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艷鋒(湖北省襄陽市棗陽一中)
詩歌藝術(shù)首先是“濃縮的藝術(shù)”。這種濃縮大致可分為兩種情況,那就是寥寥數(shù)語形成畫面的單個截取或多個連綴。其次它是“擴張的藝術(shù)”。這種擴張表現(xiàn)在形式上則是畫面外延的延伸,亦即簡單的一個或多個畫面能讓人聯(lián)想或想象到無數(shù)個畫面的存在;表現(xiàn)在內(nèi)容上則是意蘊的放量,表現(xiàn)為情感的豐富性和含蓄性。不論是濃縮或是擴張,詩歌必須憑借虛實這一表現(xiàn)手法達到理想的境界,只是各個詩歌在虛實上表現(xiàn)的是點是面、程度是輕是重不同罷了。從具體情形來看,情景類詩歌里的虛與實往往表現(xiàn)為以下幾種情形:
所謂實景、虛景是相對而言的,有者為實,無者為虛;現(xiàn)實為實,夢境為虛;敘述為實,議論為虛……實景是可見、可嗅,甚至是可觸的;虛景則只可感受。在情景類詩歌中,在景情的過渡或延伸中總是追求一種自然貼切。這種轉(zhuǎn)化對追求至善至美的詩人而言,則是充分展示其個人才情的絕妙機會,也是詩歌內(nèi)容層面擴張,追求濃厚、含蓄之美的需要。于是在景向情的轉(zhuǎn)化處也就成了情景類詩歌的作者普遍的著力點之一。例如:
春夜洛城聞笛
李 白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此夜曲中聞?wù)哿?,何人不起故園情!
總的說來,詩歌的前兩句屬寫景,后兩句屬抒情。就前兩句的寫景而言,首句的“暗飛聲”寫出了詩人聞笛的感受,實中有虛,尤其是“暗”字意蘊豐富,主觀性極強;次句的“滿洛城”則幾乎是詩人的想象了:詩人覺得這樣優(yōu)美的笛聲應(yīng)該飛遍了整個洛陽城,全城的人都應(yīng)該聽到了。這句與前一句的“暗飛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突出表現(xiàn)為詩人肆意奔放的強烈鄉(xiāng)思和吹奏者黯黯涌動的思鄉(xiāng)之情的反差。正是這種反差讓讀詩者體會到了此曲的巨大穿透力,更進一步說,它實際上展示的是一直在醞釀和最終形成爆發(fā)的思鄉(xiāng)之情的威力。難怪詩人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了何人不起故園情的感慨了。
需要補充的是,也有不少詩歌是先有情,然后才有景,即緣情即景之作,那么詩歌的后幾句景物刻畫則或多或少地符合這種由實景到虛景的特點;而詩歌的最后一句往往起著提升全詩、映照詩情或另辟蹊徑、拓展意蘊的作用。如李白的《黃鶴樓聞笛》:“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最后一句放眼江城,更多地融入了詩人的想象,而非真實的寫景,然而它達到的效果卻非實景所能代替。
這里的“實景”與“虛情”亦是兩個相對的概念。下文中,筆者粗略地將景物描寫統(tǒng)稱為“實景”,將詩中抒發(fā)的情感統(tǒng)稱為“虛情”。
在情景類詩歌中,由景到情的寫法是主流。這是詩歌本身擴張的需要,而從有限的景升華到無限的情,就更容易使詩歌實現(xiàn)內(nèi)容上的有效擴張。若僅僅擱于“實”,不能較好地融入“虛”,詩歌便會顯得粗鄙和淺顯;相反,如果僅僅擱于“虛”,而沒有以“實”做鋪墊,詩歌就會顯得浮泛和單調(diào)。例如:
登鸛雀樓
王之渙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首句寫遙望一輪落日向著一望無際、連綿不絕的群山西沉,在視野的盡頭緩緩而沒。次句寫流經(jīng)樓前的黃河奔騰咆哮,滾滾南來,又在遠處折而向東流入大海。這兩句詩結(jié)合起來,就把上下、遠近、東西的景物全都容納進了詩人筆下,使畫面顯得格外寬廣和遼遠。如果說第一句詩是標準的實景展示的話,那么次句則是由實景向虛情的過渡,“實”中已融入“虛”,因為“依山盡”似乎還可以目視,而“入海流”恐怕只能是詩人的想象了。在看似寫盡望中景色之后,詩人卻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將詩篇推向了更高的境界。將先前之景與胸中之情連成一片:以視野之開闊,暗含詩人抱負和氣度之闊大,同時還使人悟到“站得高才能看得遠”的生活哲理。就這樣,整首詩在濃縮中實現(xiàn)了擴張,通過由實景到虛情這種手段提升了整首詩的意蘊和層次。
在情景類詩歌中,景與情往往是緊密交融、難以分割的。景往往是情的載體;情往往是景的目的。但在寓情于景的作品中,景既是情的載體,又是情的顯性表現(xiàn)。在解讀這類詩歌時,我們要充分激活學生的聯(lián)想和想象,“要把詩人由繁復(fù)的生活現(xiàn)象加以高度精煉的東西還原到它原先的狀態(tài)中去。要把濃縮的東西泡開”(謝冕《論詩》),讓自己的情感在詩歌的景物描寫中自然涌動,以達到自我情感與詩歌情感的共鳴和交融,進而實現(xiàn)對詩歌內(nèi)容的拓展。例如:
望天門山
李 白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
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
此詩的前兩句即以“江”與“山”的關(guān)系著筆。首句著重寫浩蕩東流的楚江沖破天門山奔騰而去的壯闊之勢,給人以豐富的聯(lián)想。在作者筆下,楚江仿佛成了有巨大生命力的事物,顯示出沖決一切阻礙的神奇力量,而天門山也似乎默默地為它讓出了一條道路,山對水脈脈含情。次句反過來著重寫夾江對峙的天門山對洶涌奔騰的楚江的約束力和反作用。如果說前一句是借山勢寫出水的洶涌,那么,此句則借水勢襯出山的奇險。后兩句是一個整體,上句寫望中所見天門山兩山的雄姿,下句則點醒“望”的立足點和表現(xiàn)詩人的淋漓興會。傳神地描繪出孤帆乘風破浪、越來越靠近天門山的情景和詩人欣睹名山勝景、目接神馳的情狀。正是因為末句飽含詩人的激情,這首詩便在描繪天門山雄偉景色的同時,突出了詩人的自我形象。可以說,正是在對詩中景物的品味中,景、情、人三者才不可分割地融為了一體。
綜上所述,在情景類詩歌中,景既可以作為手段,又可以作為目的;情既可以含蓄,恰如其分地實現(xiàn)與景的相融,又可以借助激活閱讀者的文化認同而實現(xiàn)對景的有效擴張??梢哉f,高妙的情景類詩歌基本做到了二者的完美結(jié)合。而對這一點的理解,在鑒賞詩歌、體味詩歌的過程中是至關(guān)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