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秋杰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401120)
刑事訴訟中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的適用
韓秋杰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401120)
在最高人民法院2000年的司法解釋中,認定交通肇事罪以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作為前置性條件。此做法未必妥當。認定交通肇事罪除了根據(jù)交通事故認定書中的責任劃分外,還應當進行嚴格的刑法上因果關系的評價,把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作為證據(jù)材料歸入評價體系,并允許專家證人對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進行質證。被告人對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的責任劃分提出異議的,應當綜合全案情況判斷是否影響成立自首。
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證據(jù)屬性;專家質證;自首
最高人民法院2000年頒布的《關于審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系統(tǒng)地規(guī)定了交通肇事罪的定罪與量刑標準,其中最主要的是引入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作為認定交通肇事罪成立的前置條件。學者們對此標準的看法不一。高銘暄先生認為:“像這樣把定罪的量化標準與行為人在事故中責任大小相結合的解釋,在我國解釋中尚屬首次,其最突出的特點是鮮明體現(xiàn)了罪責刑相適應的基本原則,促使司法機關在解決交通事故中的罪與非罪界限時,更加注重對案情的全面、細致的分析?!盵1]筆者對此持保留態(tài)度。認定交通肇事罪應根據(jù)行為人在交通事故發(fā)生過程中是否有違反交通運輸法規(guī)的行為,以及重大交通事故與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guī)的行為之間是否有因果關系等,并輔之以過失的主觀方面。鑒于此,本文將圍繞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與交通肇事罪認定之間的關系、交通肇事罪中如何處理對責任認定書責任劃分的異議以及是否影響自首的成立等幾個方面展開論述。
根據(jù)《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3條的規(guī)定,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是交管部門的工作人員根據(jù)交通事故現(xiàn)場的相關客觀情況,運用交通安全知識,對事故的性質及各方責任的大小做出帶有主觀性質的分析判斷而形成的文書材料。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52條也有類似把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作為證據(jù)材料的規(guī)定。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到底屬于哪一種證據(jù),學者們有著不同的觀點。有一種觀點傾向于將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作為鑒定意見使用,主要原因是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是公安交管部門負有特定職責的專門人員,運用其掌握的專業(yè)知識,對交通事故的性質及責任承擔做出的分析判斷,具有鑒定意見的專業(yè)性、科學性。[2]另一種觀點傾向于交通事故認定書系書證。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是公安交通管理部門依據(jù)國家行政權,對交通事故雙方當事人所應承擔責任進行劃分的文書,它是用其內容來證明案件情況的。此外,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由交管部門作出,并且加蓋交通管理部門的專用章,形式上符合公文書證的要求。
筆者認為,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不屬于鑒定意見,因其完全不符合鑒定意見的證據(jù)形式要件。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是由公安交通管理部門的人員作出的,公安交通管理部門并不是法定的鑒定部門,其所屬人員也不具有法定的鑒定人資質,因此,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不能作為鑒定意見使用。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也不屬于書證。書證具有客觀性,并且一般是以其記載的內容來證明案件事實,但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的制作不僅包含交通事故辦案人員的主觀認識和判斷,同時也受到辦案人員的知識水平和辦案能力的影響,這種主觀認識與書證具有的客觀性不相一致。另外,書證形成時間為案件發(fā)生之前或之中,而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是公安機關在交通事故發(fā)生后,根據(jù)交通事故現(xiàn)場勘驗、檢查、調查情況和有關的檢驗、鑒定制作,因此,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也不能作為書證使用。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實施〈刑事訴訟法〉的若干解釋》第65條第2款的規(guī)定,根據(jù)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行使國家行政管理職權的組織,在行政執(zhí)法和查辦案件過程中收集的證據(jù)材料,視為行政機關收集的證據(jù)材料。鑒于公安機關對交通事故責任劃分的行為性質是行政執(zhí)法行為中的行政裁決行為,可將行政機關收集的證據(jù)材料等同于鑒定意見,可以在定罪量刑中作為證據(jù)使用。
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是認定交通肇事罪的證據(jù)材料,因此應當經(jīng)過審查起訴階段、審判階段的審查、質證。但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卻把交通肇事罪的認定以交通事故責任書中責任的劃分作為前置條件。這完全混淆了行政責任、民事責任和刑事責任。在司法實踐中,對交通肇事罪的認定基本上根據(jù)交通管理部門出具的責任認定書,審查起訴部門和審判機關對責任認定書中的關于主次責任的認定基本上是照單全收、只字不改,導致起訴和審判完全是走過場、流于形式,當事人和律師沒有任何的主體性地位。這樣一來,在交通肇事案的處理上,不再是公檢法各司其職,而是演變成了交警部門的“獨任審判”。對于這種做法,筆者不敢茍同。審判機關在追究當事人的刑事責任時,不應當僅僅以交通管理部門的責任認定為根據(jù),還應當以交通肇事罪的構成要件為依據(jù)來認定行為人是否承擔交通肇事罪的刑事責任。即審判機關在審理被告人的行為是否構成交通肇事罪時,不能直接根據(jù)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中的責任認定,而應使用嚴格意義上的刑法因果關系判斷違章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和主觀上存在過失的構成要件進行實質的分析判斷,避免將道路交通安全法中的行政責任直接轉移為刑事責任。否則,在審判中被告人以被害人的死亡結果與其違章行為不存在直接的因果關系為由提起上訴,法院的績效考核就會受到影響。
在交通肇事案件中,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對定罪量刑有重要影響。雖然如果行政相對人對認定書有異議,可以根據(jù)公安部《交通事故處理程序規(guī)定》的規(guī)定提起復核,但是2012年《刑事訴訟法》對行政執(zhí)法證據(jù)材料的證據(jù)地位給予了肯定,那么對作為證據(jù)材料的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在審查起訴、審判階段進行直接的審查、質證更是對行政相對人救濟權的充分保障。
在刑事審判過程中,除了對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進行一般證據(jù)的合法性審查外,對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的客觀性審查還應該注意交通管理部門在制作交通事故認定書時是否作出了符合客觀事實的判斷,在關聯(lián)性審查時應該注意制作文書時是否進行了相關的檢驗、勘查和調查以及對責任的劃分是否與刑事責任相關,即審查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劃分的責任是否與追究當事人的刑事責任有關。交通事故責任的認定具有一定的專業(yè)性,審判法官僅根據(jù)自己的認知無法進行科學、權威的判斷,要求只精通法律而對交通技術鑒定不精通的法官對事故責任進行重新認定是不現(xiàn)實的,因此在被告人對交通事故責任書的責任認定提出異議時,可以申請專家證人出庭作證,同做出交通事故認定書的交通管理部門的干警就責任認定過程進行質證,或者對交通事故認定書本身進行質證,由法官根據(jù)專家證人的證人證言和交通管理部門的質證過程做出自由裁量的判斷。在判斷的過程中,同時需要對交通事故認定書的因果關系嚴格證明,并判斷被告人是否有過失,使交通肇事罪并不是僅憑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和傷亡結果評價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從而杜絕庭審流于形式化,做到庭審實質化。
關于對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責任劃分的異議是否構成否認主要犯罪事實,否認自首的成立。刑法第67條第1款規(guī)定:“自首是指犯罪以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薄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條第2款對何為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進行了描述,具體是指犯罪嫌疑人自動投案后,如實交代自己的主要犯罪事實。主要犯罪事實是指對犯罪行為人的定罪、量刑具有重大決定意義的事實、情節(jié)?!皩α啃逃兄卮笥绊懙氖聦?、情節(jié)”則是指對犯罪嫌疑人應適用的法定刑檔次是否升格起決定作用的情節(jié),以及在總體社會危害程度上比其他同類犯罪危害程度事實、情節(jié)更大的事實、情節(jié)。如果僅僅依據(jù)最高人民法院2000年《關于審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交通肇事罪的構罪標準,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中責任的劃分確實是屬于對定罪量刑有重大影響的事實和情節(jié),而被告人對其的異議,確實屬于不如實供述罪行的一種表現(xiàn),則否認自首的成立。但是,根據(jù)現(xiàn)行的刑事政策,并基于上述關于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的論述,對交通肇事罪不能僅憑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進行簡單的評價,還應當對整個交通事故進行刑法上的評價。由此,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中關于責任的劃分就不再是構成交通肇事罪的唯一證據(jù),應鼓勵被告人對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提出異議,對證據(jù)材料提出異議并要求質證是被告人的權利,2012年《刑事訴訟法》確立了非法證據(jù)排除規(guī)則,支持被告方的質證權,遑論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此外,如果被告人對造成的死亡結果如實供述以及主動投案自首,符合自首的條件,就應該認定為自首。因此,在交通肇事案件中,對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責任劃分提出異議的行為不能簡單評價否認自首,而應當綜合全案的具體情況進行評價。
[1]高銘暄.刑法專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624.
[2]張棟.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的證據(jù)屬性[J].中國司法鑒定,20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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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391(2013)12―0140―02
2013-06-14 責任編校:陶 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