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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緣

2013-04-29 23:44:31李有利
上海文學 2013年9期
關鍵詞:下海鮑魚妻子

李有利

這是一個十分荒涼僻靜的小海灣。海浪貼近山崖的地方,有一彎月牙般的窄海灘。海灘的沙很粗,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前面,也就是海灘的邊緣,有幾塊殘樁斷柱似的大怪石。其中兩塊很高,據說附近的海鷗幾乎每晚都有一些在那上面睡覺。

他在一塊比較平坦光潔的地面礁石上停下腳步,吃力地卸下了肩頭的重負,解開上衣扣子,扇動兩片衣襟,繼續(xù)向四邊環(huán)顧。

四周的確沒人,海面上更是靜悄悄的,連只海鷗都沒有。“它們都上哪兒去啦?怪事兒?!彼@樣想著,席地坐了下來。他不會吸煙,也不會喝酒,并且對染上這兩種惡習的人都比較討厭。他拉開旅行包,翻出一個老舊的小水壺。這水壺是他岳父傳給他的,而他岳父又是從自己的父親那兒繼承的。這水壺究竟是哪里造的,誰也不知道。有位外號叫“明白二大爺”的人曾斷言說:“嘿,這水壺哇,我一看就知道!”那人當時坐在樹蔭下,一面扇著一把破扇子,一面煞有其事地說:“這水壺肯定是德國人造的!”他問:“你怎么知道?”對方一面把小水壺舉過頭頂仔細端詳,一面用手指把它彈得當當響,最后斷言道:“這是不銹鋼做成的。這世界上,哪個國家最會煉鋼?德國!要不然,怎么能造那么大的船,一直打到咱青島來?還鋪了鐵路,造了火車哪!呃……這樣吧,你把它賣給我吧,多要我?guī)讐K錢也沒關系!”他一下就把水壺奪了過來,扭頭就走。

他歪頭看了看太陽,該準備下海了。在青島,幾乎所有人在下海前,都會把肚子排空,否則往海底下潛時,就會憋不住氣。他在一塊大礁石背后解決了這個問題,回到放旅行包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來,開始一樣一樣把包里的下海工具拿了出來,有條不紊地擺在面前。有潛水衣和潛水帽,水鏡和魚叉,還有水漂和網兜……最后,他挺吃力地拿出一條由八九個四方形鉛塊子串聯成的鉛腰帶,足足有三四十斤重——這也是他的旅行包為什么那么沉的原因。

早年的青島人,下海從不穿衣服,只穿條大褲衩(也有穿三角褲頭的),一猛子又一猛子地向海底扎,大家戲稱為“扎光腚猛子”。這種扎法,在夏天還可以,初秋時節(jié)也能湊合,只是上岸后被秋風一吹,會起一身雞皮疙瘩。但漸漸地就不行了,因為天氣冷,水溫低,北風越吹越硬,下去和上來都會被凍得嘴唇發(fā)紫,渾身哆嗦,簡直連穿衣服都困難……下海人只好無奈地放棄了秋、冬、春這三個季節(jié),也正因為如此,祖祖輩輩的下海人一般都很窮。

青島有位下海高手,外號叫孫二麻子,從小就生長在海邊,深知大海的習性,十一二歲時就已經是位小下海人了。他能在大風天氣穿波躍浪,也能在海水混濁的時候潛水撈海帶。孫二麻子從未上過一天學,卻格外聰明。有一年冬天,他在漁碼頭上看到了“大頭”——也就是正規(guī)的重潛水員——下海之前的全套準備過程。這個過程使他大受啟發(fā):為什么人家不怕冷?噢,他們身上穿著厚厚的毛衣!為什么毛衣濕不了?噢,他們外面又穿著厚皮子做成的不透水的潛水服!總之,他的想像力被全部激發(fā)了出來。他去找那些修自行車的老頭,收購回一大堆自行車的舊內胎,用了整整一冬的時間,粘制成了一套很合體的皮衣??紤]到浮力的問題,他又制作了一條重重的鉛皮帶……他去“驗水”了——結果竟然是一舉成功!

潮水又退下一點點了。他歪頭看了一下太陽,太陽似乎一動也沒動。海灣里更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簡直就像是一個夢中的境界,再瞅瞅那兩條如長臂般的、悄然伸入海中去的小山岬,也在陽光的照耀下,溫和地顯現出紅黃色的色調;這色調雖然簡單,卻表現出強硬無比的力量,也正是在這種力量下,海灣里的海水就變得像湖水一樣了。

他把來時穿的衣服,脫得只留下最貼身的內褲頭,換上下海時專用的毛衣和毛褲,當然還有兩只柔軟的毛襪子。他那身黑色的潛水服,是把薄薄的乳膠手套剪開來,使其成為一小片一小片的乳膠“布”而粘制成的,雖然很貼身、柔軟,基本上可以行動自如,但最怕被海底礁上的海蠣子皮或其他的東西劃破。前兩年,在郊區(qū)的石老人那里,就有個年輕的小伙子,在下海時,被海底礁上的一根爛鐵勾子劃破了皮衣,并刮撕下一大片。他拚命地躥到了海面上,本來應該馬上解掉鉛腰帶,但他沒舍得,因為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就有他自己的“漂兒”。他想只要游幾下,就能抱住那“漂兒”,那樣的話就沒事了。結果沒游兩下他就開始往下沉,并且越沉越快,他開始掙扎,但越掙扎沉得越快,等他想解開并扔掉那鉛腰帶時,已是手忙腳亂了,結果被鉛腰帶壓沉在了海底。

太陽的光線,溫暖而柔和地照在他那古銅色的肌膚上,就仿佛給他那肌肉隆起、矯健無比的體格抺上了一層油光似的,使他像在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座活生生的雕像。下海很拚體力,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得全面配合。

那件乳黃色的、柔軟而厚重的毛線衣,是他妻子給他織的。那是一個很柔順的女人,個頭挺高,身材勻稱,一笑臉上還有一對大酒窩兒……簡直就是個大美人兒!只可惜,她自小就患有嚴重的白癜風,使人不愿多看。

他曾因盜竊罪坐了七年牢,二十五歲那年剛剛被放出來。由于他自小就沒有父母,僅一個姐姐,又遠嫁到天津去了,老房子也被房管所沒收了,他沒有了家,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流浪漢。白天靠著乞討和撿破爛為生,晚上則蜷縮在一個又一個門洞里睡覺——如果在同一個門洞里接連睡上三個夜晚,人家就會趕人……有天晚上,他正躲在一個門洞后避雨,快半夜的時候,回來了一個頭戴破禮帽、身穿破衣服、喝得醉醺醺的老頭子。那老頭一進了大街的院門,無意間一擰頭——偶然發(fā)現了他,先是一驚,接著大喝一聲:“干什么的?”他當時正雙手插在袖筒里,冷得要命,餓得要死,瑟縮地顫聲回答:“避雨?!睕]想到那老頭破口大罵道:“他媽的,避雨怎么不回家里去避,跑到這兒避什么雨?滾!”他又可憐兮兮地顫聲回答:“我沒有家?!蹦抢项^一聽,似乎愣了一下,一把把他拖了出來,冒著大雨,直把他拖到了路燈下,從頭到腳地把他打量了好幾遍,這才一下子用力拉住了他的手,有點垂頭喪氣地說:“走吧,孩子,我有家!”

就這樣,他進了那老頭的家門,不久就成了那老頭得意的下海門生。后來又成了那老頭的女婿,生了一個女兒。

女兒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正在北京上大學,只可惜,妻子去世已三年了。她沒能夠分享到女兒考上大學后的那份喜悅。接到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女兒瘋子似的跑出去,四處報喜去了,而他卻面對著妻子的遺像,哭了整整一夜。

他的妻子是那樣溫順,又是那樣安靜,很少出門,也很少去鄰居家串門。這是她的自尊心太強的原因。她的身體是柔軟而豐滿的,皮膚撫摸起來又是那樣滑潤,就像擦過滑石粉一般。只可惜,他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她那美妙的身子。她從來不肯在白天做,即便是夜里,也要拉緊窗簾,關上燈。就連她去世后,他的女兒也受她母親遺囑的囑托:不準你爸爸看見我的身子!

他想起妻子去世前的那三個月,她開始沒白沒黑地織這身毛衣毛褲。開始他問她織什么,她笑而不答。后來快成形了,她才告訴他是織一件讓他下海時專門穿的毛衣。他笑著說:“我傻呀,這么好的毛衣,下海時穿?!”她一下就沉下臉來,但只一會兒,她又笑了,露出兩個大酒窩兒。她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很溫柔又很細心地對他說:“如果咱女兒將來真的考上了大學,是需要用很多錢的。咱家里的錢太少,恐怕不夠用的。我知道,你會拚命去下海的。那時候你就穿著這身毛衣下:一是我會給你溫暖的。二也是讓我覺著,是咱倆在一起為女兒掙錢??!你明白了嗎?”

妻子在織這件毛線褲時,已住進了醫(yī)院。她天天織呀織呀,除了吃飯睡覺,就連打著吊瓶,也還在織。最后終于完工了,而妻子的病況也更嚴重了。一天早上他去送飯,見到妻子正在睡覺,一臉安靜的表情。他怕驚動了她,就把早飯輕輕地放在了她的床頭柜上,沒想到她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并示意扶她坐起來,然后很高興地理了理頭發(fā),從枕邊拿起這條毛線褲,抱在懷里,既自豪又平靜地告訴他:“我織完了?!彼鶕Q上,回來伸平了雙臂,轉著身子給她看。沒想到妻子和兩位女病友,竟然不約而同地齊齊地捂著嘴兒笑起來,搞得他莫名其妙。他妻子示意他:行啦,快去脫下來,換掉吧。他又照辦了。在妻子一小口一小口喝著他精心為她做的海參湯的時候,他伏向她的耳邊問:“剛才你們笑什么?”妻子又笑得差點兒嗆著。她示意他把耳朵湊近,然后悄聲地告訴他說:“我們笑你那玩意兒太大了,凸得很難看?!?/p>

到試穿毛線襪那天,妻子已連坐都坐不起來了。她示意他把病床搖得高一些,又示意他換穿上新祙給她看。他自然是馬上照辦了,穿好后還單腳直立,搬起腿,把腳抬給她看。由于站不穩(wěn),得不斷跳動才行,樣子太拙笨,搞得那兩位女病友又捂著嘴笑。這次妻子沒有笑,有點嚴肅地示意他把耳朵湊近,沙啞著嗓音問:“合適嗎?”他一面點頭,一面連聲說:“合適,合適,太合適啦!”妻子微微地搖了搖他說:“我是問,你娶了我,覺著合適嗎?”這次他沒有回答,而是雙手捧起妻子一只柔軟無力的手,將它緊緊地貼在自己的一側臉上,雙眼深情地看著妻子那對溫柔的眼睛,又細細端詳著妻子蒼白灰暗的臉龐,那臉龐雖然被白癜風病破壞得白一塊,黃一塊的,但依然美麗無比。

妻子是含著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的。因為她在這個世界上唯有的兩個親人:丈夫和女兒,一人拉著她的一只手,輕而親切地摩擦著她的手背……

他把換下來的那堆衣服整理好,從旁邊拿過來一段半圈形的橡膠袋。這個橡膠袋,其實是大貨車內胎的一小半兒。它的一頭被膠黏死了,另一頭加補上了一圈柔軟的乳膠皮(跟潛水衣的用料一樣)。目的是當所有的衣物都被裝進去以后,可以用橡膠筋將這一頭一圈圈地扎死,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半圓型的“氣枕頭”,再系上一個不大不小的網兜——就是下海人稱之為“漂兒”的東西了。這玩意看起來并不美觀,但的確實用。剛下到海里時,可以把它抱在胸前,慢慢地向海里游,很省力地去尋找可以扎猛子的地方;扎到海底又有了收獲時,一躥出水面,就可以抱著它喘氣休息,同時把收獲裝進下面的網兜;喘息夠了再翻身入水時,它又會安然地漂浮在海面上,就像一條忠實的、等待主人的黑狗。

這“漂兒”是他那位師傅加岳父的老下海人遺留給他的。雖然已經很老舊了,又打了十幾個圓補丁,但他一直不舍得扔掉它。

老人對自己的徒弟加女婿,一向很少說話,也從來不支使他去干點什么。最多是每次女婿下海回來,他都會伸長了布滿青筋的瘦脖子,看看他撈了些什么,問問他在哪兒撈的,然后一聲不吭扭頭就走了。有時女婿在家里修補下海用具,他會坐在桌邊,一邊喝酒,一邊冷眼觀看。如果哪點做得不對,他會馬上指導,有時還會親手幫他改正。

有一天早上,老人起床穿衣時忽然發(fā)生劇烈的咳嗽,而且大口大口地吐起黑血來。女兒女婿都急壞了,嚷嚷著要送他去醫(yī)院。老人堅決地拒絕。只要了碗水,漱了漱口,讓女兒幫自己把上衣穿好,最后吩咐女兒為他炸一盤花生米——那是他最喜歡吃的下酒菜。接著,讓女婿將他的酒和酒盅拿來。并把一張長年不用的老床桌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讓女婿坐在了自己的對面,就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

“你今年四十幾啦?”老岳父邊喝著酒邊問。

“四十二周歲。虛歲四十三啦。”女婿規(guī)規(guī)距距地回答。

“噢?!崩先四笾种割^算了算。“是屬馬的?”

“嗯。”女婿點了點頭。

“這些年來,你和你姐姐有聯系嗎?”老人很認真地問。

“沒有?!彼侠蠈崒嵉鼗卮?。

“以后得想辦法聯系上。她畢竟是你親姐姐嘛?!崩先硕诘?。

他沒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腦子里忽然閃現出他流浪街頭的許多往事,比如乞討,撿破爛,風雪天縮在門洞里睡覺,等等。

“孩子該醒了吧?”老人換了個話題問。

“我去看看?!彼鹕肀阕?。

“如果沒醒,千萬別叫她。讓她媽媽抱來,我看一眼就行?!崩先藝诟勒f。

妻子很快就把熟睡中的、剛滿一周歲的孩子抱過來了。老人看了很高興,并像老頑童那樣逗了一下嬰兒的小嘴,然后就咧開嘴笑了,同時認真地問自己的女兒:“你仔細檢查過了沒有?——臉上和身上有沒有小白點兒?”

“看過啦,”女兒回答說,“每天都看好幾遍,沒有。真的,爸爸——半點也沒有。”

“好、好,太好啦,這樣我就放心啦?!彼翰焙攘艘淮罂诰疲缓笳f,“抱回去吧,多喂她點奶。噢,還有,你不要輕易地給她斷奶,最好是喂到一歲半。”

“嗯?!迸畠赫J真地答應了一聲,接著便抱著孩子進里間去了。

“哎,”老人又振作起精神,繼續(xù)跟女婿聊了起來,“你倆還過得來嗎?”

“很好很好?!迸龇浅U嬲\地回答,“我們一直很合得來。”

“好好,這就叫好哇!”老人接著說,“嗐,這樣我就放心啦……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女兒啊,太可憐啦。她剛出生的時候,我在產房外等了一夜,才聽到了她‘哇兒哇兒的哭聲。一個男醫(yī)生抱她出來給我看,說是個女孩,之后又說,這孩子的耳邊和臉上,有幾個小白點,身上更多,恐怕將來是個麻煩,你早點找人治治吧。當時我根本不信,這么好的一個孩子,怎么會長白癜風?……后來,孩子越大,身上和臉上就越來越明顯,白一塊黃一塊的。她八歲那年送她去上學,開始她歡天喜地的,但一個月后,就說什么也不去了,從此連門都不愿意出,經常趴在門縫里看院子里的小孩玩。人家笑,她也跟著笑,人家哭,她也跟著哭……嗐,她的媽媽,也就是我老婆,就是活生生地被她愁死啦……當然我知道,你是一個沒有爹媽,又沒有家的人。既然你不嫌棄,你們一家三口,就在這間老屋子里好好地過上一輩子吧。你聽見了沒有?“

“嗯嗯,我聽見了,聽見了……”他不由地淚如泉涌,哭出聲來。

“嗐,別哭啦,別哭啦,咱下海人,是從來不流淚的。來,你去幫我辦件事去?!崩先苏f。

“什么事?”他抬起頭,擦著眼淚問——因為這是老人第一次支使他去辦事。

“你去一趟中山路的老劈柴院,買兩碗正宗的豆腐腦,再買兩個油酥火燒回來。小時候,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那玩意兒?!崩先俗詈笥终f,“噢,別忘了回來時再稍帶著買瓶棧橋老白干。嗐,我累啦,想躺一會兒。”

“好好,我這就去,這就去……”他起身出門走了。

回來時一看,老岳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妻子抱著女兒站在那里哭……

他把兩碗豆腐腦、兩個油酥火燒和一瓶棧橋老白干,擺在了床頭上,又點燃了三支香,為老岳父送行。

他今天來這兒下海,是要去尋找一塊偶然聽說的海底礁。前天上午,他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小自由市場上閑逛,遇見了一個老熟人。那人是位常年在海上釣魚的老頭兒。他正戴著頂破草帽,叫賣自己釣的活魚,在魚桶的旁邊,有一個盛著半盆海水的小塑料盆,蠕動著一只碩大無比的鮑魚!那鮑魚深褐色的殼背上,長著一個很大的海蠣子!海蠣子已老死了,只留下了一個灰白色的底殼!他好奇地問:“咦咦,老王頭,你這鮑魚是從哪兒弄到的?這么大!”

“嘿嘿,碰巧了,”老王頭說,“我釣魚的時候,掛鉤了,就使勁拽,沒想到竟拽上個大鮑魚來!哈哈哈。”那老王頭得意地開懷大笑道,“怎么樣,它可以算得上是鮑魚王吧?!”

“嗯嗯,我下了這么多年海,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鮑魚咧?!八紫律碜?,仔細地欣賞了一會兒那只大鮑魚,抬起頭問,“你在哪兒鉤上來的?”

“老造船廠的東面,”老王頭說,“你忘啦?那兒有個大饅頭山,被打石頭的給劈成了兩半啦!——就在那外面,距岸邊大約有三四百米遠的地方,碰巧鉤上來的。”

“不對呀,那外面是一片泥沙灘,根本就沒有礁石?!彼麑η鄭u所有的海岸線和水下的地形都很熟悉,不禁心生疑問。

“呔,你不知道,”那老王頭說,“我聽老人講,日本鬼子侵略時期,有條裝石頭的大木船,就在那一帶沉沒啦。聽說還淹死了兩個人哪?!?/p>

“裝石頭的大木船?”他腦子里迅速地出現了那座被采石人劈成了兩半的大饅頭山和那條布滿了碎石的小豁道。“嗯,有可能,非常有可能?!彼睦锇蛋祵に迹萌フ艺铱?,那兒肯定從來也沒人潛水過,如果真能找得到,這么大的鮑魚,肯定會布滿了大石塊堆的!……為了少扎深水猛子到海底尋找,他還準備了一條“墜石”,這是在一塊有如粗骨頭般的石塊上,再系上條筷子粗細的塑料繩,長約十幾米。這樣,當他游到了外海域以后,就可以把“墜石”沉到海底去,然后抱著漂兒,拖著“墜石”游。如果下面真的有了石塊或礁石,手里的塑料繩就會“啪啦啪啦”地顫動,就像釣魚時魚咬了鉤兒那樣。因為水下的“墜石”,在碰到了礁石或大石塊時,會絆絆磕磕。

海水比前幾天又涼了一些,前幾天剛刮過一場大北風。不過還好,還可以在海里堅持三個小時以上。他把漂兒放在一邊,把魚叉系在了腰上,然后單腳直立,輪流著穿上那雙大腳蹼,又摘下潛水鏡,用海水細細地洗擦水鏡的玻璃,最后才戴到了臉上,把眼睛和鼻子都扣在了里面。他用鼻孔使勁吸了吸,水鏡一點氣也不透。他把漂兒抱在懷里,雙腳一蹬,身子便自然而然地浮在了水面上。他輕輕拍動那雙又寬又長的大腳蹼,像頭緩緩游動的水怪一般,慢慢地,無聲無息地向海里游去。

天氣真是好極了。雖然微微起了點海風,但海面依然很平靜。他拍打著腳蹼緩緩向海里游著,心里很愜意,甚至在心里唱起了歌來。是啊,但愿今天能找到那片神秘的海底礁或大石塊堆——那樣,女兒下半年的學費和回家過年的路費錢,就不用愁啦!

他向海里游了大約有二百多米,便停了下來,解開了系在“漂兒”上的“墜石”?!皦嬍被顫姷胤瓭L著,向海底沉去。他手里捏著尼龍繩的這一端,那感覺,就像下面系的不是一塊死氣沉沉的石塊,而是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最后,手中的尼龍繩不跳動了,這證明石塊已沉到了海底。他看了看尼龍繩的余尾,估計現在的水深約有八米左右——已是他潛水的警界線了。因為如果憑著一股猛勁,一下子潛到十米以上,耳膜就會隱隱作痛,也有可能被壓破。到了那時,嘴里會忽然出現一小股腥咸的東西——也就是耳膜破裂后出的血,隨之而出現的,是一種如撕裂般的刺疼。在許多年的下海中,他經歷過好幾次。但不要緊,因為耳膜會自己修復愈合,只是聽力在將來會降低一點。

在“墜石”的頂端,他系了個白色的塑料球。如果“墜石”拖上了“啪啦啪啦”的目標后,他就可以松開手了,讓小白球漂在海面上,而他,就可以順著細繩潛下去看看了。

他手捏著尼龍繩的未端,緩緩地,呈S型向海里左左右右地漫游著。有好幾次,他手中的尼龍繩“啪啦”了幾下,但他在原地不斷地試了試,覺著沒有戲,估計僅是幾塊小平地礁或亂石塊,他于是繼續(xù)探索。

海上依然很平靜,岸上也沒有人影兒。幾只海鷗在不遠處的海面上自由地盤旋飛翔,有時會忽然俯沖一下海面。在這樣安靜的環(huán)境中,他東瞅瞅、西望望地四處漫游,很像小偷撬鎖入室的情景。

他學著撬鎖入室行竊,是一位外號叫“白畫皮”的年輕的小伙子教的。那個小伙子,是位地地道道的花花公子。他把偷竊到手的錢,全部浪費在吃喝玩樂、嫖女人和賭博上,天天過著花天酒地、縱情放浪的快活日子。

“白畫皮”讓他白天沒事兒,少在馬路上窮轉悠,而是在樓房或居民院里多轉一轉??纯从袥]有門上留了字條或是長期不回家的住戶。偵察的辦法是,揭下大蒜的最內膜,貼在屋子門的鎖眼上,然后隔一天去看一看。如果蒜膜未被鑰匙捅破,就證明這家的主人是最近不在家……

就這樣,他開始逐漸掌握了許多開鎖的辦法,也有了一些開鎖工具,后來就發(fā)展為獨自行竊。終于,有一天“白畫皮”被抓了?!鞍桩嬈ぁ笔菓T偷,又是幾進“宮”,被判了有期徒刑五年。而他就不行啦,雖然是初犯,卻一下子被判了十年。原因是他撬開一家門戶后,發(fā)現這家的男主人是個軍官,衣櫥里不僅掛滿了軍裝,床頭柜里還有把手槍和一小盒子彈。他當時什么也沒想,只是順手裝進了自己的衣袋里,然后就四處搜現金……后來,他把手槍和子彈埋進了郊外的一個老地堡里。就這樣,他兼有盜竊和非法擁有武器罪,所以一下子就被判了整十年的徒刑。他坐滿了整七年牢,才被放了,這還是因為他在獄中表現得好。

被人抓現行是有一天他在一所機關宿舍里“踩點”,看到一家門戶上貼了張字條,寫著,因公外出,有事請留條。他當時很高興:這不是叫他放心大膽地來撬門嗎?——當天半夜三點多鐘,他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那一家的門鎖。當他輕輕地推開門,正準備進去的時候,忽然間,他覺著自己的一只手,被另一只如鋼鉗般的手給牢牢抓住,然后一下子被摁倒在了地上。接著,電燈“啪”地一聲亮了,兩個警察正坐在沙發(fā)上,穩(wěn)穩(wěn)地笑著,像早已恭候他多時,并且每人的手上,都握著一支烏黑锃亮的小手槍……這是老公安們怕他攜槍做案的緣故。

海面上依然是碧波粼粼,十分平靜。只是剛剛吹起的東南風,稍微有點大了。他知道,這風是從老洋的深處緩緩吹來的。開始的時候,一般都比較小,但是會逐漸增大。因為,在風頭帶著大軍向前推進的時候,會遇到許多氣流阻擋,所以消耗了風頭許多力量,但是一俟它們占了上風,后面的風力就會漸漸地加大。不過,這需要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到了那時,天快黑了,潮水也開始回漲了,而他也該上岸了,所以對他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

手中的尼龍繩忽然跳動了幾下,他能感覺到,海底的“墜石”顯然碰在了硬硬的海底礁上。他沉著氣,在四周不斷地拖試。手中的尼龍繩一直在“啪啦啪啦”地亂跳。他估計,這片海底礁的面積可能不小?!皢恪薄吲d地嘆了口氣,心想該扎下去看看啦!

他松掉手中的“墜石”繩,讓那個小白球獨自漂在身邊。然后自己也松開了抱在胸前的“漂兒”,開始大口大口地做深呼吸。直喘到十幾口的時候,頭稍微有點發(fā)暈,他知道自己全身的血液已充滿了氧氣。他再一次深深地喘了一口氣,然后憋住呼吸,將頭猛地向水里一扎,——這樣就頭朝下,腳朝上,腰身再猛地一抖,整個人兒,便筆直地悄然潛入了水中,猶如海豚入水一般,接著就使勁地揮動兩只腳蹼,向下潛去。

水下的世界并不安靜。翻身入潛后,首先聽到的,是四周一片細微的、劈劈啪啪的聲音,就像在遙遠的周圍,有誰在放著小鞭炮一般。這是耳膜開始受到水的壓力的原因。其次看到的,是暗藍色的水中,一片密密麻麻的“蟲子灰”。這是大風過后,海水中的浮塵,還沒有全部沉淀的結果,要在接連風平浪靜很多天以后,海水才能澄清起來。不久,他看到海底了,但十分沮喪。這片海底是被薄薄的淤泥所覆蓋,猶如一個被塵封了的世界。海礁如石毯般平鋪在海底,甚至沒有一塊突出的礁石,也沒有什么生物。平平的,只有幾株孤獨的小海藻,像泥球似的一動也不動,看上去既荒涼,又死氣沉沉。他立刻彎下身子,用兩腳朝海底礁上死命地一蹬,然后使勁地揮動腳蹼,直直地向海面上躥去。

鮑魚是一種很愛潔凈的生物。它們喜歡生活在水流清澈、海底干凈的海底礁上。并且,這海底礁必須生滿了海藻,比如深紫色的石花菜;褐色的海群帶或如鹿角狀的“海木耳”……總之必須要海藻茂盛,否則它就餓死了……而這片海底,簡直就像是魔鬼居住的地方——所以他一躥出水面,就毫不猶豫地抱著“漂兒”,收起“墜石”,打起腳蹼,向別處游去。

他又向深處游出了近百米,這才重新沉下了“墜石”。他測到這里的水深約有九米左右,是鮑魚可以生存的深度。為了不再像剛才那樣浪費時間,他決定先潛下去,看看海底的狀況再說。他吸足了一口氣,瞬間就翻身潛下去,動作十分優(yōu)美,不過他很快就躥出了水面。因為他已看清楚,這下面是一片十分潔凈的金黃色海底灘,水質很清,海流很緩,假如真有那片海底礁或亂石堆的話,肯定海藻豐茂,很適合鮑魚的生存和繁殖。他想,假如真能找到那片海底礁的話,那肯定是一座貼滿了鮑魚的山,而如果是一大堆的亂石塊的話,那就肯定是一個很大的鮑魚的部落。想到這兒,他信心倍增,又像剛開始時那樣,把“漂兒”抱在胸前,一邊用手拽著“墜石”的繩頭,一邊緩緩地拍打著腳蹼,用S型的游動方式,在那片新的海域尋找起來。

漫無目標地尋找,是很耗費時間的,但又沒有別的辦法。這種孤寂,如同牢里的生活。

那間牢房很窄很小,最多十五六平方米,他進去時,里面已關押了十一個人了,他是第十二個。牢房里沒有床,犯人們全都打地鋪。剛進去,他的頭就被一個厚厚的黑袋子罩住,緊接著一陣拳打腳踢,就像一場致命的暴風驟雨。他死命地想摘下那個黑頭罩,但摘不下來,因為有人把頭罩下面的粗繩子,系在了他的脖子上。于是他摸著黑亂掄拳頭想著反擊,結果招來的是更兇狠、更猛烈的痛打。他們有人擰住了他的雙手,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捂住了他的嘴,還有人死死地抱住了他的雙腿和雙腳,使他站得直,卻倒不下,完全喪失了掙扎的能力。他不久就昏死過去了,像泄了氣的皮袋子,癱在了地上。

因為被打成了胃出血,他整整四天四夜沒吃沒喝,渴到舌頭發(fā)硬,口腔發(fā)干,舌頭硬得像塊干木片,口腔干得像爐膛。饑餓更是難忍,每當別人吃東西時,他都會瞪著兩眼呆呆地看,并且眼看別人大嚼大咽而翕動自己的嘴巴,那滋味真是太難受了。不過復仇的念頭,卻頑強地在腦海里悄悄運轉著。關鍵的問題是——誰是這里的頭兒。

不久他就摸清了,靠著墻角邊睡的,那個臉上有三條刀疤的犯人,是頭頭,外號叫“疤頭”。所有的犯人都十分懼怕他,吃飯的時候,他可以把所有人的飯菜及碗里的肉片,都挑進自己碗里,也可以隨便打罵任何人。大家只是敢怒不敢言,任憑他的擺布。后來聽說,他是因犯強奸罪而被關進來的,判了二十年,已被關押七年多了。

在伺機復仇的那段日子里,他學著對“疤頭”畢恭畢敬,唯命是從。一天,他在換衣服的時候,露出了自己那身年輕矯健的肌肉。他感覺到了,那“疤頭”似乎心不在焉地掃了他幾眼,并從嘴角露出了幾絲陰險的冷笑。本來他是睡在大伙腳底下的,這天疤頭讓大家再擠一擠,讓他搬到自己身邊睡。他心里很清楚,復仇的機會到了。

當天夜里,“疤頭”鉆進了他的被窩,直接要求跟他“做事”。他半點也沒有拒絕,只是悄聲說,讓他先站起來,他想先去撒尿?!鞍填^”同意了,一個骨碌翻身站了起來,很悠然又很有耐心地看著他慢慢地翻身站起,兩人面對面,突然間,他的雙手像鷹爪一樣扣住了“疤頭”的雙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右膝蓋朝著對方胯下死命頂撞過去……他的動作是那樣快,那樣準確,又是那樣麻利用勁,僅十幾下,“疤頭”便在連聲的尖叫中癱倒在了地上?!鞍填^”從此成了一個真正的廢人,聽說出獄后回了老家,在一個汽車站上拿著個破飯碗,低聲下氣地以乞討為生。

他則被關了半年禁閉,但沒有加刑。禁閉之后又被關進了老監(jiān)房,成了“頭頭”。但他從此不準任何人欺打新犯人。

潮水快退到底了。按下海人的話講,就是已經到了“枯潮底子”了。海面上的海鷗們全都騰空了,它們上下盤旋,漫天飛舞,似乎在歡送太陽,也似乎在等待潮水——每天漲潮的時候,從老洋里隱隱涌來的海流,都會給它們送來許多活蹦亂跳的小魚群。

眼下,他依然呈S型在深海中游來游去。他有點餓了,但手中的“墜石”繩,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懷疑老王頭是否在騙他,但老王頭是岳父的好朋友,他倆幾乎喝了一輩子的酒,也閑聊了一輩子的海。老岳父年輕下海時,每次撈到了釣魚用的鉛墜,不管多少,從來不賣,總是等攢多了,就裝進一個網兜里,沉甸甸地提著去找他喝酒。而老王頭每當釣到了比較稀罕的魚種,也會笑哈哈地送上門來……他怎么會欺騙老朋友的女婿呢?更何況,妻子病重的時候,老王頭也經常把剛釣上來的、活蹦亂跳的魚兒交給他,讓他清燉魚湯給她喝,每次都會叮囑上一句:多熬幾個火候,要把魚湯熬成白色,像牛奶一樣,那樣才有營養(yǎng)!可是……那塊海底礁或者亂石堆,究竟在哪兒呢?

突然間,水下的“墜石”被卡住了。他使勁拽了拽,拽不動。他的心頓時激動起來,松開了抱在胸前的“漂兒”,又把它輕輕地往旁邊推了推,大口大口地呼吸,直到頭稍稍有點發(fā)暈了,這才憋住了氣,也拚足了勁,猛地把頭向水里一扎,同時揮動起腳蹼,敏捷而迅速地向海底潛去……可是,卡住了“墜石”的不是礁石縫而是一只爛鐵錨。他在海底差點沒哭出來。他緩慢而無力地解開了纏在爛鐵錨上的“墜石”,提著它,有點心灰意冷地慢慢向水面浮去。他感到無比疲倦,全身都有些發(fā)軟了。

秋日的太陽,西落得很快,海面上已漂來了許多雜物,有爛海藻,也有些白色的泡沬……潮水已開始回漲了,他也應該上岸去了,再晚一些時候,天就黑了,上岸時看不清腳下,容易摔倒。剛剛的那場失望,使他更加饑餓,餓到了心里有些發(fā)慌的程度。他該回家吃晚飯了,可是,吃什么呢?還是煮面條吃嗎?唉!天天吃面條,真有些膩。是啊,一個人吃飯,真懶得做……忽然間,他手中的尼龍繩“啪啦”了幾下。他已經有點麻木了,也累了,只是習慣性地隨便又拖試了幾下。還真有門兒!下面的“墜石”依然絆絆磕磕,啪啦啪啦的……他向上拽了拽繩子,并且拽上來兩米多,依然能感到“墜石”在碰撞——毫無疑問,這是一塊海底礁!并且,這塊海底礁很高,起碼在兩米左右!一種莫名奇妙的希望,像烈火似的忽地燃燒起來。他平復了一下心緒,異常沉著地大口呼吸,這才堅決地、有如拚死一搏那樣,翻身潛入了海里。

碧藍的海水被火紅的晚霞染成了淡淡的黃色,但潛到海底時,淡黃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藍。透過這片幽藍色,他看到了一塊大海底礁,那形狀很像一頭臥在地上的駱駝。它有著堅實寬大的底座,還有著兩座不高不低的石峰。在石峰的另一側,有著一大堆如磨盤大小的散石塊。在這里,水流清澈,海底干凈,并且不論是海底礁上,還是亂石堆的表層,都生長著紫色的、非常非常茂厚的石花菜——這是鮑魚們最喜歡吃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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