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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歌

2013-04-29 00:44:03牛小掰
男生女生(月末版) 2013年6期
關(guān)鍵詞:雪城慕容師姐

牛小掰

【一】

臘月,大寒時節(jié)。

漫天飛雪,北風夾著雪片吹得人睜不開眼。

臨近熙耀國邊境官道一旁的酒館也因為這惡劣的天氣,多增了幾筆生意。天氣雖然不好,但一點不影響人們的心情,因為年關(guān)就要到了。這差不多是這段日子以來,唯一能讓人提起興致的事了。因此,來往走商的小販們也明顯比從前積極了許多。

厚厚的棉門簾已給呼嘯的北風凍硬,不大的酒館里只簡單地擺了五六張桌子,中間放置了一大盆炭火,供人取暖。

“聽說了嗎?織雪城的城主木易天暴斃,前幾天路過織雪城,見全城哀悼呢!”圍坐在炭火周圍的人一邊取暖,一邊開始熱烈的討論。

有人起了話頭,當然不能讓它就這么掉地上摔個七分八裂,于是立刻有好心人接下話來,“木易天相比木家之前的家主,一生雖沒有什么作為,但苦守邊境四十載,從沒讓敵軍踏入過熙耀國的領(lǐng)土半步,為人剛正不阿,兩袖清風,也算是國之功臣,難怪會受到全城百姓的愛戴。”

話語中隱隱流露出木易天一死,織雪城可能很快會成為熙耀國嚴密防守中的致命漏洞的憂心語氣,另一人立刻接下話,“不知朝廷會做怎樣的安排,我聽織雪城里的人說,木易天的兒子,并不適合成為一城之首!”

“那是當然!”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喝了口酒,漸漸從冰冷中找回了一絲溫度,然后豪爽地抹了抹嘴,繼續(xù)說道,“木易天只有一子,可惜他是個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敗家子,聲名狼藉,如果真讓他當了城主,我看織雪城不出一年,就會被敵國的鐵騎踏平!”

“敗家子?那可真是可惜了?!绷硗庖粋€年輕人忽然放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我聽人說,木易天的死并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被人暗害了!”

“有這等事?是敵人……還是自己人?”

“我表姑夫的姨丈的外甥女的小姨的姑媽的女兒的侄子的哥哥的兒子的舅舅就在木府做下等雜役,我聽他說的,應該是錯不了的!”

于是大家又把話題從織雪城的未來順理成章地扯到了謀殺上。

這邊討論得熱火朝天,靠近窗口的一張桌子卻沒有一點聲音,聽到那些平頭百姓不斷地添油加醋地猜測著木易天的死因,正在喝著熱茶的年輕男子臉上浮現(xiàn)出忍俊不禁的笑意,“子畫師姐,你聽到了嗎?”

“嗯。”答話的女子披著一件雪白的裘皮披風,白皙的臉上罩著一塊白紗,只露出一雙寒星般的眼睛,她從進屋開始就只喝了兩口熱茶,之后就一直閉著眼沉思,聽到男子的問話,才睜開眼點了點頭。

官沐笑得更是開心,“你聽,他們說是敵人派來的細作殺死了木易天呢!”

“織雪城作為邊境的第一要塞,來往走卒經(jīng)商或是出入關(guān)口,都要經(jīng)過嚴密的盤查,怎么會有敵人的細作?”子畫微微嘆了口氣,“就算想要買通木府的家將也并不容易,木易天做事很有一套,府中自上至下,傭人的底細都要上延三代。他為人又十分親厚,傳言他代下役有如親子,從不懲戒,家將又何必害他?”

官沐點點頭,“還有人說是他的獨子想要篡權(quán)奪位,才要害他的呢!”

這一次,子畫卻沒有反駁。

官沐等了片刻,不見她說話,意外地問道:“你不是也這么想吧?”

“我也不希望是這樣的結(jié)果,否則我們就要白走一趟了!”她慢悠悠地側(cè)過臉向窗外看了看,“雪停了,我們繼續(xù)趕路吧!”

從被選中為仙機閣的弟子后,子畫的人生可以說計劃得四平八穩(wěn)。她會努力完成學業(yè),然后在年滿十八歲時遠游,也許會去南方的水鄉(xiāng),會去西方的戈壁……但她的計劃中從沒有寒冷的織雪城。

她也從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會和這里再扯上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但從木易天突然離世開始,一切計劃就都被打亂了。先是師父被召入宮中密議商討,回來后點名要子畫收拾東西,前往織雪城,輔助木易天唯一的兒子順利接掌織雪城。

臨行前師父曾單獨與她見面,再三囑咐,一切要小心謹慎,傳言木易天這個唯一的兒子性格乖張暴躁,亦正亦邪,實在很難捉摸。城中各個世家俱有打算,邊境敵國虎視眈眈,一切都好像麻煩至極。

風雪漸小,子畫坐上馬車,緩緩摘下面紗,悠悠嘆了口氣,此行頗為棘手,希望一切順利。不會再出什么亂子才好。

織雪城。

臨近北國邊境,千里冰封。一年四季陰寒無比,大雪不止。城中不產(chǎn)任何農(nóng)作物,只靠熙耀國國都每月按時送來的糧草度日。但這里盛產(chǎn)寒蠶,寒蠶三年產(chǎn)卵,三年成蟲,三年結(jié)繭,三年吐絲,絲質(zhì)柔滑,冰涼徹骨,乃是天下一絕,每年進貢的寒蠶冰絲可謂是一寸難求。除此之外,城郊雪山之上雪蓮處處可見,冰熊皮毛更是價值連城。

作為織雪城的城主,木家可謂是熙耀國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傳說熙耀國建國之初,木家曾有一子隨主南征北討,最終成功建立熙耀國。但他也在戰(zhàn)亂中永遠地失去了雙臂,后來他辭官遠游,最終落腳在此。皇帝感激他昔日所做貢獻,于是親封木家為熙耀國第一忠臣良將,鎮(zhèn)守織雪城。

城門之前更是修建三重英武門,至此門處,文官下轎,武官下馬。歷代皇帝,皆把木家看作心腹,常常選為托孤重臣,信任程度,可見非常。

不過木家子孫單薄,至木易天這一代,僅剩下一個兒子。這木連風又從小性格乖張,桀驁不馴,經(jīng)常惹得一身事端,可謂臭名遠揚。木易天對這個兒子頗為頭疼,卻苦無對策。

而此刻碎雪飛揚中,木連風一身錦衣華裘,正坐在四角遮雪亭中休息,亭子的四面垂著竹簾,稍稍卷起,連風半躺在白色的虎皮上,身上穿著黑色羽毛織造而成的披風,一張白如瑩玉的臉上掛著孤傲的笑容,細長的眉眼中盡是邪魅的笑意。

不遠處一株梅樹下,一個青衣男子正在彈琴,琴是南朝遺留下的九奏,珍貴非常。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撥,琴音曼妙,雪花飛揚,枝頭紅梅怒放,四周空氣中竟也沾惹了三分薄涼的香氣。

尾音緩緩,一曲終結(jié)。

連風放下手中的暖爐,拍手贊嘆:“真是絕妙的曲子,也虧得你心靈手巧,否則不可惜了這樣的天籟?”

彈琴的男子微微一笑,仰頭看了看頭頂?shù)拿坊?,“都說二月春風最暖,南方此刻只怕已經(jīng)春暖花開,這里卻還是北風如刀,熙耀國土延綿萬里,江山似錦似畫,果真如此。”

“哼!”連風扯了下嘴角,露出個十分不屑的笑容,“再好的春光又能如何,過得了多久,忍得住又一年的寒風?我早就習慣了這里的北風,一生不出織雪城半步,也不會覺得人生不完整?!?/p>

“不會覺得寂寞?”

“當然不會!”連風撐起半邊身子,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在白色的虎皮上散開,“有什么可寂寞的?誰不是這樣活著?!?/p>

不再爭辯下去,彈琴的男子點頭輕笑,過了片刻,終究還是說道:“只是作為你的朋友,不想見你這么辛苦?!?/p>

連風一怔,看了那單薄的身影半晌,才悠悠一笑,“越澤,你越來越多愁善感了……怎么說呢……感覺就……像個……娘們兒!”

越澤緩緩仰起頭,危險地瞇起了眼睛,“你真這么覺得?”

“玩笑,玩笑!”連風急忙擺了擺手,不想去摸這個好友的老虎屁股,忙轉(zhuǎn)了話題說道,“不過這個城里確實太安靜了,安靜得沒有一點生機。之前我還好奇,怎么才能來點樂子,結(jié)果亦青這個渾蛋就派了個仙機閣的麻煩給我?!?/p>

“亦青已經(jīng)登基,你不能再叫他的名字,要叫皇上了?!痹綕砷_口糾正。

“好的。”連風難得乖乖聽了話,“亦青那個混蛋皇上!”

越澤翻了個白眼,“其實你大可不必這么心煩,我之前就聽說仙機閣的人每一個都算是頂尖兒的人才,人中龍鳳,學富五車,有這樣一個人過來幫助你,我們也才能放心?!?/p>

連風一笑,不再接口,反而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晚飯你想吃什么?”

“你這家伙……”越澤站起身,收起九奏琴,“剛才你還說我彈了首好曲子,卻沒聽出我琴音里的離別之意嗎?我已經(jīng)準備告辭,相信下人已經(jīng)備好車馬。連風,我今夜就要離開,你不要胡鬧,要順利接手織雪城,不要任著自己的性子,你要知道,亦青的江山,來得并不容易?!?/p>

“好?!边B風難得認真地點了點頭,“你應該相信我,畢竟從生在木家的第一天起,演戲就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項生存技能?!?/p>

望著童年至交好友離去的背影,連風鄙夷地扯了扯嘴角。仙機閣?一群只會占卜星算的家伙們……能幫得上什么忙?

【二】

傍晚時分,從皇都一路跋涉而至的車隊趕到了織雪城外。

從建國最初修建的三重英武門高大威武,不見一絲殘破,只是青色的石壁已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晶,門頂積雪覆蓋,顯得寒氣森森。重重石門后,是終年白雪皚皚的織雪城,此城依高山所建,城墻高聳,層層環(huán)繞,直至山頂,此刻銀裝素裹,顯得空曠無比。

趕車的車夫松了口氣,小聲道:“姑娘,我們到了!”

子畫輕輕挑開車簾,輕聲吩咐道:“停下來,所有人下馬下車?!?/p>

聽得吩咐,馬隊緩緩停下,官沐在最前方的馬背上好奇地轉(zhuǎn)過頭,雙足在馬腹上一點,駕馬而至,“師姐,怎么了?”

“你沒看到嗎?我們已經(jīng)到英武門前,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弊赢嬄曇糨p飄飄的,漆黑的眼睛專注地看著石門上的花紋。英武的戰(zhàn)將一層層擁圍至頂,三重門的頂端分別雕刻了官印、戰(zhàn)鼓、墨硯三樣東西。

官沐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我當然看到了,但仙機閣素來不用理會這些的……”仙機閣創(chuàng)立最初,曾受當時的皇帝器重,許諾仙機閣弟子可以不受任何法規(guī)約束。

“沒錯,那是在皇都?!弊赢孅c點頭,“我們此刻已經(jīng)進入織雪城的管轄范圍,最好還是尊重一下這里的習俗比較好,我不想因為一點小事,給任何人抓住話柄。更不想讓城里的人覺得,我們是帶著敵意來的?!甭曇舨懖惑@,沒有一點起伏。

官沐翻身下馬,“師姐想得就是周到,難怪師父臨走前還反復叮囑我要多多向你學習,看來后面我還有得學呢!”

子畫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向官沐,“你高看我了。其實我一直都覺得我并不是這個任務的最適合的人選,也許……大師姐會更合適一些?!?/p>

“大師姐?那個走到哪兒都沖年輕男人放桃花的大師姐?”官沐一臉調(diào)笑,“師姐,我沒聽錯吧?”

子畫并不覺得多好笑,依舊毫無表情地看著官沐,“你剛才說想和我學,那么就要記住,背后少議論別人,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課?!闭f完,轉(zhuǎn)身向前走去。

雪白的貂裘在傍晚的寒風中緩緩飄動,官沐伸了伸舌頭,急忙跟了上去。

織雪城正在戒嚴。

上任城主木易天突然離世,留下一個聲名在外的兒子鎮(zhèn)守,仿佛也給敵國留下了太多可乘之機,于是此刻戒嚴,也算在意料之中。過了英武門,長長的隊伍排出老遠,無數(shù)人在寒風中伸長了脖子探望著城門。

“師姐,織雪城辦事的效率有點差,按照這個速度,我想天黑了我們還未必能夠進城!”官沐撇著嘴說道。

子畫點了點頭,“上任城主突然離世,城中群龍無首,想必人人自危,小心點也沒什么壞處。”

天色漸暗,車隊終于緩緩地走到城門處。巡查的士兵上前詢問道:“做什么的?進城干什么?”

晾出仙機閣的特殊身份,守城的衛(wèi)兵迅速放行,看著車隊緩緩入城。

熙耀國最為神秘的仙機閣,向來是百姓們茶余飯后最好的談資,只在民間尋找具有慧根的弟子,收入仙機閣后妥善教養(yǎng),無論男女,皆是一等一的人才。星卜、占算、文學、武藝……無一不精。而這樣的弟子又很少參與朝堂爭斗,久居閉塞深山,不理塵囂。所以民間雖久傳仙機閣盛名,但真正見過的,實屬少數(shù)。

而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子畫依舊一臉平靜地入城,然后四下環(huán)顧。

滿城皆哀。

因老城主突然離世,城中本就不多的商鋪此刻也全部關(guān)了大門,城中寬闊的街路上沒有半個人影,地上積雪深厚,映襯得四周更顯荒涼。

官沐最后一個進城,見她站在空地上發(fā)呆,便湊過去問:“師姐,怎么了?”

子畫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就聽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一小隊人馬飛快奔了過來,臨到近處,只見當先一人披了一件灰色的貂裘,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亂,緩緩勒住馬韁,人也隨即跳下,大步走到跟前來,笑嘻嘻地說道:“失禮,失禮了,得知仙機閣的人近日就要到來,我本是要遠遠迎候的,只是沒料到你們腳程這樣快,剛聽下人們說仙機閣的人已經(jīng)進了城,我就緊趕著過來迎接了!”一邊說一邊往前走,到了子畫的跟前,雖然見她一襲白紗覆面,但依舊不掩驚艷之色。

子畫彎了彎腰,算是見禮,并不接話。

那人又接著道,“我姓慕容,在家里排行老九,你們叫我慕容九就好了?!?/p>

織雪城的慕容世家戰(zhàn)功赫赫,當朝的大將軍慕容離便是慕容家此輩中的老三。官沐看著慕容九話雖說得不多,但卻暗暗將身份等等點撥得非常明白,忍不住看了子畫一眼。

誰知子畫依舊是淡淡的神色,聲音清朗地說道:“多謝慕容九少相迎,夜色姍姍,車馬在路上奔行數(shù)日,多有勞累,就請九少引我們?nèi)コ侵鞲习伞!?/p>

慕容九眼中明顯閃過一絲詫異,但轉(zhuǎn)瞬即逝,笑著點頭,“原本是想請各位到府上盤桓數(shù)日的,既然姑娘這樣說,我這就請各位去木府?!?/p>

他稱城主府為木府,顯是心中多有不服。官沐一怔,看著子畫點了點頭,“多謝?!闭f完,就轉(zhuǎn)身吩咐:“我們已經(jīng)平安到達織雪城,大家一路辛苦,入城后見過木公子,大家可以就寢休息。此時木老城主剛剛仙逝,我們初到本地,不懂習俗,大家盡量減免外出,少惹事端?!?/p>

“是?!币恍腥烁呗暣饝?。

慕容九忍不住又看了子畫一眼,這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但性格冷漠,處事老成,言談之中頗有大將之風,難怪父親曾說仙機閣的弟子都不是一般角色。他心中暗暗打算,臉上卻沒有一絲顯露,隨即翻身上馬,一路踏雪而行,直奔城主府而去。

木府作為織雪城的城主府,修建在山頂之上,占地最為廣闊,從此處向下看去,延綿千里的雪原雪山盡在腳下,當真是一覽眾山小。天色昏暗,一路上家家戶戶已經(jīng)掌燈,昏黃的燈火在一片潔白的雪色映襯下,顯得渺小卻溫暖。

慕容九馬鞭指著前方不遠的高門,“那就是木府了?!?/p>

官沐并行在他身側(cè),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言。馬隊緩緩停下,官沐跳下馬背,跑回到馬車前,扶著子畫下車。子畫漆黑的雙眸在門廊上打量一眼,看門的小廝在角樓里烤火,一時見來了這么多人,微微有些發(fā)愣,但有個機靈的見人群中有慕容家的人,先是帶了三分敵意,慢悠悠地蹭過來問道:“不知慕容九少大駕光臨,可有什么事嗎?”

慕容九冷冷別過臉去,“仙機閣的客人已經(jīng)到了。你家少主子呢?”

仙機閣的人要過來的事情府中家仆早已傳得繪聲繪色,一時聽說到了,三個小廝也沒了主意,還是那個機靈的最先反應過來,“請容奴才先進去通稟……”說著,腳步飛快地奔著內(nèi)院跑去。

慕容九壞笑一聲,“外面天寒地凍的,仙機閣久居南方溫熱地帶,怎能受得了這個?就在這里等候嗎?這豈是木家的待客之道?”說著,馬鞭往身后的下人手里一扔,親熱地拉著官沐的手就往院子里走。官沐一呆,此刻甩開他的手太過失禮,但這樣冒失進去,又不太好。慌亂間回頭看了子畫一眼,只見她一臉淡然,也跟著腳步走進院子,這才安心。

結(jié)果到了大廳正門口時,這顆心又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

該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呢?

活色生香怕是遠遠不夠。四周很安靜,先前跑進來通告的小廝還跪在一旁,滿屋子的舞樂已經(jīng)被迫終止,無數(shù)雙眼睛都落到了正門口的位置。

官沐吐了口長氣……感覺好尷尬……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子畫越過眾人緩緩走進大廳,踩過一地的輕紗舞衣,在一眾衣著暴露的舞女驚詫的目光中走到大廳中央,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正首軟榻上的邪魅男子,“仙機閣子畫遵從圣上旨意前來織雪城,參見木公子?!甭曇舨懖惑@,眼前的畫面似乎在她眼中再正常不過。

連風一身黑色的修身長衫,半敞著衣領(lǐng),露出白皙的胸口,一頭烏黑的發(fā)絲斜披在軟榻上,半撐著身子道:“難怪最近覺得眼皮跳得厲害,原來是有貴客光臨,未曾遠迎,真是失禮了!”細長的丹鳳眼瞟了站在廳口的慕容九一眼,笑得更是邪惡,“早就聽聞仙機閣的人都是些龍啊鳳的,唯恐我這里廟小,不比慕容家寬敞。再說還有慕容九少這樣的人物親自去城門口相迎,怎么卻還巴巴的過來了我們府中?”

官沐看著身邊的慕容九一點點冷下去的表情,心里想,這個木連風前世肯定是個來自地獄的妖精,說話真是不給人留半分活路。

慕容九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連風大哥客氣了,你這里乃是一城之首所居的寶地,占盡了天時地利,也只有這里,能配得上仙機閣的身份地位!”

連風長眉一挑,“喲?那可有意思了,我在這里就先謝過慕容九少的盛情了,九少也辛苦了,就請早點回府休息吧?!?/p>

慕容九哼了一聲,說了句告辭,沖著子畫和官沐行了一禮,轉(zhuǎn)頭走了。

連風沖著一屋子嬌艷的舞姬擺了擺手,“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們下去吧?!蔽杓Ч硇卸Y,弱柳扶風般退下。

“你們一路辛苦,想來也累了,我差人安排客房,你們也好早點休息?!边B風扭頭沖著身后站著的一個小廝說道,“六猴,你去安排一下。”

“是,少主子?!闭f著,腳步飛快地去了。

官沐微微一笑,多日來疲乏不已的身子總算能真正地休息了。他看了看子畫的背影,就聽她淡淡開口,“木公子,剛才進城之時,看見城門戒嚴,滿城商鋪全部關(guān)門謝客,我覺得多有不妥,想和公子商議一下?!?/p>

“哦?”連風狀似好奇地坐正了身子,歪著頭,一副妖媚的模樣看著子畫,“那就麻煩仙姑告訴我,哪里不妥?”

仙姑?官沐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子畫聲音一點不變,“老城主不幸離世,我相信城中居民此刻最是惴惴不安,如若此刻城門戒嚴,城中生活被打亂,很容易人人自危。若是如此,反倒給有心之人得了可乘之機。此刻織雪城最該恢復正常的生活和秩序?!甭曇粑⑽⒁活D,“還有,木公子叫我子畫就可以了?!?/p>

“好的,子畫?!蹦具B風點點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那你也叫我連風好了,木公子來木公子去的,真是太見外了?!?/p>

子畫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連風,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連風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看了許久,才點了點頭,“你的建議很好,我沒有異議,就按照你說的安排。更何況你是攜天子圣詔而來,就算你說錯了什么,我也一定照辦?!痹挼搅四┪玻贿€是帶了刺兒,官沐低頭想,這次前來果然不受歡迎。

子畫點點頭,“多謝木……”連風長眉一挑,她這才改口道,“多謝你,天色已晚,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說著,緩緩轉(zhuǎn)過身,正巧六猴也安排完畢回來復命,領(lǐng)著一群人向后院的廂房走去。

連風撐著下巴,看著子畫單薄的背影緩緩走出自己的視線,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之前還好奇亦青會派個什么樣的人過來“幫忙”,現(xiàn)在看了,才明白為什么選上了她。這么一個冰疙瘩,倒還真應織雪城的景。

未來的生活,多了這么一個人物,好像變得有趣多了。

難道真依了越澤的話,織雪城的春天來了?

【三】

連風所住的小院位于木府的一角,孤獨而安靜,不受外人打擾,尤其是在早晨。

幾乎木府所有的下人都知道,木連風有晚起的毛病,并且有很嚴重的起床氣,一般不是他自己走出房間,是沒人敢去打擾的。

但今天,六猴就硬著頭皮當上了這個英勇第一人。

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門不見回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子畫,“姑娘,我們家少主子可能還沒起呢?!?/p>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房門被人狠狠拉開,連風一臉怒氣地站在門口,“你最好有什么大事稟告,否則你應該猜到下場。”

六猴一臉苦相,急得都要哭了,“少主子,我是知道您習慣的,可是子畫姑娘說有急事要見您,我說什么都沒用啊?!?/p>

“你找我?”連風把頭扭到當事人的一面去,只見當事人換了一套淡紫色的衣衫,依舊覆著面紗,只是隱于面紗后的表情仍是云淡風輕,“我有幾件事,想要找你商討?!笨戳诉B風赤裸的上身一眼,淡淡側(cè)首,“我去前廳等你?!边~出兩步后,忽然又道,“天寒地凍,如果你不想生病,還是披一件衣服?!?/p>

經(jīng)她這樣一說,連風才低頭看了看自己,他邪魅一笑,“說真的,子畫姑娘,我的身材……還不錯吧?”

子畫仿佛不聞,腳步輕飄地出了院子。

連風伸了個懶腰,看了還站在門口的六猴一眼,“你還站在這兒干什么?”

六猴縮了縮脖子,“少主子還有什么吩咐嗎?”

“有。”連風點點頭,“趕緊滾?!闭f著,手一伸,將門又狠狠地摔上了。六猴愣愣地站在門口,緩了老半天的神。這就……結(jié)束了?沒發(fā)火,沒摔東西,也沒任何表現(xiàn)……

仰起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六猴嚇得激靈一下,最近不是要變天了吧?

沒過一炷香的時間,連風被人叫醒卻沒有動怒發(fā)火的消息就在木府的下人之間傳開了,所以當連風收拾完畢,穿戴整齊地走出房間時,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兒。

回廊下收拾燈籠的侍女和正在清掃積雪的下人,竟然一個個都古怪地盯著自己。

漫步走到前廳,只見子畫坐在下首一張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那個叫官沐的就站在她身邊,見到連風進來,急忙叫了聲“師姐”。

子畫緩緩睜開眼,看著連風大步流星地走到正首坐下,轉(zhuǎn)頭對官沐說道:“我們的車馬昨夜是交由誰安排的?你去看一眼,我不大放心?!惫巽搴翢o心機地點了點頭,“是,我這就去。”

看著他跑出大廳,連風才笑著問道:“看來你有事情要單獨跟我說?!?/p>

子畫點點頭,“木公子……”她剛一開口,連風就笑著搖了搖頭,“你如果不想我叫你仙姑,最好能用最快的時間接受連風這個名字。我聽人說,這個名字是我出生時,一位云游至此的老和尚贈的,我想也應該有些禪意,而且并不拗口,是不是?”

子畫低頭沉思了片刻,“連風,我知道你并不喜歡圣上的這個安排,所以對于仙機閣的出現(xiàn),多多少少都帶了一些敵意。但無論之前你的打算是什么,既然圣上已經(jīng)開口,你要不要接受我的幫助,我愿不愿意幫你,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因為我們已經(jīng)沒有第二種選擇。”

連風一手撐著下巴,變得專注而認真,只是眼里依舊流蕩著邪魅的神采,“說下去?!?/p>

“所以,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輔助你成為織雪城的新任城主,而在這之前,我必須要知道,你有沒有能力,成為一個合格的城主。畢竟,這關(guān)乎著一城百姓的生死存亡,甚至可能會動搖整個熙耀國的疆土?!?/p>

“如果……我沒有呢?”連風挑了挑眉,慵懶地問道。

子畫淡淡一笑,“那可能會麻煩一點,我要將你變成一個合格的城主。”

“你有這個本事嗎?”連風哼了一聲。子畫微微一愣,連風伸了個懶腰,忽然說道,“肚子忽然有點餓?!币贿呎f,一邊站起身子,“我知道一家的餛飩很不錯,你要不要陪我去嘗嘗,順便聽聽我的回答,再順便看看昨天你的建議有沒有得到實施。”

子畫還不及開口,連風已經(jīng)搶著道:“好,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p>

織雪城中已經(jīng)恢復成以往的模樣。街道兩側(cè)的商鋪已經(jīng)開門做生意,家家戶戶都帶了一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喜悅,因此對于來往的客人也格外熱情了許多。

連風窩在窄小的馬車里,毫不在意地瞄了幾眼,對著子畫說道:“你對織雪城的了解有多少?”

“所知有限。”子畫老實地回答道,“我對織雪城所知僅限于典籍中記載,少之又少?!?/p>

“你雖是亦青派來幫我的,但先讓我來幫幫你?!边B風換了個稍稍舒服的姿勢,盤腿而坐,“織雪城偏僻荒涼,緊鄰邊境。敵國向來勇猛,但因為氣候惡劣,所以糧產(chǎn)甚少,近些年一直苦苦等候機會,想要一舉突破織雪城,入侵熙耀國,沒辦法,大家都是為了活著。

“戰(zhàn)爭這個東西就像夫妻打架,沒有誰對誰錯,也沒有公理可講,弱肉強食,一直是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我父親一生雖沒有什么作為,但一直苦苦支撐,幾乎一生都在努力守城,我相信歷史會對他有一個十分公正的評價。

“現(xiàn)在,讓我來說說城中的世家??椦┏抢镉腥蠹易?,除去你已經(jīng)見過的慕容世家,還有李家和蘇家。李家先祖曾經(jīng)是太祖皇帝時期的丞相,后來告老還鄉(xiāng),來了這里。這一家人喜好文墨,活得多少有些與世無爭。但是慕容世家和蘇家卻是勇武之家,當朝的大將軍慕容離、蘇泰都是他們家里的人,對于權(quán)力看得很重。而你也應該知道,蘇家現(xiàn)在的大家長是我的親舅,我母親的親弟。雖然我母親已經(jīng)離世多年,但和他們的來往,還一直保持著風平浪靜的狀態(tài)。”連風說到這里,雙腿微微開始發(fā)麻,于是不得不換了個姿勢。

子畫看著他高大的身軀縮在馬車里,低頭說道:“你應該騎馬的?!?/p>

原本以為她會分析一下局勢之類,沒想到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連風不禁一愣,“你說什么?”

子畫抬起頭,認真地問道:“我想知道,你親舅的態(tài)度如何?他會支持你嗎?”

連風挑了挑眉,“應該不會。”

“為什么?”

連風一笑,“這讓我怎么回答?對于一個處心積慮想要獲得更多權(quán)力的人來說,親情僅僅是一個可以被利用的籌碼而已,你不會天真地以為真有什么母慈子孝天倫之樂的畫面出現(xiàn)吧?即便是我母親下嫁,也是權(quán)衡利益關(guān)系。她與我父親,并沒有什么實在感情?!?/p>

“那么李家呢?”子畫繼續(xù)問,“他們會支持你嗎?”

“我覺得他們更會以自保為主,而且……李家的長子上月剛剛?cè)⒘四饺菁业墓媚铩!?/p>

雖然早猜到織雪城的關(guān)系不會那么容易理清,但子畫還是覺得自己被繞進了一個復雜的關(guān)系圈中。

說話中,馬車已經(jīng)緩緩停下,趕車的車夫道:“少主子,我們到了?!?/p>

連風向外一看,笑著挑開車簾下車,“終于到了?!?/p>

車簾緩緩落下,阻隔住了子畫的表情。

木連風,你果然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并非傳言中那么可怕。

昔日記憶中的小小少年,終于長大……只是歲月無情,我的變化太多,即便是再次面對面,你卻始終無法記起我來。

【四】

從商鋪里出來,陽光映照在白雪之上,耀眼奪目。

兩個人剛要往馬車方向走,突然從路旁跑過來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孩,撲通跪在連風的腳邊,“大老爺,求求你救救我娘吧,她快要病死了,王大夫說沒有二十兩銀子,就救不活她。你把我買了吧,我會洗衣、做飯,什么臟活累活都不怕,我會吃得很少,求求大老爺,你買了我吧?!?/p>

子畫見她可憐,生逢亂世,剛要開口,只聽連風已經(jīng)不耐煩地說道:“你瘦瘦小小的,全身加起來也沒三兩肉,就值二十兩銀子?”

“那,十兩?”女孩仍不放棄,“五兩……一兩銀子也可以?!?/p>

“一兩銀子我也不會買你?!边B風忽然抬起頭,聲音冰冷得近乎沒有一點溫度。天空中流云朵朵,緩緩向著一個方向飄去。真是難得的好天氣。

女孩的眼中寫滿了絕望,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氣坐倒在地上。

“哼?!边B風冷冷哼了一聲,大步走到馬車前鉆了進去。子畫看著女孩空洞的眼神,剛想安慰,就見馬車里扔出一個口袋,落在了小女孩的腳邊。

連風的聲音懶洋洋的,“下次別說什么買啊賣的,還是留著你這條命好好孝敬你娘吧,你若進了別人的府內(nèi)為奴為婢,你娘誰來照顧?”

小女孩幾乎驚呆了,看著腳邊鼓鼓的錢袋,驚喜得幾乎忘了說話,過了許久,才坐起身沖著馬車的方向不住地磕頭,“謝謝大老爺,謝謝大老爺,我會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的。”

“誰稀罕。”連風口氣依舊滿是不耐煩,“子畫,上不上車?”

子畫看了那女孩一眼,這才緩緩上了馬車,只見連風正在蹺著二郎腿躺在馬車里,見到子畫,笑嘻嘻地說道:“來,坐到這里來?!币贿呎f,一邊拍了拍身側(cè)一塊窄小的地方。這人變臉的速度比織雪城的天還快。

子畫淡淡道:“我坐在外面就好,順便欣賞一下織雪城的景色。”說著,緩緩放下了車簾。趕車的車夫一揮馬鞭,馬車奔著木府的方向駛?cè)ァ?/p>

“你為什么不要她記得你的大恩?”過了很久,子畫還是問了這個很好奇的問題。

“我為什么要讓她記得?”車廂里連風的聲音難得正經(jīng),“她背負太多,活得就會很辛苦,其實這對于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小忙。更何況她才多大?等她長到可以報恩的時候,我差不多都要嗝屁了?!?/p>

他沒有看到馬車外的子畫,白紗下的唇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絕美的微笑,仿佛綻放于冰雪之中的一束寒梅。

“又或許……我只是為了讓自己不會像小時候那么后悔吧?”連風突然這樣說。

很快就到了年關(guān),一年一度的新年,以往每年都是在仙機閣度過,今年卻身在異鄉(xiāng)。官沐生在南國,有生以來第一次踏足北方,于這里的新年習俗更是好奇得要命,于是起了個大早,就在木府閑逛。春聯(lián)是早早就貼上了的,各個屋子的侍女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紅帶綠,頗有些氣氛。守門的小廝也因多開了一個月的例銀,高興地聚在一起聊天。

身邊雖然少了師父和師兄師姐,但因入眼的都很新鮮,倒也不覺得不適。他轉(zhuǎn)了一大圈,擔心子畫師姐會不習慣,畢竟她在仙機閣時,性子就是出了名的古怪。于是兜轉(zhuǎn)回來往她住的院子走去。木府對于仙機閣的到來算是禮為上賓,所居之所也都很是清幽干凈。

子畫正坐在回廊下看書,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他一眼,“怎么?”

“沒有,外面熱鬧得很,你不出去看看嗎?”官沐一笑,“這里的習俗和仙機閣有好大的差別呢?!?/p>

“我不太喜歡熱鬧?!弊赢嫷拖骂^,緩緩將書翻過一頁。

“也是,以前在仙機閣的時候,也很少見你和大家一起玩鬧?!惫巽辶巳坏攸c了點頭,“不過我剛才聽下人們說,今天晚上木府的晚宴會很熱鬧,城中的三大世家會齊聚一起呢。”

“這是歷來的習俗,三大家族的族長會和木府的當家人一起點燃天燈,祈福平安?!弊赢嫼仙鲜种械臅淮蛩阍倏?,“不過眼下時局混亂,晚宴之上,必定各懷鬼胎,這樣的相見能帶來所謂的平安嗎?”

“放天燈?”官沐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子畫一愣,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道,“也是聽人說的?!?/p>

夕陽終于一點點淹沒西山,織雪城的天才黑,連風就派人來請子畫與官沐赴宴,照舊是一身素雅的衣衫,子畫隨著連風的隨從自長廊往舉辦宴會的前廳。一路上紅燈高懸,映照在白雪之上,反倒多增了一抹暖色。行至回廊轉(zhuǎn)角,就見對面走過來幾個女子,到了近處,才見為首一人一身赤金色的長袍,雪白的貂毛延邊而鑲,襯得一張珍珠般的小臉精致得仿若天人,她瞥了子畫一眼,側(cè)臉對身后服侍的下人問道:“這是誰?這樣的日子,怎么穿得這么素雅,周身上下竟沒得一點喜氣?”

“慕容小姐,那是自仙機閣而來的子畫姑娘?!鄙砗蟮南氯思泵貜偷馈?/p>

那被喚作慕容小姐的女子點了點頭,“那就難怪了,仙機閣的人向來不用理會世間法規(guī),想來這區(qū)區(qū)織雪城也不會放在眼里。”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讓所有人聽到,恰巧子畫與她擦肩,眼睛都沒多轉(zhuǎn)一下,依舊一臉平靜地向前走。她微微一怔,隨即揚起一股被人忽視的怒意,“仙機閣的人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倒也并不如傳說中那般如仙如幻,冰肌雪骨,不過是尋常人的樣子。”

不過是萍水相逢,怎么就惹怒了她?官沐才要說話,子畫已悄然抬手附在他手上,于美艷女子的譏諷充耳不聞,子畫淡淡道:“還有很遠嗎?”

“轉(zhuǎn)過前面的彎就到了?!鳖I(lǐng)路的下人一彎腰,繼續(xù)向前引路。

穿過細長的回廊,將那女子遠遠拋到身后,官沐越想越不服氣,“這人是什么來路?我聽人叫她慕容小姐,難道是慕容世家的女兒嗎?怎么就這么沒了家教,我們仙機閣雖不是皇室宗親,但向來受人尊敬,便是皇族見了我們,也都是客客氣氣的。怎么到了這里,竟給人這么欺負?她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對我們品頭論足。”越說越氣,狠狠地將路邊一個雪塊踢飛了出去。

子畫腳步一頓,看著那雪塊半空中畫了個優(yōu)美的弧形,遠遠地摔在地上,七分八裂,忍不住嘆了口氣,“官沐,你實在太年輕了。師父臨行之前還再三囑咐我要好好教導你,不要惹是生非呢?!?/p>

“師父對我也不放心嗎?”

子畫緩緩轉(zhuǎn)過頭,認真地看著官沐,見他一副少年人心性,心中忍不住一動。她對人都是冷冰冰的,喜怒從不見色,這時卻緩緩牽過官沐的手,“讓我來告訴你,這個人是慕容家最小的女兒,名叫慕容婉,那日到城門處接我們的慕容九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她可謂是萬千寵愛集于一身,自從慕容離官至一品大將軍之后,慕容家的身份地位已經(jīng)不能同日而語,更何況……她還是連風指腹為婚的對象?!?/p>

“什么?”官沐驚得長大了嘴巴,“連風公子和她……”

“作為世家的子女,很少有人能夠主掌自己的婚姻。在無數(shù)不幸的怨偶中,其實他們彼此都算是幸運的。連風少年英俊,慕容婉國色天香,可謂是天造地設(shè)。”

“連風邪魅無常,慕容婉刁蠻任性……這才是天生一對吧?”官沐不屑地搖了搖頭。

見他還在為自己被諷的事情生氣,子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說要向我學習嗎?現(xiàn)在讓我來教你第二課,世間所有的事物,都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彼尊氖种更c在官沐的胸口,“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看不到的,也未必就是不存在的?!?/p>

官沐聽得懵懵懂懂,一臉茫然,子畫微微一笑,轉(zhuǎn)頭要走,就見到小路盡頭站著的高大身影。連風今日也應了節(jié)氣,穿了一套深紫色的長衫,上面用金絲線繡滿了復雜的花紋。一頭青絲在手巧的侍女手中混入了金線編成了幾條辮子,束于腦后。他似乎聽了很久,耳朵凍得紅紅的,抱著雙臂,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里寫滿了好奇,危險地盯著子畫看。

“連風公子。”還是官沐最先打破了沉靜,沖他行了一禮。

連風笑著點了點頭,“天色已深,宴會即將開始,我見你們還沒來,怕出了什么狀況,所以特意趕過來迎接?!闭f著,輕松地邁著步子湊到子畫身邊來,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你怎么知道慕容婉和我的婚約?這件事所知者甚少,更沒有典籍記載,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p>

子畫仿若不聞,仰頭看著夜空,“官沐你瞧,好多星星。”

暮色宛如一塊巨大的黑紗,星辰仿若碎鉆,星星點點,顯得璀璨非常。

等三人到達宴會廳時,古樸的大廳早已被裝點一新,雖是趕工而出,但四處都流露著浮夸之氣。

“各位久等了,仙機閣的高足子畫姑娘到了。”連風一邊說,一邊親熱地拉起子畫的手腕向前走去。不過他卻沒想到子畫竟然也一臉平常,絲毫沒有躲閃,終究禁不住好奇,湊到她耳邊問道:“怎么不甩開我的手?”

“我不想讓你當眾難堪,否則日后更難在世家面前樹立威信?!弊赢嫼喍涕_口。

連風一笑,“你倒會為我考慮?!甭曇粢活D,領(lǐng)著子畫走到一名男子跟前,“子畫,這是蘇靖,蘇家大公子,與我木家是世交。說起蘇兄,這織雪城好玩的東西,沒有他不知道的,你若要玩,盡可找他?!?/p>

被尊為蘇家大公子的男子似長連風不少,樣子看起來老實忠厚,聽連風說完,忍不住苦笑道:“連風,若論起玩耍,這織雪城的人,誰也比不上你,九弟,你說對不對?”

慕容九一直站在一旁,聽到問話,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看著子畫道:“姑娘別來無恙。慕容九久聞仙機閣涉獵之廣,上至天文下到地理,這世上玄妙之事皆逃不過仙機閣的手掌,不知姑娘能否賜教一二,也讓我等開開眼界。”

“傳聞夸大,并不實際。仙機閣也不過凡人所辦,以古書觀星象推陰陽,遠沒有傳說中那般玄妙。”子畫一臉謙遜,緩緩搖頭。

連風邪魅一笑,“玄不玄妙也不是嘴巴說說就算的。你若不展示些本領(lǐng),只怕將來傳言出去,于仙機閣也不好?!闭f完,就湊到子畫的耳旁道,“你若不用點本事,如何能壓得住他們?如何讓他們心服口服?”

子畫聽他說完,微微點了點頭,“九少如此盛情,子畫恭敬不如從命?!彼钅苛鬓D(zhuǎn),在桌上一看,走過去抓了一把花生,“九少想要問什么?”

慕容九似乎一愣,“就憑這一把花生?”

“是。”子畫點頭。

“好。”慕容九倒也爽快,“都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我慕容家恰巧也是九子,我就勞煩一下姑娘,問問慕容九與慕容家的前程。”

子畫長袖一展,一手的花生向著桌上的磁碟飛去,零零幾顆落入盤中,其他的卻直接飛了出去。她仔細看了一眼,右手微一掐算,臉色一變,“九少,還是換個來問吧?!?/p>

“怎么?這小小的問題,已經(jīng)難住了仙機閣的高足?”自門外緩緩走進的慕容婉一臉笑意,盯著子畫的眼里寫滿了敵意。

“只是覺得卦象所表和時節(jié)不應……”

慕容婉秀眉一揚,正要開口,已被慕容九一把拉住,“不論何等卦象,姑娘但說無妨?!?/p>

“那九少,得罪了。

“周易書,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yè),而太極兩儀與卦中陰陽相符。我雖只用了幾顆小小的花生,內(nèi)中卻隱含周易之道。九少這一卦陽盛陰衰,若看家族興盛,必是女多男少的家族盛世,只是九少問前程,所謂木生火,火為陽,陽盛陰衰,有木命之人坐定織雪城,旁人只有臣服之命?!?/p>

木命,木家除姓木之外,歷代都占盡金木水火土的木命,所以子畫所說的木命之人,這織雪城再找不出第二家。

子畫話音一落,宴會大廳沉靜許久。還是連風笑著走到桌前,從瓷盤中撿起兩?;ㄉ诺阶炖铮盁o論是太極陰陽,還是八卦五行,只要織雪城能得平安,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聲音一頓,突然朗聲笑道,“開席?!?/p>

酒過三巡之后,三個世家均有代表到了院子中,燃放天燈。潔白的燈火緩緩上升,子畫站在屋檐下看得入了神。官沐站在她身側(cè)問道,“師姐,你怎么了?”

她仿佛被嚇了一跳,回頭看了官沐許久,才逐漸找回思緒,搖了搖頭,“我有點不太舒服,先回房了。”

“我送你回去?”官沐關(guān)心地問道。

子畫搖了搖頭,口氣十分堅定,“不必?!闭f著,沿著回廊匆匆走了。背后的喧囂離自己越來越遠,清冷的夜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zhàn),也不知怎么,竟然鬼使神差地出了府門,一路慢悠悠地向著高聳的城墻走去。因是新年,家家團聚,路上的行人格外稀少,空蕩蕩的大街與明亮的月色像極了當年。她也不急著走,走走停停,終于還是登上了城墻。手指緩緩撫過冰涼的石壁,走到了城樓之上。兩盞紅色的燈籠高高懸掛在屋檐之上,暖暖的燈光柔和籠罩在她身上,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星,亮得刺眼。

一切都變了。變得和當年不再一樣。這就是她為什么計劃了自己的一切,也沒有計劃著有一天會回來這里的原因。物是人非……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面對自己的過去,都能夠執(zhí)著地牢記著過去發(fā)生的一切。

鏡花水月。

似乎過了許久,她聽到有腳步聲細細碎碎地登上了城樓,好奇地盯著樓梯口,果然見到一個高大的影子慢步登了上來,身子微微搖晃,帶著宿醉后的執(zhí)著,終于支撐著登上了最高點,意外地看到子畫,細長的眉眼滿是好奇,“你怎么在這里?”

“你為什么會來?”子畫不答反問,看著他微微發(fā)紅的臉色,“喝了很多酒嗎?”

“嗯。”連風格外認真地點點頭,“宴會已經(jīng)散了,其實這樣的宴會有什么必要聚在一起?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最善于演戲的,其實我根本不會,根本……”他搖了搖頭,緩緩地靠到城墻上,深沉的目光第一次沒了邪氣,純凈得宛若嬰孩,癡迷地看著遠方,“很小的時候一個除夕,我和一個人一起登上過這里,從那之后,我就保留了這個習慣,每一年都會來這里待一會兒。”

子畫肩膀微微一顫,“你……”

連風呼了口長氣,“你先前在殿上為慕容九所占之卦,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希望是真的還是假的?”

連風撲哧一笑,“我們就不能有一次正常的談話嗎?為什么總是一直在問問題……為什么沒人回答……”他突然一呆,摸著自己的胸口,“為什么這種感覺好熟悉?我以前……見過你嗎?”

這一次,子畫還是沒有回答,看著他強自支撐著困倦不已的雙眼,聽著他喃喃地問道:“你怎么會知道我和慕容婉的婚事?明明沒人知道……沒人知道的……”聲音越來越輕,終于靠著冰涼的墻壁緩緩睡了過去。

子畫緩緩蹲下身子,看著他俊秀的臉,伸出手慢慢揭下了臉上的面紗,絕美的容顏上只有右臉上有一條細細的疤痕,宛若寶玉有瑕,令人忍不住惋惜。她悠悠嘆氣,舉頭西望,漫天星光璀璨。她低聲道:“難得這樣的好星象,連風,你所有的愿望都會成真,這是今夜星光送你最好的禮物,你要好好珍惜?!彪y得自嘲地一笑,子畫站起身子,眼角竟然隱隱沾帶了一絲水汽,細長的指尖緩緩撫過臉上的疤痕,“怎么會不記得慕容婉呢,小時候我們?nèi)齻€人有過那么多的交集……”

當!當!當!

織雪城內(nèi)的鐘聲緩緩響起,已經(jīng)是新的一年了。一簇簇禮花在這一刻騰空而起,點亮了沉寂的夜空。

子畫平靜地注視著連風甜美的睡顏,柔聲道,“連風,別來無恙?!?/p>

【五】

新年的第一天,官沐被叫到了子畫的房間。

“師姐,你找我?”官沐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也難怪,昨夜玩得太晚,又在清晨給人從被窩里拉了起來。

“我剛才為自己占卜,算出近日可能會有血光之災?!弊赢嫷穆曇羝届o至極,仿佛事不關(guān)己。

官沐頓時清醒了不少,“什么血光之災?”

“極可能是刺殺。”子畫低頭沉思了片刻,“只是不知道是來自城內(nèi),還是城外?!弊赢嬏痤^,看著官沐一臉緊張的模樣,微微一笑,“你別擔心,我叫你來,是有事情要同你說。”

“師姐請說?!?/p>

取出懷里的錦囊,子畫悠悠說道:“這錦囊你幫我送到城里的商行,要商行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這錦囊?guī)С隹椦┏撬腿ハ蓹C閣,你送商隊離開織雪城再來見我?!?/p>

接過子畫遞來繡滿了紅梅的錦囊,官沐道:“師姐這是什么,為什么不用木家的官封送去仙機閣。這樣會快很多。”

拉著官沐的手,子畫微笑,“記得這是又一課,仙機閣自建立之初便在這大陸建立了自己的消息網(wǎng)絡,況且有些東西是不能借外人之手的,多一手就會生出許多事端?!?/p>

“官沐明白,師姐放心,這錦囊我一定會送出織雪城?!?/p>

“好。”

官沐離開后,子畫推開窗,昨夜的落雪自窗縫落下,不過是幾朵雪片,她竟然看得呆了。

“發(fā)什么呆?”連風的聲音換回子畫的神智,抬頭去看,就見他不知何時坐在了她窗外的樹上。

“這時候,你在這里做什么?”

“偷聽,官沐送離織雪城的是什么?難道仙機閣真像傳說中那樣未卜先知,你算出日后這里會有劫難,去請調(diào)兵馬嗎?”

“仙機閣,歷來只輔佐皇朝,從不攝政,更無權(quán)遣兵調(diào)將?!?/p>

坐在樹上的連風,雙手并不老實,他抓了一團樹上昨夜落下的積雪,一點點地搓碎,然后像是揚花一樣揚出。

“那你千辛萬苦送出去的是什么?”說罷,連風自樹上跳下。

他輕盈的身影落在子畫身邊,子畫的神情卻并未被觸動,倒是連風雙眼注視著她平淡的神情道:“我猜,那里面什么都沒有。昨夜的事情以你在仙機閣所學,必然看到內(nèi)里乾坤,蘇家慕容家皆非善類,你要用餌釣他們出來。”

淡淡一笑,子畫道:“猜對了一半?!?/p>

“另一半,官沐與你雖同出仙機閣,卻與你心思縝密不同,你料定會遇見危險,所以,要他離開木府,讓他躲了這場災禍?!?/p>

抬眼,看著連風那張清俊的臉,子畫道:“這次全對了?!?/p>

“既然我猜對了子畫姑娘所有的心思,那你也猜猜我的心思好了。”

“你從未相信過我,我又怎能猜到你的心思,連風,并不是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會害你?!蹦窃捳f完,子畫關(guān)上木窗,留連風一個人站在窗外發(fā)呆。

隔日,官沐離開木府之后,蘇家大公子前來拜訪,蘇家、慕容家要入雪山圍獵,他們來邀連風同去。幾人坐在正堂商議行程的時候,穿著雀金披風,圍著狐裘的慕容婉道:“那位子畫姑娘呢,為何不邀她一同去,仙機閣的人來到織雪城都是貴客,連風,你可不要怠慢了?!?/p>

“子畫身子弱,不如我們經(jīng)得起寒風,這次就不必了?!?/p>

冷冷一哼,被寵壞了的慕容婉只道:“她才來了多少日子,你連她身子好壞都知道了,你還有什么不知道的?!?/p>

沒等兩人在吵,自偏廳而來的子畫便道:“慕容小姐既相邀,子畫若不去便太不懂道理了。”

見她答應慕容婉的邀約,連風皺了一下眉,卻未曾言語,待眾人商議上山的路線時,他才踱到子畫身邊:“為什么不拒絕?”

“我是皇上派來輔助你的,自然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他們。”她答得十分坦白。

“這是要和我同生共死來著?”連風又恢復往日的模樣,笑得邪魅無比。子畫不再理他,扭頭看向窗外的雪色。角落里看著這一切的慕容婉,攥緊了涂著漂亮丹寇的雙手。

那次圍獵,上山的路極為順暢,連風一路興高采烈,捕殺雪兔雪鹿,收獲頗豐,而換了一身白狐裘的子畫,一路都未曾言語。一行人行至將要山頂?shù)臅r候,子畫突然勒住馬,看著山中不住飛起的鳥雀,“棲鳥離巢,一定受了什么驚嚇。有人來了?!彼@樣說,連風也停下來警覺地向四周看去。話音剛落,四面八方頓時涌出許多黑衣人,殺意四散,手中的刀劍在雪地里,明晃晃地閃著寒光。

慕容九看了蘇靖一眼,“護送子畫和連風退下山?!?/p>

蘇靖點點頭,架馬過來,“咱們先撤。”

子畫搖了搖頭,“他們伏兵至此,山下只怕早下了無數(shù)的埋伏陷阱,此刻下山,怕是不妥?!笨戳诉B風一眼,“我們往山上走?!闭f著,一揮馬鞭,當先沖了出去。果然,見陰謀被識破,叢林中更多的黑衣人揮舞著刀劍追了上來。

混亂中,慕容家和蘇家的人馬很快被圍進了人群,死傷慘重。而子畫和連風兩人一路疾馳,奔著山頂而去。

積雪甚厚,駿馬越來越吃力,連風道:“我們就算沖到了山頂,一樣會被圍困,不如索性和他們拼了。”

“敵眾我寡,別做無謂犧牲?!彬T過一片平坦的雪坡,他們來到一條險澗之前。“地圖上標示這里名叫落月澗,乃是兩山之間極小的間隙,山上積雪厚重,新雪松軟,跳下去絕不會有性命之憂?!?/p>

“你瘋了?”連風瞪大了眼睛,“這里山高險峻,跳下去非死即傷?!?/p>

“這是唯一的出路,我答應過皇上,一定會讓你登上織雪城的城主之位,所以不能讓你白白死在這里?!闭f到這里,牽過連風的手,一躍而起,自山頂跳下。

大力的風從耳邊冰冷擦過,連風只覺得手里還存著無限的溫暖。

黑衣人看著他們的身影從高崖墜下,勒馬停下。

人群中突然多出一個聲音,“這里高約百丈,即便不摔死,這雪山夜間寒冷,他們無衣無食,餓也餓死了。”正是慕容九。

“慕容兄,木連風一死,這織雪城就是慕容家的天下了?!?/p>

“蘇兄,這是哪里的話,織雪城未來是要蘇家和慕容家共同去承擔的,婉兒,你說對不對?”

雙眸依舊望著山下,慕容婉背對兄長,許久才道:“九哥,你答應過我,不管連風是生是死,你都要幫我找到他的尸首。”

“婉兒。”

“蘇靖,記得你說過的話?!彪p眸終于從山下轉(zhuǎn)回,“這是我嫁給你唯一的條件?!闭f罷,慕容婉轉(zhuǎn)身離開。而由蘇家與慕容家合謀組織的黑衣刺殺隊,為慕容婉讓出了長長的一條下山路,而那條路對慕容婉來說,似乎永遠也走不完了。

她的肩膀在下墜時被石壁擦傷,鮮血淋漓。

“疼的話就叫出來,或者咬著我的肩膀。”他抱著她瘦弱的身軀,徒步走在雪山之下的一片雪原之中。

“叫出來就不疼了?”她眨著眼睛看他,“我很好奇,這件事你會怎么處理?”

“什么事?”連風裝作不懂,一臉懵懂。

子畫一笑,“你之前說,我們不曾有過一次正常的對話,也許這是因為我們都喜歡繞圈子吧?”

“我有說過這話嗎?什么時候?”連風這次倒不是裝,是真的不記得了。

子畫這才猛然想起,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醉了,靠在冰涼的石壁上,仿佛迷路的孩子,找不到方向,那么孤單,那么絕望。

見她皺眉不語,他這才朗聲笑道:“這件事,復雜來說,很可能是敵國的賊人奸計,竟然繞過陡峭的雪山絕壁,猜到我們游獵的計劃,埋伏在這里?!?/p>

子畫點點頭,“這些人的武功一定很好,畢竟能夠穿越雪山絕壁的人,至今還未出現(xiàn)?!?/p>

連風被她的模樣逗笑,“簡單點來說,就是城中的世家已經(jīng)耐不住性子,準備對付我了。畢竟一個聲名狼藉不被看好的繼承人意外死在雪山之中,并不是什么令人頭疼的大事。更何況這位繼承人還極其無恥地拐帶死了一位仙機閣的高足?!?/p>

“你說世家聯(lián)合?”子畫秀眉一揚。

“大家都得好處,也沒什么了不起?!边B風卻仿佛看得淡了,略微疲憊地開口,“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走出這里?!?/p>

“如果你走出了這里,會怎么辦?”子畫又問。

“不知道?!边B風輕輕一笑。

入夜后,他們尋了一個窄小的山洞躲避寒冷的夜風。子畫裹在披風里休息,睡夢中惴惴不安,睡得極不踏實。他覺得她辛苦可憐,走過去伸手撫過她的額頭,炙熱燙手。傷口發(fā)炎,高燒不退。

這時候,他突然有了一個壞心眼,竟然趁著她毫無意識時,緩緩解開了她的面紗。然后他就驚呆了……

她其實很美,膚若凝脂,眉眼精致。只是那一道細長的疤痕太過刺眼,平白減去了不少驚艷。但令他呆住的,也恰恰是這道疤……

少年時的記憶宛如潮水般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涌上心頭。

城樓上的瘦弱女子,整夜的暢談。他一生中最美的回憶,最天真的時光和記憶中最美的月色。

然而,也是在那樣浩渺的月色下,慕容婉拔下頭上的發(fā)簪,在那女孩的臉上,狠狠地劃出了一道血痕。也在他的心頭,劃上了一道永遠不會褪去的疤痕。

那之后,他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孩。只是在無數(shù)的夢魘中,一次次想到她清亮的雙眸,救他于危難,帶他脫離苦海,所以就算從夢中醒來,他依然感激上蒼,讓自己短暫的童年,有過這樣一個人,和自己共度了一個花期。

從那之后,他變得浮夸,變得浪蕩,變得亦正亦邪。外界對他的評價越來越糟,他卻知道,只有這樣,自己才能活得更長久。

他變得冷漠,內(nèi)心無比渴望強大。

就這樣,一直堅持到了今天。卻沒想到,自己還會遇到她……

子畫,你是那個小小的她嗎?

是嗎?

子畫醒來時,篝火還沒有熄,連風就坐在火堆旁發(fā)呆,似乎一夜沒睡。她開口想說什么,忽然覺得不對,臉上的面紗已經(jīng)不見,她驚訝地盯著那抹高大的背影。

“我從沒想過,你會被仙機閣的人帶走。這些年我總會想起你,雖然已經(jīng)記不得你的樣貌,卻總能記得你的聲音,記得你在城樓上安慰我時的樣子。”雖然沒有回頭,但似乎聽到了她起來的聲音,連風自顧著說道。

子畫低垂著頭,沒有開口。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們還能重逢,一切都會是什么模樣。只是真的沒想到,會是在這樣一種場合?!?/p>

一陣急促的馬蹄踏破了平靜,連風警覺地湊到山洞門口向外看去,只見一列整齊的隊伍正向這里行進,當先一人正是官沐。

“你早猜到了?”連風問道,“你選擇這里跳下,其實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你一早安排官沐出城,就是讓他求援?”

子畫點點頭。

官沐身后跟著一人,騎著棗紅色的大馬,高大威武,長相和慕容九竟有三分相似,正是當朝大將軍慕容離。

“師姐,你沒事吧?”官沐跳下馬背,跑到子畫身邊,緊張地問道。

“我很好。”子畫安慰道。

慕容離翻身下馬,走到連風的身前,“城主,末將有事想和你單獨談一下。”

“哦?”連風一笑,“好?!眱蓚€人并肩向雪林中走去。

官沐緊張地看著子畫,“師姐,不會有什么狀況吧?”

“不會?!彼従彄u頭,一切仿佛已成定局。

不一會兒兩個男人慢步走回,慕容離躍上馬背,“希望城主不要違背諾言?!?/p>

“絕對不會?!边B風難得認真。

慕容離點點頭,指揮兵馬向前趕路。

子畫走到連風的身前,“看來這位慕容將軍有些魄力,慕容家的榮耀總算沒有栽在慕容九的手里?!?/p>

“你猜到了?”連風好奇地揚了揚眉。

“七七八八?!弊赢嬂蠈嶞c頭,“如今你活著回來,慕容家等于公然造反,皇上當然會派兵鎮(zhèn)壓。我只是沒想到,皇上竟然會派慕容離來,慕容離剛才叫你談話,最明顯的用心,就是保你登上織雪城城主,以此來求你保住慕容家?!?/p>

“沒錯。”連風心情大好,“我還提出了個要求,就是慕容九這輩子除非我的準許,一生不得踏出慕容家半步,他同意了?!闭f到最后,孩童般笑了起來。

笑了幾聲,他的視線落到了子畫臉上的傷疤之上,“如果我早點有這樣的能力,或許你就不會……”

子畫卻不接話,轉(zhuǎn)頭望向織雪城的方向。

接下來的幾天,消息連連傳來,慕容離領(lǐng)兵討伐叛賊,蘇家抵死反抗,蘇靖父子戰(zhàn)死,慕容一家被軟禁在府中。

而這些天里,連風每日都和子畫研究未來的對策,如何能夠使織雪城的經(jīng)濟發(fā)展得更快,如何能妥善地處理外朝關(guān)系。

直到有一天,慕容離領(lǐng)兵恭請木連風回城就任。

【六】

風平浪靜之后,織雪城的百姓們贏來了新任的城主。木連風在所有人的支持擁護下,通過層層繁文縟節(jié),正式成為一城之主。

這位熙耀國歷史上極有雄才大略的城主在后來的無數(shù)歲月中,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化解了北方虎視眈眈的敵國,簽訂條約,和平相處數(shù)十年之久。他又大力發(fā)展冰絲產(chǎn)業(yè),織雪城在他的英明領(lǐng)導下,盛極一時,成為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北方大都會。

而這一夜的木府注定徹夜狂歡。木連風躲過眾人的輪番敬酒,到子畫所居的小院找不到她,略一琢磨,就出府奔著城樓走去。

子畫果然站在那里欣賞月色,見到他來,柔柔一笑。

“怎么又來這里了?”

子畫看著滿天星輝,小聲道:“這里有我兒時最幸福也最痛苦的回憶,后來很多年,我總是夢到這里,即便已在千里之外,也總是可以夢到從這里望下去的月光下的雪色?!?/p>

“對不起?!彼蝗徽f。

“什么?”

連風認真無比,“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終究還是毀了你的臉……”

子畫搖搖頭,“你真的不必覺得抱歉。我自進入仙機閣,就一直帶著面紗,師兄師姐們不解,都以為我自卑不樂,所以甚少有人提起我臉上的疤痕。其實他們并不知道,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這一道疤痕,算是我特殊的烙印。我一點都不記恨它?!?/p>

他突然伸出手,薄涼的指尖撫過那道細長的傷疤,“我也總是想到從前,想到自己的無力無能,所以后來我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個強者,強到足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p>

“你已經(jīng)成功了?!弊赢嬈岷诘捻拥褂持焐系暮牵澳憬袢找呀?jīng)登上織雪城的城主之位,只要你好好管理,相信將來這里一定會成為北方最出色的城池。你的名字也會真正寫到歷史的典籍上?!甭曇粑⑽⒁活D,宛若清泉敲過磬石,“我很早就說過,你一定會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現(xiàn)在的夢想?”連風想了想,終于開始開口。

子畫淡淡轉(zhuǎn)過頭,看著遠方,“那你知道我的夢想嗎?仙機閣的弟子十八歲起,就可以選擇遠游,腳步踏遍熙耀國的名川大山,尋找具有慧根的弟子,延傳仙機閣的學業(yè)。我也許會去最愛的南國,那些典籍中記載最美的春色……”

連風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看著子畫,“你會遠行?”

“你是我兒時最重要的伙伴,如果沒有你,就一定不會有今天的我。今天你終于成功了,所以我也不想被你落下太遠,我會很努力,也會在自己的人生里活得豐富多彩?!弊赢嬢p聲道,“連風,我們都會好好的?!?/p>

“都會……好好的?!蹦貜退脑挘Φ梦⒖?,“什么時候離開?!?/p>

“明天一早?!?/p>

“這么急?”他臉色一變,“城中各個道賀的世家還沒有……還有很多事都等著處理……”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不必送我,我也相信你有能力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弊赢嬇牧伺乃募绨颍斑B風,你是個很好的人。我一直都這么覺得,也這么相信?!?/p>

“那么,你一路順風……”

“多謝?!?/p>

漫天星輝,兩道孤獨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車隊緩緩出了織雪城。官沐騎在馬上,走在最前端,不時看向后面的馬車。

馬車中子畫一臉平靜,看著手里的書。

只是那些細細密密的字跡,卻始終入不了眼,腦海中不斷回旋著那張邪魅的笑臉。

連風。連風。

從沒想過,我們從十年前分開,竟然還有機會重逢。

這凄寒的織雪城因為有你在,所以并不覺得寒冷,所以希望下一次見面時,你能做得更好。

連風難得起了個大早,坐在床上發(fā)呆。過了許久,他聽到六猴過來敲門。

“走了嗎?”他低聲問。

六猴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嗯,走了,已經(jīng)出城了?!?/p>

連風嘆了口氣,像是安慰自己一般開口:“走了好,走得好。”這織雪城百年來都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下去,從未改變。

也許也永遠不會改變,所以他情愿自己背負這樣的孤獨與寂寞,也不想讓她困局在此。她有夢想,就應該實現(xiàn)。

走了,真好。

子畫于二月中旬回皇都復命。木連風順利接手織雪城,她可謂是圓滿完成任務。所以亦青格外厚賜了仙機閣,然后封賞完畢之后,他單獨召見了子畫。

等官沐一個人從后殿出來時,官沐一臉的不解,“師姐,皇上找你什么事?他該不會是……要封你為妃吧?師姐,你可不能答應啊,連風公子還在等你呢?!?/p>

子畫淡淡看了他一眼,“皇上給我講了一個故事。關(guān)于他和一個女子的故事……”

“故事?”這次官沐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子畫抬起頭,看著枝頭新生的嫩葉,“他大概想告訴我,錯過一個適合自己的人,也許是一輩子無法彌補的遺憾?!?/p>

“那師姐……你打算怎么辦?”官沐小心地問道。

“你還記得嗎?”子畫竟然難得的笑了起來,“今年我已經(jīng)十八歲,按照仙機閣的慣例,我可以選擇遠游,尋找自己的弟子……”

“我知道?!惫巽宓目跉舛嗌儆行┦?/p>

子畫認真地看著他,“所以我決定去織雪城,而且很可能,不會再回來?!?/p>

“師姐!”官沐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白雪皚皚的織雪城。

連風已經(jīng)在遮雪亭里坐了很久。他一生從未走出過織雪城半步,原因是他安于現(xiàn)狀。他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妥。

他照舊可以生活得很好,依然可以這樣一直到死。

在子畫離開時,他也是這么想得。也許他會想她,會惦記她,渴望聽到她的聲音,甚至會覺得寂寞,會孤獨……

可這都是暫時的。

過一段時間,一切都會歸于平靜,回歸從前,他會變成之前的木連風,他依舊在正邪之間徘徊,無法定義。

可直到現(xiàn)在,他才逐漸發(fā)覺,他已經(jīng)不可能回到從前了。他會一直想著子畫,想著她冷淡的模樣和淺淺的笑容,想她的淡定自信,想她的從容不迫。他甚至會好奇,她現(xiàn)在的生活會怎樣?南國的風景真的就那么美嗎?西北的戈壁真的就那么綿長嗎?

她現(xiàn)在的腳步已經(jīng)停在哪里了呢?

看到了什么樣的風景?

這些問題每天都在嚴刑拷打著他,讓他一次次問自己,木連風,你真的可以這樣過一輩子嗎?

答案好像是不可以。

從子畫再次出現(xiàn)在織雪城,當他第一次覺得她有趣,當他終于認出她就是從前的小女生……一切就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他覺得自己胸腔里那顆心臟已經(jīng)不再冰冷,熱烈跳動得十分狂躁。

他終于笑起來,輕松地伸了個懶腰,好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抬起頭看著頭頂上的流云,他叫了六猴一聲,“備馬?!?/p>

“少主子,你要去打獵?”

“不?!蹦具B風搖搖頭,“我要去皇都?!?/p>

“什么?”六猴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錯覺,緩了老半天才問道,“少主子……你是要去找子畫姑娘?”

連風瞪了他一眼,“不行?”

“行!行??!太好了!奴才馬上去備馬!”跑出兩步忽然一頓,“那織雪城……”

“暫時交給慕容九幫忙。”連風一撇嘴,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回頭通知他一聲就是了。”

二月的春風已少了三分冷冽,多了幾份溫暖,懶洋洋地吹在連風的身上,他卻只是奔著更加炙熱的風景而去。

然后在路途的中點,他們就重逢了。

【終】

連風與子畫的婚禮可謂風頭無兩,剛剛登基的新帝亦青竟然出現(xiàn)在了織雪城,親自觀禮,更別提那些早就聞名天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仙機閣弟子們。而奔著連風而來的城主世家,更是一時間讓織雪城熱鬧非常,繁華無比。

當白日的喧嘩遠去,屬于兩個人的夜色才真正安靜下來。

連風小心地挑開她頭頂?shù)募t紗,紅色的燭火映照在她那白如瑩玉的臉上,美得幾乎不真實。他激動得忘了開口,只是不住地傻笑。

子畫低頭不語,過了許久才輕聲道:“我們的人生好像繞了一個好大的圈子。”

“但好在是一個圈子,不是兩條直線,這樣我們才有重逢的一天?!彼麆忧榈刈プ∷氖?,“從今天開始,無論生死,無論萬水千山,我們都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子畫柔柔一笑,“人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嫁了你,還會說不嗎?”

連風趣味一笑,“你這個說法,我很喜歡?!陛p輕將她擁入懷中,“謝謝你,為我放棄夢想,而我也會為了你,放棄所有?!?/p>

子畫緩緩搖頭,“其實,我并沒有放棄夢想,因為人生旅途太長久,在這漫長的道路上,我已更換了選擇,有了更好的夢想?!?/p>

“是什么?”

子畫沖他一笑,緩緩將手貼在他的俊臉上,“我不是說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p>

夜色正好,雪片又輕靈地從空緩緩落下,無聲地落在雪地上,織雪城的夜色真正安靜了下來,屋內(nèi)的燭火也被人吹滅。

十年前。

那場巨大的風雪來得毫無前兆,所以無數(shù)的人無聲地死在了那個陰沉的夜色中。

她也在這場災難中永遠地失去了父母的庇佑,變得孤苦無依,與無數(shù)難民一起踏破萬難,來到織雪城。

牲畜凍死了,沒有糧食,沒有錢財,他們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織雪城的木易天看到這些災民,不顧城中世家的反對,打開所剩不多的糧倉,賑濟災民,讓她隔了多日之后,第一次喝了一口暖乎乎的粥。

她當時毫無目標,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么辦。

只是在無盡的夜色中,再也無法入睡,絕望地陷入了沉默。她就是在那樣一個夜色里,悄然爬上了城樓,想站在最高處,看看遠方的風景。然后就在那里,第一次見到了那個絕色的小小少年。他雖年幼,卻面容俊美,宛如夜里最明亮的星辰。

然后他們就成了朋友。他對她說他的苦惱,他小小年紀,就背負了太多負擔,還要和城中慕容世家的幼女聯(lián)姻,那女孩驕橫跋扈,他不喜歡,卻不能拒絕。

她也對他說她的孤苦無依,宛若飛絮浮萍,沒有目標。

他們每一個夜晚都會相聚在城樓之上,無關(guān)時局,不問世事。

終于有一天,一個絕美的少女跑上了城樓,用發(fā)簪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永久不會被磨滅的印記。他當時發(fā)瘋一樣地阻止,最終被人團團圍住,眼睜睜看著她的臉上流下鮮紅刺眼的血。

從那一天開始,他發(fā)誓要變得強大,足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從那一天開始,她的生命也有了新的轉(zhuǎn)折。她在無數(shù)難民中被仙機閣的人選中,在一眾羨慕嫉妒的目光中,出了織雪城,一路南行,有花香,有綠草。有了一個全新的生命……

她一直在計劃著自己的人生,計劃著等到十八歲時,她也可以一個獨自遠游,或許回去南方的洞庭水鄉(xiāng),或許該去西北的萬里戈壁……但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回到織雪城。

也許那時,記憶里的少年,已經(jīng)娶了那個驕傲的女孩,過得幸福無比。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命運之輪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已經(jīng)緩緩運轉(zhuǎn),雖然帶他們兜了一個圈子,卻最終重逢。

而人世間,無論你多成功,多富有,或是多么寂寞,多么孤單,卻總會有這樣一個人,一直都在默默的守護你,直到有一天,你們在人生的轉(zhuǎn)彎處再相見。

其實他一直都不知道,第一次相見的那晚,她登上織雪城的最高點,本想結(jié)束自己孤苦的生命。

可自從見到他,一切就都改變了。

這也許就是老人們常說的——命運。

創(chuàng)作談

導游小牛:如果說《錯金書》的主題是錯過,那么《醉仙歌》的主題就是守護了,守護一個人的成長,見證他的蛻變。不知道大家對此戰(zhàn)滿意不?

眾人:哎呀,我還沒有采買東西呢!都說織雪城最盛產(chǎn)寒蠶絲了,我一點都沒買到。

導游小牛:大伙別急,下個城風景更好,土特產(chǎn)特別多!大家跟上我的腳步走咯!

眾人:下一站去哪兒?

導游小牛:過稿了再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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