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立峰
陽光在這個季節(jié)總是顯得特別溫情,尤其是午后,更溫情得像個賢惠的女人懂得對勞頓奔波一天的丈夫泡上一杯解乏的綠茶,一點也不燙但又足夠熱得我舒舒服服。
又是一個深秋了,事實上很多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都已是白色,而且白得有點令人窒息,尤其是那塞外的馬納斯草原。還好我每次離開之后的返程還是這,雖然少了那種對故鄉(xiāng)故土的蒼茫茫的依戀,但我卻還是緊張于在此地的狀態(tài),臨近歲末的我離心中的圣地是近了還是遠了?暖日透過玻璃映射到我的臉上和指間,令人在彌想之間多了一份如午后的睡意,人就在這睡與醒之間自我爭奪與拉鋸。
我決定走出車子。
“你想飛嗎?”我從湖畔的水藻處撈起一顆小小的螺螄,對著它問。
在我眼里,它其實與蝸牛是同一類的,一直在爬,卻怎么也爬不快,徒留身后那一線因沉重背殼而壓移過的泥末,但只要一細流過去,便消散得無影無蹤,這樣的生命何其微薄與脆弱。我們都知道,它們來到這個世上,原本就沒有多少訴求與威脅,但最終的它們還是化為烏有,連它們爬過的痕跡照樣都被悄無聲息地抹去,即使是它的殼要有所保留,也得用上千萬年方能化石。
假如螺螄有那么丁點的欲望,我想,這欲望也僅僅是過濾一下嘴邊的泥沙,以淘得飽腹的小營養(yǎng),并借著這點營養(yǎng)繼續(xù)下一口的爬行,并最終停歇,任隨暗流用淤泥把它覆蓋、深埋和腐化。
假如我的生命在滅了之后因此生孽罪太多而不得不在下輩子淪為一個不知道成為哪只魚、鳥、龜或人的嘴中肉的螺螄時,我又會有怎樣的思考和訴求……我來不及允許自己的神經末梢觸碰到這個問題的答案,靠著直覺來感悟它的寂寞與無奈。
螺螄被我用勁地丟向那湖面,濺起一個在這風浪里毫不起眼的水花,似乎這世界就我一個人在自導自演,盡管這湖邊都是那些平日里最有情資享受生活的富人們。
忽然,我腳一滑。當我睜開眼,眼前模糊一片,眼角似乎有些疼痛就像小時侯在水里游泳而調皮得不知道閉眼引起的,我眨了眨眼依然沒有減緩這種痛感,于是下意識地伸手……哦!不!天哪!我沒有手了。我的目光竟然毫無懸念地轉過來,眼前的一切:深褐色的螺棱,同心環(huán)狀的堅殼,以及周邊那腐殖的水藻。我成了一顆螺螄。
我想拉扯自己的臉以確定一下是否是在夢中,但我又馬上意識到我根本沒有手,也沒有腳可用。張望四周,遠處似乎有個類似的黑影與我相同,而且似乎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它的觸角與我的相互交碰了幾下。在后來的纏綿中我能看到它殼上那一長長的劃痕,它就是我剛才丟的那顆螺螄,而這劃痕正是我在丟它前,很無聊地在石頭尖上磨蹭的。明明是我欺負了它,可結果怎么會是這樣?我若有所悟,原來這個世界還有沒有爭吵與斗爭的生靈,唯獨愛與寬容。突然,一股不可見到的水流把我們沖起,我們分開了……
再次醒來時,顯示器上那屏保的字慢慢地從右往左飛移著:“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p>
我笑著自嘲,原來我又做了一個臭皮匠的夢。猶記得,當初設計這排字時,如若是在上世紀的上海灘,我們仨都不過是赤腳的小癟三,一窮二白,又或草賤卑微的如前幾日剛逝去的那幾個孩子,甚至還不如,但我們還算是在一個新起的國度。我們都曾失落過,甚至被人坑挖過,被奴役被折騰的日子已經像一鞭鞭的繩抽在痛苦往事的記憶里,我們一起探討,一起圖謀并一起在北干山腳下共誓……
路還在,三個臭皮匠還在努力,“三個和尚沒水吃”的故事正是我們的一個戒條。
一輛黑色的陸虎緩緩馳過,那與《蝸居》里宋思明的座駕是同一款,吸引了我的眼球。它在那拐角停下。在我一邊恍惚于晚霞,一邊好奇于還不下車的駕駛員時,我借著那盞路燈,看到了那有無節(jié)奏的震顫……我笑了笑,何必多看了,點著我的車,是時候回家了。書生的愛情是在夢里,連豬狗都不如的交媾;有錢人的愛情是在車上,連床和被子都不需要!
(責任編輯高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