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學武,王 芳,蔚華萍
(河北科技師范學院文法學院,河北秦皇島066004)
孤竹國是歷史上冀東地區(qū)最早的國家。以夷齊“崇禮、守廉、尚德、求仁、重義、反暴”為精神內涵的孤竹文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形成產生了巨大影響,是催生民族品格和道德的“中華德源”。用歷史和發(fā)展的觀點評價夷齊,探求孤竹文化與當代社會的結合點,弘揚孤竹文化中有利于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建設的道德與精神。全面梳理孤竹文化的發(fā)展脈絡,構建孤竹文化的理論體系,豐富地域文化的內涵和表現形態(tài),使孤竹文化成為地域文化研究的顯學。
“孤竹”亦作“觚竹”,最早見于殷墟甲骨文和商代金文。孤竹文化距今久遠且體量小,缺少成體系、顯豁的文獻、精神和物質等方面的遺存。孤竹國的史料散見于《國語》、《管子》、《山海經》、《水經注》、《論語》、《孟子》、《韓非子》、《史記》、《漢書》等經典文獻以及相關方志。甲骨卜辭有關竹氏的紀錄達40余條。在今河北盧龍、遷安和遼寧喀左等地出土的商代青銅器,有的鑄有“孤竹”銘文。
孤竹是商代北方的重要侯國。商王始祖契,契為子姓,其后分封,以國為姓,目夷氏是其中一支。李學勤認為,目夷氏,即墨臺氏,為孤竹國姓,是商朝的同姓方國[1]。中國古代有同姓不婚的傳統(tǒng),甲骨文中“婦竹”、“妻竹”、“竹妾”、“母竹”等字樣,是孤竹女子嫁于殷商王室成為諸婦的稱謂詞,亦是實證。這不僅證實了孤竹國與商王室的通婚關系,也集中反映了兩者的通婚已是一種政治行為,且形成了生死與共的特殊關系。金岳認為,孤竹國與商王室之間雖為同姓,但已過五服,兩族的通婚關系加強了孤竹國在商朝的地位[2]。王士立認為,西周時期,孤竹從屬于周的同姓諸侯國燕,后來逐漸為山戎所迫,春秋時期則成為山戎的與國[3]。因此,孤竹國興于殷商,衰于西周,亡于春秋。
結合古代文獻與考古材料,學界對孤竹國的存續(xù)已有共識:從司馬貞《史記索隱》“商湯三月丙寅封孤竹”(約公元前1600年)起,至《韓非子·說林上》載:公元前663年,齊桓公應燕國之邀,引兵討伐山戎并“斬孤竹”止,孤竹國距今約3 600年,存續(xù)約940年。
孤竹之族,學界公認是殷人的一支。但孤竹族是華夏民族還是游牧民族,學界看法不一。劉子敏認為:“孤竹不是游牧民族,是以農業(yè)為主的定居民族”[4]。李學勤認為:“孤竹雖有國君,其人民的社會狀況仍以游牧為主”,“孤竹城只是其國君所居,或一部分華夏化的民族定居的地點?!保?]唐蘭認為:孤竹屬“四荒國家”?《爾雅·釋地》:“觚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還在游牧的情況下”[5]。孟古托力指出:孤竹是一支華夏化的東北夷,“孤竹國上層的華夏化甚深,廣大民眾的華夏化與其有一定距離?!保?]
綜合史料而言,孤竹族屬于商族,周滅商后,孤竹之地曾為箕子的封國。孤竹族后成為燕國的附庸,繼而受制于山戎。在齊伐燕的過程中,孤竹國君被斬殺,孤竹族眾亦為齊桓公所俘。最終孤竹族民融合到華夏民族。孤竹族在其存續(xù)期間,與商族、東夷族、肅慎族、穢貊族等都有彼此的交融關系。孤竹族是游牧民族還是華夏民族之爭,反映了民族問題研究中的華夏觀與夷狄觀的對峙。
要從政治地理與文化地理兩個角度梳理孤竹國的地域變遷,即從政治角度理清孤竹存續(xù)期間的治域范圍,從文化角度理清孤竹文化的始生、綿延、流布的傳承范圍。李學勤[1]、金岳[2]、張亞初[7]、李志毅[8]、苗威[9]等學者從史書、方志、考古以及青銅文字釋讀等角度對此進行了深入研究。
綜合《逸周書·王會篇》、《漢書·地理志》、《遼史·地理志》、《括地志》、《太平寰宇記》等史書,以及《永平府志》、《盧龍縣志》、《灤州志》、《錦州府志》等方志和考古材料,孤竹國西起唐山東部,北至遼寧北票和內蒙古敖漢旗南部,南濱渤海,東達遼寧興城。其腹地在灤河與青龍河交匯即今盧龍、遷安、灤縣三縣(市)連片的地區(qū),在歷史上同屬平州(唐、遼金時期)、永平府(明清時期)管轄,治所在盧龍。
孤竹國都遺址?孤竹國都遺址之爭關系到“孤竹文化核心區(qū)”所在,當下研究大致分兩派,即“河北盧龍說”和“遼寧朝陽說”。河北省已在盧龍縣蔡家墳村進行相關考古探察。與有關夷齊的歷史遺跡考證是目前孤竹地理譜系研究的焦點。這不僅需要考古工作和文獻研究的深化以釋紛爭,也與孤竹故地的古今行政區(qū)劃變更有關,如灤河與青龍河交匯連片的孤竹腹地,歷史上同屬治所在盧龍的永平府管轄,后分屬盧龍、遷安、灤縣三縣(市),因此亟需國家在區(qū)域文化保護、開發(fā)方面的立法和統(tǒng)籌規(guī)劃。
孤竹文化的人物譜系包括君王譜系和代表人物兩個維度。從孤竹始君至末代君王,缺少系統(tǒng)的文獻記載,甚至有的君王姓名、年譜等尚無法厘清。孤竹國的人物研究,是從孤竹文化傳承的視角,主要圍繞伯夷、叔齊及箕子展開?;与m非孤竹國民,但周滅商后,先“以之封于箕子”?《史記·宋微子世家》:“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鮮而不臣也。”《北史》卷三十八列傳第二十六:“矩因奏曰‘高麗地本孤竹國,周代以之封箕子,……’”,故《周易》有“箕子之明夷”的記載,后“箕子東遷”,這些與孤竹故地多有關涉,且其操行風范與夷齊一脈相承。學者把箕子納入孤竹文化,有利于拓展孤竹文化的研究視域,充實孤竹文化的內涵。
1.伯夷、叔齊
第八代孤竹君墨胎初(字子朝,商代金文作“亞微”),年老將終,欲立季子叔齊。商紂王六十一年子朝死,叔齊讓兄長伯夷,二子皆不肯立而逃到西周。國人立次子為君。時值周文王卒,武王欲伐紂,伯夷、叔齊以為不仁不孝,叩馬而諫。及武王平殷紂,伯夷、叔齊恥食周粟,餓死首陽山。其讓國仁義之清風,為孔孟所稱頌。
有關伯夷、叔齊的事跡,《論語》、《孟子》、《列子》、《莊子》、《韓非子》、《呂氏春秋》等文獻有記載,司馬遷《史記·伯夷列傳》最為詳備。夷齊演繹了“相與讓國、叩馬諫伐、義不食周粟、采薇而食、餓死首陽”等經典傳奇,留下了首陽山、書院山、清節(jié)廟、夷齊井等物質遺存。
2.箕子
箕子其人其事,散見于《周易》、《逸周書》、《竹書紀年》、《論語》、《韓非子》、《楚辭》、《古文尚書》、《尚書大傳》、《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國志》等中國典籍,及高麗王朝《三國遺事》、朝鮮王朝《東史綱目》等外國典籍。司馬遷對箕子“正言不用,乃反為奴”的悲劇命運一嗟三嘆。孟子將箕子與微子、微仲、比干、膠鬲并列,贊為賢人。
《史記·殷本紀》載:“紂愈淫亂不止。微子數諫不聽,乃與大師、少師謀,遂去。比干曰:‘人臣者,不得不以死爭?!藦娭G紂。紂怒曰:‘吾聞圣人心有七竅?!时雀?,觀其心。箕子懼,乃佯狂為奴,紂又囚之?!薄妒酚洝に挝⒆邮兰摇费?“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笨梢?,在商紂之世,“三仁”已看到殷商王朝必然滅亡,諫而不聽,箕子遂佯瘋為奴,操琴自慰。
《史記·宋微子世家》又載:“……武王既克殷,訪問箕子。武王曰:‘於乎!維天陰定下民,相和其居,我不知其常倫所序?!訉υ?‘在昔鯀堙鴻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從鴻范九等,常倫所斁。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鴻范九等,常倫所序。初,一曰五行;二曰五事;三曰八政;四曰五紀;五曰皇極;六曰三德;七曰稽疑;八曰庶征;九曰向月五福,畏用六極?!痹谂c武王的對話中,箕子認為天帝賜予了九種大法,治國常理從此有了次序,并闡述了洪范九種的具體內容。這是箕子思想的反映,是其治國理政之道的集中闡釋。郭沫若認為:“箕子之明夷……更因為箕子是紂之諸父,《洪范》是由他傳衍出來,他在中國的思想史上應該也有一個相當的地位?!保?0]
孤竹國受殷商中原文化的影響,把中原農耕文化和北方游牧文化有機結合起來,創(chuàng)造出了以中原文化為主導的孤竹文化。以“崇禮、守廉、尚德、求仁、重義”為核心的夷齊精神,構成了孤竹文化的精神內涵。
“夷齊讓國”,是中國封建社會的傳世美談,也是封建統(tǒng)治階級樹立的最高楷模,閃耀著“仁”的光華,因此,《伯夷列傳》被列為《史記》“列傳”的開篇之作。孔子的學生有子說:“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論語·學而》)面對選擇,伯夷堅守的是孝,叔齊堅守的是悌,二人共同堅守著仁與義;君位面前,他們以讓相待,真正做到了“見得思義”,以自身的實踐體現了仁義的美德。做到了“孝悌”,就實行了仁之根本。伯夷、叔齊“不茍取”,不接受周公的“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莊子·讓王》)和周武王的“讓以天下”,認為“此非吾所謂道也”,正因如此,他們才能放棄國之大寶乃至身家性命。
崇禮即尊崇禮儀,以禮相待。在伯夷、叔齊看來,武王伐紂是公開背棄傳統(tǒng)的倫理關系和君臣之道的不義之舉。他們得知此事,叩馬而諫:“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史記·伯夷叔齊列傳》)這充分體現了伯夷叔齊思想深處的禮、德規(guī)范。
春秋時期,社會雖已禮崩樂壞,但禮制和尚德的思想依然是內化于人心的行動準則。史傳作品以史為據,進行了道德評價,正所謂“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上下昏,何以長世?”(《左傳·僖公十一年》)。史學家對齊桓公取得霸業(yè)原因的探討也充分顯示了這種傾向,即“招攜以禮,懷遠以德。德禮不易,無人不懷”(《左傳·僖公七年》),認為齊桓公德化天下,百姓、諸侯臣服,才有了霸主的地位。
中華民族歷來就有“不以奢為樂,不以廉為悲”(《淮南子·原道訓》)、“智者不為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韓詩外傳》)的傳統(tǒng),主張克制物欲之貪,弘揚精神追求和人生境界的高蹈。作為孤竹國的嗣侯,伯夷、叔齊有崇高的社會地位、衣食無憂,但在財富面前,他們采取的態(tài)度是廉。他們向往神農虞夏時的盛德之世,為了心中的堅守,他們采薇而食,最終餓死首陽山。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體現了他們對理想的堅持,無以盛放的生命只能無奈逝去。這首《采薇歌》,是其守廉、反暴思想的生動寫照。
伯夷、叔齊處在商周易代的歷史時期,他們的選擇呈現出不同的道德倫理傾向,前人評述眾多。《論語》、《孟子》、《管子》、《莊子》、《列子》、《韓非子》、《呂氏春秋》、《太公六韜》和大戴《禮記》等多有評價,屈原、司馬遷、劉向、韓愈、王安石、司馬光、朱熹、文天祥、元好問、顧炎武以及近代曾國藩、譚嗣同等人均有議論。持肯定態(tài)度者,對兄弟二人不改操于得失,不傾志于可欲,贊美有加;持否定態(tài)度者,認為其保守、愚忠,成為阻礙歷史進步的落后力量,李白的《梁園吟》更直言:“持鹽把酒但飲之,莫學夷齊事高潔?!彪m然伯夷、叔齊的言行帶有時代的局限性,踐行的方式也值得探討,但作為一種心理積淀,夷齊精神依然是國人寶貴的思想財富。無論時代如何變遷,其精神內涵值得后人銘記和傳承,因為他們堅守的是美好的道德理想。
1.孔子對夷齊精神的肯定
孔子有關伯夷叔齊的言論集中收存于《論語》,共有五處。他從培養(yǎng)學生道德角度出發(fā),對夷齊進行了多角度的評價,體現了他對現實政治的思考。
孔子稱贊伯夷、叔齊雖也反對商紂王,但在勸阻周武王以暴易暴方面維護了君臣之禮的做法,并以此教育學生如何為人處世;他認為“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論語·公冶長》),程頤對此甚為推崇:“二子之心,非夫子孰能知之?”(朱熹《論語集注》)認為唯有孔子才能得其深意;他否定衛(wèi)國國君父子爭奪君位的行為,認為這有悖倫理人情,推許夷齊讓國是“求仁而得仁”之舉,不愧為“古之賢人”;他將“有馬千駟”的齊景公與“餓于首陽之下”的夷齊相比并,強調夷齊雖不擁萬千財富,卻擁有眾人稱頌的美德;雖然孔子自身的行為與那些逸民不同,但他卻著眼于政治理想在現實中的浮沉,肯定夷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操守。
縱觀《論語》,孔子充分肯定了伯夷叔齊:人格方面,“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政治態(tài)度方面,“求仁得仁”、“不念舊惡”,體現對禮的堅定維護;對后世影響方面,雖然失去了生命,卻為后世所稱頌??鬃由羁探庾x了夷齊精神的價值,同時對夷齊的踐行方式表達了不選擇的態(tài)度,從而豐富了儒家學說的精神內涵。
2.孟子對伯夷人格的贊揚
《孟子》有十三處提到伯夷。孟子從行為方式、品格方面對伯夷進行了評價。在與伊尹、柳下惠、孔子的比較中,他認為伯夷是在行為上能做到“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在政治態(tài)度上能“治則進,亂則退”的“圣之清者”,高度稱贊了伯夷的清高之風;“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肯定了伯夷的道德行為和人格力量是有積極教化作用的。在其他論述中,他將伯夷、盜跖對舉,指出伯夷是廉潔的人;他彰顯了西伯昌的德行,更肯定了伯夷對賢者的追隨;他稱許伯夷的耿介,“不立于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與鄉(xiāng)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
縱觀《孟子》,孟子主要是從人格的角度肯定伯夷的清高之風,把伯夷讓國的行為處世方式解讀得更加細節(jié)化,從某種意義上,伯夷被更多地賦予了儒家的處世特征。
3.莊子學派對夷齊節(jié)操的肯定
在《莊子》中,《秋水》篇并非否定伯夷的行為,而是否定他辭讓天下得到的虛名。出自后學的《讓王》篇肯定了夷齊“不如避之以絜吾行”的行為,“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jié)戾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jié)也”,肯定了他們面對富貴的廉潔心態(tài),具有高尚的氣節(jié)和不同流俗的行為,衍生了對他們人生情懷與生活態(tài)度的肯定,即自適其樂的生活態(tài)度和不追逐于世事的節(jié)操。
總之,儒道代表人物對伯夷叔齊相與讓國、叩馬而諫、餓死首陽等行為的闡釋,滲透了他們各自的價值觀及其思想核心,使夷齊行為擁有了多義性。角度的不同,使夷齊行為的精神內涵更顯豐富和充盈。
1.夷齊讓國——符合孔子對“禮”的尊崇
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鬃右远Y為一切道德的依歸,將其視為人的立身之本,是統(tǒng)治國家的大本大宗,才發(fā)出“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論語·里仁》)的追問?!氨玖⒍郎薄ⅰ靶┦菫槿手九c”(《論語·學而》),充分體現了“孝悌”是通向“仁”的重要途徑。“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亡身”(《孝經·開宗明義章第一》),最終化為一種品德修養(yǎng)。夷齊精神與后世儒家仁政學說一脈相承,尤其是禮義思想和“求仁守廉”的精神品格、“不食周粟”的骨氣,成就了一大批仁人志士,成為中華民族的脊梁。夷齊精神是儒家仁政思想的先驅。
2.仁——求仁得仁而無怨
孔子在“禮”的觀念上的最大突破,是給作為人的外在規(guī)范的禮找到了內在的依據——“仁”。儒家講愛是從親親之義出發(fā)、由近處逐漸向外擴充,夷齊讓國的行為與后世爭天下相比較,自然是仁愛的體現。這樣,由孝悌而推及天下,并達到“博施于民而濟眾”的境界,整個社會就充滿了仁愛。
歷史地看,夷齊的行為實踐了仁,這與他們的人生價值觀密切相關。伯夷叔齊之所以投奔西伯昌,正是由于看重他的德行,但是武王“以暴易暴”的行為摧毀了他們的信任。個人行為上,夷齊可以“惟德是依”,但在政治態(tài)度上他們的身份和時代都使之無法接受,從某種意義上實踐了儒家文化之精義。
3.對逸民隱士的態(tài)度
“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論語·泰伯》),“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論語·述而》),這是孔子傳授給弟子的為官處世之道。同時,他把個人的貧賤榮辱與國家的興衰存亡聯(lián)系在一起,認為這是為官的基點。因此,在實行大同社會的理想追求與明哲保身的生存策略上,孔子的為官哲學又是矛盾的。當然,“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論語·微子》),說明孔子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在天下不太平時候要參與變革的責任擔當。
逸民隱士志向高潔,始終不渝,不與現實妥協(xié)。伯夷叔齊因不滿周武王用武力推翻殷朝的做法而“義不食周粟”,餓死于首陽山而不肯茍且偷生,成為儒家“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精神溯源。孔子認為他們“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是典型的逸民風范。在逸民的評價中,可以看出孔子通達的觀點,他不批評逸民的行為,自己卻不會選擇他們的這種行事方式。
老子開創(chuàng)道家學派,追尋形而上的自然哲學,同時對社會現象進行反思,尋求自由通達的人生哲學、生存方式和處世態(tài)度。他的哲學思想在莊子的闡釋中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同時道家思想在后世的發(fā)展中產生了不同的流派,也從其他思想中汲取了智慧。在最初階段,他們面對同樣的社會現實時,無疑都會從歷史人物身上尋求行為處世的典范價值。老子雖然沒有評價過伯夷叔齊的行為方式,但在某些觀點上卻與之契合,而他的后學逐漸引入了對伯夷叔齊行為的探討,闡發(fā)其道家思想。
1.餓死首陽山——契合老子抑制貪欲的生活哲學
老子認為戰(zhàn)事頻仍,是由于統(tǒng)治者貪心太大而造成的,可見罪惡沒有比貪欲再大的了,故“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老子·四十六章》)。夷齊讓國,是因為他們的內心世界沒有貪欲,更多是追求內心的道德規(guī)范,所以才能隱居首陽山乃至最后舍棄生命。他們這種生命態(tài)度以及對理想的追求,與老子追求上善若水、無私向善、誠信樸質的理想世界,是相契合的。
2.反對以暴易暴——契合老子反對戰(zhàn)爭和強力的政治態(tài)度
老子主張用“道”的原則輔佐君主、治理天下,不能違背人民的意愿和本性而用兵逞強,否則用強力統(tǒng)治天下,就一定會失敗;用強力把持天下,也一定會失去天下。因此,他認為政令不能繁多,圣人要“去甚,去奢,去泰”。“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道德經》),表達了反對戰(zhàn)爭的鮮明態(tài)度。
3.求仁得仁——契合老子柔弱之德、無心而為、以德報怨的處世哲學
在追求“道”、“德”的路上,老子認為真正的“德”是順應自然、無心作為,以無言的力量進行教導,要樸實敦厚、摒棄淺薄虛華?!盀闊o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抱怨以德”(《道德經》),老子認為,有道者的作為,若沒有作為;他辦的事情,好像沒有辦任何事情;要把小事看成大事,把少事看成多事,要用恩德報答仇恨。伯夷叔齊正是以這種以德報怨,不追隨武王,堅守了自己的道德操守。
自然,在道家的處世態(tài)度中,他們更看重生命的保全,有了生命才有了施行一切的可能;他們也討厭虛名,認為虛名對人生毫無意義,更多的要行無言之教,這都與伯夷叔齊的價值觀相背離。但在某些方面他們與伯夷叔齊有著共同的政治態(tài)度,其后學曾經肯定過伯夷叔齊的高尚氣節(jié)和不同流俗的作為,在亂世中采取隱逸態(tài)度(雖然兩者內涵不同)更是被他們演繹到了極致。
從儒道思想的發(fā)展脈絡看,孔子開辟了一條從文獻經典、圣王行跡、文化傳統(tǒng)和現世倫理中尋求人生價值、社會規(guī)范和理想狀態(tài)之路,形成了克己復禮、忠恕、中庸為核心的思想體系;老子則開辟了一條從宇宙自然、文化歷史中追尋現實生活的生存依據之路,形成了道可道非常道、小國寡民、禍福相依為核心的思想體系。儒道思想的肇始均處在禮崩樂壞的歷史時期,針對當時的社會、人事、政治情況,提出了各自的鮮明觀點,而伯夷叔齊的行為方式、價值追求以及對理想的堅持,自然也是對所處時代的實踐性解答和選擇,與后世孔孟、老莊的儒道思想有著不同角度的契合。夷齊的行為方式被不同的思想家解讀,不僅豐富了行為本身的精神內涵,同時也為儒道兩家思想的闡發(fā)樹立了行為典范,某種程度上影響了儒道思想的踐行方式,進而影響了后世儒道思想的發(fā)展、思辨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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