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寧

摘要：本文從語用的角度，探討了“才怪”否定性語義的產(chǎn)生與“才”的負向強調(diào)和“怪”的語義有關，而且“才怪”屬于有標記的強性否定。“才怪”語用否定的成因主要與言語交際的“回聲作用”有密切的關系。

關鍵詞：“才怪” 語用否定

在現(xiàn)代漢語發(fā)展過程中，一些語言單位發(fā)生了變化，一些毫不相干的語言單位因交際的需要而形成了新的凝固的語言單位，“才怪”就是比較典型的例子。

（1）“我要有主意[才怪]！”孫七很著急，很氣憤，但是沒有主意。（老舍《四世同堂》）

一般來講，我們常常把“才怪”分析為副詞“才”和形容詞“怪”的組合，但是“才怪”用于句尾時，它不能簡單被拆成兩個語言單位，而是作為合成的語言單位對整個句子產(chǎn)生作用，語用否定性成為“才怪”的突出特性。

一、“才怪”研究綜述

劉丹（2007）根據(jù)構(gòu)式理論，把副詞“才”解釋成一個語用標記，“才怪”用在句末，用來標記肯定、必然的語氣；語義前指，提示焦點是X。

張艷（2009）認為“才怪”是一種“凝固結(jié)構(gòu)”，通常位于句尾，可以表示推斷必然，實際上也是加強肯定的意義。

王曼（2010）認為“才怪”語用頻率、獨特的語用價值是其詞匯化的最重要的兩個因素。

李愛菊（2010）考察了“才怪”的詞匯化歷程，認為“才怪”的詞匯化機制是：較高的使用頻率、語言經(jīng)濟性的影響、認知因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

綜上所述，研究者認為“才怪”是“才+形”經(jīng)常用于句尾形成的凝固結(jié)構(gòu)，表達否定的語義，有一定的語用特色?！安殴帧笔怯伞安牌婀帧卑l(fā)展形成的詞，其詞匯化機制是受使用頻率、語言經(jīng)濟性等因素影響。

二、“才怪”的否定性語義

語氣副詞都是對說話人說話時的肯定或者否定態(tài)度的強調(diào)，但強調(diào)的方向不同。朝“正值”方向的強調(diào)稱為“正向強調(diào)”，朝“負值”方向的強調(diào)稱為“負向強調(diào)”。沈家煊把“就”看成是“正向詞”，把“才”看成是“負向詞”?！安殴帧钡姆穸ㄐ詰撆c“才”的“負向強調(diào)”有關，“才”的負向強調(diào)保留在語素義中，不管“才”是參與構(gòu)成詞還是短語，它的這一特性在形成新的組合后會具有一定程度的傳遞性。這種情況在現(xiàn)代漢語合成詞中就有所反映?，F(xiàn)代漢語合成詞的性質(zhì)與組成合成詞的語素的性質(zhì)有密切的相關性，有些語素的性質(zhì)在形成新合成詞時會帶有它原有的特性。比如古代漢語“者”到現(xiàn)代漢語類詞綴“者”語素義的傳遞性。同樣，“才怪”的否定性也受來自于“才”的負向強調(diào)的影響，或者說“才怪”的否定性是繼承了“才”的負向強調(diào)的特性。當然，我們并不能忽略“怪”作為單用的形容詞，它的“不正?！边@樣的否定性詞匯意義在組成“才怪”時也將否定性一并傳遞。所以，才怪的否定不僅是語義的否定，同時也是語用的否定。

三、作為否定標記的“才怪”

沈家煊認為（2004）：有兩種不同性質(zhì)的否定，一種否定的是真值條件，一種否定的不是真值條件。而前者就屬于無標記否定，后者是有標記否定。而這兩者的否定的不對稱是由語用因素決定的。所以，語言中實際上有兩種否定，一種是符合“一般規(guī)則”的，即否定數(shù)量或者程度詞語的下限義，一種是“例外的”或“特殊的”，即否定數(shù)量或程度詞語的上限義。按照標記理論，前一種“一般規(guī)則”的否定是無標記否定，后一種特殊的否定是有標記否定。

我們看看“才怪”否定標記：

（2）A：在燈光底下，這件衣服看起來不像是藍顏色的。

B1：像是像（藍顏色），但它有些泛綠了。

B2：不像（藍顏色）才怪，依我看這件衣服就是藍顏色。

（2）B（1）句中“像”是表示“衣服的顏色已經(jīng)具有藍色的基本特征”，肯定的是“至少像”，否定的是“像”的下限義“至少像”，所以，（2）B1是無標記否定；（2）B2句中“才怪”否定的是“不像”，表示的意思是“不是像不像的問題，是完全像還是非常像的問題”的意思，否定的是“像”的上限義，所以（2）B2句屬于有標記否定。

沈家煊引述《語法哲學》中提到“‘不有時候也可以‘例外地表示‘多于、高于的意思”，但從上面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出，其實“多于、高于”的意思不僅僅是可以通過“不”的否定來實現(xiàn)，“才怪”的否定同樣可以達到“多于、高于”的意思。因此，可以說有標記的否定，不一定要出現(xiàn)“不”這樣的否定詞。

四、“才怪”否定的強弱

沈家煊認為不同的情態(tài)語詞和意愿語詞在一個連續(xù)統(tǒng)中表現(xiàn)為不同的語義強度。從現(xiàn)代漢語語氣系統(tǒng)的形式標志看，判斷真假的情態(tài)語詞大多由助動詞承擔，對于語氣副詞來說，在語義程度上也有與沈家煊所舉的助動詞有相似的情況。

他難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才怪] 他不知道嗎？

如果將“才怪”換成“難道”，否定評價的語氣強弱也是明顯的。但由于“才怪”一般位于句末，我們還可以根據(jù)它在句子中的位置，將其換成直接表示語氣的“嗎”、“呢”等來作對比分析，顯然他們的否定評價的強弱是：

他不知道才怪>難道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才怪>他不知道嗎？>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否定等級：

難道 才怪

（弱項） （強項）

呢 嗎 才怪

（弱項） （中項） （強項）

五、“才怪”語用否定的成因

言語交際中的“回聲作用”可以形成語用否定。按照語言中的省力原則，在對話中，答話往往就對方的話題展開，許多情況下采用對方的言語中出現(xiàn)過的說法，包括詞語、句式等，甚至是錯誤信息在某種特定情形下也會成為“回聲”的主體。這種言語交際中的回聲，相當于一種語言中的部分引用，只是它更注重語用作用。也有人用“提及”和“使用”兩個概念來尋找語用否定的成因，認為一般否定中被否定的詞語都是在“使用”中，即用的是其詞匯意義，而在語用否定中不是“使用”，而是“提及”。所謂“提及”，實際上就是引述性用法。

“才怪”在對話中，很多時候都是“回聲”或引述，然后通過強調(diào)焦點，并對其進行否定來加強否定的語氣。

所以，關于“才怪”的笑話：

（3）我說：“你是豬?！蹦阏f：“我是豬才怪！”從此我就叫你豬才怪。終于有一天，忍不住當著眾人的面對我吼道：“我不是豬才怪！”

之所以會有這種效果，一方面我們可以認為是不當?shù)臄嗑湓斐傻慕Y(jié)果。按照常規(guī)的回答“我是豬才怪！”應是“我是豬/才怪！”，但“我”故意斷句成“我是/豬才怪！”造成句義理解的歧義。另一方面，是否定的預設不同造成的?！拔摇甭穹A設是討論你是否是豬的問題，但你的回答使我轉(zhuǎn)化了預設的前提，即不是討論你是否是豬的問題，而成討論你叫什么的問題，實際是偷換了概念，表現(xiàn)出的是一種語言技巧，促使交際過程中產(chǎn)生幽默效果。其實，這個笑話也反映出“才怪”是作為一個整體作用于前面的句子的，不這樣理解，就會造成句子的歧義或無法理解。

參考文獻：

[1]葛宏偉.現(xiàn)代漢語否定焦點研究[D].南京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8.

[2]李愛菊.“才怪”的詞匯化過程與機制[J].語文學刊，2010年（14）.

[3]沈家煊.不對稱和標記論[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