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峰
(吉林省法官培訓學院, 長春 130033)
根據2009年《中國國土資源公報》提供的數據,全年新立勘查許可證3744個,其中石油天然氣18個;全年新立采礦許可證6851個,其中石油天然氣18個;完成探礦權配號2.22萬個,采礦權配號5.5萬個;全國招標拍賣掛牌出讓探礦權580個,出讓價款19.13億元;全國招標、拍賣、掛牌出讓采礦權955個,出讓價款38.22億元。隨著我國礦產資源使用權市場的發(fā)展和相關制度的不斷完善,權利人對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利用逐漸呈現(xiàn)多元化的趨勢。尤其是我國金融市場的發(fā)展使礦產資源使用權人對自己享有的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利用方式不再局限于以勘查和開采為主的實物利用,而是充分利用資本市場和各類金融工具使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價值能夠充分實現(xiàn)。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巨大市場價值正日益得到資本市場的關注,而且礦產資源使用權存續(xù)時間長、交換價值高、保值增值潛力大的特點也符合資本市場的要求,并越來越多地受到投資者的關注。市場的發(fā)展給我們帶來了一系列法學上的難題,首先,在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定位上,《物權法》的出臺結束了理論界對礦產資源使用權權利性質近十年的爭論,但仍需明確其在用益物權體系中的定位;其次,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制度基礎有待完善,以1996年《礦產資源法》為統(tǒng)帥的礦產資源使用權立法體系盡管已經很好地完成了初步建立礦產資源使用權市場的歷史使命,但由于其較為粗線條的制度設計,導致可操作性較差,而且配套立法尚不完善且效力層級較低,立法在進一步推動礦產資源使用權市場的發(fā)展上顯得力不從心;第三,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計劃經濟時代立法指導思想的影響,現(xiàn)行立法及其相關規(guī)定長于規(guī)范限制而失于引導疏通;另一方面,基層法院和國土資源管理部門對立法和部門規(guī)章的理解、適用仍然存在分歧,這就導致適用相同法規(guī)的類似糾紛在不同地區(qū)取得的判決結果大相徑庭,不利礦業(yè)市場的培育和對權利人的保護。本文試圖在分析礦產資源使用權法律屬性的基礎上初步研究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制度基礎和制度限制,以梳理我國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法律制度體系并進行理論上的完善。
礦產資源使用權具備直接支配性、排他性和保護的絕對性的特征,符合物權的基本特點;立法者也肯定了礦產資源使用權的物權法律屬性。在認可礦產資源使用權的用益物權屬性的同時,對礦產資源使用權法律關系的調整將通過制訂特別法的方式來實現(xiàn)。本文認為,我們應當建立一套單獨的準物權法律體系,通過特別立法對探礦權和采礦權法律關系進行調整。這里所說的準物權法律體系并不一定是要專門制定一部“準物權法”,而是在現(xiàn)有法律制度的框架下,逐步建立和完善各準物權類型的立法,在實定法上建立一套完整的、以《物權法》為統(tǒng)帥的準物權法律規(guī)范體系。
市場經濟是一種交易經濟,市場交易制度的根本特點是存在財產以及基于財產權自愿交換而訂立的強制性私人契約,只有基于雙方自愿交換的契約才能達到良好的經濟效益和資源的最佳配置。權利人可以依據自己的財產權利的價值,以不同方式利用自己的財產,以實現(xiàn)資源的最佳配置并取得相應的利益。礦產資源使用權人在取得礦產資源使用權之后,可以通過二級市場的交易實現(xiàn)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價值,也可以利用礦產資源使用權進行出資。
我國《礦產資源法》第6條第2款對權利人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行為采用了“與他人合資、合作經營”的提法。國務院隨后頒布的《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以及一些地方性法規(guī)當中延續(xù)了這樣的提法。法律和行政法規(guī)雖然為礦產資源使用權進入資本市場提供了法律依據,但是并沒有更為詳細地規(guī)定礦產資源使用權具體的流轉方式。諸多地方性法規(guī),如《河南省實施〈礦產資源法〉辦法》、《云南省礦產資源管理條例》、《陜西省外商投資勘查開采礦產資源規(guī)定》、《福建省礦產資源條例》、《廣東省礦產資源管理條例》等則使用“作價出資”的字眼對之做出相對更為明確的立法規(guī)定。雖然地方性法規(guī)、規(guī)章對礦產資源使用權流轉方式的規(guī)定迎合了礦產資源使用權市場運作中市場之所求,但是這類規(guī)范效力低,所規(guī)定的流轉方式不盡一致,適用上較為混亂。因此,上位法的缺位以及流轉的具體制度不完善等礦產資源使用權流轉的制度缺陷屢被指責[1]?!短降V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第3條第2款認可了采礦權作價出資的行為;《礦業(yè)權出讓轉讓管理暫行規(guī)定》第41條表明立法者允許權利人以作價出資的方式利用礦產資源使用權??梢哉f《礦業(yè)權出讓轉讓管理暫行規(guī)定》為權利人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提供了立法上的依據,清除了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制度障礙,礦產資源使用權人利用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方式有作價出資和合作勘查或合作開采經營兩種。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不存在法理上的障礙。首先,礦產資源使用權是財產權,可以在民事主體之間流轉并具有資產的可執(zhí)行性;其次,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取得了立法的認可,《礦產資源法》及其相關規(guī)定肯定了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行為,結合《公司法》的適用,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不存在制度上的障礙;其三,實踐中大量存在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實例,被眾多投資者和政府部門接受[2]。
按照《礦業(yè)權出讓轉讓管理暫行規(guī)定》第36、37條的規(guī)定,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須經過礦產資源使用權登記管理機關的審查并獲得批準后才能進行變更登記,如果礦產資源使用權是國家出資勘查形成的,還需要支付相應價款??梢娢覈壳皩ΦV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限制主要體現(xiàn)在出資主體、出資客體、出資方式以及出資后的權利公示等方面,現(xiàn)分述如下:
在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主體上,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主體必須滿足成為礦產資源使用權主體的基本資質條件,即接受出資的一方應當具備成為礦產資源使用權主體必要的資質條件。在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之后,接受出資的一方需要完成礦產資源使用權的變更登記,成為新的礦產資源使用權人。本文認為,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主體上的限制表現(xiàn)為接受出資的一方應當具備礦產資源使用權主體的資質條件。在我國,為適應不同礦種、不同規(guī)模的礦產資源對勘查者、開采者不同的資質要求,法律對不同的礦業(yè)主體設定了不盡相同的資質條件。
在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客體上,我國正逐步放寬對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限制。按照我國的規(guī)定,只有在法定情形之下,礦產資源使用權人才可以轉讓礦產資源使用權或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此處的法定情形是《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第3條規(guī)定的情形。但是按照《礦業(yè)權出讓轉讓管理暫行規(guī)定》第44條第3款的規(guī)定,采礦權申請人領取采礦許可證后,因與他人合資、合作進行采礦而設立新企業(yè)的,可不受投入采礦生產滿一年的限制。從這一規(guī)定看,我國立法的態(tài)度仍然是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必須滿足轉讓礦產資源使用權時所需要的條件,只是在采礦權人以采礦權進行合資、合作的可以不受投產滿1年的限制。
在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方式上,作價出資多以投資入股的方式進行,且礦產資源使用權在入股前應當進行評估以確定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價值以及各出資人的股權比例。對作價出資的礦產資源使用權進行評估既是國家地質礦產管理工作的需要,也是當事人明確權利義務的需要。對于礦產資源使用權人作價出資前是否必須進行評估應當區(qū)分以探礦權出資和以采礦權出資兩種不同的情況分別說明。以采礦權出資的,必須進行評估,這是因為采礦權的價值能夠通過評估機構的評估做出較為準確的認定,便于確定股權比例,而且國家出資勘查形成的采礦權必須評估并交納采礦權價款以免國家投資被后手權利人免費享有;而對于以探礦權作價出資的,當事人就出資比例達成協(xié)議的,應當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認可其就出資比例達成的協(xié)議。因為,探礦權,尤其是處于預查、普查階段的探礦權,其準確價值難以確定且投資風險較高,如果當事人能夠就股權比例達成協(xié)議的,應當允許當事人之間就風險分擔和利益享有達成的協(xié)議;如果當事人之間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清,則需要通過訴訟確定各方當事人享有股權的份額。
在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公示方式上,基于作價出資的行為實質上會導致礦產資源使用權主體的變更,且立法上對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行為適用的規(guī)范也與礦產資源使用權轉讓行為適用的規(guī)范相同,因此必須在取得原發(fā)證地質礦產主管部門批準的前提下辦理變更登記手續(xù)以完成礦產資源使用權公示。我國的規(guī)定實質上認為礦產資源使用權轉讓和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都將導致礦產資源使用權主體變更的法律效力,只是需要區(qū)分權利人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后是否新設民事主體行使礦產資源使用權,需要設立新的民事主體行使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即要完成礦產資源使用權的變更登記;不設立新的民事主體行使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則不需履行變更登記的手續(xù)而只需備案。
實踐當中,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多采用投資入股的形式。將礦產資源使用權作為資本要素,發(fā)揮其更大價值的流轉方式作價出資入股已在很多地方被應用。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能夠減少現(xiàn)金資本的壓力,可以吸收社會閑散資金,這些優(yōu)越之處已獲得普遍認同,20世紀90年代后期,國有礦山(油田)全面改制后形成的礦業(yè)(石油)集團也逐步進入市場體系,通過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市場操作拓展企業(yè)的發(fā)展空間[3]。但礦產資源使用權完成出資轉化為公司財產之后,原權利人享有的礦產資源使用權即轉化為股權,原權利人成為公司股東。作為股東享有自由處分自己享有的股權的權利。所謂股權自由轉讓原則是指股東有權自主決定是否轉讓其所持股份,轉讓給何人、轉讓多少股份、轉讓價格等有關股權轉讓的具體內容,除非法律另有規(guī)定外,均由當事人自行決定,其他任何人不得強制股東出讓股權?!肮蓶|權的性質屬于物權中的所有權,股東權就是股東的財產所有權,也即出資者所有權,是股東對其投入公司的財產享有的支配權?!盵4]我國現(xiàn)行公司法、合伙企業(yè)法等法律對股份轉讓的限制主要有:第一,股權轉讓有年限限制、競業(yè)禁止等;第二,股權轉讓不得違反憲法、民法典等上位法的規(guī)定;第三,股權轉讓不得違反公司章程或合伙協(xié)議等出資人間的合意;第四,一些特殊產權的公司,如國有企業(yè)、上市公司,其股權轉讓需要接受相關政府部門監(jiān)督、審批,以保證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股權自由轉讓原則是相對自由原則;股權轉讓自由原則是在維護公共利益不受侵害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尊重財產權利人的自我意志[5]。目前,在司法實踐上,我國對于通過公司股權運作的方式完成二級市場交易的行為仍然沒有達成共識?,F(xiàn)以如下兩個案例分析。
案例一:2002年6月,甲、乙簽訂關于成立A礦業(yè)有限責任公司及合作事宜的合同,雙方約定:甲以B貿易有限責任公司的采礦權投資入股,乙以現(xiàn)金入股,共同組建A公司,B公司名下的采礦權變更過戶到A公司名下;采礦權過戶后B公司注銷。同年7月A公司成立并取得開采許可證。2003年4月B公司股東召開股東會議決定恢復B公司,重新經營。就采礦權的歸屬和公司股權份額的確定雙方發(fā)生爭議并訴至法院。經過法院調解,雙方當事人達成協(xié)議: A公司支付208萬元給B公司,B公司放棄采礦權;甲退出A公司,乙以60萬元收購甲在A公司的股份。
案例二:1998年,甲某等4人聯(lián)合組建一煤礦,2005年,兩名股東將其股份轉讓給第三人,并按照規(guī)定完成股東變更手續(xù)。2006年,煤監(jiān)局在年檢時發(fā)現(xiàn)控股股東變更,遂以非法擅自轉讓采礦權為由,撤銷了該公司的采礦權證書。公司就此提起行政訴訟,但其訴訟請求未得到法院支持。
在“案例一”中,雙方當事人分別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和現(xiàn)金出資成立新公司,在新公司成立后礦產資源使用權歸新成立的公司所有,原權利人基于其出資行為喪失礦產資源使用權,并基于其出資享有相應的股權。由于股權的性質,在本案中原礦產資源使用權人通過其出資行為實質上是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形式完成了礦產資源使用權的轉讓,將其享有的礦產資源使用權轉讓給新公司。盡管雙方在之后的合作過程中對于礦產資源使用權的歸屬和公司股權份額等問題發(fā)生了糾紛,但法院最終肯定了原權利人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行為,更重要的是由于新公司完成了礦產資源使用權的變更登記并取得了礦產資源使用權,由此可見地質礦產主管部門肯定了這種通過出資的方式導致的礦產資源使用權轉讓行為的法律效力,而且這一決定得到了法院的支持。與此同時,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與案例一的情況不同的是在“案例二”中法院和地質礦產主管部門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在這兩個案例當中,當事人均是以股權運作的方式進行礦產資源使用權的變更,不同之處在于案例一的當事人是采取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方式,案例二的當事人采取的是股權轉讓的方式,而且兩起爭議發(fā)生的時間均在2000年頒布的《礦業(yè)權出讓轉讓管理暫行規(guī)定》之后。相同法規(guī)規(guī)范下類似行為卻導致了不同的法律后果,可見我國司法機關和地質礦產主管部門對于以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行為的性質及其法律效力的認識上仍然存在分歧,需要在今后的實踐中進一步統(tǒng)一認識,以確保礦產資源使用權的合法權利得到有效保障。
礦業(yè)在我國經濟社會發(fā)展的過程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并且隨著礦業(yè)經濟的發(fā)展,礦產資源使用權人以資本化運作的方式實現(xiàn)其權利的需求也日益旺盛,而我國立法對于權利人以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所涉及的法律關系的調整尚不完善,相關制度建設不能跟上現(xiàn)實法律關系的發(fā)展,需要理論研究的跟進。本文認為,礦產資源使用權的準物權法律地位已經在權利定位上解決了礦產資源使用權作價出資的基本制度障礙,結合《公司法》和國務院有關部委出臺的行政規(guī)章已經基本構成了調整我國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行為的制度體系。但目前一方面,礦產資源使用權出資的方式單一且限制嚴格;另一方面,司法實踐中對法律法規(guī)的適用缺乏統(tǒng)一的認識,這都不利于權利人的保護和礦產資源使用權資本市場的發(fā)育,需要在今后的司法實踐和理論研究中進一步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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