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川
當年上大學時,讀過徐遲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陳景潤排除政治斗爭的干擾和恐怖,在極為艱苦的條件下,潛心鉆研數(shù)學,執(zhí)著攀登數(shù)學的世界高峰,其形象及精神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近日,一次偶然的機會,和楊光祖在一起,他談及《飛天》10月份的報告文學專號,并說自己寫了一篇評論。當時聽到報告文學,感覺似乎很遙遠,很渺茫。不久,在楊光祖的博客中見到了他的評論文章《甘肅精神的文學表達——<飛天>10期報告文學專號讀后》,因為是網(wǎng)絡上的電子文本,再者尚未讀到這期專號上的報告文學作品,也就走馬觀花地隨便瀏覽了一下,其時并未產(chǎn)生清晰的認識和感想。前幾天收到了編輯部寄來的本期《飛天》,一看目錄,發(fā)現(xiàn)果然有楊光祖的那篇評論,便靜下心來細細地閱讀。及至讀到他評論閻世德的《駐留在生命中無法遺忘的碎片》的文字,我竟然情不白禁地數(shù)次感到心里發(fā)澀,眼睛發(fā)潮。于是,讀完之后又緊接著讀閻世德以及其他幾位作者的報告文學作品。
拜讀這期《飛天》報告文學專集,感覺最有文學質(zhì)量的倒不是哪篇報告文學作品,而是楊光祖的評論。評論而能讓人心里發(fā)澀,眼睛發(fā)潮,這是何等的不簡單?。罟庾婢o緊抓住“報告文學”四字發(fā)論,很到位,很深刻。滕飛的評論也可以,但缺少批判意識,缺乏鑒別力,甚至對寫得相當不錯的閻世德的作品竟然只字未提,而對存在嚴重問題的作品,竟然大加推崇和贊賞,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度焦鹩ⅰ犯驹蚴侨狈懽髦黧w意識,只知“報告”而忘記了“文學”?!惰F人王進喜》先入為主的東西太多,只顧搬運資料、只顧碼字而缺少內(nèi)化,所以讀來也就寡淡無味了。
在閱讀閻世德的《駐留在生命中無法遺忘的碎片》時,幾次由于心中傷感而不得不暫停一陣?!笆烙胁畼罚缓笥星Ю锺R。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边@是上初中時背得滾瓜爛熟的句子,而今在楊光祖和閻世德這里,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伯樂與千里馬之間水乳交融般的心靈契合。
本期《飛天》總共刊發(fā)了7篇報告文學作品,而楊光祖的評論中竟然用了整整兩個版面的文字,評價鑒賞閻世德的作品。他那慧眼識珠的鑒賞力、火眼金睛的鑒別力以及庖丁解牛般的道心智慧,在他的評論中再次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王萬青的事跡感人,閻世德的文字亦很感人,文章零零碎碎,家長里短,可就在這種不急不慢的敘述中,王萬青從紙上站起來了,那么形象,那么立體。閱讀此文,我?guī)状窝蹨I涌上,這里沒有欺世的大言,也沒有陳詞和濫調(diào),有的只是真情,作者真的是用心在寫他筆下的人物。他不僅寫活了一個上海知青,也寫出了瑪曲草原特有的味道,更寫出了兩種文化之間的沖突和包容。”不多的文字,既談到了“報告”的真實性,又注重了“文學”的形象性,而且還觸及到深層的文化,可謂微言大義,包羅萬象。
閻世德在他的這篇作品中寫到,1978年恢復高考后,王萬青面臨考研究生、回大上海和留在瑪曲、與妻子相伴的人生抉擇時,內(nèi)心也產(chǎn)生了相當劇烈的矛盾沖突:“我也思考了,可能我可以考上研究生,但是考上了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凱勒不可能跟著我走。草原上的人是不愿離開草原的,因為換一個生活環(huán)境,他們可能無法生存。所以如果我離開,這個結(jié)果,可能就是家庭破裂?!睏罟庾鎸﹂愂赖伦⒅丶毠?jié)真實和善于內(nèi)心開掘的寫法極為贊賞。他這樣評價道:“這里,我們看到了王萬青的善良,而閻世德也確實不一般,他寫出了人性的真實,沒有那種為宣傳而宣傳的陳詞濫調(diào),套話成堆,廢話一筐?!睂﹂愂赖碌某晒χ幊浞挚隙ǖ耐瑫r,也對時下不少作家寫作中常見的“為宣傳而宣傳的陳詞濫調(diào),套話成堆,廢話一筐”的不良現(xiàn)象順手一擊,表現(xiàn)了楊光祖作為優(yōu)秀批評家所具有的批判精神。
閻世德的作品中還寫道:“2007年,一群城市里的大學生打算重走王萬青當年的離鄉(xiāng)路,去草原尋訪他?!醮蠓?,我們要從上海出發(fā)了,您有什么要帶的嗎?去之前,大學生攝制組撥通了王萬青家的電話。王萬青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沒有《新民晚報》?哪怕過期的也行!
‘40多年了,回上海的念頭時時會涌上心頭……王萬青說,父母在世的時候,定期會給他寄來上海的《新民晚報》。在報紙上,他感受著家鄉(xiāng)的氣息。至今,他時常會想起上海的芝麻糖。父母去世后,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再看這份承載家鄉(xiāng)味道的報紙了。離開故鄉(xiāng)40多年,他依然渴望了解上海的點點滴滴。在拿到報紙的那一刻,王萬青流淚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從字里行間感受牽掛多年的上海,感受留存在記憶深處的家鄉(xiāng)的氣息?!?/p>
閻世德筆下的王萬青,并沒有“好男兒志在四方”的豪邁奔放,也沒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自信灑脫,他的內(nèi)心自然也有著凡夫俗子的那種牽念與糾結(jié)。王萬青其實是一個感情豐富細膩的人。閻世德在他的這篇報告文學作品中,始終從王萬青本身出發(fā),在他的筆下,王萬青是一個真實的、立體的有血有肉的鮮活形象。對此楊光祖評論道:“這種對甘南的熱愛,及對自己故鄉(xiāng)上海的眷戀,才是王萬青的真實可愛之處。他一生最大的遺憾可能就是他的上海親人沒有到他工作生活的瑪曲來了。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笨梢?,楊光祖對報告文學中人物形象的真實飽滿極為重視。莎士比亞說:“美如果有真來添加光彩,它就會顯得更美,更美多少倍!”有的作家在寫作中,或者由于藝術素養(yǎng)的缺乏,或者別有用心,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游離于人物之外,好像他筆下的人物越虛浮飄渺,就越偉大光輝。其實他們的所作所為,正如魯迅先生所說,是抓住自己的辮子想離開地球。不管是閻世德在作品中表現(xiàn)王萬青這一真實人物,還是楊光祖在評價鑒賞這篇作品時,他們都是深知這一基本的藝術規(guī)則的。
閻世德的《駐留在生命中無法遺忘的碎片》,在寫作角度和行文基調(diào)上把握得恰到好處。人是樸樸實實的人,事是簡單平凡的事,心是真情流動的心,話是發(fā)白肺腑的話。莊子日:“凡外重者內(nèi)拙。”正因為閻世德能夠從王萬青這一獨立的“人”本身出發(fā),從他的內(nèi)心深處出發(fā),所以不管細節(jié)刻畫,還是心理表現(xiàn),抑或精神實質(zhì)的揭示,都顯得真實自然,于平凡中見至誠,從而產(chǎn)生了震撼人心的藝術效果。而楊光祖充分肯定這篇報告文學作品,可謂俞伯牙相遇鐘子期,高山流水,道心相通。
(責任編輯 張海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