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杜老師,在您已出版的作品中,關于西藏的文字占了多大的比例?
杜文娟:目前出版長篇小說、小說集、非虛構(gòu)等作品五部,近兩百萬字。西藏元素和西藏題材的作品三部,應該占到本人作品的一半以上。
記者:您為什么會把西藏作為主要的書寫對象?這個地方的什么東西打動了您,讓您一次又一次地走進它?
杜文娟:第一次去西藏是旅游,后來就喜歡上了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一張張笑臉。作為陜西作家,無疑受到本土文化的熏陶和影響,但關中、陜南、陜北題材的作品非常之多,而寫西藏的作品主要集中在宗教介紹和旅游等方面。我的《阿里 阿里》聚焦點是鮮活的當下人,這些人長期生活、工作、駐守在阿里邊疆。阿里地區(qū)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是國土面積的三十分之一,與尼泊爾、印度、克什米爾地區(qū)接壤,是地球的第三極,世界屋脊的屋脊,屬于生命禁區(qū)。
有人提出,既然是生命禁區(qū),為什么不把老百姓遷移到適合人居的地方?我認為,這塊古老而蠻荒的雪域高原,地處西亞與南亞之間,生活在這里的每一個人,實際上都擔負著保家衛(wèi)國的重任,放牧就是巡邏,巡邏就是站崗,他們的存在,牽制和抵御著外來勢力對這片土地的覬覦?!栋⒗?阿里》全方位記錄了阿里人的生死、命運、愛情、信仰、暗傷、悔恨與災難。按照出版社的說法,此書是國內(nèi)第一部有關阿里的紀實文學作品。
阿里人,乃至整個西藏人,面對高寒缺氧、物質(zhì)貧乏,快樂、虔誠、簡單地生活著,對雪山、湖泊、河流、樹木、牛羊等等,充滿了敬畏,對生命的關照,死亡的坦然,深深地打動了我。從而使我一次次前往西藏,書寫西藏。
記者:《阿里阿里》這本書里的二十九個故事,據(jù)說是您花了八年時間,五次進藏,走訪了幾十位阿里人的結(jié)果,但是這本書的出版計劃實際上是二〇一〇年由中國作家協(xié)會倡導的,時間上的出入是怎么回事?
杜文娟:二〇一〇年春天,中國作家協(xié)會在全國遴選出十九位作家,到各個省定點深入生活,按照我的要求,把我派到了西藏自治區(qū)堆龍德慶縣,住在縣委縣政府的援藏干部樓里,因為這個縣離拉薩市只有十二公里,生活條件比較優(yōu)越。我覺得既然寫西藏,就得寫最艱苦,最有代表性的西藏,便主動到了離拉薩市一千七百五十公里的阿里地區(qū)。西藏自治區(qū)文聯(lián)、宣傳部,將中國作協(xié)的通知,傳真給了阿里方面,阿里地委行署對我在阿里期間的工作給予了大力支持和幫助。
《阿里 阿里》這本書,就是我定點深入生活的作業(yè),此書還被中國作協(xié)評定為二〇一一年度重點扶植作品。
說我用八年時間完成《阿里 阿里》,完全是媒體的說法,跟我毫無關系。所謂八年,是我二〇〇三年第一次進藏到現(xiàn)在的時間,其間五次進藏,三次抵達阿里,實際上從采訪到出版《阿里 阿里》這部作品,只用了兩年多時間。
記者:有讀過您以往作品的朋友說,《阿里 阿里》的文字表達與您過去委婉含蓄的表達非常不同,而是更直接的表達觀點、表露情緒,甚至很少用形容詞,直接用動詞等。五進西藏,對您有哪些影響?對您寫作有哪些影響?
杜文娟:感謝讀者對我作品風格變化的關注,我還沒有仔細研究過這個問題。作文和做人一樣,到了一定文齡,自然知道刪繁就簡,以前多寫散文,婉約含蓄,后來寫起了小說,就得按照小說語言行文。性格上如果真有變化,肯定與藏區(qū)生活有關。
一天晚上,我住在離印度五公里的科迦村村委會,頭頂?shù)踔恢还?jié)能燈,卻亮不起來。打電話給我的翻譯歐珠,替我買來兩支尼泊爾白蠟燭,在另一間房子的煤氣爐上點燃,并告訴我半夜如果起來,就到煤氣爐上點蠟燭??赡苁谴竽X缺氧的原因,我尋思了好一陣,才覺得這句話有問題,請他幫我找打火機。
待他高興的回來,拿著香皂盒大小的一個黃色紙盒,抽出一根火柴,劃拉一下,火星四射。接過這個奇怪的東西,才知道是印度火柴。
還沒有睡到半夜,就醒了,是被餓醒的。
摸黑穿好衣服,用印度火柴,點燃尼泊爾蠟燭尋找可以充饑的食物。在一張藏式條桌上,堆放著漢藏兩種文字批判達賴喇嘛的宣傳資料,兩面交叉立著的小旗子,一面是國旗,一面是黨旗。舉著蠟燭到了廚房,灶臺上有一個西紅柿,抓起來就往嘴里喂?jié)庥舻拿刮稉涿娑鴣?,呸的一聲吐出去。什么東西絆了我一下,低頭去看,一只飽滿挺拔的麻袋擋在腳邊,一陣驚喜,心想大概是風干羊肉或牦牛肉,要么是土豆或蘿卜,伸手就抓,抓起一把干牛糞。次日,科迦寺的活佛洛桑,問我是否愿意在他們的膳房就餐我樂得直奔膳房而去。
二〇一一年薩噶達娃節(jié)前兩天,我用了兩天時間,轉(zhuǎn)了神山岡仁波齊,卓瑪拉山口海拔五千六百多米,比珠穆朗瑪峰大本營海拔還高,空氣稀薄,白雪皚皚。與其說是我轉(zhuǎn)完了岡仁波齊神山,還不如說是藏族同胞拉拽著我走完了這條圣神的宗教之路。當時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棉帽子棉手套,沒有戴口罩的原因,是我新買的口罩被同行的女伴征用,充當生理期的急需品。
從神山下來,口干舌燥,兩腿發(fā)軟,雙肩搖擺不定,鼻孔流血,嘴巴被風雪吹得歪向一邊。用饑寒交迫,暈頭轉(zhuǎn)向來形容,非常精準,如果不及時進食,隨時就有休克的危險??匆妿讉€藏族人圍坐在一起,喝著酥油茶,吃著風干肉。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用簡單的藏語和肢體語言告訴他們,我需要食物。一個藏族漢子笑逐顏開遞給我一條風干的生羊腿,坐在石頭上大吃起來。
諸如此類的故事比比皆是,在死亡和危險面前容不得半點扭捏和做作,含蓄和婉轉(zhuǎn)。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一個作家的最好狀態(tài)豐富的經(jīng)歷,哪怕是苦難的經(jīng)歷,都是作家的寶貴財富。西藏經(jīng)歷,肯定對我的創(chuàng)作有益而無害。
記者:《阿里阿里》由江蘇文藝出版社六月推出,受到讀書界的關注。出版社將該書定位為“世間最枯燥的二十九個故事”,您怎么理解他們的這種評價?
杜文娟:按照初稿印刷,本書應該超過三十萬字。內(nèi)容涉及阿里的歷史、文化、土生土長的阿里人、在藏干部、援藏干部、邊防軍人、老板店主、坐臺小姐等等,但出版社為了走市場,刪除了我七八萬字。包括我花費了大量精力和時間書寫的象雄文明、古格王國、歷代賢哲名人。母系氏族的存在,走婚習俗的保留。神山岡仁波齊、圣湖瑪旁雍錯的傳說。還有就是我行程數(shù)萬公里,足跡到了北京、石家莊、承德、保定、西安、拉薩、阿里等地,采訪了幾十位援藏干部,單只援藏干部初稿就有六萬二千字,但出版的時候,援藏干部的內(nèi)容只保留了幾千字。拿到樣書的時候,我傷心欲絕,但木已成舟,無可奈何,作家在強大的出版和市場面前非常弱勢。出版社如此大刀闊斧,或許有他們的道理。
我對古格王國那段歷史非常喜歡,古格是阿里最絢爛的文化之一。神山岡仁波齊、圣湖瑪旁雍錯,在西藏人心目中的位置非常重要,具有濃郁的宗教色彩。
出版社將該書定位為“世間最枯燥的二十九個故事”,完全是出版社的定位,或許是炒作吧,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愣了很長時間。既然與出版社簽了合同,宣傳和定位是出版社的事,跟我關系不大。這樣的事,不光發(fā)生在我身上,許多作家都如此了了。
記者:阿里被稱為“生命禁區(qū)”,高寒缺氧,物質(zhì)匱乏,生存環(huán)境惡劣,您在阿里有沒有特別危險的經(jīng)歷?
杜文娟:我為有西藏的經(jīng)歷心存感激。八年間,先后五次進藏,三次抵達阿里,最高海拔到了珠穆朗瑪峰大本營和岡仁波齊神山,兇險和新奇同在。使我更加理解藏族人為什么重生輕死。生的艱難,死的容易,是每個西藏人面臨的考驗。
在藏北無人區(qū),因為汽車陷進冰雪融化的河水里,兩輛汽車互相牽引拖拽,好不容易上了岸,鋼板又斷了。凌晨一點,冰雹雨雪突降,雷鳴閃電,荒原遼闊得毫無道理,鬼魅得無處躲藏。同伴屏氣斂息,我則無憂無慮,看著狼的綠眼睛由近及遠。漫漫長夜以后,有人告訴我,如果雷電擊中汽車,引爆燃燒,歸宿就是火葬。從此以后,每遇雷鳴閃電,雙肩就條件反射般抽搐。
在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三江并流的橫斷山區(qū),凌晨兩點,我在網(wǎng)吧寫稿子,拳頭、藏刀、香煙、吐沫星子在我頭頂飛來飛去,叫罵聲聲,刀光閃閃。
神山岡仁波齊腳下,凌晨三點,雪粒打得手、臉、屁股生痛。冷風利劍一般,把四肢穿越成透明體。為了不被凍壞,快速方便完畢,跟人爭搶避風的座位。一路上,緊緊抱住用哈達包裹住的筆記本電腦,防止再次顛壞。
由于高原反應,凌晨四點,堆龍德慶縣醫(yī)院院長帶著一位醫(yī)生,進到我的房間,給我吸氧服藥,將我從死亡線上拽到鮮亮的人世間。
記者:能夠一次又一次的進入西藏,一定有東西吸引您并令您非常愉悅,最快樂的經(jīng)歷是什么?
杜文娟:西藏屬于高海拔地區(qū),特殊的自然環(huán)境和宗教氛圍,使得生活在這片雪域高原上的人,幸福指數(shù)比較高。在西藏,只要生命不出現(xiàn)危機,似乎就沒有不快樂的時候,這一點內(nèi)地人無法想象。有一次從拉薩乘飛機回內(nèi)地,在重慶停機四十分鐘,上來一位內(nèi)地女性鄰座,滿臉的惶恐、焦慮、傲慢,迅速把我從童話世界拉回到浮躁的人世間,幾分鐘以后,我才確定自己身處何方,姓甚名誰。我敢說,沒有一張西藏人的臉,能演繹出如此復雜的表情和故事重重。
阿里地區(qū)目前只有九萬左右人口,行署所在地獅泉河鎮(zhèn)加上流動人口也才一萬多人,第一天在地委食堂吃飯,一位干部問我是不是剛分配到檔案局的學生。三天后的一個傍晚,我在路邊打車,一輛白色小汽車停了下來,問我是不是陜西那個作家。在飯店吃飯,有人幫我付了款,一走了之。我問飯店老板,那人是誰,老板說不認識。我在莫名其妙中被告知,阿里這個地方很少來陌生人,尤其是女人,一旦有人到來,不出三天,整個獅泉河鎮(zhèn)的人都知道。
在內(nèi)地非常普通的事,在阿里卻分外特別,有時候,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記者:阿里人最向往什么?
杜文娟:綠色。
七月草綠,八月草黃,九月下雪,是阿里的自然生態(tài)。去年端午節(jié)正好在阿里,隔幾天就大雪紛飛。
在阿里,有樹比黃金貴的說法,也有養(yǎng)一棵樹,比養(yǎng)一個孩子還難的苦楚。為了種樹,措勤縣科技副縣長楊保團,好不容易養(yǎng)活了兩株一米多高的紅柳,一株被羊吃掉,一株被男人們的尿水燒死,他們以為尿水可以使紅柳更加肥碩。這位縣長后來調(diào)回內(nèi)地,去年十月底,我采訪了他,他的辦公室和房前屋后全都是花花草草,綠樹成蔭??上攵?,沒有綠色的日子多么壓抑。
神山岡仁波齊腳下的塔爾欽小學,操場和院落,同周圍環(huán)境一樣,寸草不生,全是礫石。三十八歲的校長達瓦曲英對我說,校園里如果有綠樹和青草,學生的學習積極性就會提高。
從阿里復員的戰(zhàn)士,經(jīng)過南疆,看見樹木,直奔過去,抱住樹干,大喊媽媽。藏北牧區(qū)的孩子從小沒有見過樹,不知道鮮花長什么樣子。在拉薩街頭看見柳樹,驚喜得大呼小叫,好大的花啊。
記者:你在書中寫到了阿里人的暗傷,那么阿里人的暗傷是什么?
杜文娟:在阿里,死亡像感冒一樣司空見慣。背著氧氣瓶談戀愛,是阿里廣泛流傳的玩笑話。阿里人,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來者,都不敢隨便碰觸懷孕和教育孩子的話題。這是所有阿里人的痛和暗傷。
孔繁森小學一位女教師,結(jié)婚八年,先后懷孕六次,五次流產(chǎn)。好不容易產(chǎn)下一個男孩,三天后,因為缺氧,夭折。
阿里地區(qū)歌舞劇團一位女演員,五十多歲,一次下鄉(xiāng)到牧區(qū),為牧民獨唱一首《潔白的哈達》,唱到高音處,唱不上去,一口氣上不來,倒地死亡。
阿里是西藏的西藏,措勤縣就是阿里的阿里,平均海拔四千七百米。幾年前,一位藏族大學生分配到措勤縣工作,父親愛護兒子,怕他一個人到措勤不放心,從拉薩乘汽車,過桑桑鎮(zhèn),翻越五千多米的桑木拉大阪,好不容易到了縣城,把兒子安頓好以后,父親卻因為高原反應死在了措勤。
一位分配到措勤縣工作的小伙子,一年以后,搭乘一輛大卡車,回到青海格爾木的家中,當時陽光燦爛,碧空萬里,母親打開房門,連問他幾聲,你找誰?胡子拉碴,面孔黢黑的兒子,忍受不住這句問話,一頭撲進母親懷里,號啕大哭,邊哭邊說,我找你。
不管是在藏干部、援藏干部,還是邊防軍人,一家人分居兩處、三處是常態(tài)。身體的寂寞,心靈的孤獨,同樣是許多阿里人的常態(tài)。
記者:現(xiàn)代作家與讀者的互動非常密切,有博客,有微博,他們會對您的作品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您對你他們的評價,最喜歡的是什么?
杜文娟:我只在乎真誠的評價。
竇衛(wèi)東是陜西人民廣播電臺的資深主持人和記者,一九九八年左右,他第一次去阿里就感冒了,差點動用直升機,動用一次,花費三十萬元左右。我曾經(jīng)采訪過他,他對許多問題的看法令我敬佩。這本書收錄了大量圖片,除過竇衛(wèi)東提供以外,阿里地委宣傳部、阿里軍分區(qū)、尼瑪次仁、李衛(wèi)寧都給予了支持在此一并表示感謝。
六月初的一天早晨,打開電腦,收到一位叫常曉軍的人發(fā)來的評論。他說一直在關注我的作品,看到我新書發(fā)布的消息,就開始動筆,一直寫到凌晨四點,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就出操了。當時,他還沒有看到我的新書。
就在剛才,拉薩一位熟人打來電話,說他早晨上班的路上,聽到西藏人民廣播電臺正在播放《阿里阿里》出版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我。
像這樣的讀者還有很多,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有。還有人為此書發(fā)布論壇,微博等等。有這么多人關注阿里,是阿里的幸福。
記者:所有關于西藏的體驗、感悟,人生的、生活的,你最想和大家分享的是?
杜文娟:最想和大家分享的是西藏人樂觀、豁達、堅韌、寧靜的生活狀態(tài)。藏民族是一個偉大的民族,在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下,物質(zhì)貧乏但精神飽滿。一位土生土長的藏族老人對我說,我現(xiàn)在幸福得不得了,國家對西藏的支持和幫助,是千百年來西藏人修得的福氣,這些福祉我們?nèi)枷硎艿搅恕?/p>
自然的阿里艱辛寒冷,人文阿里安靜平和。一位叫王惠生的老西藏,為了改良阿里羊的品種,把五只活蹦亂跳的魯西南小尾寒羊,從北京運到萬里之外的獅泉河鎮(zhèn)。他還收到過一封特殊信件,在郵路上走了一年零七天。中央黨校博士生導師、社會人類學家徐平說,現(xiàn)在很多人不再相信這種無私,無法理解這種崇高。其實,王惠生的精神,是我們這個時代,這個民族,逐漸消失的,最寶貴的財富。
一位十九歲的戰(zhàn)士對我說,感謝你阿姨,你是我半年來見到的第二個陌生人,是我當兵兩年來見到的第一個女人,兩年中,我沒有看見過樹木,沒有到過城鎮(zhèn),沒有逛過商店。寂寞心煩的時候,跑到蔬菜溫棚里,看看綠色的黃瓜葉子,紅色的西紅柿,大哭一場,什么煩惱就沒有了,下次難受的時候,再去溫棚。
一位年輕戰(zhàn)士,躺在太平間等待父母來看最后一眼。父母千里迢迢趕到阿里,母親哭得死去活來父親一言不發(fā),沒有流一滴眼淚,過了很長時間,才慢慢走到兒子的遺體前,揭開潔白的布單,仔細地看著兒子,然后舉起右手,向兒子的臉上打去。一邊打,一邊狼一般地吼道:“你有啥資格死在娘老子前頭?!彪S即,眼眶上有了兩枚粘稠的血珠。
每一位到過邊防哨所的人,都會對他們肅然起敬。正是因為他們的堅強守衛(wèi),才有內(nèi)地人的和平安寧與繁榮昌盛。
以孔繁森為代表的援藏干部們,為了西藏的發(fā)展,堅守理想,無私奉獻,把黨和政府對西藏人民的關懷送到老百姓中間。一位援藏干部對我說,他特別能理解孔繁森為什么再次援藏,是因為對西藏這片土地上的人感情太深。在西藏工作的時候,不覺得什么,離開以后,才覺得愧疚,應該為西藏作更多工作。
阿里地處祖國邊陲,不管是軍人、當?shù)厝罕?、外來人員,對身處的位置,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與生俱來的崇高感、神圣感、莊嚴感、儀式感、責任感、自豪感。這種感情似乎是一種氣場,一種特產(chǎn),是邊疆人民的特有氣質(zhì),獨特素養(yǎng)。這種神奇的磁場,內(nèi)地人永遠無法想象和體會。她是一種甜蜜,一種尊貴,一種偉大,一種奉獻中的享受,升華中的快樂,說不清道不明的生命愉悅。
阿里地區(qū)對口援藏的是陜西省、河北省、國家電網(wǎng)、中國移動、中國聯(lián)通,大部分援藏干部懷抱理想,充滿激情,要在阿里大展宏圖,成就一番事業(yè)。地處海拔越高,想成就一番事業(yè)的想法越強,希望被人理解的愿望越鮮明。
溫江城,是陜北一位干部,他在噶爾縣援藏六年。二〇〇五年春,他從陜北原單位爭取到四十九萬元資金,購買了種子、地膜、化肥、覆膜機、播種機、割草機等,并雇了一輛大卡車,把物資從陜北運到萬里之遙的噶爾縣,從陜西請來技術人員,在昆沙鄉(xiāng)開始人工種草試驗。人工種草,給阿里農(nóng)牧業(yè)帶來了革命性的變革,打破了靠天養(yǎng)畜的傳統(tǒng)農(nóng)牧業(yè)生產(chǎn)方式。打破了紫花苜蓿不能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地區(qū)種植的理論禁區(qū)。
黑樹林,也是一位陜北干部。二〇〇九年七月,我在普蘭縣第一次見到他,他當時任縣委副書記,與紀委書記合用一張辦公桌,面對面辦公。這在內(nèi)地是無法想象的。二〇一一年六月,第二次見到他,已經(jīng)擔任普蘭縣委書記,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迎接我們。阿里地區(qū)男性公民,患痛風病的人很多,四十歲不到的他,也患上了此病。黑樹林是一位有理想,有追求,有思考,有個人價值觀的人。有一種黃土地文化和黃土地漢子的特殊氣質(zhì),甚至有文學青年的激情和感動。這種品質(zhì)崇高而神圣,在紛繁熱鬧的時代,愈加顯得彌足珍貴和受人尊重。
李衛(wèi)寧,是陜西省農(nóng)牧廳的一位干部,目前在阿里地區(qū)農(nóng)牧局工作,屬于陜西省第六批援藏干部。為了讓阿里人吃上本地生產(chǎn)的蘋果,經(jīng)過大量論證考察,發(fā)現(xiàn)阿里地區(qū)只有札達縣底雅鄉(xiāng)海拔比較低,適合蘋果生產(chǎn)。今年四月九日,陜西楊凌一個苗圃捐贈了六百株蘋果樹苗,他把一米多高的樹苗裝進木箱托運,四月二十日到達阿里地區(qū)農(nóng)牧局,由于大雪封山,不能將樹苗及時送到底雅,只能在農(nóng)牧局挖坑保存。五月十八日,才將樹苗送到目的地。老百姓像迎接貴賓一樣,將樹苗小心翼翼的栽種到早已挖好的土坑里。前幾天得到消息,只有三棵樹沒有成活,其他樹苗都發(fā)出了新芽。李衛(wèi)寧告訴我說,底雅與印度很近,三年以后掛果,蘋果就可以賣到印度了。
記者:您如何評價自己目前的寫作狀態(tài)?下一步的寫作計劃是什么?
杜文娟:寫作對作家只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工作,要作家說自己的寫作狀態(tài)有點勉為其難。盡力干好本職工作,是每位勞動者的愿望。下一步依然繼續(xù)寫作,至于寫什么,沒有出版和發(fā)表以前,不說為好。
記者:還會再去西藏嗎?
杜文娟:去往西藏、喜歡西藏、書寫西藏都是緣分,今后去不去,還是看隨緣吧。在我生命中,西藏的經(jīng)歷終生難忘,也是我的一筆財富。感謝西藏,感謝阿里,扎西德勒。
記者:采訪作家,我們總會提出一個相同的問題,那就是請您跟我們說說“影響您最深的一本書”,還有“最打動您的一部電影”,以及“您最喜歡的一首歌”。
杜文娟:我非常喜歡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和《卡拉馬佐夫兄弟》等作品。最打動我的一部電影叫《在人生的另一邊》,這是一部德國和土耳其題材的影片。
喜歡的歌曲,會隨著時間和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化,安靜的時候,坐在陽臺,喝著咖啡,欣賞《月光下的鳳尾竹》。寫作《阿里 阿里》的時候,每天早上打開電腦,播放《我們好好愛》,歌詞非常符合書寫的內(nèi)容。風兒吹過圣湖的時候,你牽住了我的手,寬寬的草原,我為你停留,從此美麗在我左右。
在飄渺的歌聲中,點燃藏香,馨香裊裊,一天的工作便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