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鮑登
得克薩斯州博蒙德市的警察被優(yōu)雅酒店的那具尸體弄得束手無策。他們找不到兇手殺害油氣商格雷格·弗連尼肯的動機,也無法解釋弗連尼肯奇怪的內(nèi)傷是怎樣來的。弗連尼肯的遺孀蘇茜下定決心查出兇手,向私人偵探肯·布倫南求助,在布倫南的細致調(diào)查之后,案情真相終于水落石出。
常年出差的生活早讓格雷格·弗連尼肯習(xí)慣了輕簡出行。很多個晚上他獨自待在旅館房間,把空調(diào)開得很大——他喜歡涼爽,坐在床上,用兩個枕頭靠在床頭板上給自己墊背,為了不弄臟床罩,他會鋪上一條干凈的白毛巾,在毛巾上放煙灰缸、煙盒、打火機、黑莓手機、電視搖控器和一點小零食。他一邊看電視一邊抽煙或吃零食。這就是2010年9月15日格雷格在優(yōu)雅酒店348房的情形——懶洋洋地靠上床頭、吸煙、吃零食、喝根汁汽水、看《鋼鐵俠Ⅱ》??墒?,那天他沒能看到電影的結(jié)尾。
格雷格習(xí)慣了一個人的夜晚。年輕時,他是遠洋船的輪機長,常常在海上一漂就是好幾個月;中年時,他改行做地產(chǎn),專門幫助天然氣和石油公司取得在私人地產(chǎn)上的開采權(quán),這在得克薩斯州南部是一種常見的職業(yè),格雷格和弟弟邁克爾合伙,在休斯敦東部的一個小城開了一家生意興隆的油田租賃公司。
那個星期三晚上,出差在外的格雷格一個人在旅館房間看電影,當(dāng)《鋼鐵俠Ⅱ》快演到結(jié)尾處時,在影片由電腦生成的嘈雜和暴力氛圍中,格雷格卻遭到了一記不知來自哪里,卻無比真實的毀滅性打擊,其力度猛烈得使人痛昏過去。格雷格想下床,想撲到門外,可剛一邁腿,他便倒了下去,在他的臉觸到地毯之前,他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亡。
一起普通的兇殺案
第二天早上,格雷格的妻子蘇茜打電話到他辦公室,夫婦倆每天早上都要通話,可是這天早上格雷格沒有打電話來,也沒有接聽蘇茜打過去的電話。格雷格沒上班,他的兩名同事開車去了優(yōu)雅酒店,敲響了348房間的門。沒有人開門。于是,他們找來酒店經(jīng)理,打開門后,只見格雷格趴在地上,早已僵硬的手里還夾著一支已經(jīng)熄滅的煙,房間里又悶又熱,格雷格的皮膚已經(jīng)變成淺藍色。
一個小時后,警探司各特·亞普趕到現(xiàn)場。可是,348房沒有什么讓他感興趣的,沒有人闖入的痕跡,房間里的物品一點也不亂,尸體上沒有血跡或明顯的傷口。格雷格的錢包仍然在他牛仔褲的褲兜里,里面有一疊面值一百美元的鈔票,顯然不是入室搶劫,住在隔壁的房客也沒聽到什么不同尋常的聲音。
既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接下來警方只有按普通兇殺案的流程走:拍照、現(xiàn)場記錄、將尸體運到杰弗遜縣醫(yī)療檢查部門進行尸檢。湯姆·布朗博士有一套經(jīng)得起時間檢驗的尸檢方法。只需45分鐘,他就能完成對尸體的全面檢查,包括死者每個器官的體積和重量,并把他的檢查結(jié)果用文字和圖表的形式陳述在正式的尸檢報告上。布朗博士是杰弗遜縣司法界的一面旗幟,很受人們的尊敬。當(dāng)某人的死因受到懷疑時,在得克薩斯州的這個角落,湯姆·布朗博士的話就是最終的事實真相。
反復(fù)檢查后,在尸體表面,布朗只在格雷格左臉上發(fā)現(xiàn)一處半英寸的擦傷,應(yīng)該是他倒地時造成的。此外,在他的陰囊上有一處半英寸的撕裂,淤傷從陰囊部分延伸到右邊屁股。肯定被什么東西重擊過。可當(dāng)布朗打開尸體軀干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有大量的淤血和內(nèi)傷。部分腸道裂開,一些部分消化的食物流了出來,胃部和肝部也有一些破裂,兩根肋骨折斷,右心房被刺穿了一個洞。
從體內(nèi)的情況看,死者受的創(chuàng)傷很嚴重,格雷格應(yīng)該是被毆打或被撞擊致死。布朗總結(jié)說,他陰部的創(chuàng)傷很可能是被猛踢所致,同時,他的胸部也受過嚴重的擊打,不然不會造成致命傷。在內(nèi)臟受傷30秒內(nèi),格雷格就死去了。
在尸檢報告書的“死亡方式”一欄里,布朗毫不猶豫地寫下:“他殺”。
誰干的
得到尸檢報告后,負責(zé)現(xiàn)場勘查的司各特·亞普警探感到很奇怪,打電話向布朗博士詢問,布朗告訴他,348房發(fā)現(xiàn)的尸體有嚴重的內(nèi)傷,跟平常車禍致死、或被高空墜物砸死的人所受的內(nèi)傷一樣。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亞普從所有他能想到角度去追蹤格雷格·弗連尼肯的死因,可是,半年過去了,卻沒有絲毫進展。348房間亞普已經(jīng)去了無數(shù)次,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除非格雷格是在別的地方被打死,然后尸體被搬回酒店,丟在地毯上,不然,一個人怎會被打得肋骨折斷、內(nèi)臟破裂、心室鉆孔卻沒有明顯的皮外傷?除了臉上的一點擦傷和陰囊的割痕,格雷格的身體表面找不到任何被打的跡象。348房間里沒有任何東西被推倒,沒有任何物品被弄亂,酒店里沒有任何人聽到異常聲響。
所有的重要問題都沒有答案。為什么要毆打格雷格?不知道,格雷格生前好像沒有什么敵人。亞普跟蘇茜談了很多,蘇茜非常愛自己的丈夫,以至于嫁了他兩次。年輕時,兩人曾因為不成熟而一度分手,幾年后,蘇茜打電話給格雷格,他深情地說:“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睆牡诙谓Y(jié)婚到現(xiàn)在,他們又共同生活了15年。
在公司里,格雷格的人緣也很好。他不愛惹事生非,不愛拈花惹草,是個體面、受人尊敬、聰明的成功男人。誰都找不到理由去害他——可是,偏偏有人把他給殺了。2010年的整個秋天,亞普追查了很多可能的人和事。酒店維修記錄顯示,格雷格遇害的當(dāng)天晚上早些時候,格雷格在房間里用微波爐爆玉米花時不小心把線路燒外了,除了348房外,隔壁的349房和樓下的248房也同時斷電。格雷格打電話給前臺說明了情況,并向維修人員表示了歉意。
這個情況引出兩種推測。一,跟性有關(guān)。優(yōu)雅酒店的那名維修電工恰好有性犯罪前科?;蛟S,陰囊上的割痕與所受的內(nèi)傷是由長時間的雞奸引起的。亞普花了很長時間跟那個電工交談,調(diào)查他的背景,但這個推測沒有得到任何證據(jù),只是懷疑而已。
第二個推測也和電工有關(guān),不過不是酒店的員工而是客人。那天晚上在349房,曾聚集了一群電工,他們?yōu)楫?dāng)?shù)匾患沂凸に竟ぷ?,長期住在酒店里。那晚,他們曾聚在349房間里喝酒。線路燒壞時他們是不是正在開派對?可能他們當(dāng)中的一個或多個過來敲格雷格的門,很可能他們喝多了,很生氣,跟格雷格對罵起來,然后在走廊里打了格雷格。格雷格被暴打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里就倒下了。在發(fā)現(xiàn)尸體的那天,那些電工曾被反復(fù)盤問,但他們都說跟348房的男人沒有過接觸。
亞普的隱藏攝像機記錄了當(dāng)時的盤問情景。頭發(fā)稀薄烏黑、臉上輪廓分明、穿著T恤和藍色牛仔褲的蘭斯·穆勒問:“那名男子到底怎么了?”穆勒是登記入住349房的人,跟他同住的是提姆·史泰恩麥茲。“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亞普回答說,“好像是什么東西砸在他身上。所以我們想了解是否有人聽到什么,或些有人知道誰聽到過什么,或者也許有誰跟他有矛盾。”穆勒和史泰恩麥茲沒有什么情況提供。看起來,他們跟亞普一樣迷惑,想不出有什么東西撞到格雷格身上。穆勒說:“酒店房間里的物品都不重,不能造成很重的傷害?!痹诰频甑拇髲d里,亞普還見到了另一位石油公司的電工特連特·帕薩諾,那天晚上他跟穆勒和史泰恩麥茲一起待在349房間喝酒,他也說沒有發(fā)生什么異常情況。三個電工給亞普看了他們的駕駛證并留下了他們的手機號碼,說他們還要在鎮(zhèn)上住幾個月,非常樂意幫忙。
幾個月過去了,這個案件的偵破還是沒有一點進展。格雷格·弗連尼肯的案子慢慢變成了冰冷的檔案,杰弗遜縣法院里又多了一箱讓人傷心的筆記和證物。
一雙新眼睛
接到蘇茜的電話時,肯·布倫南正在打高爾夫球。布倫南以前是紐約的一名警察、美國毒品管制局的一名特工,目前在佛羅里達州當(dāng)私家偵探。雖然年近60,但布倫南看上去依然健康性感,非常自信。
在警方對格雷格的案子一籌莫展后,一位律師朋友向蘇茜推薦了布倫南,“如果你想有所進展,打電話給這個人,只要找他就行了?!闭埱蟛紓惸蠋兔ζ瓢傅娜撕芏?,拜托的案件一般都是謀殺案或失蹤案。布倫南認真地讀案卷,接手那些或讓他感興趣、或他認為自己能夠一展身手的案子。格雷格·弗連尼肯案吸引了他,因為這件案子很神秘,而且有很多調(diào)查方向——格雷格的家人、同事、酒店的客人、酒店的維修電工。對于警探亞普而言,這些都不再新鮮了。但對于布倫南而言,它們?nèi)际切碌?,都蘊藏著破案的希望。他知道,一雙新眼睛或許是調(diào)查這件案子最重要的東西。
2011年4月,布倫南來到格雷格和蘇茜的家,問了蘇茜很多尖銳的問題,比如格雷格的忠誠度、保險的受益安排,最終他確定蘇茜不是殺人兇手。布倫南說:“請允許我再問一個問題,你覺得案發(fā)現(xiàn)場有什么讓你感覺不妥、到現(xiàn)在仍不明白的發(fā)現(xiàn)嗎?”蘇茜告訴他,自己覺得奇怪的是,格雷格的同事們第二天進入348房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很悶熱,然而她很清楚,丈夫睡覺的時候喜歡把空調(diào)開得很冷。
跟蘇茜談過之后,布倫南開始了他的下一步調(diào)查,優(yōu)雅酒店348房間。
干牙膏
亞普陪著布倫南一起來到348房,還給布倫南看了案發(fā)現(xiàn)場的照片以及尸檢報告,沮喪的亞普表示,自己努力了七個月,還是一頭霧水。布倫南思考了片刻,說:“我想,我知道這名男子是怎樣死的,什么時候死的,誰殺了他。而且,我知道怎樣抓到兇手?!?/p>
亞普吃驚地說:“請繼續(xù)講下去?!?/p>
“我會告訴你我想到的,但首先,我得打個電話給可憐人的遺孀。”
布倫南撥通了蘇茜的電話號碼,問:“你丈夫是左撇子嗎?”
蘇茜說:“不是,他習(xí)慣用右手?!?/p>
“吸煙的時候,他用左手拿煙還是用右手拿煙?”
“他總是用右手拿煙?!?/p>
“你肯定嗎?”
“肯定。”
布倫南掛了電話,開始向亞普解釋他的推論。蘇茜告訴他格雷格一般會把空調(diào)開得很涼,這一點有助于確定格雷格死亡的時間。很明顯,線路燒壞時,348房間內(nèi)所有電器都停止工作。酒店記錄顯示,他們的維修人員在晚上八點半的時候離開348房間,當(dāng)時格雷格還好好的。來電后,格雷格明顯忘了重新開空調(diào)。可要不了幾分鐘房間一變熱,他應(yīng)該就能發(fā)現(xiàn)并把空調(diào)打開,除非在發(fā)覺變熱之前格雷格就已經(jīng)死亡,所以,次日人們進入房間時才會發(fā)現(xiàn)里面很熱。
拿煙的手排除了格雷格在別的地方,哪怕是酒店走廊里被暴打的可能。毆打格雷格的人不會把他送回來后還把他的一只手握得好好的壓在身子下,還點上一支煙。最大的可能是,格雷格在被暴打之前自己點燃了這只煙。布倫南看了案發(fā)時房間里的狀況后推測,格雷格從床上起來,走去開門,為了用右手開門,他把那只煙換到了左手。
多年的破案生涯讓布倫南早就學(xué)會了耐心,一個犯罪案件就是一個謎。如果有一點點不對勁,這個謎就可能被破解。所以,無論現(xiàn)象與結(jié)論有多荒謬,布倫南還是順著現(xiàn)有的物證,往一些不大可能的方向去推測。物證暗示格雷格不可能在房間里被打,然而,他的確是死在房間里,受傷之后沒多久就死了,這是事實。就這樣,布倫南把目光投向了隔壁349房的那群電工,他們的房間因格雷格的失誤,也曾斷電。所以,在亞普曾經(jīng)的追查方向中,這是最有用的。這些電工可能喝多了,可能在格雷格的門口跟他有過交鋒,并將其踢死。布倫南問亞普是否盤問過那些電工。
亞普說:“問過,他們都很好。”
“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
“完全沒有?!?/p>
布倫南說:“我敢肯定他們統(tǒng)一了口徑。他們一定私下討論過這件事,很可能他們周圍的人會聽過他們的討論而提供一些線索?!?/p>
2011年5月底,布倫南和亞普去找了2010年夏末在優(yōu)雅酒店落腳的那群電工的一些同事。此時,距那群電工結(jié)束在石油公司的工作離開當(dāng)?shù)匾延衅邆€月了。亞普看不出這樣的調(diào)查有什么意義,但布倫南卻覺得很有價值。如果有電工了解格雷格的死,說不定會有什么流言。他們一個個地去問。大部分電工都聽說過優(yōu)雅酒店里有人死了這件事,但他們知道的都是二手、三手的消息,傳來傳去有些說法甚至已經(jīng)變了樣,比如一個名叫亞倫·布爾克的男子表示有人說聽到過槍響。亞普更正他說:“你說的根本不是我們這件案子,我們調(diào)查的不是槍擊案。”
詢問結(jié)束后,布倫南說:“我們得回酒店去?!?/p>
亞普問:“還去那里干什么?”言下之意是,那個房間實在沒啥可查的了。
“去找一顆子彈?!?/p>
在348房里,布倫南和亞普仔細地搜查地板、家具、墻壁等所有的角落。他們趴到地上找,用電筒照家具底下,最終什么都沒找到。布倫南感到有點沮喪,因為他現(xiàn)在確信,案件里有一把槍。正當(dāng)他們要放棄時,布倫南發(fā)現(xiàn)在通向隔壁房間那道關(guān)著的門邊,墻壁上有一個凹進去的地方。那個凹處是修補過的,看起來像是門把手撞到墻的地方——旅館房間里經(jīng)??梢钥吹健?墒牵?dāng)布倫南打開門后,發(fā)現(xiàn)這個凹處跟門把手并不十分吻合。
布倫南來到隔壁,在墻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孔,那個小孔被什么東西給補好了,那是一團已經(jīng)干了的牙膏。布倫南用臀部比了比,又回到348房對著墻上的凹處比了比,這兩個孔是連成直線的。一顆子彈打穿了墻壁,349房的那個小孔是入口,348房那個凹處是出口。
調(diào)查人員小心翼翼鑿?fù)藘蓚€孔,然后用一束激光從349房射進348房,發(fā)現(xiàn)這道激光剛好射向坐在床上吸煙、吃零食和看電影的格雷格身上。布倫南說:“那個倒霉的人是被槍擊斃的?!?/p>
布朗博士不相信。他已經(jīng)從頭到腳檢查了格雷格的身體,并逐一檢查了內(nèi)部器官,多年的智慧和經(jīng)驗讓他斷定格雷格死于嚴重毆打。可是,現(xiàn)在有人告訴他,他仔細、專業(yè)的檢查得出的結(jié)果是完全錯誤的,他連槍傷都沒有判斷出來!
布倫南說:“聽我說,博士,我們只要把尸檢照片拿出來,一張一張地仔細查看,看看會發(fā)現(xiàn)什么。”
在仔細查看那些照片的過程中,布倫南指著一張照片上的某一點損傷問:“這里是什么部位?”
“是肝。”
“這是什么部位?”
“是腸。”
布倫南知道他在看什么,子彈從格雷格的陰囊射進他的體內(nèi),一路撕裂。因為陰囊的皮比較柔韌,子彈進入后又合了起來,使傷處看起來并不明顯。而所有的內(nèi)傷就顯示了子彈在格雷格體內(nèi)行進的軌跡。布倫南問:“博士,除了暴力可導(dǎo)致這樣的內(nèi)傷之外,一顆子彈也可以嗎?”布朗答道:“理論上是可以,但這件案子中,這名男子是被打死的?!?/p>
“好的,博士,但也有可能是被槍殺?!?/p>
然后,到了心臟的照片,布倫南驚叫道:“博士!”
“什么?”
“心臟上是子彈鉆出的一個孔?!?/p>
“什么?”
布倫南指著照片上那個點,說:“看,那就是致死者于非命的彈孔?!?/p>
布朗解釋說,如果一個人被踢或被鈍物重擊胸部,往往也會造成右心室破裂。
布倫南堅定地說:“博士,那就是個彈孔?!?/p>
布朗又仔細看了一下,終于承認說:“是的,那是個彈孔?!边^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又說了一句:“我一世的英名就此毀了?!?/p>
“你有問題!”
雖然剛接到電話的時候很吃驚,但提姆·史泰恩麥茲在被傳訊的過程中相當(dāng)鎮(zhèn)靜。他跟蘭斯·穆勒已經(jīng)離開那個小城七個多月了,現(xiàn)在,兩個警察竟然千里迢迢又來找他,問他關(guān)于在優(yōu)雅酒店隔壁房間死去男子的事情。他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來了!他和穆勒通過電話,兩人再次統(tǒng)一了說法。史泰恩麥茲在一個審訊室里見到了那兩名警察,對方非常和藹,一邊提問一邊做記錄。他們感謝了他的到來,并向他保證傳訊只是例行公事。
兩個警察問了很多問題,史泰恩麥茲都很積極地回答,努力回憶每一個細節(jié)——當(dāng)然,省去了那把槍——但是警察們也沒有逼他。
“你們知道隔壁的男人死了嗎?”一個年長的警察、白頭發(fā)齊齊向后梳的大個子——布倫南問。
“知道,但我們真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們沒有聽見任何打斗或別的聲音?!?/p>
布倫南和亞普做了筆記,亞普仔細地寫了史泰恩麥茲的供述書,并請他簽字。然后他們叫進另一名警察為供述書公證,史泰恩麥茲站起來準備離開。
“等一等?!辈紓惸贤蝗徽f,他的語調(diào)一下子變得嚴厲,“在你簽供述書之前一切沒有問題,但現(xiàn)在有了?!?/p>
“是。”史泰恩麥茲吃了一驚,乖乖地坐下來。
布倫南說:“現(xiàn)在,請你告訴我們真實情況,因為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你將跟他一起去坐牢。你想跟穆勒一起坐牢嗎?”
“我為什么要跟穆勒一起坐牢?”
“你剛才做了假供述,這就是為什么?!辈紓惸弦蛔忠痪涞卣f。
亞普也在一旁幫腔:“提姆,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那天晚上發(fā)生的所有事情。我知道你想保護朋友,可這樣你會讓自己陷入大麻煩,讓家人為你擔(dān)心,那是不值得的,非常不值得?!?/p>
2011年6月11日下午,在傳訊了曾經(jīng)跟他們兩人一起待在349房內(nèi)的特連特·帕薩諾之后,整個案件終于水落石出。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喝啤酒,穆勒要帕薩諾去他的車里取一瓶威士忌和一支9毫米口徑的羅格手槍。帕薩諾回來后,穆勒開始玩那只槍,他把槍指著史泰恩麥茲,史泰恩麥茲趕緊伏到地上并咒罵穆勒;然后他又指向帕薩諾的方向——床腳那里,沒想到槍走火了,那一秒,帕薩諾甚至以為自己被打中了,可當(dāng)他回過神時,發(fā)現(xiàn)背后墻上被打穿了一個孔。穆勒很害怕,包起手槍自己拿到車上去放,當(dāng)他回來時,帕薩諾已經(jīng)離開回自己房間。穆勒和史泰恩麥茲出門找了間酒吧繼續(xù)喝酒。
史泰恩麥茲說他們當(dāng)時并不確定隔壁房間有沒有住人,直到第二天早上看見警察在348房間,也見到了醫(yī)院推送病人的輪床,史泰恩麥茲告訴布倫南:“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殺了人?!?/p>
正義
2012年10月29日,布倫南飛到博蒙特市,和蘇茜·弗連尼肯、司各特·亞普以及格雷格的親友們一起去聽法院對蘭斯·穆勒的判決。法官宣判穆勒入獄10年。穆勒在法庭上向受害人親友道了歉,可是不管道歉如何真摯,都已經(jīng)太晚了。他不負責(zé)任的酒后玩槍導(dǎo)致了他人死亡。正如史泰恩麥茲所說,他們剛開始的時候就懷疑那一槍會導(dǎo)致隔壁348房的某人死亡。法醫(yī)鑒定出來之后,知道法醫(yī)認為是被鈍物質(zhì)擊打而死,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他們還是很高興地接受了這個結(jié)論。穆勒用牙膏把墻上的孔填好,離開當(dāng)?shù)睾笏褬尳唤o自己的律師保管。
多大的錯誤啊!穆勒從一開始就賭自己跟格雷的死之間的關(guān)系永遠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即使被發(fā)現(xiàn)了,法院也不會判重罪,頂多是過失殺人。槍支走火意外事件在得克薩斯州很普遍,所以走火導(dǎo)致死亡在當(dāng)?shù)胤芍惺莻€灰色地帶。面對穆勒的辯護律師,布倫南非常生氣,他說:“那不是槍支意外走火,那是故意開槍!該死的醉酒,該死的玩槍。那是一個住滿人的酒店,他們明知道可能會殺死住在隔壁的某一個人,也不去敲一下門看看有沒有人受傷,反而上酒吧繼續(xù)喝酒!而且,在知道有人被殺死之后什么也不說,還去找律師把作為兇器的槍支封存,你知道那是什么行為?是謀殺!”
在法庭上,蘇茜·弗連尼肯終于有機會直面殺死丈夫的兇手,她說:“我等了兩年,終于可以直接對你說話了。如果我不找人調(diào)查,你永遠不會說出真相,你殺了他。你不是故意殺人,但你殺了他。你一次又一次自私地欺騙、隱瞞……你看到他的尸體被裝在尸袋里運出房間。你知道你殺了他,但你裝成跟你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那天晚上在348房悠閑地吸煙、看《鋼鐵俠Ⅱ》的格雷格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擊中,穆勒卻是知道的。蘇茜對穆勒說:“我曾打算要用下半輩子所有的時間去追查,直到把你繩之以法。”
[譯自美國《名利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