播與復制，從一個簡單模因轉(zhuǎn)化為生活方式、思維方式的映射”。[8]例如，趙本山與小沈陽合作的小品《不差錢》在2009年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上播出之后，劇中臺詞“這個可以有”這句俏皮話就成為原創(chuàng)模因，在全國上下、大江南北廣為流傳，一時之間，到處都可以聽到對“這個可以有”的模仿，幾乎成為眾人的口頭禪。又如：

⑤ “一塊蛋糕跌倒了，它傷心氣餒，只有一個人能鼓勵它，這就是你，因為這世上有一樣東西叫豬鼓勵蛋糕（朱古力蛋糕）?！盵16]

像這樣冷幽默的手機短信先鋪設懸念，再利用諧音字詞，巧逗看信息的人。一經(jīng)產(chǎn)生，就成為廣大手機用戶競相轉(zhuǎn)發(fā)的信息模因，所以可以算作是“原創(chuàng)”型模因。

二、語言模因在幽默交際中的運用策略

幽默是公共場所交往中很有價值的資源，是一個高等靈活的話語策略。[1]人們在日常交際中運用幽默是為了服務不同的交際目的，所以，語言模因在交際中的運用策略也就成為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在幽默交際中，人們使用語言模因的策略大致可分為預設前提，請君入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偷梁換柱，移花接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等類別。

（一）預設前提，請君入甕

在交際中，該策略利用“拿來”型模因的重復，由交際一方巧妙地設下陷阱，布下羅網(wǎng)。一旦時機成熟，馬上請君入甕。例如：

⑥ 一天約翰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妻子正搖晃著僅半歲的女兒，反復對寶寶說著“爸——爸”。妻子選擇了教孩子“爸爸”這個詞，使約翰心里感到美滋滋的。

幾周后的一天夜里，約翰和妻子被一陣哭喊聲鬧醒?！鞍帧?！”“親愛的，她在叫你?！逼拮诱f完就翻身又睡了。[17]

該例中，妻子事先教會孩子喊“爸爸”，等于是布下了一個羅網(wǎng)，等到時機成熟，就請君入甕，而年輕的“爸爸”也只能是束手就擒，別無選擇。

（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在幽默交際中，該策略也是利用“拿來”型模因的重復使用，反守為攻，變被動為主動，使對手防不勝防、甘拜下風而造成幽默效果。例如：

⑦ 我的一位朋友是一名護士，她在澳大利亞西部的一個沿海小鎮(zhèn)工作。一天，一名游客來到診所，一個魚鉤深深地鉤進了他的手。由于正直周末，朋友不得不把醫(yī)生從家里叫過來。

游客看到醫(yī)生年紀輕輕，留著長發(fā)，穿著休閑襯衫和涼鞋，感到很沮喪。他狐疑地說：“我覺得你可不像一位醫(yī)生。”

醫(yī)生檢查了游客手上的魚鉤，回答說：“哦，我覺得你也不像一條魚?！盵17]

本例中，游客懷疑年輕醫(yī)生的身份，醫(yī)生巧妙地利用語言模因“你也不像”把皮球擲了回去，讓游客無言以對，從而引發(fā)幽默。

（三）偷梁換柱，移花接木

在日常交際中，交際一方于不經(jīng)意之間玩起了“偷梁換柱，移花接木”的手法，將原語言模因巧妙地加以改造，用于新的語境，幽默油然而生。例如：

⑧ 一對夫婦在公園里散步，發(fā)現(xiàn)一對年輕男女坐在一條長凳上，動情地接吻。

“你為什么不那么做呢？”妻子說。

“親愛的，”丈夫回答說，“我很樂意（那么做），可我還不認識那位女士呢?！盵17]

本例中，妻子嗔怪丈夫為什么不學長凳上的男青年的樣子動情地吻她，丈夫卻移花接木地偷換概念，幽默自在其中。

（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在交際中，該策略一般是利用“改裝”語言模因的重復，聲東擊西，先談論其它事物，進而直奔主題，使人感到措手不及，笑意頓生。例如：

⑨ 我們的干部如果沒有本事，像渤海二號的船長一樣，那么，今后的問題就不僅是出在渤海，出在黃海，出在東海，出在南海，也有可能出在上海。[15]

該例中說話人在語言模因“?！弊稚献鑫恼?，先提渤海，后繼同類的黃海、東海、南海，接著話鋒一轉(zhuǎn)，運用同構(gòu)類推的手法，引出上海，笑從中來。

結(jié)語

從語言學的角度看，模因論可以用于解釋許多語言現(xiàn)象，可以啟發(fā)我們從另外的角度探討語言的起源，更可以指導我們?nèi)绾胃行У貙W習語言和運用語言。[7]本文從模因論的視角來重新審視言語幽默：語言模因不但以不同的形式在言語幽默中被廣泛復制和傳播，而且人們在言語幽默中使用語言模因的策略也迥然有別。

語言是文化最根本的系統(tǒng)之一，具有儲存、描述、表達和傳播文化信息的功能，[18]語言模因具有產(chǎn)生幽默的功能。幽默具有諧趣性、現(xiàn)實性、哲理性、愉悅性的特征，它是對生活中不協(xié)調(diào)事物善意深刻的調(diào)侃，可以使聽者發(fā)出會心的笑。怎樣的調(diào)侃才能博得更多會心的笑，[19]語言模因的巧妙使用無疑可以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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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Memetic Study of Verbal Humor

ZHOU Wen-de
（Faculty of Foreign Languages, Tourism & Culture College of Yunnan University, Lijiang 674100, Yunan, China）

The Theory of Memetics has provided language study with a brand-new perspective, and people can re-examine verbal humor by means of this theory. The manifestation of linguistic memes in verbal humor falls into three types: imitative memes, adapted memes and original memes. As far as application of linguistic memes in verbal humor is concerned, the strategies roughly involve presupposition, returned self-battery, substitution and feint action.

Memetics; verbal humor; linguistic memes

H030

A

1673-9272(2013)05-0157-04

2013-04-06

周文德（1966-），男，湖南衡陽縣人，云南大學旅游文化學院外語系副教授，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碩士，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及英語教學。

[本文編校：羅 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