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白居易作為儒釋道三教貫通的大家,其感傷詩中不可避免地流露了許多的哲人之思。然而在其清醒認(rèn)識自然人世規(guī)律的同時,卻又充滿了難掩憂傷的矛盾。作為身世坎坷的敏感詩人,無論是佛法的超脫、老莊的自然還是儒學(xué)的積極入世,終究不能真正地?zé)o欲無求、無喜無憂。
關(guān)鍵詞: 白居易 感傷詩 心態(tài) 理智 矛盾
從命名和定義上來看,感傷詩都是偏重于抒發(fā)情感的。不過作為學(xué)貫儒家、佛家和道家的白居易,還是在詩中處處流露出哲理的思考。
白居易清醒地認(rèn)識到生老病死、春去秋來、月缺花落……這些自然世事的規(guī)律,知道這些都是不可違逆的。然而與此同時,他又為之憂傷、感慨,這樣兩種看似矛盾的心態(tài)一直伴隨著他。
一、理智
1.儒家影響
早在貞元年間,年輕的詩人就認(rèn)識到一些自然世事的樸素道理,如:
安得長少壯?盛衰迫天時。(《秋懷》)
古今不相待,朝市無常居。……廢興相催迫,日月互居諸。(《冀城北原作》)
盛極而衰,廢興交替,日往月來,這些自然規(guī)律是不可阻擋的。浸染儒家典籍多年的白居易是不可能不懂得這些自然之理的: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雹伲ā墩撜Z·子罕》)
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天何言哉?②(《論語·陽貨》)
這是對宇宙、天地、時間的理解和敬畏。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③(《論語·顏淵》)
道之將摘 要: 白居易作為儒釋道三教貫通的大家,其感傷詩中不可避免地流露了許多的哲人之思。然而在其清醒認(rèn)識自然人世規(guī)律的同時,卻又充滿了難掩憂傷的矛盾。作為身世坎坷的敏感詩人,無論是佛法的超脫、老莊的自然還是儒學(xué)的積極入世,終究不能真正地?zé)o欲無求、無喜無憂。
關(guān)鍵詞: 白居易 感傷詩 心態(tài) 理智 矛盾摘 要: 白居易作為儒釋道三教貫通的大家,其感傷詩中不可避免地流露了許多的哲人之思。然而在其清醒認(rèn)識自然人世規(guī)律的同時,卻又充滿了難掩憂傷的矛盾。作為身世坎坷的敏感詩人,無論是佛法的超脫、老莊的自然還是儒學(xué)的積極入世,終究不能真正地?zé)o欲無求、無喜無憂。
關(guān)鍵詞: 白居易 感傷詩 心態(tài) 理智 矛盾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④(《論語·憲問》)
這是對所謂“天命”的無奈和敬畏。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⑤(《荀子·天論》)
無論是積極的理解,還是消極的接受,儒家思想中對于宇宙人生,都是一種不強(qiáng)求、不抱怨,敬而任之的態(tài)度。
入仕以后,詩人閱歷漸增,對人生宇宙的體會和思考也更多,如:
前日巢中卵,化作雛飛去。昨日穴中蟲,蛻為蟬上樹。四時未嘗歇,一物不暫住。(《村居臥病二首》)
插柳作高林,種桃成老樹。因驚成人者,盡是舊童孺。試問舊老人,半為繞村墓。浮生同過客,前后遞來去。白日如弄珠,出沒光不住。(《重到渭上舊居》)
2.老莊影響
無論自然還是人世,都是一刻也不停地變化發(fā)展的,這也是無法阻擋的自然規(guī)律。與儒家思想相比,更為科學(xué)通脫的老莊思想認(rèn)為:
天下何思何慮?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⑥(《周易·系辭下》)
天也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群矣,樹木固有立矣。⑦(《莊子·天道》)
春夏先,秋冬后,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區(qū)有狀,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⑧(《莊子·天道》)
死生、存亡、窮達(dá)、貧富、賢與不肖、毀譽(yù)、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⑨(《莊子·德充符》)
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⑩(《莊子·養(yǎng)生主》)
總之,對于天地日月、四時運(yùn)行都已認(rèn)識到其固有的秩序,對人生也提倡一種自然無為、安時處順的心態(tài)來看待得失存亡。
對于這樣一些崇尚自然、安時處順的觀點(diǎn),“《周易》在床頭”“時窺五千言”“身委逍遙篇”的白居易自然是深有體會的。
經(jīng)歷了貶官及人生的種種變故,詩人對人生世事看得更為豁達(dá):
形質(zhì)屬天地,推遷從不住。(《漸老》)
歲功成者去,天數(shù)極則變。潛知寒燠間,遷次如乘傳。(《苦熱喜涼》)
流年似江水,奔注無昏晝。志氣與形骸,安得長依舊?(《不二門》)
從這些理智的詩句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白居易對天地自然的永恒和變化,以及人生時光的永不停留是非常理解的。
3.禪宗影響
處在禪宗思想風(fēng)靡天下時代的白居易,是歷代文人在禪宗歷史上影響較大,也深受其影響的一個代表人物。對此前輩專家學(xué)者已多有論述,在此不再贅述。
“他(白居易)對洪州禪的思想具有相當(dāng)深刻的理解。從禪宗發(fā)展看,洪州禪本是當(dāng)時禪宗的主流,而白居易是積極追隨這一潮流的?!薄昂橹荻U在對待現(xiàn)實(shí)上主張任運(yùn)隨緣,不忮不求……這實(shí)際上是以無作無為應(yīng)萬變,以保持個人心性不受外擾?!眥11}這里可以追尋到一些白居易科學(xué)心態(tài)的源流所在。
再如禪宗代表人物中的名言:
平常心是道。何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圣……只如今行住坐臥,應(yīng)機(jī)接物,盡是道。(馬祖道一)
隨立之處,盡得字門;語言啼笑,屈伸俯仰,各從性海所發(fā)。(石頭希遷)
更是提倡順應(yīng)自然,承認(rèn)接受現(xiàn)實(shí)的一切,不作徒勞無益的反抗逆行。
對這些白居易是極為認(rèn)同的:
賦命有厚薄,委心任窮通?!堉说勒?,身窮心不窮。(《我身》)
外累由心起,心寧累自息。……宜懷齊遠(yuǎn)近,委順隨南北。(《委順》)
二、矛盾
儒、釋、道兼修的白居易,無論是哪一種思想更占主導(dǎo),都有一個共同的影響,那就是天命難違、任運(yùn)隨緣,這就使得白居易思想中有一個明顯的特點(diǎn),就是對自然世事的清醒和理智心態(tài)。然而奇怪的是同時他又傷感和感慨:
行人千載后,懷古空躊躇?。ā都匠潜痹鳌罚?/p>
已感歲倏忽,復(fù)傷物凋零。孰能不潛凄?天時牽人情。(《客路感秋寄明準(zhǔn)上人》)
他傷春悲秋,難以釋懷:
三月三十日,春歸日復(fù)暮。惆悵問春風(fēng),明朝應(yīng)不住。送春曲江上,眷眷東西顧。但見撲水花,紛紛不知數(shù)。今日送春心,心如別親故。(《送春》)
惆悵送春,惋惜落花,送別春天的心情如同與親人故友的離別。這樣的心態(tài)就與之前的理智大相徑庭了。
一旦面臨一些自己無法想通的問題時,他仍然表示懷疑、控訴,形成一種既理智又矛盾的心態(tài):
哭君仰問天,天意安在哉?(《哭李三》)
無論是老莊思想、儒家思想還是釋教思想都對白居易心態(tài)有一定的影響,使他對于自然世事有著理智的認(rèn)識和體會。然而白居易一直擺脫不了情與理的沖突,這是他一直都有無法排解的痛苦和矛盾。
《楞枷經(jīng)》指出:“如來藏是善不善因,如來藏自性清靜,如來藏即真如佛性,一切善惡只要流露自性,便是或性全體的體現(xiàn)。”{12}
宗密在他的《圓覺大疏抄》卷三下講到禪宗“七家”之四:“江西一以觸類是道,任心為修,所作所為,貪嗔煩惱并是佛性。揚(yáng)眉動睛,笑欠聲咳,或動搖拂子,皆是佛事。不斷不修,任運(yùn)自在,名為解脫,無法可拘,無佛可作?!眥13}
綜上可知,“貪嗔煩惱”這些人的本性流露都是佛性的流露,只要是人本來面目的便是佛性。所以人生的種種煩惱:聚散離合,生老病死……帶給人的痛苦也都是佛性的顯現(xiàn),只要自然流露就行?;蛟S從這個角度可以解釋白居易為何一面任運(yùn)隨緣,一面糾纏煩惱的矛盾心態(tài)了:
不學(xué)空門法,老病何由了。(《早梳頭》)
借問空門子,何法易修行?使我忘得心,不教煩惱生。(《客路感秋寄明準(zhǔn)上人》)
正如華茲華斯所說:“詩人……比一般人具有更敏銳的感受性,具有更多的熱忱和溫情?!眥14}從他的詩中,字里行間,我們就能感受到這位“不能忘情”的詩人,他的明顯的詩人氣質(zhì):
手栽兩樹松,聊已當(dāng)嘉賓。……盡日不寂寞,意中如三人?!e來一惆悵,長似別交親。(《寄題周至廳前雙松》)
秋涼卷朝簟,春暖撤夜裘。雖是無情物,欲別尚沉吟。(《留別》)
聞有澗底花,攜得村中酒。(《同友人尋澗花》)
無論是花、樹,乃至無生命的朝簟夜裘,他都視作有生命、有感情的對象與之對話,多情的氣質(zhì)躍然紙上。再如:
已訝裘枕冷,復(fù)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wù)壑衤暋#ā兑寡罚?/p>
落葉聲策策,驚鳥影翩翩。禽尚不穩(wěn),愁人安可眠!(《秋月》)
童饒歡樂,老大多憂悲。靜念彼與此,不知誰是癡?(《觀兒戲》)
我本偶然來,景物如相待。(《同韓侍郎游鄭家小池》)
對自然界的聲音、色彩如此的敏感,身邊的事、物都能引起他的思考。這樣敏銳的感受力和觀察力,注定了白居易是詩人而不是哲學(xué)家。對于這樣一位極為敏感多情的詩人,花開花落尚且惹他無限憐惜,更不用說人世的悲歡離合和生命的生老病死帶給他的沖擊和觸動了。所以盡管有儒釋道多種思想的影響和淡化,最終他仍然沒能真正完全解脫。
①②③④ 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92頁,第188頁,第125頁,第157頁。
⑤ 荀況著,王天海校釋:《荀子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676頁。
⑥ 唐明邦主編:《周易評注》,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36頁。
⑦⑧⑨⑩ 郭慶藩輯:《莊子集釋》,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604頁,第479頁,第469頁,第212頁。
{11} 孫昌武:《禪思與詩情》,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190頁。
{12}{13} 潘桂明:《中國禪宗思想歷程》,今日中國出版社1992年版,第138頁,第231頁。
{14} 華茲華斯:《抒情歌謠集一八○○年版序言》,伍蠡甫主編:《西方文論選》(下),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11頁。
參考文獻(xiàn):
[1] 白居易著,朱金城箋校.白居易集箋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 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79.
[3] 荀況著,王天海校釋.荀子校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4] 唐明邦主編.周易評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5.
[5] 朱謙之撰.老子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4.
[6] 郭慶藩輯.莊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61.
[7] 孫昌武.禪思與詩情[M].北京:中華書局,1997.
[8] 潘桂明.中國禪宗思想歷程[M].北京:今日中國出版社,1992.
[9] 華茲華斯.抒情歌謠集一八○○年版序言[M].伍蠡甫主編.西方文論選(下)[G].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
作 者:崔玲玲,文學(xué)碩士,焦作大學(xué)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
編 輯:趙紅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