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
她來的時候,他在擦他的小號。她看了他一眼,就去連長那里報道去了。
她的到來,對這幫男性公民們來說無疑是頭號新聞。幾個被硝煙熏得像黑猴般的戰(zhàn)士像看外星人一樣目送著她從坑道這頭兒走向另一頭兒;坐在一起打瞌睡的人都站了起來,幾個人還因為神情專注而被手里燃著的紙煙燒了手,樣子很是好笑。
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沒有人打聽她的名字。大家只知道,她是上邊派來的衛(wèi)生員。她的頭上扎了根紅紅的布條兒時間一長,大家便叫她紅布條兒。
很多人找紅布條兒說話。
紅布條兒偏偏愛和他說話。
很多人都不明白,她怎么那么喜歡和他說話?他們的疑惑不無道理,因為——他是個啞巴。
很多人不屑:“啞巴嘛,除了吹吹號,還能干什么?”
那是一場惡仗,敵人的飛機下冰雹一般把一枚枚嚎叫著的子彈射向掩體。不斷有請纓炸碉堡的戰(zhàn)士沖上去,又倒下去。
掩體里,連長和他都負了重傷。她是衛(wèi)生員,她知道他和連長都需要馬上輸血。然而現(xiàn)實往往令人遺憾:她手上只有一瓶血漿和一枚輸血針頭了。連長已經(jīng)深度昏迷,他仍然清醒。
她拿針頭的手有些顫抖。然而最終,在他和連長之間,她沒有選擇他。
他看著她把那枚針頭插進了連長的身體??粗坏蔚瘟魅脒B長體內(nèi),她捋了捋頭發(fā),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他擠出一絲笑,雖然勉強,但很平靜。
他艱難地抬起手,比劃了幾下,她明白了,她把頭上那根紅布條兒解下來遞給他,他費力地把它塞進了內(nèi)衣口袋。
他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她知道屬于他的時間不多了。然而就在此時,他竟然拿起炸藥包艱難地爬出了掩體。
她突然明白了,她也爬了出來。
他們兩人艱難地爬向了敵人的碉堡。后來一齊用力把炸藥包頂在了碉堡口,再后來就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
有人看到,一根紅紅的布條兒從半空中裊裊地飄落下來……
殘陽如血。負責清理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把一把小號和那根紅紅的布條兒交給了連長:“報告,除了這些,其他什么都沒找到。”
上邊來了人,來人輕輕地告訴連長:“據(jù)我們了解,他們是一對夫妻。”連長雕塑般地站住了。
他把那紅紅的布條兒緊緊系在小號上,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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