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笛
上期回顧:邵若萱成功奪得品選會第一名,雞血爆棚籌劃開店。她和流景相處也日益暗生了一些微妙的情愫,但是她總覺得流景是個神秘的男人,而且某晚她親眼目睹流景殺人……
“啊!是若梔、若綿……還有若昭!”我激動地叫道。小寶連忙對我做出了小聲的手勢,嘟噥道:“幸好料到你會是這種反應(yīng),事先就設(shè)好了結(jié)界來隔音?!?/p>
我收了聲,觀察起面前的影像,這個匣子應(yīng)該是類似全息投影的放映機,它在空中投影出六個不同的畫面,畫面中分別就是我的六個好姐妹。我看到她們穿著不同時代的衣裳,在不同的屋子里微笑著對我說:“萱萱,新年快樂!”
若霖跟我抱怨遠(yuǎn)古生活的落后;若梔跟我說諸葛亮有多猜不懂;若綿轉(zhuǎn)著圈說她又認(rèn)識了多少帥哥美男……她們都向我講述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生活,生龍活虎得就好像從前一樣。
我的眼眶濕潤了,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好了,就是這個了。”小寶合上蓋子,畫面瞬間消失,“這是她們事先找我錄好的錄像,我用法寶將錄像拼在一起放給你看,算是大家給你的新年禮物了?!?/p>
我沒有看他,只將雙手捂住自己的嘴,試圖遏止心中涌起的澎湃的情緒。
“小萱兒,你沒事吧?”小寶看到我捂著嘴唇顫抖的樣子,有點擔(dān)心地上前推推我。
下一刻,我一把抱住了小寶,有點哽咽:“小寶,謝謝你……這真是我所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禮物了!”
“喜歡就好。”小寶輕拍我的肩膀,“你也錄個新年祝福吧,她們還等著我?guī)Щ匾裟亍!?/p>
“沒問題?!蔽伊ⅠR擦干眼淚,整了整衣衫,又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fā),然后穩(wěn)定了下情緒,對小寶道,“好了,可以開始了。”
小寶應(yīng)聲按了那匣子邊的一個按鈕,然后匣子里射出一束光打在我身上。
“你就對著這個匣子說話吧?!毙毜馈?/p>
我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面對匣子想象著我的姐妹們正在對面看我,我露出微笑對著匣子道:“若霖、若梔、若綿、若魚、若琳、若昭,新年快樂!我在這里過得很好,你們不用擔(dān)心,希望我們能夠很快重新團聚……新的一年里,記得一起督促胡判官,如果他出現(xiàn)打太極、拖延辦事的情況,我們就集體投訴他!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夠回去現(xiàn)代,記得要多帶些古董啊。特別是若霖,遠(yuǎn)古的東西,哪怕只帶回個破碗也能拍賣到天價吧……還有若梔……”
我越說越興奮,想象著將來我們七姐妹縱橫拍賣場,天天數(shù)錢都數(shù)不過來的暴發(fā)戶日子,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正說到興頭上,匣子打在我身上的光卻熄滅了。小寶無奈地捧著匣子對我道:“小萱兒,你們感情還真好,每個人錄影的時候都有說不完的話,一直要說到匣子的儲備能量都用光……得,我又得回去充電了?!?/p>
我意猶未盡地看著那匣子:“地府的法寶好是好,可惜待機時間未免太短了。作為一名體驗者,我建議給這法寶增加一塊備用電池,有移動電源就更好了?!?/p>
“你以為這是手機嗎?”小寶朝我白眼,忽然側(cè)耳聽了聽,“有人來找你,我得離開了?!闭f完他的身形開始變透明。
“等等!”我忙對著他的殘影叫道,“小寶,新年快樂!你是個好判官?!?/p>
小寶的身形緩了緩,回頭朝我笑道:“小萱兒,這樣才對嘛。過年了,記得要經(jīng)常笑一笑?!闭f完便消失在空氣中。
我對著他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方才心里的郁悶已蕩然無存。
其實小寶真是個認(rèn)真負(fù)責(zé)又好脾氣的判官,雖然害我們穿到了陌生的世界里,但他一直都盡力在幫助我們。尤其剛才心煩意亂的時候,有這個知道我根底的小寶陪著說幾句話,真的很能紓解我郁悶的心緒。
我坐下來,想起小寶說有人找我,心中一動起身推開房門??吹酵ピ褐械钠蛡蛞焉⒈M,有個人身披白色大氅站在院中,似乎在欣賞院里的梅花。
“流景!”我大叫著跑出房門。那人轉(zhuǎn)過身來,正是許久未見的流景。
他的臉色很蒼白,看起來瘦了很多。白色大氅下的絕世姿容卻未受影響,反而因此使他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
這使我走向他的腳步也不禁緩了下來,有種擔(dān)心驚擾到他的感覺。
“阿菱,外面這樣冷,怎么不披件外套就跑了出來?”流景說著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我身上,“小心著涼?!?/p>
我只是看著他,看他彎下身子替我輕輕地系上大氅的衣帶。
“流景……”我很想問他這么長的時間里都去了哪里,更想問他那天究竟是怎么了。但我最終沒有問出口,只是伸手將他緊皺的眉輕輕撫平。
“阿菱,對不起。我前陣子太忙了,沒有時間來看望你?!绷骶皡s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疑問,回答道。
“你看起來好憔悴?!蔽铱粗n白的臉,他的眼中永遠(yuǎn)深藏著一種悲傷,他為什么一直都這樣憂郁呢?
流景聞言露出了一抹笑,似乎想將眼中的憂傷擠散:“今晚就是除夕了,我是來陪你過年的。”
“咦?你不用回家陪家人過年嗎?”我奇怪地問道。
一片片雪從天空飄落下來,落在了我們身上。流景直起身,轉(zhuǎn)頭看向茫茫的天空。沉默了許久,我才聽到他低低的聲音:“阿菱,我是個孤兒,和你一樣……”
我的心緒剎那間被觸動了,忍不住拉起他的手:“對不起……”
流景下意識地縮手,但隨即放松了任由我拉住,向我道:“阿菱,我們都是孤兒,在這個世上沒有一個親人。所以今晚我們就當(dāng)彼此是親人,一起過個年吧。”
我的心頭一熱:“好?!?/p>
他眼神溫柔地望著我,拉著我的手向屋里走去:“你的手這么冰,以后不要再穿得這樣單薄了?!?/p>
其實不管外界的冷熱,他的手也一直很冰。
走到屋里,只見里面已經(jīng)擺了滿滿一桌酒席,也不知流景是何時吩咐下去,又是何時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我?guī)缀醵紱]聽到有人進出的聲音。
“流景,你作為主人,平時都不常來這里。這院里的人真是知機,做起事來又利索?!蔽页藱C道,“我很喜歡他們,你以后可要待他們好些啊?!?/p>
流景聞言朝我笑笑:“該給他們的月錢和紅包一樣不會少,放心。”
我的意思當(dāng)然不是指這個,想著剛才竹秋她們驚惶的眼神,我尋思著怎么勸導(dǎo)他這個古人接受人人平等的思想……讓這個時代的人接受幾百年后的思想,似乎有點困難吧,更何況我對于做思想工作方面并不擅長。
流景在我努力思索的時候,起身替我盛了一碗湯,動作優(yōu)雅姿態(tài)優(yōu)美,令我不由得中斷了思索。
“怎么了?”流景將湯放在我面前,看著我問道。我忙收起花癡的表情,由衷地贊道:“想不到會有人只是盛個湯,也能好看成這樣,跟你一起吃飯真是一種美的享受!”
流景聞言對我一笑:“阿菱,你別取笑我了?!彼男θ萆僖姷貛Я藥追中邼澳愕牡赇伱秩『脹]有?打算什么時候開張?”
“店名就叫春風(fēng)笑?!边@是我考慮了很久的,我想了想又道,“因為名字叫這個,所以我打算開春的時候正式開張,也算應(yīng)了名字。而且到那時店鋪里也應(yīng)該裝修妥當(dāng)了?!?/p>
流景點頭:“還有什么地方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p>
“沒什么了。”我搖手,“你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了,哪好意思再麻煩你?!?/p>
“阿菱,跟我不用客氣。”流景想了想,“這樣,過幾天我請名家寫個店鋪的匾額給你,店鋪總少不了這個的?!?/p>
“是哦!”我擊掌,“我怎么沒想到,有名家題字能提高知名度呢!那真是多謝你了?!?/p>
說話間,門外忽然傳來剝啄聲:“主人……”竹秋低低的聲音傳來。
“進來?!绷骶暗?。
竹秋小心翼翼地進了屋,然后低頭將一張字條呈給流景便退了下去。
流景展開字條,下一刻,他的笑容便一點一點地從臉上消失。
他深呼吸了一下,才對我道:“阿菱,對不起,我臨時有點事得離開,今晚不能陪你過年了?!?/p>
“很重要的事嗎?”我看著他有些沉重的表情。
流景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站起身走出門去。我送他到門前,見有小廝過來替他披上毛斗篷。他對我笑了一下,便轉(zhuǎn)身走入外間的大雪中。
我回到屋里,桌邊榻上丟著他替我披的白色大氅,流景方才為我盛的湯仍冒著熱氣,而滿桌的好菜我們都還沒開始吃。我的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濃重的失落感,再也無心吃這豐盛的年夜飯,勉強對付著填飽了肚子,便對著窗子發(fā)呆。
此時此刻,我的心中竟被孤獨和失落占據(jù),只覺得這外間的雪,屋內(nèi)的燭光夾雜著間歇的爆竹聲,襯得我格外凄涼。
我拍拍自己的臉:“邵若萱,振作些,又不是沒有一個人過過除夕。就當(dāng)今年你和姐妹們還在各地替大飯店做年夜飯,沒空團聚吧?!敝劣诹骶八麄儯揪褪且粓鲫幉铌栧e的投桃報李罷了,不該對他們產(chǎn)生任何感情的。
外面的雪漸漸停了,爆竹聲開始綿密起來,一片喜慶的氣象。我索性披了外套出去看。推辭了竹秋的陪伴,我走出這院子,獨自一人循著爆竹聲到了大街上。
街頭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盡管已經(jīng)是夜里,可大街小巷依舊熱鬧非凡,各家門前都聚了不少人在看煙花。
我在歡笑的人群間穿梭著,一直走到轉(zhuǎn)角的一棵大樹邊停下。這里已經(jīng)離皇宮極近。樹旁圍了不少人正探頭看皇宮上空盛放的煙花。我便也跟著站在樹下探頭欣賞起煙花來。
這煙花十分精致,渲染得皇城的天空姹紫嫣紅,一片絢爛,果然不是民間可比的。
四周不時有人驚嘆地叫著。
“那是百鳥朝鳳!”
“那是壽與天齊!”
“還有花開富貴!”
不知不覺我也感染到這份快樂,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這不是我家娘子嗎?”身旁突然傳來聲音,我回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路邊一輛馬車正緩緩?fù)O?,有人從里面撩簾朝我望過來。
煙花正在此時一閃,我看清了那人的臉:“李玢之?”
“難為娘子還記得為夫的名字?!睙熁ǖ幕鸸馍钥v即逝,車中人似乎在那一瞬間笑了笑,但隨即我又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怎么會在這里?”今天這樣的日子不是應(yīng)該在自己家中,跟那些小妾一起吃團圓飯的嗎?我這么想著,心里卻莫名地冒出一股酸氣。
他自馬車中下來,身上披著灰鼠斗篷,在那忽明忽暗的煙花火光里,愣是透出一股子翩翩公子的味道,讓人驀地想起“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的詩句。
“宮里今晚賜宴,為夫身體抱恙便先出來了?!彼f著像模像樣地咳了一聲,又一道火光閃現(xiàn),明暗間我似乎看到他目光中同樣一閃而過的狡黠,看來這“抱恙”二字有些水分。
他又道:“想不到會在這里遇著娘子,可見這是天定的緣分,注定我倆在哪里都能相遇。”
天定的緣分?我被他肉麻得一哆嗦,忙搖頭:“這地方就在皇宮附近,這方向是你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哪來的天定緣分?!?/p>
他卻不理會我的話,牽起我的手繼續(xù)道:“既然我們在此巧遇,不如隨為夫回府吧。”
我聞言甩開他的手,噔噔噔向后連退三步,慌不迭道:“不必不必,我們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好。”
李玢之似乎笑了聲:“娘子記性不好,我們的媽都沒了。”
我這才察覺自己說順溜,失言了。我跟他都從小沒了父母,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忙往打了自己一巴掌,順勢道:“唉……真對不住,你瞧我,年紀(jì)輕輕就這么健忘,實在無法勝任大學(xué)士夫人這么高貴的位置……不如把我休了,你另找個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從此夫唱婦隨,百年好合吧。”
“娘子你又在說笑了。”又一道煙花在空中散開,李玢之望向天空半晌不語,似乎在同周遭的人一起觀賞煙花。
我朝他看看:“在宮里看應(yīng)該會比這里清楚很多吧?”
“非也?!彼p手抱胸,“此地望過去的煙花非常完整,不像宮里所有人站在煙花的正下方,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到自己頭上的那一部分煙花。這里可比宮里看到的要清楚多了,也難怪娘子喜愛在此處觀賞?!?/p>
他的聲音沉穩(wěn)中似乎帶著些別的什么情緒,不過這與我無關(guān)。
我打了個呵欠。
“困了?我送你回去?!崩铉阒馈?/p>
我連忙搖頭:“不回你那里?!?/p>
“知道,送你回明時坊?!崩铉阒坪跤行o奈道。明時坊是流景那小院的所在,說來真難為李玢之居然能知道我住在那個地方。
“這個可以接受?!蔽乙泊_實困了,現(xiàn)在這地方離明時坊有點路,能搭個順風(fēng)車也好。
坐上馬車的時候,困意襲來,我昏昏沉沉間似乎聽到李玢之在說:“我看到他出現(xiàn),便知道你今晚必是一個人過年。我既娶你做夫人,便會盡責(zé)照顧你。你這又是何苦……”
只是盡責(zé)嗎……我在心頭苦笑,同時因他的話在心中冒出許多問號,但終究抵不過睡意,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經(jīng)是翌日清晨,我起來后苦思良久,卻只能依稀記得睡前李玢之說的那幾句話,其余的毫無印象。于是決定放棄再想,反正柳菱琛的事與我無關(guān),我只是邵若萱。
只是流景自那夜之后,又消失不見。只是幾天后果然有人送來了當(dāng)世書法名家所書“春風(fēng)笑”的匾額。
隨著日子過去,人們厚實的冬衣?lián)Q做了輕薄的春衫,京城各處花開爛漫。
我的燒賣店終于也要在這個春天里正式開張了。
在這之前,我在竹秋的千求萬懇之下堅持帶著自己那一點點的東西,搬出了流景的小院,住到燒賣店后自帶的小院中,準(zhǔn)備自力更生。
早在買下這鋪子時,我就留意到這個小院。雖然設(shè)施簡陋,但勝在與前頭鋪子是連為一體的,又能滿足我獨立出來自己生活的想法。因此在裝修店面時,我也順便托工匠將這小院也按自己的心意重新整修了一下。不過由于資金有限,屋內(nèi)只添了些必不可少的器具。
但這里終究是我在這個時代里第一個完全屬于我自己的天地。我整理好東西后,站在院里隔著盛放的紫藤花,望向湛藍(lán)的天空。
這株紫藤是當(dāng)初裝修店鋪時,流景特意讓人移植到院子里來的??茨潜P根錯節(jié)的樣子,應(yīng)該是有些年份的老紫藤了,也不知他從哪里找來的。只記得在這紫藤被種下后,流景時常會在花藤下默默地走過來走過去,有時則會坐在花藤下的石凳上發(fā)半天呆。
我去喊他吃飯時,常常會看到他正撫摸著紫藤,表情會顯得有些奇特,有悲傷有懷念,但更多時候會露出笑意,仿佛沉浸在了不知哪段美好的回憶之中。
除了紫藤之外,院里我還種了許多花草,有些也已經(jīng)舒展枝葉,相信到了來年春天,小院會變得生機勃勃。
希望到那時我燒賣店的生意也能這樣,會有如同春潮般的客人不斷涌來,營業(yè)額像春日的藤蔓般越攀越高,而錢財則像眼前的紫藤花瓣般數(shù)也數(shù)不清!嗯……請原諒我將錢財那等世人所謂的俗物,與春日里的美麗事物相提并論。實在是在我眼中,錢財才是最美好的東西。
我沉浸在對未來的想象中,興奮地繞著院子走著。一路走到井邊,忍不住趴在井欄上探頭,對著井水隱約倒映出來的自己喊道:“看到了嗎?柳菱琛,人生就應(yīng)該是這樣美好而自由,獨立而自強的!”
上方忽然傳來笑聲,我猛抬頭,發(fā)現(xiàn)屋檐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他身著青色春衫,一手撐著頭,慵懶地半躺在那里,一頭長發(fā)略顯凌亂地披散在他的肩頭,意外地襯出了幾分頹廢。
“李玢之?”我詫異地叫道。之前看到這頭大色狼都是衣著整潔,頭發(fā)整齊地用玉簪綰著,這樣慵懶之中帶著頹廢氣息的李玢之卻是頭一次看到。
不得不說,這頭大色狼不管什么樣都挺養(yǎng)眼的,尤其……我偷偷欣賞著他腰間綴著的美玉……嗯,上次就覺得成色不錯,一定很值錢。
李玢之聞言懶懶地朝我點了點頭:“娘子,你這是打算投井尋短見嗎?”他說著嘴角勾起,望向猶抓著井欄身子向前傾的我。
“怎么可能!”我忙放開手聳肩,雙眼依舊偷偷窺著他腰間的美玉:“我的人生正要走向輝煌,怎么會想不開投井呢。倒是你身為大學(xué)士,理應(yīng)一絲不茍,卻怎么大白天把別人家屋頂當(dāng)自家的床,這般晝夜顛倒,未免太過反常,難道是末日要到了嗎?”
“末日?”李玢之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意味,他瞇了下眼,“確實顛倒,便不是末日,也差不多了?!?/p>
他眼中的情緒變化太快,稍縱即逝,我都來不及捕捉,便聽他又道:“連娘子你都能開燒賣店,可憐這京城百姓的末日要到了,希望來光顧的客人回去別鬧肚子?!?/p>
“你……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我聞言插腰,指著他憤然道。
他卻又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我:“娘子在何處見過嘴里能吐出象牙來的狗?讓為夫也見識一下?!?/p>
呃……狗嘴里好像真吐不出象牙……這是哪個渾蛋想出來的傻話,真是害人不淺!
“算了,不跟你這個專門舞文弄墨的人比口才!”我郁悶地發(fā)現(xiàn)李大色狼的思維似乎比我敏捷多了,跟他玩辯論可真?zhèn)X筋。
李玢之又笑道:“聽說流景幫了你不少忙?!?/p>
“是啊,他是個好人?!蔽蚁訔壍仄沉死铉阒谎?,“不像有些人?!?/p>
李玢之不以為然:“離他遠(yuǎn)點……他很危險?!?/p>
我挑眉,有些反感:“三妻四妾,自命風(fēng)流,難道你就不危險了?”
他悵然失笑:“是啊……是啊……”我仿佛看到他嘴角的笑竟噙著一絲苦澀,不禁揉了揉眼睛,見他坐起身,“我真慶幸你至少搬出了他的別院。我還是那句話,流景非善類,你少接近他為妙?!?/p>
我瞪了瞪他:“我的事不用你管?!痹具€想再為流景辯駁幾句,驀然想起當(dāng)年鮮血淋漓的巷子,滿地被流景所殺的人……竟一陣心虛,低了頭余下的話再說不出口。
門外傳來一陣剝啄聲,我抬頭看向屋檐時,卻發(fā)現(xiàn)李玢之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我顧不得心底隱約升起的失落,穿過院子去開門。
門外原來是七叔拉了小顧來投奔我。
這下子燒賣店的人手算是齊了,七叔是個不錯的大廚,能成為我的好幫手。小顧雖然廚藝不行,卻能寫會算。我自然是十分高興,安排他們就近住在這小院里,正好彼此能有個照應(yīng)。
轉(zhuǎn)眼到了燒賣店開張那日,我們在店門前張燈結(jié)彩,鞭炮聲響了整整一個上午。
我們鄭重其事地將那塊寫著“春風(fēng)笑”的牌匾掛上樓頭,說來這還是當(dāng)初流景特意替我找名家寫好送來的。想想今日店鋪終于開張而他卻沒來,我的心頭暗暗有點失落。
出人意料的是,李大種馬竟也在那日派人送了賀禮給我。既然白送東西我自然笑納,然后將禮單丟給小顧沒再理會,到了晚上卻忍不住又清點了一遍,心里樂開了花。李大種馬的出手還是很大方的嘛。
只是我原以為,以我的手藝開店之后必定客似云來??墒俏义e了。剛開張那天確實還有不少客人來,但之后幾天除了以前在飄香館就熟識的食客外,只有寥寥幾人光顧,每日里的營業(yè)額不上不下。
原想憑著我超絕的燒賣手藝,和上次比賽得到的名次,會因此熱火朝天的燒賣店,竟然半死不活起來。
據(jù)七叔與小顧的分析,這多半緣于近來奸宦禍?zhǔn)?,尤其是過完年之后又禍害了幾名忠臣,抄了幾戶人家。導(dǎo)致人心惶惶,無心出門逛街吃飯的緣故。于是我也就越發(fā)厭惡這個傳說中姓劉的奸人了。
我日日在店里數(shù)著一點點的營業(yè)收入,看著拍蒼蠅的小顧和打瞌睡的七叔,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于是隔天就在門前釘了塊木牌,上面寫了簡單的一句話:接受預(yù)訂,本城內(nèi)可送外賣。
這樣一來倒還真的多了不少預(yù)訂的生意上門,聊勝于無。
這日,店里又接到一筆預(yù)訂,是送往南城的。
我在預(yù)訂的時辰內(nèi)做好燒賣,趕著時間送去?;貋頃r正悶悶地提著空食盒,走至崇文門附近,抬眼卻看到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流景正站在前方。
他的面前依舊遮著白紗,站在那里似乎在看著我。暗淡的天色里,他就像是照亮人間的那道皎潔的月光。
“阿菱……”他的聲音柔柔地傳來,似春風(fēng)化雨。
我?guī)撞經(jīng)_上去,這一剎那,之前種種對他的猜疑和懼怕都被我拋到了腦后,覺得什么都不重要。
“流景,你這些天去哪里了?”我望著他面前的白紗,想穿過輕薄的白紗直接望進他的眼里,“除夕那晚到現(xiàn)在,都好幾個月沒看到你了?!?/p>
“只是有些事……要忙……”流景卻轉(zhuǎn)移話題,“聽說你搬到燒賣店住了,我那所院子住著不舒服嗎?”
我見他不愿再提,于是也不再追問,只是搖了搖頭:“我只是不想再承你的情,當(dāng)年的一飯之恩,你報答得夠多的了。今后我想靠自己的能力來過日子?!?/p>
“可是……”流景遲疑了一下,“我剛才去燒賣店里看過,你們的生意并不好……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我聞言苦笑:“先撐著吧。要不是那個姓劉的奸人誤國,害得老百姓都過不了好日子,燒賣店的生意哪能差成這樣!”我說到這里,忍不住咬牙切齒,“我美女廚神的一世英名啊,就拜這壞蛋所賜,要毀了?!笨珊?,實在是可恨!
“阿菱……”流景面前的白紗輕顫,語調(diào)有些奇怪,他似乎想說什么,卻沒說下去,只是上前接過我手里的食盒,“我們回店里吧,你想搬出來住也沒關(guān)系,但如果哪天撐不下去記得來找我,就算你什么活都不做,我也可以養(yǎng)活你的。”
“這個就不用了……”我拒絕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咦?養(yǎng)我?這算不算流景的另一種告白方式?而且是包養(yǎng)模式?。?/p>
我的臉紅了紅,我真是想太多了。
我們一路往燒賣店走去,街上因為最近的動亂,行人本就很少。轉(zhuǎn)入一條巷子后,幾乎只有我們倆了。
我們說著話,他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微風(fēng)吹過拂起白紗,隱約露出他白玉一般的肌膚。
我忽然很想看他的臉:“流景,你現(xiàn)在能摘下白紗讓我看看嗎?”
流景遲疑了一下,然后伸手摘下面紗,低頭向我微笑。
我看到了他完美的容顏,如玉無暇的肌膚,也看到了他溫柔的眼神,以及眼底潛藏的憂傷。
他那似水的眼波,每每叫我沉醉著,又因他眼底散不去的憂傷而感到心痛。
我懷疑我早晚要溺死在他的溫柔里了。
郎呀么郎
巷子雖長,此時卻嫌短。走出巷子便是大街,行人變多了。
我頗覺可惜地看流景又戴上了面紗,身邊一頂軟轎緩緩經(jīng)過,風(fēng)吹起轎簾,眼前晃過兩道熟悉的身影。
“啊,荷葉粉蒸肉!芙蓉魚片!”我脫口而出。
“阿菱,你餓了?”流景問道。
“不是……”我汗了。
如果我沒看錯,那轎中的正是李大學(xué)士的兩個小妾……名字不記得了,剛才乍一看,我一不小心就把當(dāng)初給她們?nèi)〉木b號叫了出來。但是我記得李大學(xué)士府在城西,她們怎么會跑到城東來了?
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流景追著她們一路向前。轎子走得挺快,不久便左拐右拐地在附近一家茶樓前停下,兩人一同下轎婀娜地走了進去。
在好奇心驅(qū)使下,我忍不住拉著流景也跟了進去。
進去前瞥了一眼門口的牌匾,雅致地描著四個大字:天合茶社。忽然想起七叔好像曾經(jīng)夸過有這么一家茶樓的點心如何如何好,如今看來恰巧跟我的點心鋪子都開在崇文門一帶,既然來了就順便刺探一下軍情吧。
茶樓分兩層,布置得十分雅致,客人們看樣子也都文雅得很,或品茶或清談,樓上還有女子婉轉(zhuǎn)的歌聲伴著琴音飄下。我們一進門,就有小二過來熱情地招呼。
我瞥見魚羹的衣角在樓梯口閃過,便也一徑上樓,在她們隔壁要了個雅間。剛?cè)讨馔袋c了幾樣招牌點心,就聽見另一邊的雅間里有男子的笑聲傳出。
其實茶樓中的客人,大多是男子,閑談間偶爾傳來笑聲也是很正常的。但偏偏傳到我耳中的卻正是那久違的李大學(xué)士的聲音。此笑聲在女子的歌聲間顯得無比歡愉爽朗,真是冤家路窄,我莫名其妙地不爽了起來,看左右走廊無人便躥到隔壁門口。
便聽見一個聲音贊嘆:“……泉實玉帶,茶實蘭雪,湯以旋煮而無老湯,器以時滌而無移器?;鸷?、湯候皆屬天合,此茶果然不愧天合茶社的名頭。”
那笑聲方歇,有女子正手彈琵琶唱著:“郎家大堤上,妾住橫塘曲……”
便有一個聲音響起:“下官本以為李大人該是戴華陽巾披鶴氅,坐船屋上吹《梅花弄》,或呼侍兒歌《白雪》之詞的風(fēng)雅之輩,不想也愛聽此類小曲?!边@聲音有些耳熟。
“此類小曲亦可怡情適性,自有精妙之處,劉大人可莫要小看了。”李玢之的笑聲又傳來,
“這姑娘的歌聲可動聽?李大人若喜歡這位姑娘的歌藝,何妨收入府內(nèi)慢慢調(diào)教?”另一個聲音道。
我眼前頓時幻化出一群大色狼圍著一只小白兔般瑟瑟發(fā)抖的歌女流口水的場面……真是造孽啊!
另一個聲音道:“李大人如何會看上這等成色的?李大人家中美妾無數(shù),聽聞又新娶進一位嬌妻,真是齊人之福享之不盡,著實叫人羨慕啊。”
“說來李大人新娶的那位夫人為何總不見帶出來,便是平日僚友們登門拜訪也從不見夫人出來見客的?莫非李大人生怕自己的夫人太過美貌被人覬覦了去?”之前那個個聲音帶著些揶揄道。
那女子的歌聲又適時幽幽地響起:“避郎郎不見,鸂鶒自浮沉。拾萍萍無根,采蓮蓮有子?!?/p>
郎郎郎……郎個頭!我看是色狼的“狼”還差不多!想不到這大種馬的生活倒是瀟灑風(fēng)流得很嘛!
我忍著痙攣的沖動,將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放。這群人真是聊得熱絡(luò),聲音在門外就聽得見,枉費我還特意揣了個杯子,想蹲在墻邊竊聽。
正咬牙切齒地捋著袖子,冷不防后腦被一個重物猛地砸了一下。
“哎喲!”我痛得尖叫一聲,估計叫聲太驚悚,樓上頓時安靜了下來。左邊雅間的簾子掀起,魚羹和魚片裊裊地走了出來;右邊雅間簾子掀起,以李大學(xué)士為首的幾名男子也走了出來,后頭還姍姍地跟著個懷抱琵琶的小娘子。
我捂著腦袋一頭黑線地與他們對視了片刻,忽然那句極其誠懇的話又在耳畔回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著著著著著……”在這銷魂的回聲中,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如果我勉強算是妻,魚羹和魚片是妾,那小娘子算“偷”。那么眼下的狀況算不算是妻妾偷濟濟一堂了?
呸呸,我在想什么呢,難道跟變態(tài)多接觸也會傳染變態(tài)?
我怨恨地望著那個打到我后腦勺的東西——一只死沉死沉的水方,此刻正被一個圓眼睛的姑娘抱在懷里。
“菱子,你怎么在這里?”李大學(xué)士想上前,我急急地向后退了幾步。不行,得離這個變態(tài)色狼遠(yuǎn)點。
“你無緣無故地打我做什么!”我憤恨地問那個圓眼睛的女孩,害我現(xiàn)在好像做賊被抓了現(xiàn)行一樣,暴露在這群人面前真是尷尬。
那女孩眨眨她的圓眼睛道:“我的手滑了,誰想到會有人猥瑣地蹲在這里,水方就正好掉在她頭上了……”她聳聳肩,一副遺憾的樣子,撲到李大學(xué)士面前撒嬌般道,“李大哥,你說怎么有人雅間不坐,卻坐到走廊里呢?!?/p>
“借口,你是故意砸我的,絕對是故意的!”我指向她,開始悲憤:這是什么世道啊,砸了人不道歉還很有道理的樣子。不過……她怎么認(rèn)識李大學(xué)士?
“妍兒?!崩畲髮W(xué)士卻只是寵溺地揉了揉女孩的腦袋,“世界上就是有這么一種有福不享,偏要找點苦頭吃的人。我們喝我們的茶,不好勉強別人也來享福的?!彼幸鉄o意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看向魚羹和魚片:“你們兩個怎么也在這里?”
魚羹和魚片向他福了福,魚片道:“我是陪芷蘭姐姐來看望妍兒的。”
李玢之頷首對魚羹道:“你們姐妹也有陣子沒見了,是該聚聚。”
“李大人,這幾位美人是……”旁邊一位長得眉清目秀的男子已忍不住問道。
我忍不住有些緊張,往后退了幾步,思量著如何跟他們撇清關(guān)系。
李大學(xué)士瞟了我一眼,卻仿佛不認(rèn)識我,只朝魚片和魚羹的方向示意:“這兩位是下官的妾室?!?/p>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他那群隨之出來的狐朋狗友紛紛將視線投向二位美人,目露艷羨之色,以文縐縐的語言贊嘆李大學(xué)士的夫人們長得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魚羹和魚片忙著以衣袖略掩面,羞澀地向李大學(xué)士的同伴們行禮。看她們那嬌顏半掩的模樣,倒確實可人得很。那圓眼睛小姑娘有些引以為傲地挺了挺胸,一雙小手卻偷偷地挽住了李大學(xué)士。
我見李大學(xué)士沒有跟人提起自己,不由得暗松一口氣,慶幸之余向剛才發(fā)問的男子看了一眼,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正尋思間,那男子已經(jīng)走過來向我微笑道:“這位姑娘,想不到我們又碰面了?!?/p>
我猶在思索究竟是在何處見到過此人,他已看出了我的遲疑,自我介紹道:“在下張尚質(zhì),旁邊是我的朋友程克勤。天下廟會一別數(shù)月,想來姑娘是不記得了。”
“原來是你!”我雙手一擊掌,恍然想起:是了!他正是我上回參加美食品選時在廟會上碰到過的張姓男子,當(dāng)時他的溫文有禮可是給我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
再看他身邊另一位滿身書卷氣外加一臉倨傲的男子,顯然正是上回來找他時,連正眼都沒有瞧過我的程姓同伴。
本是萍水相逢,我也沒有太介懷,只是也沒有再多瞧這位同伴,沖張尚質(zhì)報以熱情的笑容:“張大人你好,真是好巧?!?/p>
“確實挺巧,姑娘那回廟會玩得可好?”同這位張尚質(zhì)說話,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沐春風(fēng),溫和可親。
我心情舒暢地笑道:“不瞞張大人,其實那次我就是去參加點心品選大會的,還有幸奪了魁?!?/p>
“哦?”張尚質(zhì)露出些驚訝的神色,“當(dāng)日確實聽說品選大會的第一名是一位女子,連皇上都對她做的點心贊不絕口。想不到竟是姑娘……姑娘有如此驚人的廚藝,不知是哪家食肆的?下官定要去光顧品嘗一番?!?/p>
我朝四周瞧瞧,李玢之的狐朋狗友倒是不少,以他大學(xué)士的身份想來,同行的多半都非富則貴吧。這豈不正是個宣傳的好機會!
我于是道:“小女子得到獎金后,自己開了家燒賣店?!倍舐蕴岣吡诵┞曇?,“就在這崇文門里大街附近,從天合茶社再往北兩里地第一個路口就是,店名叫春風(fēng)笑燒賣鋪。店內(nèi)有各種燒賣點心,絕對讓你不虛此行,并且現(xiàn)在光顧會有大量折扣和優(yōu)惠哦!”
“是嗎……”張尚質(zhì)笑著回頭對同伴程克勤道:“程兄,改天我們就去這家燒賣店嘗嘗好了?!?/p>
“好啊,張大人若能來光顧,可以享受折上折!”我一聽有生意,笑得更是熱忱了。
張尚質(zhì)笑著應(yīng)了,又問:“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邵……”名字到了嘴邊我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不叫邵若萱了,只得馬上改口,“柳菱琛。”
“原來是柳姑娘……”
我們相談甚歡,忽覺場面漸漸靜了下來。我有些疑惑地朝周遭瞧瞧,發(fā)現(xiàn)魚片同魚羹站在一邊朝我瞪圓了眼睛,就好似她們那圓眼睛小妹一樣。從她們的目光看來,仿佛我在此大庭廣眾之下同別的男子聊天是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大學(xué)士就在此時抽出被圓眼睛小妹挽著的胳膊,一臉莫測地走到我同那張尚質(zhì)中間,淡定地沖張尚質(zhì)笑道:“張大人方才不是問到下官新娶的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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