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青,李昌銀
(云南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后殖民理論視閾下的女性話語斷層
——解讀《野草在歌唱》
楊永青,李昌銀
(云南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運用后殖民語境下的性別權(quán)利關(guān)系,探究了《野草在歌唱》這部小說中女主人公瑪麗悲慘又無奈的人生?,旣惣仁侵黧w,又是他者,處在這樣的矛盾對立中,她喪失了話語權(quán),體現(xiàn)了女性話語斷層。
后殖民;對立;話語斷層
多麗絲·萊辛(Doris Lessing),一位女性經(jīng)驗的史詩作家,榮膺2007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她致力于挖掘人性,并審視一個分裂的文明。萊辛于1919年生于波斯(現(xiàn)伊朗),父母均為英國人,五歲時隨父母遷居羅德西亞(現(xiàn)津巴布韋),于1949年回到英國,翌年發(fā)表處女作《野草在歌唱》(The Grass Is Singing),并且一鳴驚人。這部作品是基于萊辛在殖民地的生活經(jīng)歷而寫成的,展現(xiàn)了一幅真實的殖民地畫卷。透過她的作品,我們可以體驗到她對人性的關(guān)懷,對人類的同情,對這首殖民悲歌的深思。
《野草在歌唱》是眾多批評家、讀者青睞的一部小說,被認為是完整反映非洲殖民地真實生活的寫照。所以,大多數(shù)評論是從后殖民理論出發(fā),解讀了萊辛描寫的扭曲的人性,邊緣的生活,殖民的詬病以及霸權(quán)和權(quán)利。也有些評論是結(jié)合了文化攻擊、種族覺醒及個體異化,揭示了他者的悲歌。本論文將借鑒上述評論,借助女性主義的理論,在后殖民理論的視閾下,呈現(xiàn)出女性的話語斷層。
在解構(gòu)主義之前,結(jié)構(gòu)主義風(fēng)行之期,“中心”的意義非凡,眾多學(xué)者必先建構(gòu)“邏各斯”,關(guān)注于二元對立,以此來解釋文本,從而衍生出多種二元對立的經(jīng)典模式:“主動性/被動性,太陽/月亮,文化/自然,白晝/黑夜,父親/母親,頭/心,概念的/感覺的,邏各斯/情感因素”。[1]這是我們所熟知的由法國女性主義者埃萊娜·西蘇(Helene Cixous)列出的二元對立項。從中我們不難看出,處于前者的都是既定的中心,后者是它的衍生。在這種已知的概念里,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出發(fā),母親成為了父親的他者,情感因素成為了邏各斯的附屬。那么,對于他者的定義,就是在確定了中心之后,被劃歸為對立項的那一類?!皩ξ鞣蕉?,他者萌生于東方;對男性而言,他者萌生于女性;對西方男性而言,女性和非歐洲是一體的”。[2]《野草在歌唱》中的女主人公瑪麗既是貼切的他者又是主體:她是英國人,對于非洲黑人來說,她是主體;在南非白人的小圈子里,她又是白人男性的他者,同樣,在黑人男性面前,她還是男性的他者。在與迪克結(jié)婚后,她隨迪克來到農(nóng)場居住,成為女主人,這就使她有了矛盾的對立,既是丈夫的他者又是黑人雇工的主體。這樣的矛盾也為她之后的悲劇埋下了伏筆。這從萊辛對她的描述中就可見一斑:瑪麗現(xiàn)在有能力過上獨立自主的生活,然而從小所受的教育使她感到獨立自主違背了她的本性,所以瑪麗仍然住在女子俱樂部里,喜歡和年輕的姑娘一起吃飯、聊天?,旣愲m說相貌普通,舉止也不太靈活,可是她梳著時髦發(fā)型,穿著漂亮衣服,總有男人帶她出去玩,但在那么多的男女朋友中她又找不出一個知己,而且她從不會主動發(fā)起社交活動,出了公司和俱樂部,她的生活完全依靠男人。婚后,她對農(nóng)場的生活感到失望,對黑人雇工感到懼怕,認為自己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這種失望使她對黑奴摩西產(chǎn)生了期待的情緒,一方面她又在心里憎恨作為黑人的摩西。
在《野草在歌唱》中,女主人公瑪麗一開始是活在自己認為很不錯的小世界里,直到后來偶然得知因為自己還沒有結(jié)婚,已經(jīng)被別人視為怪人,她才急于要改變大家對她的看法,匆匆找尋一位男士,迫不及待地想要結(jié)婚。此時迪克與瑪麗偶遇,在兩人接觸了幾次之后,迪克向瑪麗求婚了。但是他之所以會向瑪麗求婚,是“因為從表面上看,瑪麗是很沉靜、懂得照顧他人的女人?!盵3]法國著名女性主義批評理論家西蘇就曾說女性“似乎從來就不曾自在自為過,時刻要經(jīng)受男性目光的打量、檢測,成為男性身體觀念的一個補充,一個附錄。”[4]女性被男性打量、審視,似乎是一個定論。女性被限制于情感的真實流露和話語的真實表述?,F(xiàn)代語言學(xué)和心理分析學(xué)表明“女人僅僅是同‘男人’相對照時獲得的臨時意義的一個位置,它是一個‘術(shù)語’,只存在于語言之中。在由父子相似性和占主導(dǎo)地位的男性邏輯構(gòu)成的語言世界,女人是匱乏或緘默、銷聲匿跡或默默無聞的性別?!盵4]這即是瑪麗在白人世界中的男性附屬,社會的中心還是男性。婚后,迪克把瑪麗帶入了他的農(nóng)場,那里有很多黑人雇工,在那里,瑪麗是黑人的主體,是殖民世界的主體,但同時,作為男性,黑人雇工又充當(dāng)了瑪麗的主體。在這樣一種充滿矛盾的關(guān)系中,瑪麗由一開始的心平氣和轉(zhuǎn)變?yōu)橐着?、暴躁,她不知道如何處理與黑人的關(guān)系,更不知道該怎么緩解她和迪克的緊張。在迪克面前,她失去了信心。她一直希望迪克的農(nóng)場能有好收成,種植一些諸如煙草之類的經(jīng)濟作物能讓他們富裕,她幾乎是渴求地向迪克建議,但是種植了煙草之后,一直沒有下雨,這次的種植又失敗了。她害怕去想無所事事的日子,她想為這個家出力,她想要為迪克生個孩子。她懦弱地祈求,但是被迪克理性的分析阻止了。這些正義的訴求使她表現(xiàn)得如同一個真正的女人,但是對于她自己來說,都是致命的,因為她又開始了什么也不關(guān)心的生活狀態(tài)。她沒有經(jīng)濟來源,一切都得依靠迪克的農(nóng)場所得,迪克不再為了她的建議去向任何一個債主借錢。她在經(jīng)濟上不獨立,所以只有消極地接受迪克所說的話。法國女性主義者波芙娃說:“經(jīng)濟上對男性的依附,使女性為了生存必得取悅于男性,并因之將成為以男性為中心的父權(quán)制文化價值取向也化為自己的行為準(zhǔn)則,安于男人指派給她們的地位,不去爭取自由?!盵1]瑪麗的話語缺失正是因為在殖民語境下,她以白人的身份獲得了在與原住民打交道時的話語權(quán),但作為女性,這種話語權(quán)又逐步在黑人男性的世界里喪失。
在黑人面前,尤其是在摩西面前,她趾高氣揚,為的是表現(xiàn)出她的主宰地位,她向摩西的臉上狠狠抽了一鞭,以示她對摩西消極怠工的懲罰。頓時,血就沿著臉龐流了下來,“他看了瑪麗一眼,這種眼神簡直讓瑪麗驚恐萬分。”[3]這是摩西用“凝視”來進行無聲的反抗。貝爾·胡克斯認為“凝視”也可以作為反抗的手段,白人可以看過來,黑人也可以看過去,這就是反凝視。黑人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反抗愿望,但是這種挑戰(zhàn)是短暫的。雖然這目光使瑪麗十分害怕,但是作為白人,殖民主義的“幫兇”來說,她必須壓制這種“勇敢”的行為。她叫喊著讓摩西去干活。她對黑人的反應(yīng)感到滿意,因為她在這場戰(zhàn)斗中勝利了?,旣悜土P摩西之后,“她看著那黑人步履蹣跚走向貨物,雙肩被壓得彎曲,她滿心歡喜?!盵3]她的自信不是因為她自己,而是因為她是白人,她擁有所謂的特權(quán),在農(nóng)場生活了這么久,她明白白人對黑人有絕對權(quán)威,并侵蝕了黑人的思想意識。但是在瑪麗偶然間看到摩西洗澡之后,她無法平靜,只能不斷地給摩西找事情做,才能讓自己安靜下來。白人女性與黑人男性這種“接觸”,使得瑪麗非常矛盾和不安,這種嚴(yán)格的主仆關(guān)系、黑人與白人的關(guān)系被打破,她發(fā)現(xiàn),黑人也是具有人的特征的。她看到摩西的眼神,這使她異?;靵y,有時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和情緒。當(dāng)摩西提出他本月底要結(jié)束工作時,她沒有了以往辱罵黑人雇工的做法,因為那樣做會使她和迪克的關(guān)系變得十分緊張,她害怕再次的爭吵。迪克主導(dǎo)了瑪麗的生活,這個范疇不僅僅是經(jīng)濟,還包括家庭,也就是說,瑪麗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話語權(quán),以此來體現(xiàn)男性中心的地位。所以,這次她居然開口挽留摩西,并且第一次在黑人雇工的面前哭泣?,旣?,既是殖民的主體又是黑人的他者,這相對的且復(fù)雜的關(guān)系在她身上完全展現(xiàn)了出來。她抽噎時,摩西用手指推著瑪麗的肩膀,建議她去休息一下,直到摩西輕輕扶著瑪麗的肩膀讓她躺下之后,瑪麗才覺得她最初對于黑人雇工的恐懼消退了。她在情感上委曲求全,屢次受挫之后,她不敢再與迪克有爭執(zhí),她因為家庭屈服了。弗洛伊德所創(chuàng)建的精神分析學(xué)說曾指出“陽物崇拜”,女人因感覺受“閹割”而認為自己地位低下,男人因具有陽物而統(tǒng)治一切。女性永遠不能擁有超過男性的能力和力量,這是男性崇拜或菲勒斯崇拜的主旨。瑪麗“沒有自主地爭取到任何權(quán)利,只是去接受被給予的權(quán)利?!盵1]她有對迪克的欲望和要求,但卻在男性中心的社會受到壓制和歪曲,使她喪失了話語權(quán)。
摩西闖入了瑪麗的生活,打破了她往日的麻木與混沌,這使她有了新的生存力量。但是在南部非洲這個特殊的地方,在殖民地的特定概念里,他們的命運早就被注定了。對于摩西來說,瑪麗是殖民的主體,但是對于瑪麗來講,她是摩西這個男人的“他者”, 她又開始了另一種受制的生活,“現(xiàn)在他們之間有了一種新的關(guān)系,因為她已經(jīng)無法反抗地在他的控制之下了。雖然沒有原因表明她應(yīng)該這么做?!盵3]瑪麗改變了自己的態(tài)度,之前她漠視、不屑與摩西講話,現(xiàn)在她開始快樂;摩西也“大膽”地改變了自己,他開始用英語和瑪麗交流,這在之前是要被瑪麗大聲斥責(zé)的,不僅如此,他在生活上對瑪麗非常關(guān)心,這使得瑪麗覺得生存變得有意義起來。既是他者又是主體的瑪麗,陷入了對男性的期待和崇拜,男性處于菲勒斯崇拜的中心,女性是男性存在的依據(jù)和證據(jù)?,旣愑X得摩西能夠保護她照顧她,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這種依賴到最后變得非常強烈,以至于摩西自己也如此認為,他知道他已經(jīng)是瑪麗的精神支柱了。男性對女性的掌控程度之大,使瑪麗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艾旣愑X得自己似乎正在一條黑暗的隧道里,正在接近終點,她無法看見這個終點,但是這終點卻在等她,無法逃避。她看摩西說話和做事的方式是那么從容、自信、又有些傲慢與威脅,她便知道摩西也在等待著那個終點?!盵3]在她與摩西的兩性世界里,瑪麗敗下陣來,她還是受壓迫女性中的一員。從上述段落可以體現(xiàn)出“女性在家庭中社會所賦予的角色:怎樣做女兒、姐妹、妻子以及母親,還有人們所期望的女性特征?!盵5]女性喪失了自我,沒有思想上的解放和獨立思考的空間。她的依賴與無助毀滅了她。在小說的最后,當(dāng)瑪麗借著托尼的勇氣命令摩西離開時,悲劇就已經(jīng)開始了。她以生命作為代價,因為她威脅到了摩西在她面前的優(yōu)越感。她什么話都沒說出口,就倒在了血泊中。正如沃爾夫所說:“女性的思維、感受、激情等等和男性不同,但是男性卻不允許女性表達自己的體驗,而且這種禁令已經(jīng)形成為一張無形繩索緊緊地束縛著女性,女性尚沒有有效的辦法掙脫它?!盵6]在殖民語境下的性別權(quán)利關(guān)系中,瑪麗是矛盾對立的受害者,她喪失的不僅是女性話語,更是真實的人性。
瑪麗的一生是悲慘的一生,尤其是在殖民地這塊敏感又血腥的土地上,她的理想與殖民地的概念格格不入。白人女性的傲慢在殖民地盛開,但是在黑人雇工面前,作為女性的她,對于情感的需求卻使她屈服,她對摩西的掌控?zé)o能為力。這是她作為主體與男性他者的矛盾之處,也是她作為女性最無法掙脫的枷鎖。她需要一間自己的房子,這樣才能表現(xiàn)出她的獨立話語和獨立思想。作為男性的他者,瑪麗演繹的這首悲歌讓人深思,也體現(xiàn)了女性的話語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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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No.:I106.4DocumentMark:A
(責(zé)任編輯:鄭英玲)
InterpretationofFeminineDiscourseFractureinTheGrassIsSingingFromthePerspectiveofPostcolonialTheory
Yang Yongqing, Li Changy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500,China)
The gender-power relations, in the post-colonialism context, offer us a further explanation on the heroine Mary’s miserable and hopeless life in The Grass Is Singing. Mary is both the Self and the Other, which reveals her ambivalent situation and makes her lose feminine discourse.
post- colonialism; ambivalence; lack of discourse
楊永青,碩士,講師,云南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研究方向:英美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
2013年度云南省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學(xué)科建設(shè)立項項目“英國經(jīng)典文學(xué)作品中的殖民話語研究”(項目編號:XKJS201318)的階段性成果。
1672-6758(2013)12-0136-3
I106.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