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模 辛 玥
(八一起義紀念館 江西 南昌 330009)
1927年8月1日,中國共產(chǎn)黨發(fā)動了震驚中外的南昌起義,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按照黨的命令,劉伯承在起義前夕趕到南昌參加起義的領導工作,并擔任了起義后成立的軍事參謀團參謀長。
劉伯承作為起義部隊的參謀長,照常理推測,制訂作戰(zhàn)計劃應當是他本分的職責。南昌起義前,周恩來曾以前委書記身份代表中國共產(chǎn)黨任命賀龍為起義軍的代總指揮。那么,南昌起義的作戰(zhàn)計劃是不是劉伯承協(xié)助賀龍制訂的呢?一本發(fā)行量很大的書對此作了肯定的回答。書中寫道:“劉伯承按照周恩來的指示,到第二十軍軍部協(xié)助賀龍擬定起義計劃。他與賀龍曾在四川討賊戰(zhàn)爭中并肩戰(zhàn)斗,久已相識,這次在南昌城里重逢,而且又都匯入到了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隊伍之中,兩人格外高興。計劃很快就寫出來了。周恩來讓征求葉挺的意見。劉伯承初會葉挺,兩人過去是聞名而未見面。葉挺接過計劃,看得很仔細。看完,立即把計劃退還給劉伯承,可始終一言未發(fā)。劉伯承感到很奇怪,不知葉挺對計劃持什么態(tài)度,他就去問周恩來。周恩來笑著說:‘噢,你還不熟悉他,他就是這個樣子,要是不說話,就是表示贊成。 ’劉伯承一聽,也不禁笑了。 ”[1]P40-41
這段描寫非常生動細致,而且富有戲劇性,不過我們讀了幾遍后,覺得其中疑點很多。按該書所述,顯然劉伯承應當是在賀龍的軍部寫起義計劃(南昌起義期間,劉伯承確實住在賀龍的指揮部里面,現(xiàn)在的賀龍指揮部舊址里面還有劉伯承辦公室和臥室的復原陳列)。那么,寫一份作戰(zhàn)計劃要多久的時間?制訂這么重大的一份計劃至少也得一個多小時。這一個小時內,周恩來就等在旁邊嗎?這不大可能。葉挺是不是也在賀龍的軍部里等待?如果葉挺不在賀龍的軍部,那么劉伯承就必須按照周恩來的指示親自把寫好的作戰(zhàn)計劃送到葉挺所在地——心遠中學,然后回頭找周恩來了解葉挺的真實想法。這樣才符合書中的記敘。可是這樣做,恐怕不合情理。當然,也許有另外一種可能:周恩來指示劉伯承協(xié)助賀龍制訂作戰(zhàn)計劃后,約定晚些的另外一個時間同葉挺一起來敲定這個計劃。如果是這樣,那么周恩來又是在什么時候同葉挺一起來到賀龍指揮部的呢?眾所周知,周恩來7月28日曾來到第二十軍指揮部,向賀龍通報前敵委員會關于在南昌起義的決定,并委任他為起義軍代總指揮。[2]P315對于周恩來另外還有一次來第二十軍指揮部聽取作戰(zhàn)計劃(如果存在這樣的事實),我們還沒有看到任何相關的記載??傊?,如果我們仔細推敲此書中記敘這一過程的細節(jié),就會覺得看起來很生動的說法之中隱藏了許多難以解釋的疑團。
該書還明確將劉伯承協(xié)助賀龍制訂南昌起義作戰(zhàn)計劃的時間定為7月28日:“7月28日受中共前敵委員會書記周恩來委托,協(xié)助第二方面軍代總指揮賀龍制訂南昌起義計劃?!保?]P426這樣,劉伯承協(xié)助賀龍制訂作戰(zhàn)計劃連時間、地點似乎都很清楚了,同時也排除了周恩來第二次來第二十軍指揮部聽取作戰(zhàn)計劃的可能。
另外一份資料也談到劉伯承協(xié)助了賀龍制訂作戰(zhàn)計劃,不過這份資料的作者提出周逸群也參與了作戰(zhàn)計劃的制訂:“周逸群根據(jù)前委擴大會議的部署,同前委派來的劉伯承一起幫助賀龍制訂起義的作戰(zhàn)計劃。劉伯承就住在軍部樓上一個房間,與周逸群辦公室一壁之隔。他們親密合作,共同研究,經(jīng)過幾個晝夜的奮戰(zhàn),起義的作戰(zhàn)方案終于搞出來了?!保?]P73這樣一來,制訂作戰(zhàn)計劃的過程就更加復雜了。 人們不禁要問:周逸群并不是參謀團的成員[2][P114],他在賀龍部擔任政治部主任的職務[2]P147,軍事指揮也不是他的特長,為何偏偏派他參與制訂作戰(zhàn)計劃的任務?按照常理,制訂作戰(zhàn)計劃是參謀長的工作,政治部主任怎么會參加進去?另外,這里講到制訂作戰(zhàn)計劃要經(jīng)過“幾個晝夜”,難道這個作戰(zhàn)計劃有這么復雜,需要幾個晝夜才能完成嗎?如果花了幾個晝夜之后,完成作戰(zhàn)計劃的時間恐怕就不可能是28號吧?從這一系列的疑問來看,這份資料所講情況與前面資料所講的不但不能互相印證,反而相互抵牾。那么,從邏輯上分析這兩種相互矛盾的說法,只能認為它們或者一真一假,或者兩者皆假。
也許是我們孤陋寡聞,不知道這類記載的原始依據(jù)出處在什么地方。就我們所知,劉伯承極有可能沒有參與擬定南昌起義的作戰(zhàn)計劃。直接證據(jù)有一條,是南昌起義參加者李嘉仲的回憶:“(七月三十日)我與周國幹午餐后,上了廬山,住入胡金芳大旅社。三十一日晨,有人通知說可下山到沙河車站。我們兩人遂攜著行李下山到沙河車站,但久不見有車開到,我與周國幹商議,沿鐵路前行,到黃老門或馬回嶺候車。行至黃老門,仍未見火車通過,即在黃老門站旁棚戶旅社住下。到日落時,一列火車突然開到,劉伯承在車上見我在大棚里喝茶,遂大呼李嘉仲趕快上車,不要遲延。我們立即上車,至深夜車抵牛行?!《ê?,吃過晚飯就寢時,劉伯承同志打招呼說,夜間驚醒點,有什么事不要驚慌。”接著,李嘉仲記敘了當晚聽到起義戰(zhàn)斗槍聲的情況。[2]P346
李嘉仲的這份回憶非常清晰,連他在廬山居住的旅社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根據(jù)李嘉仲的說法,他和劉伯承是7月31日深夜才抵達南昌,到南昌后確實劉伯承比李嘉仲更早得知夜間有戰(zhàn)斗發(fā)生。但是要說劉伯承參加了制訂作戰(zhàn)方案,從時間、空間上來說,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李嘉仲同劉伯承是老鄉(xiāng),都是四川人(周國幹又名周國淦,也是四川人),兩人比較熟悉,故此劉伯承在黃老門看到李嘉仲時才會高聲喊他上車。從李嘉仲記敘的事件整個經(jīng)過來看,他的回憶應當是可以信賴的。
歷史研究講究“孤證不立”,特別是涉及回憶錄,作為論據(jù)引用時更要慎重,因此我們還必須尋找其他的證據(jù)。我們認為,劉伯承1928年在莫斯科寫的《南昌暴動始末記》[2]P132-151可以作為間接證據(jù)。我們仔細閱讀《南昌暴動始末記》,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開始的“南昌暴動之前”和“南昌暴動”這兩節(jié)都寫得很簡約,根本沒有談到南昌起義戰(zhàn)斗的計劃和參戰(zhàn)部隊的部署等細節(jié),從第三節(jié)“由南昌到廣東”開始就記載得非常詳細。南昌到廣東的行軍路線恰恰是在8月1日晚開會決定[2]P114,而劉伯承在7月31日深夜到了南昌之后,也正是從8月1日起,才全面擔負起參謀長的職責,他參加的第一個重大會議主要內容就是討論并決定起義軍的南下路線,所以他對如何制訂南下路線以及此后的情況了解很深入,記載也就自然詳細。而前面兩節(jié)簡約的記述則從一個側面證明了他沒有參與制訂南昌起義的作戰(zhàn)方案。至于說周逸群與劉伯承、賀龍一起制訂作戰(zhàn)計劃,更加難以成立,就連周逸群自己在起義后不久撰寫的報告中也沒有一個字提到此事。[2]P114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劉伯承沒有協(xié)助賀龍制訂南昌起義計劃。
[1]劉伯承傳.南昌起義的參謀長[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7.
[2]南昌起義[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87.
[3]唐承德,姜之錚.周逸群傳[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