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jì)的80年代,女詩人伊蕾寫出了震動詩壇的系列長詩《你不來與我同居》,詩歌每一段的最后一句都是“你不來與我同居”。她寫道:如果需要幸福我就拉上窗簾/痛苦立即變成享受/如果我想自殺我就拉上窗簾/生存欲望油然而生/拉上窗簾聽一段交響曲/愛情就充滿各個角落/你不來與我同居……那是把人性像個過時的衣服遠(yuǎn)遠(yuǎn)地塞在衣櫥最里面的年代,對生活中人,尤其是女性的傷害如同鐮刀傷害蔬菜。伊蕾的句子,如彗星撞擊地球一般撞擊我們封閉的人性與愛。
女詩人林雪說,伊蕾的這些詩歌如先驅(qū)般提前綻放出如此炫目的詩歌和人性的焰火。林雪還以為,詩人伊蕾,學(xué)者李銀河,這兩個偉大的女性,使我們整個女性的成長,對人性和愛的探索方面要提前至少20年,她們之于中國的不可或缺,猶如月亮之于人心的暗夜。林雪以為,即使有一天她們作為個體生命的物理的人會凋落,會謝幕,但她們的精神財富必將路燈—樣永遠(yuǎn)明亮。伊蕾的這組長詩,當(dāng)時對我心靈的震動也絕不遜于十級地震,我偽飾習(xí)慣了的人性早就被封閉在集體潛意識中,它們在我的心中被震得像積木一般破損。我恰恰從伊蕾看似色情的地方,讀出了她靈魂中圣徒的部分,她放蕩中的正派讓我周身凈潔。
你不來與我同居。曾經(jīng)是一份對于桎梏人性最嘹亮的詢司。它有著石破天驚的力量。
就在今天,有人問林雪,她如此欣賞伊蕾,想不想戲仿她的《獨身女人的臥室》,寫點什么。林雪說,如果真能寫些什么,又必須是兩性話題,那她最有可能寫出的詩題目應(yīng)該是《你別來與我同居》。
你不來與我同居。這個詰問在今天早已失去了它的驚悚力量,倒像是被人冷卻的怨婦對情感專家的傾訴。這樣的怨訴比比皆是。在一夜情不是個問題、情色交易輕而易舉、物欲橫流、價值觀錯位的物質(zhì)時代,你不來與我同居,太不可能“石破天驚”了,反倒是輕于鴻毛。這樣的怨懟,對于一個尚還年輕的女孩來說,充滿了情色之中必得承擔(dān)的破損的力量,像沒有打疫苗的傳染病發(fā)作,是成長之中必須付出的東西。這樣的怨懟,對于一個老舊了的婦人,就是沒有能耐在歲月中長大的女人,她的命運(yùn)中潛伏著永遠(yuǎn)企圖活躍起來的悲劇力量。
池莉說,這個時代,女人對男人失望了就好了。她的意思是說,如果女人對于男人不失望,那么絕望的就該是女人自己?!獋€男作家也說,男人對于女人失望了就好了,就避免了蠢蠢欲動之后幾乎必將要將情色化成害蟲的那種命運(yùn)。女人失望男人,男人失望女人,這其實都是因為所有的人都按自己的愿望預(yù)設(shè)了一個符合其自己的男人,或者女人。男人與女人的互相失望,其實不是這個時代的問題,而是整個人類史的問題。無非是價值觀扭曲的年代加重了這種失望的速度和強(qiáng)度。
你不來與我同居?是對扭曲人性的控訴。你別來與我同居,同樣是對于扭曲人性的控訴。兩者的區(qū)別,無非是在于,用了什么樣的方式進(jìn)行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