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瓊
【摘要】實務中“入戶盜竊”的情形遠比法律規(guī)定來得復雜,正確判斷“入戶盜竊”需從被盜的時間、房屋的結構、功能、空間的隔離等私密性和排他性的特征入手,結合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惡性、入戶手段和方法、造成的社會危險性等因素全局把握。
【關鍵詞】“入戶盜竊”;“戶”
一、基本案情
2013年4月31日下午,犯罪嫌疑人羅某因缺錢,預謀盜竊,在街上閑逛,尋找作案目標。當日16時多,羅某竄至浙江省瑞安市安陽街道XX街XX號,見該處一樓后間廚房的雙推門沒關,就溜門進入室內。后因在廚房內尋找財物未果,遂從設在廚房內的樓梯上到二樓夾層,用手推開未上鎖的簡易木門進入臥室,在臥室內的書桌上竊取了7包黃果樹香煙(經價格鑒定為84元)。之后羅某下樓見一樓廚房內有人,故從一樓前間的店鋪離開。
本案被盜房屋為帶有夾層的店鋪,其一樓前間為麻將機店,一樓后間為廚房,前后間有隔斷的墻和木門。但該隔離的木門常年靠墻開著并用凳子抵著。樓梯設在一樓后間內,二樓為臥室,由簡易的木門隔離,但木門僅是合著而沒有上鎖也無鎖具。被盜臥室內有衛(wèi)生間、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凳子。此外,開麻將機店的失主一家人的生活起居、經營活動均在該房屋內進行。案發(fā)時段該麻將機店正在營業(yè)。
二、意見分歧
犯罪嫌疑人羅某主觀有非法占有的故意,客觀上有實施盜竊的行為,其主客觀相統(tǒng)一,但其盜竊財物數(shù)額未達一般盜竊罪的數(shù)額較大的定罪標準。另外,羅某雖然以盜竊為目的,溜門進入被盜房屋,系非法侵入,但未采取暴力手段侵入住宅,且竊得了財物,所以犯罪嫌疑人羅某的行為不構成非法侵入住宅罪。故本案定性為盜竊無異,但犯罪嫌疑人羅某的行為是否構成盜竊罪,關鍵在于被盜竊房屋是否構成“戶”,即本案能否成立不受盜竊數(shù)額、次數(shù)限制的“入戶盜竊”。
1、第一種意見:被盜房屋不應認定為“戶”
首先,本案中被盜房屋屬于集居住、經營一體的房屋,且案發(fā)時間為下午16時許,一樓前間店面正在營業(yè)中,不屬于"戶"。其次,該店鋪內部無有效的隔離,不具備“戶”的相對隔離性。再者,這種商住一體的房屋被盜,因經營場所的開放性,被害人的求救可以得到及時的救援,其對被害人造成的恐懼感和不安全感,對比純粹的住宅而言要小,其社會危害性也沒有“入戶盜竊”大。
2、第二種意見:被盜房屋系家庭成員生活與外界相對隔離的場所,構成“戶”
首先,從案發(fā)現(xiàn)場的廚房、臥室等設置可見該房屋系被害人生活起居的場所。其次,案發(fā)現(xiàn)場生活區(qū)域與經營區(qū)域相對隔離。雖然案發(fā)現(xiàn)場一樓前間為店面,但是該前間與后間及二樓臥室相對隔離,顧客不會從前間進入后面生活居住的場所。故符合“戶”的為提供家庭生活的功能特征和相對隔離的場所特征。最后,犯罪嫌疑人入室與實施具體盜竊行為的地點均在生活區(qū)域,已經侵害到被害人的家庭的人身和財產安全。
三、意見評析
筆者傾向于同意第一種意見,本案被盜房屋不構成“戶”,本案不成立“入戶盜竊”,羅某的盜竊行為不構成犯罪,理由如下:
1、現(xiàn)行法律規(guī)定的“戶”具有家庭生活的功能特征和相對隔離的場所特征
《刑法修正案八》將“入戶盜竊”列為不受盜竊數(shù)額、次數(shù)限制的特殊盜竊犯罪情形,但其后并未系統(tǒng)地對“入戶盜竊”的“戶”的定義進行界定,因而實務中通常類比適用“入戶搶劫”中“戶”的定義。
(1)1999年10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全國法院維護農村穩(wěn)定刑事審判工作座談會紀要》指出“戶”是指家庭成員生活的與外界相對隔離的場所,如封閉的院落、住宅、作為家庭生活場所的船只、為家庭生活租用的房屋等。集生活、經營于一體的場所在經營時間內不屬于“戶”。
(2)2000年11月22日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規(guī)定:刑法第二百六十二條第(一)項規(guī)定的“入戶搶劫”是指為實施搶劫行為而進入他人生活的與外界隔離的住所,包括封閉的院落、牧民的帳篷、漁民作為家庭生活場所的漁船、為生活租用的房屋等進行搶劫的行為,應當認定為入戶搶劫。
(3)2005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第一條關于“入戶搶劫”的認定:…“戶”的范圍。“戶”在這里是指住所,其特征表現(xiàn)為供他人家庭生活和與外界相對隔離兩個方面,前者為功能特征,后者為場所特征。
2、本案被盜房屋內部生活區(qū)域和經營區(qū)域不具有相對隔離性。
根據(jù)法律的規(guī)定“戶”具有供他人家庭生活和相對隔離的特征。實務中也通常聯(lián)系房屋內部結構、生活功能區(qū)域、長久居住等情況來認定是否為家庭生活場所。毫無疑問,家庭生活帶有私密性,其不包括經營、倉儲等公開活動。而相對隔離則指該場所在空間上的隔斷,未經主人允許,通常家庭成員以外的個人不能進入該生活空間,體現(xiàn)的是一種排他性。認定被盜竊房屋是否構成“戶”,應從上述的“戶”的功能特征和場所特征整體把握。
結合本案,顯而易見,案中被害人一家生活起居均在該房屋內,且常住該房,區(qū)別于僅限于店鋪營業(yè)期間的居住,該房屋具備提供他人家庭生活的功能特征。但是,該被盜房屋在空間上不具備相對隔離性,分析如下:
首先,被盜房屋一樓前后間的經營和生活區(qū)域沒有有效的隔斷,具有開放性。被盜房屋屬于集居住、經營一體的房屋,即前店后住、下店上住的模式。其一樓前后間的隔離門常年是開著的,一樓前間的麻將機店又屬公共場所,顧客可以隨意進出,后間的生活區(qū)域與前間的經營區(qū)域相通,缺少隔斷。
其次,該房屋二樓臥室的木門只是合著,沒有上鎖,門上也沒有鎖具,使得房屋一、二樓貫通,不存在隔離性。且被盜房屋系整體,內部沒有完全的物理隔斷,不應以其生活區(qū)域和經營區(qū)域在功能上的相對區(qū)分,而單獨將生活區(qū)域列為“戶”。因本案具體實施盜竊的地點為臥室,而將被盜的臥室單獨列為“戶”太過片面。
最后,該房屋系營業(yè)期間被盜,其房屋整體缺少與外界的相對隔離性。一樓前間為非居住人員的出入口,使得整個房屋處于相對開放的環(huán)境中。其一樓經營的特性造成了整個房屋空間的開放性。
3、經營期間被盜,結合立法意義,社會危害性相對較弱
《刑法修正案(八)》將“入戶盜竊”列為不受盜竊數(shù)額、次數(shù)限制的盜竊罪的一種特殊情形,就是鑒于 “入戶盜竊”對比一般的盜竊的社會危害性更大,且通常反映出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惡性較大,即為了更有力的保護公民的生命權、財產權、住宅安寧權。因“戶”系家庭成員生活的與外界相對隔離的場所,所以“戶”具有家庭性、生活性、私密性、排他性的特征。故“入戶盜竊”時,被害人的自救、反抗、實施抓捕等活動必然受到限制,在發(fā)生沖突后也難以及時得到外界的救濟,從而加大了侵害人的危害性?!叭霊舯I竊”帶給被害人帶來恐懼感、不安全感。“入戶搶劫”被列為搶劫罪的加重情節(jié)也是基于此。
回歸本案,該處商住一體的房屋在經營期間被盜,其社會危害性相較于私密的“戶”的危害性較輕。因經營活動的開放性,在被害人的財產或人身安全受到侵害時,其求救時得到救援的幾率也遠大于相對隔離的家庭生活的“戶”,被害人的恐懼感和不安全感也相對減弱,且這種開放性對違法犯罪者來說也是一種顧慮和震懾。
四、關于“入戶盜竊”的幾點意見
第一、實務中“入戶盜竊”的情形遠比法律規(guī)定來得復雜,正確判斷“入戶盜竊”需從被盜的時間、房屋的結構、功能、空間的隔離等私密性和排他性的特征入手,結合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惡性、入戶手段和方法、造成的社會危險性等因素全局把握。
第二,應逐步完善法律對“入戶盜竊”中“戶”的界定?,F(xiàn)行法律規(guī)定的“戶”的供家庭生活和相對隔離的場所的特征,無法簡單涵蓋所有的可能的“戶”的類型,如賓館、出租房、學生宿舍、前店后院、下店上住、倉儲居住混雜等。建議立法部門從實務案例中總結歸納,可從功能和空間特性分別規(guī)定不同的“入戶盜竊”的情形。
第三、適時把握和適用刑法第十三條“情節(jié)顯著輕微,不認為是犯罪”的但書條款,讓情節(jié)輕微的“入戶盜竊”行為出罪。雖然刑法對“入戶盜竊”這一行為沒有數(shù)額和次數(shù)要求,但卻通過定罪量刑標準對所規(guī)定的犯罪有著 “量”與“質”的要求。比如:一般盜竊行為只有達到數(shù)額較大才構成犯罪,未達數(shù)額較大及其他構成盜竊罪的情形的,則依法采取行政處罰。但是,刑法又通過第十三條的但書將情節(jié)相對輕微的盜竊行為排除在刑罰之外。顯而易見,司法實踐中并不是一概“入罪”,而是要全面結合其他因素加以綜合評判。因此,對于“入戶盜竊”行為,應當貫徹執(zhí)行寬嚴相濟的政策,結合行為人“入戶盜竊”時的主觀故意、客觀行為、后果等相關情節(jié)做出不同的處罰。對具有一定社會危險性的慣犯、累犯、團伙犯罪、持械犯罪等加大打擊力度,對于情節(jié)顯著輕微的初犯、偶犯、未成年犯等,根據(jù)其認罪態(tài)度、悔罪表現(xiàn)和再犯可能性做出相對較輕的處罰,適時地運用刑法第十三條“但書”的出罪功能,降格為行政處罰,兼顧公正和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