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華（中國傳媒大學(xué)，北京 100024）

1918年，《新青年》雜志開辟專欄，展開了針對中國戲曲的一次大論爭。論爭自然地分成了以錢玄同、胡適、陳獨秀等為首的“新青年派”和以張厚載、宋春舫等為代表的“守舊派”兩大陣營。論爭期間，為舊劇辯護維護舊劇被視為“守舊派”，“新青年派”多接受過西方思想文化，急切希望改變中國當(dāng)時的社會狀況，傳播西方的新思想。這使他們對于中國舊劇看法大多存在激進偏頗的特點。這期間，對于舊戲改良存在著一些誤讀。

一、激進中錯讀改良

“改良”這個詞，在五四戲劇論爭期間不斷被提到，但在論爭前期從未被正視。

古羅馬戲劇理論家賀拉斯提出戲劇應(yīng)寓教于樂。新文化運動的領(lǐng)袖，認(rèn)識到中國的舊劇，存在著禁錮民族開化之不合理的一面，由此對舊劇恨之入骨。

“新青年派”在論爭的前期，對中國舊劇采取了全盤否定的態(tài)度。胡適、劉半農(nóng)、錢玄同、陳獨秀等新青年派代表人物首先在《新青年》上發(fā)表文章，拋出“廢唱歸于說白”，“多人亂打”“戲子打臉之離奇”“打臉、打靶子二法，尤為完全暴露我國人野蠻暴戾之真相”[1]P29等觀點直指舊劇。其中“新青年派”的代表人物，錢玄同對于舊劇的貶斥是最為激烈的，也是極端到底的一人。“中國的舊戲，請問在文學(xué)價值上，能值幾個銅子？”，“如其要中國有真戲，這真戲自然是西洋派的戲，絕不是那‘臉譜’派的戲”。[1]P32新青年派，全然沒有看到舊劇還有其合理的方面，陷入了一種極端主義的泥潭。

這場論爭中，張厚載孤身一人不斷為舊劇辯護，主張改良中國舊劇。應(yīng)胡適、陳獨秀等師長的要求在《我的中國舊劇觀》和《“臉譜”和“打把子”》中，張厚載中肯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指出中國舊劇本身存在的優(yōu)點：中國舊戲是假象的，有一定規(guī)律，音樂上的感觸和唱功上的感情。并多次提到“改良”，還指出在改良進程中應(yīng)注意“蓋凡一事物之改革，必以漸，不以驟；改革過于偏激，社會之信仰，所謂‘欲速則不達’”，“決無一走即到之道理”[2]P23現(xiàn)在看來，他的改良觀，肯定了中國戲曲作為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存在的價值。

“新青年”派沒有看到張厚載文中多次提到的“改良”，張厚載也沒有切實用文章展開自己所提到的“改良觀”。從而致使雙方對改良舊劇，存在錯位認(rèn)識，沒有達成改良的共識，未能使論爭在此時充分展開?！案牧肌币矁H僅只是張厚載筆下的兩個漢字而已。

二、錯讀的“改良”漸入視野

《新青年》第五卷第四號，對于舊劇的論爭持續(xù)進行，由前期討論舞臺表現(xiàn)技藝形式方面，深入到文學(xué)劇本和劇評方面。雖然參與論爭的大多數(shù)人看到了“改良”二字，但是并沒有正視改良觀。這期間存在明顯的時代性的誤讀，甚至某些論爭者也不能做到言行一致。

“新青年”派仍舊對舊劇持全盤否定的態(tài)度，繼續(xù)深挖舊劇的缺陷。雖然，他們的觀點有諸多過激之處，但也提出了一些有實際意義的改良策略。這期間的改良，偏激與中庸并存，偏激是針對中國的舊劇，而中庸則是對社會現(xiàn)實的無力回應(yīng)。

傅斯年在《戲劇改良各面觀》中認(rèn)可了前人批評舊劇的眾多方面，同時又提出了關(guān)于舊劇存在的眾多不合理的新方面。諸如舊戲存在：評戲的不批評，不在大處批評，捧角，等弊端。這些缺點，在歐陽予倩那里得到印證，他在《予之戲劇改良觀》中指出“（一）須組織關(guān)于戲劇之文字（二）須養(yǎng)成演劇之人才”[1]P75其中在舊劇之文字中提出，“劇本文學(xué)為中國從來所無”，“今日之所謂劇評者，大抵于技術(shù)之談多不完全”，“中國之戲劇，一種雜戲而已，不能繩之以理”[1]P75三方面觀點。前兩方面都與傅斯年的觀點不謀而合。宋春舫在《改良中國戲劇》同樣認(rèn)為，劇本是改良的重要一環(huán)。在舊劇不是戲劇的觀念先入為主的情況下，他們看待前人對舊劇的批判，沒有重新思考，重新探討，同樣認(rèn)為舊戲毫無美學(xué)價值，或采取任其自生自滅的態(tài)度。

然而，當(dāng)時的中國社會，新思想只是少數(shù)人的頭腦中的空中樓閣，普通民眾完全還不能接受純粹的新戲?！凹热簧鐣蠚g迎過渡戲比舊戲更狠，就可憑這一線生機，去改良戲劇了。”[1]P48“過渡戲”的出現(xiàn)讓這些知識分子看到了改良的曙光，傅斯年等先進的知識分子，作為時代激流的引領(lǐng)者，在的激進的思想的指導(dǎo)之下。提出將改良的重點，放在“過渡戲”的改演方面。周作人也在《中國戲劇的三條出路》中說“我的意見，則以新劇當(dāng)興而舊劇也決不會亡的，正當(dāng)?shù)霓k法是‘分道揚鑣’的做去，用不著互相爭執(zhí)，反正這兩者不是能夠互相吞并，或可以相互調(diào)和了事的。”[1]P89并提出：純粹新劇，純粹舊劇，改良舊劇三條出路。從“純粹舊劇”到“改良舊劇”到“過渡戲”的折中表達，或許是一種迂回式的前進。雖然這是一種改良的智慧，但也暴露了他們前期認(rèn)識上的缺陷以及行動和思考上的虛弱。

自稱“門外漢”的論爭者，占了大多數(shù)。如：胡適，周作人等。他們大都有留學(xué)經(jīng)歷。他們希望開啟中國社會的民主思想之風(fēng)，認(rèn)識到劇本作為一劇之本的重要性，以及劇評對于監(jiān)督戲劇，鞭策戲劇的重要作用。在西方之理論指導(dǎo)下觀中國之舊劇，得出了自我否定的論斷，并將矛頭指向了中國的舊劇。對改良的誤讀，中庸路線選擇與激進態(tài)度的表現(xiàn)，言行不一的現(xiàn)象，是時代使然，同時暴露了時代和個人的局限。

注釋：

①翁思再.京劇叢談百年錄[M].北京:中華書局,2011(1).

②王斌.現(xiàn)代性理論之“實”與改良性操作之“虛”[J].社會科學(xué)家,2010(6).

[1]王斌.現(xiàn)代性理論之“實”與改良性操作之“虛”[J].社會科學(xué)家,2010(6).

[2]水如.陳獨秀書信集[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11).

[3]章詒和.往事并不如煙[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