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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剛至柔,至情至性

2013-04-29 20:01:53陳代俊
名人傳記 2013年9期
關(guān)鍵詞:史語所傅斯年

陳代俊

一代學(xué)人傅斯年,這些年已成學(xué)界研究的熱點,甚至公眾討論的話題。而那個在宏大的歷史敘事與公眾視野之外的“傅大炮”,在豪放的外表之下,卻藏著一顆柔韌的心,有著近乎赤子般的童真。胡適評價他:“他的感情是最有熱力,往往帶有爆炸性的;同時他又是最溫柔,最富于理智,最有條理的一個可愛可親的人?!?/p>

傅斯年五十五歲棄世,譽滿天下,謗也隨之。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傷痛最深,哀莫大矣,莫過家人和親朋。

俞大綵說:我愿意犧牲自己一切的嗜好和享受,追隨他,陪伴他,幫助他……

1934年,三十八歲的傅斯年掙脫傳統(tǒng)婚姻的樊籬,新筑了愛巢。

那道樊籬是祖父傅淦在1911年送給他的成人禮。在臘月的鞭炮嗩吶聲中,他與聊城的丁馥萃女士拜堂成親。那年他未滿十六歲,在天津府立一中讀書。丁長他三歲,是縣紳丁理臣的長女。丁、傅兩家是世交,又是街坊。成親時的那對紅繡球,像一副鎖鏈,鎖住了少年人的幸福。

傅斯年早年喪父,是祖父和母親把他們兄弟培養(yǎng)成人,他習(xí)慣了在長輩面前唯諾聽命。

婚后,丁馥萃一直陪侍傅母家居。1913年傅斯年考入北大,六年后留學(xué)歐美,一去又七年,直到1926年才回聊城省親。那以后傅斯年一直在外,再也沒有跨進過家門。

他與丁馥萃相處日短,文化不同,何來感情?若要離異,對方并無過錯。于是一場既要取得戰(zhàn)果,又不能傷及無辜的戰(zhàn)斗持續(xù)多年,直到雙方身心疲憊。

1934年夏天,傅斯年終于拿到了離婚契約。離異后的丁馥萃,一生未再嫁,身后無子女。傅斯年為此內(nèi)疚不已。

1934年8月5日,傅斯年與同窗好友俞大維的妹妹俞大綵女士在北平結(jié)婚。俞家系望族,俞大綵的祖父俞明震,即《魯迅日記》中多處提及的“恪士師”,曾任南京江南水師學(xué)堂督辦,甲午戰(zhàn)爭后曾協(xié)助唐景崧?lián)嘏_灣。俞大綵的母親曾廣珊,是曾國藩的嫡親孫女。

俞大綵兄妹八人,她生于1907年,畢業(yè)于上海滬江大學(xué)外文系。她性格活潑,思想開通,興趣廣泛,騎馬、溜冰、打網(wǎng)球、跳舞樣樣出眾。

擇偶也是選擇生活。婚后的俞大綵這樣定位:“如果比學(xué)問,我真不敢在他面前抬起頭,所以我愿意犧牲自己一切的嗜好和享受,追隨他,陪伴他,幫助他。結(jié)婚之后他沒有阻止我參加任何社交活動,但我完全自動放棄了……”

在北平安好新家,傅斯年立即從濟南接來母親一同居住。傅母姓何,有蒙古人血統(tǒng)。他奉養(yǎng)母親十分周到。俞大綵寫道:“太夫人體胖,因患高血壓癥,不宜吃肥肉。記得有幾次,因我不敢進肥肉而觸怒阿姑。太夫人發(fā)怒時,孟真(傅斯年字孟真)輒長跪不起。他竊語我云:‘……我不是責(zé)備你,但念及母親茹苦含辛撫育我兄弟二人,我只是想讓老人家高興,盡孝道而已?!?/p>

家有賢母,室有良妻,笑呵呵的傅斯年樂于這邊長跪,那邊作揖。羅家倫說他:“這幾年可以為他高興的就是他能和俞家八小姐大綵女士結(jié)婚,使他得到許多精神的安慰和鼓勵。”

他對夫人一揖到地,面有愧色地笑著說:我無條件地投降了……

1935年,俞大綵產(chǎn)下一子,傅家“斯”以下應(yīng)為“樂”字輩,傅斯年卻為兒子取名“仁軌”。羅家倫解釋:“說到聰明的孩子仁軌的命名,確有一件可紀(jì)念的事,有一天孟真對我說,我的太太快要生孩子了,若生的是一個男孩,我要叫他仁軌。我一時腦筋轉(zhuǎn)不過來,問他為什么。他說,你枉費學(xué)歷史,你忘了中國第一個能在朝鮮對日本兵打殲滅戰(zhàn)的,就是唐朝的劉仁軌嗎?”為兒子取名“仁軌”,可見傅斯年的家國情懷。

1936年1月28日,傅斯年移家南京。不久,“中研院”總干事丁文江去世,代理院長朱家驊赴任浙江省主席。于是,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傅斯年受命代理“中研院”總干事。他讓俞大綵攜兩歲幼子,去江西廬山牯嶺投奔岳父,又轉(zhuǎn)托“史語所”一位職員,護送母親前往安徽暫居。留守金陵的傅斯年開始忙于組織搬遷、轉(zhuǎn)運文物圖書等工作,對母親疏于照顧。曾侍奉傅斯年母親一路逃難的朱仲輝寫道:“南京空襲日頻之下,傅先生忙于公務(wù)無法陪侍老太太避難同行,遂托專人護送老太太至安徽歙縣暫住……斯時老太太年已七十以上,雖長途勞累,終能平安健康地住在了長沙。傅先生每言老母逃難之事心實不安,說幸能平安至后方,否則將何以對祖先?!?/p>

“史語所”撤到長沙后,寄駐在城東的圣經(jīng)學(xué)校和韭菜園子。

1937年11月24日,日機首次轟炸長沙,凄涼的廢墟和燃燒的煙火,催促流浪者繼續(xù)逃離。此時,長沙臨時大學(xué)遷往昆明,后改名“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xué)”。“史語所”“中博院”與中國營造學(xué)社也隨之同遷。

1938年春,遷到昆明的“史語所”,分駐城里拓東路和靛花巷兩處。

秋天,傅斯年偕妻子來到昆明,與“史語所”歷史組主任陳寅恪同住靛花巷宿舍,傅家住一樓,陳家住三樓。他們既是留學(xué)歐美的同窗,又是姻親(俞大綵是陳寅恪的表妹)。為躲避敵機轟炸,人們在樓下空地挖有防空洞,每次警報一鳴,眾人爭先恐后往樓下跑,傅斯年卻拖著肥胖之軀往樓上沖。他擔(dān)心陳寅恪視力微弱,行動不便,每次總是把陳寅恪攙扶下來,送進防空洞。陳寅恪曾苦中尋樂地撰寫過一副對聯(lián):“見機而為;入土為安。”

1938年9月28日,昆明再遭轟炸,死傷無數(shù)。城里的文教單位又開始遷往郊外?!笆氛Z所”遷龍泉鎮(zhèn),“中研院”“社會所”和“北平研究院歷史所”遷到落索坡,“中博院”設(shè)在竹園村,中國營造學(xué)社遷麥地村……人們渴望片刻安寧,開始了安居工程。

傅斯年在棕皮營村村長趙崇義的西院租了塊地,蓋了五間房。落成后,一家三口喜遷新居。

1939年1月20日,傅斯年為愛子仁軌畫了一張?zhí)与y路線圖,他要年僅四歲的兒子記住逃難的經(jīng)歷。他在圖上題記:“小寶的一個生日,是在牯嶺外公外婆家過的。爸爸在南京看空襲。生下三年,走了一萬多里路了!”那時的傅斯年,也許幻想這個家庭不會再分離。回憶那段日子,俞大綵心中充滿溫馨:

我們初到昆明時,友人送給仁軌一只很漂亮的大黑狗。一日孟真午睡方酣,那只狗走近床邊,用舌輕舐他的手,他被驚醒,便伸手猛打,沒有打中,他怒氣沖天地拾起拖鞋再打,狗已遠去,他卻把自己的眼鏡從幾上打落到地上,鏡片碎了。在他盛怒之下,我只得戲言:虐待動物是一罪,要遭監(jiān)禁的!不料他竟“惱羞成怒”,整整三日,不與我交一言。這場冷戰(zhàn),延續(xù)了三天之后,第四日清晨,他起床,長揖到地,面有愧色地笑向我說:“我無條件地投降了,做了三天啞巴,悶煞我也!”……我很欣賞他不時流露出天真的稚氣。

在俞大綵晚年的記憶中,四年的李莊艱苦歲月竟如仙境般迷離

1940年10月13日,日機轟炸西南聯(lián)大,文化巷住宅被毀,有師生被炸死,同濟大學(xué)打算遷往四川。

傅斯年再度兼任“中研院”總干事,開始做搬遷的準(zhǔn)備。

年底,“中研院”“史語所”“社會所”“中博院”和中國營造學(xué)社開始遷往四川南溪縣李莊。搬遷過程中,每個參與搬遷押運的職員都有不同的遇險經(jīng)歷,傅斯年則要應(yīng)對突如其來的所有難題。

坐鎮(zhèn)重慶,遙控指揮的傅斯年如同在下多副盲棋:一年前,西南聯(lián)大恢復(fù)北京大學(xué)文科研究所,他兼任所長,除了授課,還指導(dǎo)研究生;他往返昆明、重慶兩地,處理“中研院”院務(wù);“史語所”初到李莊,諸如打通關(guān)節(jié)、租賃房屋、籌措錢糧、穩(wěn)定人心等,他事事操心。

轉(zhuǎn)眼就是1941年的春瘟?xí)r節(jié)。3月,傅斯年被送進重慶歌樂山下的中央醫(yī)院。他這次生病,概因幾年來心力交瘁以致積勞成疾。

住院四個月后,傅斯年回到歌樂山上的家里養(yǎng)病。

那是一段窮愁的日子,俞大綵有一次因招待前來探病的好友,向人借了一百元錢。事隔一月,她還清了這一百塊,遂漫不經(jīng)心地將此事當(dāng)笑話說與傅斯年聽。傅斯年長嘆一聲,苦笑著說:“這真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了。等我病愈,要拼命寫文章,多賺些稿費,決不讓你再觍顏向人借錢了。我好慚愧……”

俞大綵說:“我很后悔失言,不料一句戲言,竟引起他的感慨萬千,因為他常為國家多難而擔(dān)憂,但他于個人生活事,從不措意!”

這年10月,傅斯年的母親不幸去世,傅斯年悲慟之情自不待言。辦完母親的喪事,傅斯年身心兩傷,高血壓病再度復(fù)發(fā)。

1941年底,大病初愈的傅斯年攜婦將雛,來到霧霾彌漫的李莊板栗坳桂花院,在這里休養(yǎng)生息。

在任繼愈先生的記憶里,大嗓門直腸子的“傅大炮”,也有心細(xì)如發(fā)的時候:“傅斯年在李莊的時候遇到向達的兒子和李方桂的兒子打架,一個五歲,一個八歲。五歲的打不過八歲的,李方桂的夫人就來找向達的夫人,兩位夫人爭得不可開交。這時候傅斯年經(jīng)過看到了,對雙方賠禮道歉,連說:“你們兩個消消氣,都不要吵了,都怨我。”邊說還邊作揖。傅斯年處理這事看似“低三下四”,但他是為了尊重李方桂、向達兩位專家,讓他們安心研究,不為家庭瑣事分心?!?/p>

在俞大綵晚年的記憶中,四年的李莊歲月竟如仙境般迷離:

那是一個水秀山明,風(fēng)景宜人的世外桃源,我們結(jié)廬山半,俯瞰長江,過了一段悠閑的日子……在那段難得的清閑的日子里,(他)不是給兒子講幾段《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便是看書寫作;有時背著雙手,環(huán)繞室中,搖頭晃腦,不斷地用滿口山東腔調(diào),哼唱詩詞,怡然自得。年幼好奇的兒子只在一旁瞠目相視。

他前路危險,給夫人寫信放寬她的心

春秋兩季,傅斯年要離開李莊,乘船去重慶公干。他下榻的上清寺聚興村二十二號,是“中研院”總部宿舍。費正清這樣描繪這里說:“高級知識分子生活在落難狀態(tài)中,被褥、鍋盆瓢勺、孩子、橘子和談話喧鬧聲亂成一團。這是一個貧民窟,但又住滿了受過高等教育的專家,真是一個悲喜劇的好題材?!?/p>

傅斯年在這里忙公務(wù),也舍生忘死地參政議政。

程滄波曾寫道:“有一次在參政會開會之前,我好幾次到聚興村他的房內(nèi),看他拿著一個小箱子,藏在枕頭底下,寸步不離。我問他里面是什么寶貝?他很緊張地說,這是他預(yù)備檢舉某大員的證件?!蹦俏淮髥T即國府財政部長兼行政院長、蔣介石的連襟孔祥熙。傅斯年自1938年3月開始上書蔣介石,認(rèn)為孔祥熙擔(dān)任行政院長“作來一切若不相似”。此后數(shù)年多次致函蔣,揭發(fā)孔祥熙的貪腐問題。

俞大綵回憶說:

在李莊幾年中,孟真在家時更少,常去重慶;心所焦慮,唯在國家之危急存亡。他在國民參政會發(fā)表言論,在報紙上寫文章,對政府的批評甚至對當(dāng)局個人的攻擊,都是出于一片愛國赤誠,毫無一點私念。他平常好議論,但他對個人私事,向不作惡意批評。只要事關(guān)國家,他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常對我說:“我非識時務(wù)之俊杰,更不識何謂明哲保身,我乃大愚也!”

妻子當(dāng)然知道橫亙在丈夫前路的險情,卻更了解他那“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性格。

1945年8月1日,傅斯年給夫人寫信:“國庫局案,我只嚷嚷題目,不說內(nèi)容,不意地方法院竟向中央銀行函詢,最高法院總檢察署又發(fā)公函給我,要內(nèi)容‘以憑參考(最近的事),閉會后孔祥熙連著被免了中央銀行總裁和四行聯(lián)合辦事處副主席兩職。老孔可謂連根拔去(根是中央銀行),據(jù)說,事前并未告他。老孔這次弄得很狼狽。鬧老孔鬧了八年,不大生效,這次算被我擊中了。國家已如此了,可嘆可嘆。這一件官司(國庫局案)我不能作為密告,只能在參政會辯,此事我大有斟酌,人證物證齊全,你千萬不要擔(dān)心。把老孔鬧掉,我甚為滿意。以后的事在政府與法院,我不作主動了。上星期一見蔣先生,他對此表示極好?!?/p>

其實,傅斯年早已得到一份關(guān)于蔣介石欲為孔祥熙(中央銀行國庫局案)說情的絕密抄件,還在上面勾出要害處,并在“委座”的名側(cè)大筆一揮批道:“不成話。”他給夫人的信不過是放寬她的心。

敢在“蔣委員長”面前蹺二郎腿的

傅斯年,在鄉(xiāng)下卻十分謙抑

1944年夏秋,日軍為實現(xiàn)“一號作戰(zhàn)計劃”圍困衡陽,國軍方先覺部全軍覆沒,部分日軍竄犯貴州,占領(lǐng)黔東南重鎮(zhèn)獨山,一時間人心惶惶。

傅斯年在桂花院的土屋中,展紙研墨,為兒子仁軌書寫文天祥的《正氣歌》《衣帶贊》諸詩。題跋曰:“其日習(xí)數(shù)行,期以成誦,今所不解,稍長必求其解。念茲在茲,做人之道,發(fā)軌于是,立基于是。若不能看破生死,則必為生死所困,所以異于禽獸者幾稀矣?!碑?dāng)政府號召組織“青年軍”時,傅斯年召集開會,動員所內(nèi)的年輕人參軍。他說:“你們現(xiàn)在不參軍,將來抗戰(zhàn)結(jié)束后,你們的兒女要問你們:‘爸爸,你在抗日戰(zhàn)爭中做了些什么?你們將怎么回答呢?”

跟隨傅斯年多年的侄子傅樂德報名參了軍,傅斯年去信勉勵:“你這次從軍,實在的好事……我們這一輩的人,太多自暴自棄,或者懶惰無能,把這樣的局面交給你們一輩的手中,實在慚愧!只盼中國在你們這一代的手中,成一個近代的安樂國家?!?/p>

其時,傅斯年常從板栗坳到李莊鎮(zhèn)去辦事,板栗坳到李莊鎮(zhèn)有七八里路之遙,且要上下一道陡坡,地方上曾多次提出修公路的動議。在這段路上,滑竿是胖子傅斯年上下山依賴的交通工具。轎夫張海洲曾給傅斯年抬過滑竿,他還記得:“傅所長胖得很,恐怕有一百七八十斤,只有我和李伯周抬得動他。傅所長去鎮(zhèn)上辦事,抬滑竿的只要身體斜一下,他馬上就喊停,自己下來走?!?/p>

敢在“蔣委員長”面前蹺二郎腿的傅斯年,在鄉(xiāng)下十分謙抑。

1944年6月16日,傅斯年寫信告誡李莊區(qū)區(qū)長張官周:“前李仲陽縣長在任時,曾聞其有修筑由李莊鎮(zhèn)直達板栗坳公路之議,日前始悉此路業(yè)已動工,并聞?wù)加妹裉锷醵?,倘此路專為本所而修,則本所既無此提議,更無此需要,何妨還田歸民,就此終止,敬希將此意轉(zhuǎn)達地方經(jīng)畫此事諸公?!?/p>

傅斯年到李莊,有時區(qū)長張官周、鎮(zhèn)長楊君惠請吃飯。飯碗擺好,他坐下來,剛捏起筷子又站起來,看轎夫桌子上的菜和他的菜一樣不一樣,要是不一樣,他馬上站起來就走。桂花院鄉(xiāng)民鄧素華說:“傅所長家門口有塊曬壩,水竹兒編了個柵欄,圈得寬寬的,外人不能隨便進去。他家請了個燒鍋的(保姆),叫龍嫂,四十多歲。龍嫂的女兒都打發(fā)(出嫁)出去了。我們跟龍嫂進傅家耍過,屋里頭書多得很,山一樣地碼起。后來龍嫂跟傅家走了。”

龍嫂走的時間是1945年8月底。她跟隨俞大綵和傅仁軌第一次出遠門。他們坐船去重慶,同路人中有哲學(xué)家金岳霖,他帶著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女兒梁再冰。人們相信,國難過后,會是萬家團圓的日子。

他病體稍好,執(zhí)意回國,說:國內(nèi)要做的事太多,

豈可偷閑而安居異國?

抗戰(zhàn)勝利后,傅斯年受師友胡適之托,代理北大校長。

1945年11月,昆明西南聯(lián)大發(fā)生學(xué)潮,傅斯年以校務(wù)委員身份前往處理。他在給俞大綵的信中說:“地方當(dāng)局荒謬絕倫,李宗黃該殺,邱清泉該殺。”又說:“此次慘案,居然告一段落,太不容易。我所辦的,除了若干共黨及CC外,尚未有責(zé)備我者,而稱頌我者甚多?!睂W(xué)生運動平息后,美國駐昆明總領(lǐng)事館在給國務(wù)院的報告中說,“幸好有這樣一個人出面,他不是當(dāng)官的,但有直接的權(quán)力處理局勢”?;氐奖逼?,飽受勞累和詬罵的傅斯年,被戲稱為北大的“功狗”。

1947年,傅斯年高血壓病發(fā)作,他在妻兒的陪伴下赴美就醫(yī)。6月26 日,“史語所”幾乎全部同人到車站相送。

抵美后,傅斯年先在波士頓伯里罕醫(yī)院治療,血壓正常后,移居新港靜養(yǎng)。1948年夏,病情稍見好轉(zhuǎn),傅斯年便執(zhí)意回國,夫人勸他多療養(yǎng)一陣,他說:“國內(nèi)要做的事太多,豈可偷閑而安居異國?”俞大綵自知拗不過他,只好把十三歲的兒子傅仁軌留在美國,托人照顧。臨行前,美國醫(yī)生一再叮囑傅斯年勿再擔(dān)任行政工作,以免病情復(fù)發(fā)。

1948年8月,夫婦倆回到風(fēng)雨飄搖的中國?;貞浕貒蟮哪切┤兆?,俞大綵寫道:

民國卅七年底,時局日趨緊急,孟真在南京憂心如焚,舊疾復(fù)發(fā),血壓猛升,加以感時憂國,情緒極劣,隨身攜帶一大瓶安眠藥,一旦共軍攻入,他便要服毒自盡。正在那幾天里,蔣總統(tǒng)命孟真前往臺灣,接長臺灣大學(xué)。孟真本早有決心,以身殉國,但念及設(shè)能藉此機會接出困在北平的學(xué)人,同去臺灣,群策群力,整頓臺灣大學(xué),豈不可遂書生報國之志?便決心就臺大校長的職務(wù)。

以傅斯年的身體狀況,斷不能接長臺大,他在去世前幾天還對朱家驊說:“你把我害了,臺大的事真是多,我吃不消,恐我的命欲斷送在臺大了!”俞大綵曾回憶丈夫去世前的情景:

他去世的前夕,是一個寒冷的冬夜,我為他在小書室中升炭盆取暖,他穿著一件厚棉袍伏案寫作,我坐在他對面,縫補他的破襪,因為他次日要參加兩個會議,我催他早些休息。他擱下筆抬頭對我說,他正在為董作賓先生刊行的《大陸雜志》趕寫文章,想急于拿到稿費,做一條棉褲。他又說:“你不對我哭窮,我也深知你的困苦,稿費到手后,你快去買幾尺粗布,一捆棉花,為我縫一條棉褲,我的腿怕冷,西裝褲太薄,不足以御寒?!蔽乙魂囆乃?,欲哭無淚。

他起身指著壁上的書架說,這些書,還有存于“史語所”一房間的書,死后要留給兒子,他要請董先生為他制一顆圖章,上刻“孟真遺子之書”。

似是讖語,1950年12月20日下午,傅斯年在列席省參議會、回答參議員的質(zhì)詢后,竟一頭倒地。當(dāng)晚11時23分,與世長辭。

他去世,夫人俞大綵成了臺灣大學(xué)

令同學(xué)聞之色變的老師

傅斯年逝世時,正在美國讀中學(xué)的傅仁軌無錢回臺奔喪,他給悲痛中的母親寫來一封信,信中說:

父親已走完了他艱苦的旅程,現(xiàn)在該是他靜靜安息的時候了。媽媽,不要太傷心,不要流淚向人傾訴你心中的悲痛,更不要因為家境貧困,哭泣著向人乞憐。我們母子要以無比的勇氣,來承受這個重大的打擊,我們不需要人們的憐憫,而是要爭取人們對我們的尊敬……

孀居的俞大綵,背負(fù)著“故校長夫人”的名號,仍在臺灣大學(xué)教外文。環(huán)境影響心境,也影響行為——她似乎并不受學(xué)生歡迎。許倬云說:“傅師母脾氣不小,她教過我們半年英文,學(xué)生很辛苦?!倍谒膶W(xué)生、作家陳若曦的筆下,則更為細(xì)致:

四年的大學(xué)生涯,令同學(xué)聞之色變的是俞大綵老師——本組原有三十八位學(xué)生,第一堂上課就少了二十多位……

老師英文咬字清楚,口氣不疾不徐,臉部表情冷漠深邃;講課很少對著學(xué)生,頭總是抬得高高的,目光不是投向窗外,就是瞪著課堂后的天花板;眼神時而冷淡,時而遙遠,一副拒人千里外的神色。以前的寡婦不管如何穿著打扮,常會散發(fā)出哀怨悲苦的氣息;老師卻一舉一動全然反傳統(tǒng),特立獨行的外表先就讓我覺得新鮮有朝氣……

兩堂課下來,我就明白為什么許多學(xué)生要退選了。老師太過威嚴(yán),動輒罰站,不給女生留顏面,簡直公然歧視女性……

大學(xué)四年,就數(shù)這一年我最用功。為此我很感激俞老師下學(xué)期的最后一堂課,她一來就宣布:“今天是我們最后一堂課,不講課了,我們玩一個游戲。”天上竟會掉下這么個禮物!大家驚喜交加,不禁面面相覷起來,“你們每人說出一項心愿,隨便什么都行。來,從這邊開始,陳小姐請!”

她的手像樂隊指揮棒似的朝我一指。盼了一年,頭一回被點到名,我激動得很,身子立即隨著指揮棒彈了起來。我大聲宣告:“我但愿天下的寡婦都結(jié)婚去!”只見她的鼻孔扭曲了一下,臉朝窗外瞪了兩秒,隨即回轉(zhuǎn)來,若無其事地示意我坐下。我像死囚獲得特赦,喜不自勝地坐下來。這時才注意到,右排的女同學(xué)正咬著唇皮,強忍著不敢笑出聲。

我猶陶醉于自己的大膽里,這時傳來老師的催促聲:“郭先生……哈羅,郭先生,輪到你了!”郭松棻宛如從存在主義的甜夢里被搖醒,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說:“我……我愿意娶個有錢的寡婦!”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俞老師也笑了,但笑容一閃而過,立即又把頭轉(zhuǎn)向窗外。等回轉(zhuǎn)臉來,依然冷若冰霜,儼然神圣不可侵犯。一年來難得這么嫣然一笑,雖然短暫,那一剎那卻是美麗又溫柔。

1990年,八十六歲的俞大綵病逝于臺北,距她終生追隨的夫君傅斯年逝世整整四十年。俞大綵的遺體火化后暫厝普導(dǎo)寺,身后至為蕭條。

(責(zé)任編輯/陳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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