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健

（南京師范大學 泰州學院法學院，江蘇 泰州225300）

張聞天是偉大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理論家，是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上一個重要時期的主要領(lǐng)導人。青年時代的張聞天極富憂國憂民情愫和關(guān)注現(xiàn)實品質(zhì)，在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之前，就以較為獨特的視角和敏銳的眼光審視社會現(xiàn)實，思考改造社會的方法。這些思考雖不夠成熟，但仍有其重要價值。

一、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的形成條件

作為主觀形態(tài)的思想不是憑空產(chǎn)生的，它既是對社會生活的理性反思和概括，又是對人類已經(jīng)存在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同時與思想理論創(chuàng)立者的主觀努力有著不可分割的內(nèi)在聯(lián)系。20世紀初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是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形成的時代基礎，各種學說、主義和思潮的傳播是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形成的理論淵源，積極投身社會實踐是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形成的主體因素。

（一）20世紀初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的時代基礎

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指出：“意識在任何時候都只是被意識到了的存在，而人們的存在就是他們的現(xiàn)實生活過程?！保?］72張聞天出生于19世紀與20世紀交替之際，其成長早期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災難深重而斗爭四起的年代，古老中國已經(jīng)完全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期間雖有推翻千年帝制的辛亥革命，但軟弱、缺乏革命徹底性的中國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并沒有改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性質(zhì)，帝國主義列強仍宰割著中國，軍閥混戰(zhàn)局面日甚一日，且軍閥為得到帝國主義支持不惜出賣國家主權(quán)和民族利益。因此，尋求新的救國救民真理和道路成為擺在20世紀初中國人面前的歷史課題，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就是在這樣的時代境遇中產(chǎn)生、變化和發(fā)展的。

（二）各種學說、主義和思潮的傳播——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的理論淵源

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的產(chǎn)生和其他任何思想一樣，雖然它的根源深藏在物質(zhì)的經(jīng)濟事實之中，但是它必須從已有思想材料出發(fā)。在20世紀初中國社會“已有的思想材料”中，既有中國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極力宣傳的民主、自由、平等的民主主義理念，又有在中國競相激蕩的實驗主義、泛勞動主義、工讀互助主義、新村主義、無政府主義，還有經(jīng)俄國十月革命所證明具有正確性的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這些學說、主義、思想深深地影響著年輕的張聞天，特別是五四新文化運動所宣傳的民主與科學思想對他影響更大，對此張聞天曾說：“‘五四’前《新青年》的出版給了我很大的影響。我的自我覺醒也于此開始。”［2］顯而易見，張聞天從20世紀初中國社會“已有的思想材料”中獲得了可資利用的思想資源，并由此出發(fā)闡發(fā)自己改造社會的思想主張。

（三）積極投身社會實踐——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形成的主體因素

20世紀初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為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形成提供了客觀條件，各種學說、主義和思潮的傳播為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形成提供了思想淵源，這些基礎無疑是重要的。沒有它們，就不可能產(chǎn)生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但僅有這些基礎還不夠，它們只是為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產(chǎn)生提供了可能性，這些可能性只有通過張聞天自我的社會實踐才能變成現(xiàn)實。張聞天6歲入小學，后到南京河海工程專門學校求學，安靜的學生生活一直持續(xù)到“五四”運動發(fā)生。1919年“五四”運動風暴初起，張聞天即參加學生愛國斗爭，并開始在南京學生聯(lián)合會刊上發(fā)表文章，后又脫離學校和家庭開始獨立生活，進而成為后期新文化運動積極參加者。早年的張聞天對于文藝特別愛好，他以豐富的翻譯、多彩的創(chuàng)作和深刻的評論投入當時文化戰(zhàn)線反帝反封建斗爭。張聞天曾把這一段實踐經(jīng)歷概括為“這是個人獨立生活、積極參加新文化運動的時期，即是強烈的反抗舊社會的一切舊制度、舊道德、舊思想的時期，尋找新社會、新思想的時期”［2］。在這一時期，張聞天還在南京、上海參加少年中國學會的活動，在美國曾加入過新中國黨。張聞天早期豐富的社會實踐，既使他獲得了對現(xiàn)實社會的感性和理性認識，也使他在實踐中比較、鑒別、選擇著當時在中國社會喧騰的紛繁蕪雜的各種學說、主義、思潮，推動著他早期社會改造思想的形成、演變和發(fā)展。

二、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的內(nèi)容

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內(nèi)容豐富，散見于張聞天早期寫作的評論、論文、雜文、書信等文稿中，考察張聞天從民主主義者到共產(chǎn)主義者轉(zhuǎn)變的歷史過程，不難發(fā)現(xiàn)張聞天早期既從哲學方法論角度宏觀地提出改造社會的辦法，又從微觀層面思考諸如農(nóng)村改造和國民改造等具體問題。

（一）改造社會的方法

近代以來，在中國社會改造問題上先后出現(xiàn)過“師夷長技以制夷”方法、“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方法、“維新變法”方法、資產(chǎn)階級“革命”方法，這些方法都沒有改變或者沒有根本改變中國的面貌和性質(zhì)。到五四時期，改造中國社會的方法發(fā)展到采取游行、請愿等“民主”方式、方法上。對張聞天而言，用什么方法實現(xiàn)對社會的改造，是其早期思想發(fā)展中考慮得較多的問題之一。在1919年7月發(fā)表的《‘五七’后的經(jīng)過及將來》一文中，張聞天說：“吾們現(xiàn)在要想想看，用哪一種的手段方才可以完全達到吾們的目的。”［3］2在同年7月發(fā)表的《中華民國平民注意》一文中，張聞天啟發(fā)平民“想想用什么樣的方法可以免掉許多痛苦”［3］5。在同月發(fā)表的《隨感錄》中，張聞天面對“嚇不怕的狗賊”，又思考著“這種嚇不怕的狗賊，吾們還有什么法子對待他？”［3］10在1922年1月發(fā)表的《中國底亂源及其解決》一文中，張聞天則動情地說：“我們對于這種不合理的社會，情意上早感到不安，因不安也早產(chǎn)生了改造的決心。不過用什么方法來改造呢？應該改造成什么樣子呢？這些問題常常橫在我胸前而一日不能取的。”［3］105對社會改造方法的思考，推動著張聞天提出釜底抽薪、無抵抗主義、社會主義等改造社會的方法和主張。

1.釜底抽薪法

早年的張聞天密切關(guān)注社會實際，對中國社會的平民階層表示出極度的悲憐，如何讓中國的平民“掃除以前的種種痛苦”而成為“自主的而非奴隸的”、“進取的而非保守的”、“世界的而非局部的”、“科學的而非想象的”、“實利的而非空文的”［3］7-8共和國國民？張聞天提出“釜底抽薪法子”。在《‘五七’后的經(jīng)過及將來》一文中，張聞天立足于“五四”運動以來的形勢變化和經(jīng)驗教訓指出，以往曾采用過的“不聲不響”法、“空文鼓吹”法、“電報戰(zhàn)爭”法、“切實勸告”法、“奔走呼號”法、“奔都請愿”法都是無用的，有用的辦法只能是 “釜底抽薪法子”。張聞天指出，所謂“釜底抽薪法子”，即“武力政治、強橫的中央集權(quán)、賣國賊、安福系、腐敗的政黨，一切費（廢）除，然后建設這健全的民主共和國”［3］2。也就是用暴力革命推翻反動勢力的統(tǒng)治，建設民主共和國。

2.無抵抗主義

無抵抗主義是托爾斯泰、甘地、馬丁·路德等倡導的社會改造論，其理論核心是“不以暴力抗邪惡”。無抵抗主義走進張聞天的腦海源于他對社會改造方法的沉思。1919年12月，張聞天在致張東蓀的信中說：“因為要讀社會主義，不能不看哲學心理學等?！弊x懂哲學等才能讀懂社會主義這一邏輯理念，推動著張聞天潛心攻讀哲學著作。他后來在回顧讀書旨趣轉(zhuǎn)向時說：“1919年下半年，思想更左傾，覺得學工程不是出路，即離校入上海留法勤工儉學補習班。想去法國，未成，留上海。開始閱讀一些西洋哲學書籍，一心想找一個正確的人生觀與宇宙觀?！保?］19在讀西洋哲學著作過程中，張聞天研讀了托爾斯泰、泰戈爾、羅素等人的著作，還讀了《圣經(jīng)》以及一些佛學著作，益發(fā)熱衷于泛愛哲學，逐漸認為托爾斯泰鼓吹的“不以暴力抗邪惡”的無抵抗主義是社會改造的新辦法。

1921年6月，張聞天寫成短論《無抵抗主義底我見》，具體闡述其用無抵抗主義進行社會改造的思想。他說，“我們確信世界上人與人之間一天沒有愛底存在，就一天得不到和平和幸?！保耙惶鞗]有真愛底存在，人類底理想總不會達到，人類偉大的使命總不會完成，人生底意義也總不會了解”。他認為這種愛是“對于一切人類”，以致“對于全宇宙一切有生之倫的泛愛”，要實現(xiàn)這種愛的最大道路就是“無抵抗主義”。張聞天推崇耶穌、釋迦牟尼，認為他們所實現(xiàn)的革命是“最大的革命”，“他們對一切社會制度要實現(xiàn)最徹底的革命，他們要根據(jù)于愛把世界重新變更過”。他認為，“無抵抗主義是勇敢者底道德”，“只有能克服自己，戰(zhàn)勝自己者是世之大勇，能戰(zhàn)勝世界上的一切而不能戰(zhàn)勝自己，不能稱為大勇”。他提出要創(chuàng)造的“少年中國”，就是“愛的天國”，并主張現(xiàn)代教育“應該完全根據(jù)于愛”進行“根本改造”［5］20。

張聞天提出用“無抵抗主義”改造社會，引起了沈雁冰、陳望道等人的批評。張聞天為此先后寫了《談無抵抗主義的兩封信》、《人格底重要——答雁冰和曉風兩先生》等文章，對其無抵抗主義改造社會的思想作進一步解釋和補充。他提出“現(xiàn)在的世界雖是經(jīng)濟的改造是必要的，但是精神方面底提醒也是必要”［3］74，認為“改造社會是兩方面的：內(nèi)的精神的和外的環(huán)境的。單單改造了精神而不改造環(huán)境當然不興（行），但是單單改造了環(huán)境，也不中用”［3］82。以改造社會為己任的人，一定要養(yǎng)成高尚的人格，否則不配談也無法實行什么主義、運動?！皭邸蹦軌蝠B(yǎng)成高尚的人格，必須提倡，而“無抵抗主義”是“使靈魂不染一點污點的最好方法”，是“實現(xiàn)這種愛的最大道路”［5］22。

3.社會主義

社會主義是20世紀初在中國傳播的諸多思想中的一種，張聞天作為最早在中國宣傳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對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的宣傳不僅僅局限于學理層面，而是把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作為改造中國社會的工具。

1919年8月，在《社會問題》一文中，張聞天立足于“馬克思唯物的歷史觀”來觀察人類社會變遷，指出人類社會歷史的變動過程，并以此來觀照中國社會。他認為，辛亥革命后一度出現(xiàn)變專制為共和的時代（第三時代），被袁世凱和北洋軍閥廢棄了，中國社會倒退到只有“屈從的性質(zhì)”的“第二時代”，即封建專制時代，為此“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鏟除士大夫階級”。張聞天稱歐洲過去的革命為“舊式的革命”，而中國現(xiàn)今的革命與它“差不多”，所不同的是“起革命的要是勞農(nóng)界人（就是工人和農(nóng)民）”。但勞農(nóng)“無知識”，因此要“有知識的開導無知識”的。他提出“革命的目標自然是去士大夫階級”，并將中國革命進程分為兩步，第一步實現(xiàn)普選的民主政治，第二步再談社會主義，而社會主義進行的方法“各國不同”，“若是很進化的國家”，《共產(chǎn)黨宣言》第二章中的十條綱領(lǐng)是“很適用的”［5］12。

1922年1月，張聞天發(fā)表《中國底亂源及其解決》一文，進一步思考用社會主義進行社會改造問題。文中，張聞天對李漢俊關(guān)于中國社會紛亂問題論文中的見解表示“無限的敬佩”，對李漢俊的“馬克思唯物史觀的解釋”尤表同意，同時他詳細闡明了自己的觀點。張聞天稱唯物史觀所說的“生產(chǎn)力”為“社會底動力”，稱“生產(chǎn)關(guān)系”為“社會的組織”，指出前者“富有流動性”，或者“富有固定性”，到了二者沖突再不能“彌補”的時候，就爆發(fā)出“革命”。據(jù)此，他解釋中國混亂的原因乃是由于“中國社會組織逐漸破壞，而一時不能產(chǎn)生新的社會組織出來”。在論及中國應該“向哪一條路”急起直追西方問題時，張聞天堅決反對“照抄西洋人走過的老路”，而是“直追那西洋的大多數(shù)平民的共同理想，這理想就是社會主義”。實現(xiàn)這個理想的第一步是少數(shù)“覺醒轉(zhuǎn)來”的個人“團結(jié)成死黨”［5］25。

（二）農(nóng)村的改造

五四運動后，張聞天經(jīng)歷了一段“向光明的地方摸索的時期”［2］18。這種“摸索”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對各種社會問題諸如勞工問題、農(nóng)村問題、青年問題、婦女問題、戀愛婚姻問題、文化問題等等進行宏觀思考和具體研究。其中，對農(nóng)村改造問題的思考是張聞天這一時期極富特色的“摸索”。1920年1月，張聞天發(fā)表《農(nóng)村改造發(fā)端》一文，初步提出農(nóng)村改造設想。他指出，“改造舊社會，決不能一步成功”，“因為舊社會勢力很大”，同時，新社會“決不能完全同舊社會脫離關(guān)系”。因此，他提出了“與其跳出舊社會，另造新社會，不如鉆進舊社會改造舊社會”的主張。張聞天認為改造舊社會應該找到“立腳點”，“立腳點”“要在最小的地方”，因為“最小的地方，根基容易固”。就中國社會改造而言，“最小的地方”就在農(nóng)村，所以改造農(nóng)村是“改造社會的第一步”。他還提出通過講演、義務教育、俱樂部、集會等農(nóng)村改造七條辦法，使 “每村自成一個組織，同國家可以脫離關(guān)系”［3］30-31。

（三）國民的改造

中國是一個有著兩千多年封建歷史的國家，在長期封建社會下國民形成了愚昧、保守、自私、奴性等品質(zhì)，近代以來，雖然西方的民主、科學精神傳入中國，但“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tǒng)，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1］585。顯然，沒有自我意識覺醒且敢于進取的國民，改造社會就失去力量支點。張聞天在早期探索改造社會過程中，較多思考國民改造問題。張聞天認為，國民改造首先在于塑造國民品質(zhì)。1919年在《中華民國平民注意》中，張聞天提出共和國的國民應是“自主的”國民、“進取的”國民、“世界的”國民、“科學的”國民、“實利的”國民。其次，改造國民要著重改造國民舊有的“思想系統(tǒng)”。張聞天在《中國底亂源及其解決》中指出：“凡紛亂而不能破壞這紛亂社會中的人民所抱的舊有‘思想系統(tǒng)’（Idea-System），那么盡管紛亂，盡管今天提倡科學，明天提倡民主主義都是無濟于事的。”因為“由這舊有思想系統(tǒng)上所產(chǎn)生的制度盡管崩壞，但是使這思想系統(tǒng)而不破壞，他還是能創(chuàng)造出類似的制度的”。他列舉西洋人和中國人在精神上的差異，認為“西洋人的根本精神是前進的意欲”，而中國人的“根本精神是自為調(diào)和意欲”。為此，張聞天提倡學習西洋人“向前不斷進步”的“根本精神”，反對“中國人底固有的自為調(diào)和”觀念，以實現(xiàn)對國民舊有思想的改造。再次，改造國民的妥協(xié)精神。1922年二三月間，李漢俊在《民國日報·覺悟》上發(fā)表《讀了張聞天先生底〈中國的亂源及其解決〉》一文，列舉了中國人的五大毛?。翰乱尚奶?、責任心太薄、界限不清、公私混淆、責任不明。張聞天認為這五大毛病根源于中國人一貫的“妥協(xié)的調(diào)和的精神”，如“不把這種根深蒂固的妥協(xié)精神變化過來，進步的希望到底是很少的”［3］109。

三、對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的評價

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是對時代課題的理性回答，年輕時代的張聞天緊扣時代脈搏提出改造中國社會的思想。這些思想正確與錯誤交織，蘊含著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思想的因子，具有重要的認識價值。

（一）正確與錯誤思想的交織

張聞天早期社會改造思想反映了張聞天早期思想發(fā)展軌跡，這其中既不乏真知灼見，又夾雜許多誤解陋識。在改造社會的具體辦法上，張聞天經(jīng)歷了從暴力革命到無抵抗主義再到社會主義方法的轉(zhuǎn)變，并著重農(nóng)村改造。近代中國是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內(nèi)部沒有民主，外部沒有獨立，反動勢力異常強大，只有“走俄國人的路”，用暴力推翻中外反動勢力，才能實現(xiàn)國家獨立和人民的解放，所以“五四”后年輕的張聞天認識到，在黑暗的中國，文電呼號、奔都請愿等方式是“無用的”，“不要去做”，應該去“廢除”、“鏟除”封建軍閥統(tǒng)治。這一認識無疑是正確的，是符合中國國情的。但張聞天對這一辦法究竟能否最終實現(xiàn)中國社會改造，亦是無法肯定的，他只是認為“這是很好的法則。至于能否實現(xiàn)，尚在不可知之例”［3］2。由于對“釜底抽薪”法的不肯定態(tài)度，使得張聞天沒有把這一辦法始終如一地堅持下去，在受到 “無抵抗主義”影響后，他又走上“無抵抗主義”之路?！盁o抵抗主義”是張聞天從道德層面、自然人性角度對改造社會路徑的探尋，反映的是他對冷酷社會的憎惡，對改造社會、凈化人生的良好愿望。但是，“無抵抗主義”的理論基礎是抽象的人類之愛，而改造社會不可能是從“泛愛全人類”出發(fā)達到“解放全人類”。仰仗“愛”和“無抵抗”來謀求社會改造，結(jié)果只能是引向消極的階級調(diào)和，而不能導致積極的革命［4］27。對農(nóng)村改造的思考，說明早年張聞天已經(jīng)認識到農(nóng)村問題的重要。不過，他雖然提出“改造社會的第一步……就是農(nóng)村”，但并沒有真正找到改造農(nóng)村之路。他提出的通過七條辦法來啟發(fā)農(nóng)民用“一種最初步‘德謨克利特’”組織起來的思路，顯然深受民主改良主義影響，他所構(gòu)想的帶有新村主義色彩的農(nóng)村改造圖景盡管不失精細，但在當時的中國只能是無法實現(xiàn)的空想。

（二）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因子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思想的內(nèi)蘊

中國共產(chǎn)黨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體系成熟于20世紀30年代末40年代初，其內(nèi)容主要包括革命的性質(zhì)、對象、動力、步驟、綱領(lǐng)、目標、前途等。在1919年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發(fā)軔之初，中國共產(chǎn)黨建立之前，張聞天在關(guān)于社會改造問題的思考中就對中國社會性質(zhì)作出初步剖析。他指出辛亥革命失敗后中國社會倒退到只有“屈從的性質(zhì)”的“第二時代”，即封建專制時代。在此基礎上，張聞天指出中國革命的對象是“士大夫階級”，即封建統(tǒng)治階級；革命的動力是“勞農(nóng)界人”，即工人和農(nóng)民；革命的步驟是“兩步走”，第一步“勞農(nóng)界人士去士大夫的革命”，第二步社會主義革命。這些思考已經(jīng)涉及到革命對象、目標、動力、步驟、方法等中國革命的基本問題，雖然對中國革命的思考還不十分完善，但已經(jīng)大致勾畫出一幅中國民主革命的藍圖［6］。張聞天是20世紀初最早在中國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學習、宣傳、運用馬克思主義過程中，他已開始思考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jié)合這一事關(guān)中國革命能否成功的關(guān)鍵問題。在社會改造問題上，張聞天指出解決中國亂源的根本辦法不是實行資本主義，而是實行社會主義，但實行社會主義不能“照抄西洋鏡”、“照抄西洋人走過的老路”。在對待馬克思學說問題上，張聞天反對把馬克思的學說“解釋得死板而且不通”，不贊成“馬克思怎樣才怎樣”，認為“社會主義卻是活的東西，很有伸縮的余地”［3］105。這些論述可視為馬克思主義必須與中國實際相結(jié)合，即馬克思主義必須中國化思想的萌芽。在馬克思主義剛傳入中國不久，張聞天就能立足中國實際初步思考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如何運用的問題，確實是難能可貴的。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中央黨史研究室張聞天選集傳記組.張聞天文集（二）［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83.

［3］張聞天選集傳記組.張聞天早期文稿［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0.

［4］程中原.張聞天傳［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

［5］張培森.張聞天年譜（上卷）［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0.

［6］馬文奇，何寶昌，周環(huán)，等.張聞天［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