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海
(1.安徽大學 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2.中國人民解放軍電子工程學院 基礎部,安徽 合肥 230037)
程嘉燧(1565~1643),字孟陽,號松圓道人,松圓居士,偈庵等?;罩蒽h長翰山人,僑居蘇州嘉定(現屬上海),晚年歸卒于故鄉(xiāng)。為晚明著名詩人、文學批評家兼畫家。與嘉定宿儒唐時升、婁堅、李流芳并稱“嘉定四先生”,又與唐時升、婁堅合稱“練川三老”,其文名、畫名均著稱于時。有《松圓浪淘集》《松圓偈庵集》《耦耕堂集》和輯有《常熟破山興福寺志》存世。
程嘉燧少年學制科不成,轉而學劍。后折節(jié)刻意讀書,沉潛詩畫,一生交游十分廣泛,大多為明清之際江南名士。據其《松圓浪淘集》《松圓偈庵集》《耦耕堂集》[1]詩文所載,他一生所交游者中,既有顯宦宿儒、抗清志士,也有藝苑勝流、禪師羽客,甚至藝妓歌叟。諸多人物于各個不同側面對程嘉燧的個性、情趣、愛好,尤其是對其詩歌、繪畫創(chuàng)作及文學藝術理論觀念,都有不同程度的影響。本文擬從程氏本人及他人記述中,選擇與程氏關系較密或對其思想、藝術影響較大者加以考論。因程嘉燧為晚明著名詩人和畫家,故所考論,大致以文學、藝術、思想性格為別類,兼顧交往密疏次第先后,而不嚴格依人物生卒年和輩分長幼排列;又,程氏所交,以江南士子為多,尤其與徽州籍名士交往甚密,故考論中略生平而詳學術、文學藝術成就;惟方外隱逸和民間布衣,以其事跡鮮為人知,對程嘉燧文化性格形成的關系亦較大,則盡可能加以考訂。因篇幅所限,其他較為親密的友朋因非徽籍或因文名不著而省略。本文大致可以為程嘉燧及徽州文化研究提供一些基本文獻資料。
以交往之密切,二人相互影響之大而論,錢謙益在程氏友人中當為第一。
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號牧齋、自稱牧翁、蒙叟、絳云老人、敬他老人等,最后號東澗遺老。江南常熟(今江蘇常熟市)人,著名學者和文學家。明萬歷三十八年(公元1610)進士。官禮部右侍郎,革職后南歸。福王時,官禮部尚書。入清官禮部右侍郎管秘書院事,充修《明史》副總裁。任職僅六月,即告病歸。歸后暗中反清復明?!肚迨犯濉酚袀鳌W識淵博,著述宏富,有《初學集》《有學集》《投筆集》《杜詩箋注》《列朝詩集》等存世。
程嘉燧《錢牧齋〈初學集〉序》:“蓋先生(錢謙益)身雖退處,其文章為海內人士所推服,崇尚翕然如泰山北斗……古人有言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先生之文,唯先生自知之。又曰:‘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以余相從之久,相得之深,而先生虛己下問,晨夕不厭”(《耦耕堂集》文卷上)。程氏《耦耕堂集》《松圓浪淘集》前有“錢謙益謹序”。
程與錢氏交往極密,錢氏約四十歲左右得識程嘉燧并師從其詩法,其《復遵王書》曰:“仆少壯失學,熟爛空同、弇山之書,中年奉教孟陽諸老,始知改轅易向”。約崇禎三年前后,錢謙益曾感嘆曰:“予與孟陽,遭逢圣世,為太平之幸人,其所為耦耕者,蓋亦感閑居之多暇,喜一飽之有時,庶幾息勞生而稅塵鞅”(《初學集·耦耕堂記》卷四十五)故而請于嘉燧,于拂水山莊邊筑“耦耕堂”,邀程氏偕隱伴讀,共處十余年(《耦耕堂集序》)。二人常常評詩論文,究心學術,如程氏與錢氏居于耦耕堂對《石田(沈周)詩鈔》互為評定,并差擇其尤佳者若干卷(見于《初學集·石田詩鈔序》卷四十)。又如錢氏曾曰:“余箋解杜詩,興起于廬德水,商榷于程孟陽”(《吳江朱氏杜詩輯注序》。另,程嘉燧輯鉸評定《中州集》,也是與錢氏互相切磋而得(見于《初學集·題中州集鈔》卷八十三)。錢氏盛推程嘉燧云:“松圓詩老”,有詩贊曰:“姚叟論文更不疑,孟陽詩律是吾詩。溪南詩律今程老,莫怪低頭元裕之。元裕之謂辛敬之論詩如法吏斷獄,如老僧得正法眼。吾于孟陽亦云”(《初學集·姚叔祥過明發(fā)堂共論近代詞人戲作絕句十六首·其一》卷十七),而且評其詩曰:“其詩以唐人為宗,熟精李、杜二家。深悟剽賊比擬之謬。七言今體約而之隨州(劉長卿);七言古詩放而之眉山(蘇軾),此其大略也?!柚撁详?,非阿私所好者哉!”錢謙益云程氏善學古人,先學古人為人而后學詩,故痛詆當時俗學剽擬之流弊(見《列朝詩集·松圓詩老小傳》)。錢謙益詩學理論、文藝思想受程氏啟發(fā)較多,二人詩歌創(chuàng)作也同時學習杜甫、陸游和蘇軾等詩人,不惟獨推崇盛唐。(案,關于程錢二人交往論述最詳最精當莫屬陳寅恪《柳如是別傳》。)
李流芳(1575~1629),字茂宰,一字長蘅。祖籍徽州,僑居嘉定(今屬上海),萬歷三十四年(公元1606)舉于鄉(xiāng)。工詩善畫,尤精繪事。天啟初,會試北上,抵近郊聞警,賦詩而返,遂絕意進取。是“嘉定四先生”之一。四明謝象三知縣事,合程嘉燧、婁堅、唐時升及李流芳詩刻之,曰《嘉定四先生集》。著有《檀園集》詩六卷,文四卷,畫冊題跋二卷,初刻有謝三賓序。《四庫全書總目》曰:(李流芳)詩恪守典型,明二百七十余年中可云晚秀?!睹魇贰肪矶侔耸擞袀?,《光緒嘉定縣志·文苑》[2]有傳。
程、李二人關系十分友善,程嘉燧稱李氏為“幾世締之好,相益相劘,相護相恤過于同氣,幾如一身”,“素交之內,唯兄一人”(《松圓偈庵集·奠李長蘅》文卷下)。明清時期,蘇州嘉定名士聚集,往來頻仍,錢謙益從流芳游,后得以結交程嘉燧。[3]1077-1078
程嘉燧“與長蘅皆好以詩畫自娛”,且(李流芳)“虛己泛愛,才力敏給,往往不自貴重。余呰力篤志,類于矜慎,而中不能無意于名。頃長蘅屢躓而智益恬,貌益腴,若能蕭然遺世以游,故不知其所得日以臻妙。嘗造云棲,流連湖上”(《松圓偈庵集·〈檀園近詩〉序》文卷下)。程氏認為自己的詩之李氏,“雖同時老成,皆以為不逮也”,并稱“便生同時,居同里,所為同聲同好之人邈若異域,徒令后人有不同時之嘆,不其惜歟?”(同上)程嘉燧與李流芳“同聲同好”,意趣相近,同為畫壇名手,又為同里鄉(xiāng)鄰,常共處一處談藝論畫。而且他們都喜好山水并常偕游,都善作山水游記小品。審美情趣上,他們都出入禪老,崇尚空靈、荒寒而有神韻的意境。二人的山水寫意風格和藝術觀也頗為近似,皆主張筆墨的自然天成和率性寫意,并時時參摹古人,尤其是元代倪瓚、黃公望等人的作品。因李流芳家境不同于程嘉燧需他人時時救濟,經歷相對順利,所以受晚明閑適之風的薰習較深,多有學問文章之方巾氣,這一點與半隱于世外的程氏略有不同。[4]339-340
《松圓浪淘集》前有婁堅序《書孟陽所刻詩后》?!端蓤A偈庵集·題子柔雜懷詩卷后》曰:“其中多指切時事,識深而慮遠。蓋其心若惻然有所不得已,而形于詠嘆,猶且虞其多忤,緘秘而不出也。余謂:自古感遇諷刺之作多矣。至以律詩含諷喻,剴切忠厚,則未有若子柔諸詩也?!眾鋱砸酁椤凹味ㄋ南壬敝?,且與程嘉燧、唐時升并稱“練川三老”。
案:“嘉定四老”“練川三老”非僅以地域名之,諸人間實持有相近文風,皆嘗從游問學于歸有光,時常議論時弊,探究學問,得有光流風遺書。[5]921-922
婁堅(1567~1631),字子柔,嘉定人。貢生。幼好學,工書法,其師友多出于歸有光之門。學有師承,經明行修,鄉(xiāng)里推為大師。貢于國學,不仕而歸?!端膸烊珪偰俊贩Q:“堅早從歸有光游,……明之末造,太倉、歷下余焰猶張,公安、竟陵新聲屢變,文章衰敝,莫甚斯時。堅以鄉(xiāng)曲儒生,獨能支拄頹瀾,延古文之一脈,亦可謂永嘉之末,得聞正始之音矣”?!读谐娂贰鹅o志居詩話》《明詩紀事》諸論者皆有類似的推挹之詞,稱其古風獨勝,詩格清新。著有《學古緒言》二十五卷,《吳歈小草》十卷?!睹魇贰肪矶侔耸?、《光緒嘉定縣志》有傳。
明崇禎刻本《松圓浪淘集》前有唐時升“孟陽詩序”,略云:“余與孟陽少同志尚,惡俗儒之陳言,好泛濫百家之書”。又云:“(嘉燧)詩雄豪跌宕、沉郁頓挫,足以追配作者,而哀樂所發(fā),長句短章,必合于法度”。又,《松圓偈庵集》序:“此古文也,抑揚變化,深得古意?!?/p>
程嘉燧《祭唐時升》曰:“談言解頤,析玄洞微,時罕知音,我貴知?!?。與唐時升志在山林,然而心系朝政,好談兵事,皆有慷慨不平之氣。也足見當時嘉定宿儒多好談天下事的清議之風。[6]1237-1238
唐時升(1550~1636),字叔達,嘉定人。父欽訓,與歸有光善,故唐氏早登歸氏之門。年未三十,謝舉子業(yè),專意古學。王世貞官南都,延之邸舍,與辨析疑義。唐時升因出歸氏門,不肯復稱王氏弟子。唐氏家貧,灌園藝蔬自給,后與程嘉燧相鄰為伴,以隱士自居,蕭然自得。為人才華橫溢,為詩援筆立就。遇其得意,才情飚發(fā),雖苦吟之士,無以加也。其文縱橫踔厲,深惡艱深涂澤之作,自命其集曰“三易”。文得歸有光的真?zhèn)鳎▍⒁娞茣r升撰歸有光《墓志銘》)。與里人婁堅、程嘉燧并稱“練川三老”。卒于崇禎九年(公元1636),年八十有六。有《三易集》凡十卷(案,前有謝象三[三賓]、王錫爵[元馭]、王衡[辰玉]、侯峒曾[豫瞻]四人序文)?!睹魇贰肪矶侔耸?、《光緒嘉定縣志》有傳。
程嘉燧平生所交中,與宋玨友情篤厚,二人詩與書畫切磋往來始終,情趣相投,常于除夕夜一起守歲,為莫逆至交。
程嘉燧《李宋倡和詩序》云:“比玉(宋玨)才氣空海內,與人交出肺肝。雖處窮厄而未嘗以詞色徇人。在吳獨善余與李長蘅”。萬歷二十八年(公元1600),程嘉燧在殷都家戲作《荔枝酒歌》并題詩于扇面,后為宋玨所見,即賦詩討索,擬行千里訪求。時隔七年來嘉定,始相見訂交。后有《程宋唱和集》。
宋玨,亦作谷,字比玉,福建莆田人,國子監(jiān)生。善畫工書,寫松樹尤秀。王士禎《漁洋詩話》盛贊其小詩工絕。玨后僑居嘉定,與李流芳、張鴻磐(字子石)為莫逆至交。嘉定南翔鄉(xiāng)里的檀園、杞園等皆其盤桓觴詠之處。其善八分書,包世臣《廣藝舟雙輯》評其書法為妙品。程嘉燧與錢謙益共筑“耦耕堂”,匾額即為宋玨所書。錢謙益《宋比玉墓表》(《初學集》卷六十六)詳其事?!豆饩w嘉定縣志》《皇明遺民傳》卷四皆有傳。
程嘉燧曰:“(宋玨)胸次恢疏廓落,飲酒終夕不醉……其名章秀句,醉瀋殘墨流散人間,往往遍于僧窗邸壁,……其詩洸洋淋漓,多山巔水涯,蕭散娛嬉之詞。(《程宋唱和集》)。程氏與宋玨書畫相通往來,藝術情趣、文藝思想互相感發(fā)。
程嘉燧與李名芳“同庚,識自少小提孩”,“甲申(公元1584)于郡之闈,同會待試”,(李名芳)“以薦入官,遂成進士,又中館選。競爽并峙,華播京國”。而(程嘉燧)“乃擲棄”。嘉燧稱李氏為“平素交誼”之“良友”(《李翰林遺稿序》)。
案,李名芳(1564~1593),字茂材,流芳兄,祖籍徽州,天資絕人,十余歲馳騁文壇。吳興董宗伯(其昌)延至家塾,塾中皆浙中名士,時名芳年甫十三,敢與頡頏。年二十八,萬歷壬辰(公元1592)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次年即卒,年僅三十,子宜之年方三歲。由程嘉燧所論可知,李名芳以氣節(jié)、才華戛然獨立而名震江南。程氏贈詩有《燕山篇送李茂才北上兼呈中舍公》(《松圓浪淘集》卷二)。王衡作《李茂才文序》(《緱山先生文集》),敘其一生事跡甚詳。
子李宜之,字緇仲,母沈氏教育之。幼穎異,目數行下,讀書等身,四方名流歸之。叔父李流芳畏之如敵。七試京兆,不第,隗然自放,蓋博綜古今,著述充棟。著有雜劇《步非煙》,詩文《猗園集》三十卷,《寓園集》一百卷,《商刻》十二卷,《辨毀》十二卷。并為吳偉業(yè)參訂《秣陵春》傳奇。李氏父子《光緒嘉定縣志》《嘉慶南翔志》皆有傳。與程嘉燧有往來,如七律《移居城南送李緇仲鄉(xiāng)試并寄仲和(龔一清)》(《松圓浪淘集》卷六)等。
董其昌(1555~1636),字玄宰,號思白,香光居士。華亭(今上海松江縣)人,官至南京禮部尚書,謚文敏。畫史又稱董思翁、董宗伯、董文敏、董華亭等?!睹魇贰肪矶侔耸哂袀?。其與程嘉燧有過書畫切磋之交。據程氏《題董宗伯畫冊后》(《耦耕堂集》文卷下)可知,董氏曾多次前往嘉燧家索觀宋元繪畫珍品。如序中提到二人曾共同揣摩仿效程氏家藏的元代大畫家倪瓚的作品。在本序中,程氏批評了董氏年少所作,評其前期山水畫過于模仿拘泥李思訓父子,過于求形似和細節(jié),而變得呆板,缺乏生機。極力贊許其后來所作,神采奕奕、筆墨酣暢、氣韻生動、直追古人而自成一家??梢娖湓谂c董其昌于畫學、藝術思想上的交流切磋。
歸昌世(1568~1644),字文休,昆山人,寓居嘉定,歸有光孫。崇禎末,以待詔徵,不應。其天才駿發(fā),與李流芳、王志堅稱“三才子”。中年放意為詩,五言宗韋、柳,善草書和畫墨竹。乙酉九月卒,年七十三。《光緒嘉定縣志》文苑、《皇明遺民傳》卷三有傳。著有《假蓭詩草》。[3]卷五十四:1351-1352有詩《贈程孟陽》:“與君(嘉燧)分手時,宋子(玨)亦同別。扁舟中路分,言向虞山發(fā)。日月一以邁,物華幾衰歌。遙知詩骨清,獨映山房月。同心有錢子(謙益),蕭澹深相悅?!保ā都偕幵姴荨罚┝碛性姟秹衾铋L蘅(流芳)》等,由此可證程嘉燧、李流芳與歸氏極為友善。錢謙益撰《歸文休墓志銘》(《有學集》卷三十二)云,昌世詩文深得嘉燧激賞。昌世子莊,字玄功,詩文豪邁,善大書,畫竹酷肖其父。
案,王志堅(1575~1633),初名弱生,更字淑士,江蘇昆山人。萬歷庚戌(1610)與李流芳同舉進士,授南京兵部主事,歷郎中,以安察僉事,提學貴州,不赴。再提學湖廣,卒于官。著有《香巖詩草》。[7]474-475《明史》卷二百八十八、《靜志居詩話》卷十七有傳。王志堅為詩文知法唐、宋名家,而深鄙嘉靖、隆慶時期剽竊之風,以為俗學。其窮經辨志,有古先儒者之風,與嘉燧文學主張相類。程氏有詩多篇見寄,如《雨夜王弱生、鄭閑孟過李長蘅,予未能同,輒有此寄》(《松圓浪淘集》卷八)。
方有度,字方叔,又字方石,徽州歙縣羅田人。歷吏科左給事中。為程嘉燧莫逆之交。程氏《祭方方石》曰:“某始識兄于弱冠之年,繼而逾親相與莫逆者三十余載,晚從兄于官周旋,晨夕六七年。追隨冰雪數千里,休戚之誼等于同氣膠漆之分,殆有夙緣”(《松圓偈庵集》卷上)。程氏與方氏情誼很深,嘉燧曾攜子士迪致祭跪告于有度之靈。程氏撰《徵仕郎吏科左給事中方君行狀》(《耦耕堂集》文卷下),詳敘友人方氏家世。有度父,方恒,字仲岳,贈工科給事中。有度師,為同族方時化。甲午(公元1594)秋,師生二人偕舉于鄉(xiāng),而數上不第。后有度對策中三甲進士。
方時化,字伯雨,徽州歙縣羅田人,為李贄(卓吾)高足弟子。[3]卷三十一:917與程嘉燧有深交,極為友善,如《新安方伯雨期會子柔都下,是秋俱就試,姑孰因汝廉(徐允祿)寄此歌》、《水西酒樓伯雨諸君會餞即席五首十時孫士徵、許康侯、孫元功、方方叔、平仲》、《又別伯雨》(《松圓浪淘集》卷三)、《寄方伯雨二首》(《松圓浪淘集》卷四)、《走筆題伯雨兄藏寒林扇圖丁酉(公元1597)寄》、《送方叔由金陵錢塘歸,柬伯雨諸君》(《松圓浪淘集》卷一四)等。
瞿式耜與程嘉燧友善,據程氏《松圓浪淘集序》曰:“壬子二月(萬歷四十年公元1612)武昌回,與瞿起田(式耜)同舟江行,苦風浪半月而至九江。簸蕩掀岸之中,搖神滌藏,……請吟余詩,隨手書之?!聊暇﹦t余詩幾盡,凡七百余篇,錄成而歸”。并與瞿式耜書曰:“感兄虛懷相知,相知之雅……托于贈言,宜不自慚其迂且疏也。平日私心愛兄簡于人事,恬于嗜欲,專好讀書,敬禮賢士,此數者所謂好養(yǎng)優(yōu)于天下者也。今將奉簡書出宰百里,其超軼時俗而追蹤前哲,當易易耳。但世道久喪,流俗浸壞,其不肖者固以魯莽茍且,相為波劘,而其號為賢者,亦多踔厲慘切,以矜氣作之,以亢心乘之。雖足皎皎一時,而于道終未光也?!保ā端蓤A偈庵集》卷中)程氏于文中闡發(fā)其對時局臧否之論。細讀《與瞿起田》一文,足見其心跡,其與仕宦之友朋間密切往來,不僅限于相識之情誼,更有相知之慰藉。
瞿式耜(1590~1651),字起田,號稼軒,常熟人。為錢謙益門人。舉萬歷四十四年(公元1616)進士。福王立于南京,瞿式耜官應天府丞。順治三年,清兵破汀州,瞿式耜與魁楚等人迎立永明王朱由榔。后于崎嶇危難之中,介然以堅貞自守。錢謙益因爭相位不得,受人誣陷,累及式耜被逮入獄。永歷四年(公元1650)桂林陷落,被俘,不屈死。有《瞿忠宣公集》?!睹魇贰肪矶侔耸袀?。
雪浪(1544~1608),俗姓黃,名洪恩,南京民家子。十三歲隨父親往報恩寺聽無極和尚講《法華經》,傾耳會心,留旬日不肯去,遂成無極門徒。萬歷戊申卒,年六十四。清朱緒曾《金陵詩徵》、錢謙益《初學集》卷六十九有傳。
程氏《松圓浪淘集》“雪浪卷九”自注云:“丙午復從雪浪恩公談《楞嚴經》于惠山河滸庵,秋再游白下。十月,雪浪師來資善寺講《圓覺》《金剛》諸經?!奔戊菖c雪浪師交往甚密,常研習禪學,所受禪宗思想影響至深。寄贈詩有《寄雪浪師京口》(《松圓浪淘集》卷九)、《虎丘僧房夏夜試茶歌》(《松圓浪淘集》卷一五)等。
一雨(1564~1624),俗姓鄭,名通潤,字一雨,西洞庭山人。幼年即辭家入長壽寺,后侍從雪浪師往南京花山、鎮(zhèn)江焦山等地,來往講經。他樂于游處,與程嘉燧、李流芳、鐘惺等皆有交。因為他曾專門為《楞嚴經》、《楞伽經》注疏,故自稱“二楞主人”,并改鐵山寺為“二楞庵”。天啟四年(公元1624)卒,年六十。清朱緒曾《金陵詩徵》、錢謙益《初學集》卷六十九有《一雨法師塔銘》詳其事。
程氏與一雨師交往甚密,如詩《由廣陵登金山,訪一雨師不遇,同宋比玉和蘇長公韻,感舊一首(東坡游金山寺)》(《松圓浪淘集》卷一四)、《六月積雨,不能赴鐵山吃梅,燈下題畫寄懷一雨師》、《同聞野、一雨過禪悅院,宿師心上人房》(《松圓浪淘集》卷一六)等。
[1]程嘉燧.松圓浪淘集.松圓偈庵集.耦耕堂集.影印明崇禎謝三賓輯刻,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陸廷璨補修嘉定四先生集本[M]//續(xù)修四庫全書:收錄本.
[2]陸懋宗,程其玨.光緒嘉定縣志[M].清光緒辛巳(1881)刻本.
[3]錢謙益.歸文休七十序[M]//初學集:卷40.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4]張岱.石匱書后集:卷60“妙藝列傳”[M].上海: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1960.
[5]錢謙益.嘉定四君集序[M]//初學集:卷3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6]錢謙益.周參軍墓表[M]//有學集:卷35.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7]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19[M].北京:中華書局,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