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瑛
哥等下雨呢(外二篇)
●吳瑛
老天爺一定不知道,人人詛咒陰暗泥濘的下雨天時,還會有人熱切地盼望來一場酣暢淋漓的雨,沖涮清洗世間污跡無數(shù)。
一
舊時同事來玩,說起阿芬?!澳腥颂嫒藫H偃f,出事了?,F(xiàn)在每月只拿九百元生活費,龍鳳胎孩子正上大學呢。九百元,一家四口,夠什么呀。男人還開著車,要我說呀,車也別開了,索性將開支降到最低。”同事不無惋惜。阿芬和我們年齡相仿,卻找了個大很多的男人。男人吃的財政飯,阿芬生下一雙兒女之后,就再也不用工作。我們每每在單位累得不成人樣時,便會嘆,學得好不如嫁得好,阿芬的日子比蜜甜的。沒想到,人到中年,出這個岔子。同事做著律師工作,替阿芬兩口子出謀劃策,跟我談起時,不免唏噓。
正想著,阿芬那般水靈漂亮的人,遭此打擊,還不知道憔悴成什么樣子呢。再在菜場上遇到她時,卻沒有。站在菜攤前,認真地選著菜,拿著攤上的蝴蝶蘭愛不釋手。攤主笑,你用不上的,那是飯店人家做盤用的。阿芬偏往手里拿,我的手藝也不賴的?;仡^看是我,笑著掰開一朵,插到我的小自行車前:“美人就該配鮮花的?!蔽业共缓靡馑紗柶鹚麄兊慕鼪r。阿芬坦然呢,主動提到了:“我到一家裝修公司,做了打掃。工資不高,但常有加班費,算起來錢也不少了。倒是他,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真怕他想不開呢,我報了個自駕游,花不了幾個錢,陪他散散心去。這人哪,倒什么,不能倒精氣神的?!?/p>
突然對芬刮目相看起來。早年的她,忙著嫁人,并沒有讀多少書。卻睿智得不行,男人都是紙老虎,每臨大事,女人還是比較沉得住氣的,芬的不離不棄,便是最好的良藥。一些前陣子天天堵在她家門口追債要債的,漸漸被芬鎮(zhèn)住了:“人家不過跌了個跟頭,肯定能站起來的。再說,人家龍鳳兒女再有幾年,又是一片江山了?!币獋娜讼嗷衩?,逐漸離開。
二
近來感覺自己的生活,如飛馳的列車,一路呼嘯前行,無力掌控。團團轉(zhuǎn)。老公父親身體不好,我在醫(yī)院和店鋪兩頭溜得心口疼。老公帶著兒子,天天青菜湯,吃到吐酸水。老師又發(fā)短信,最近組織段考,家長加緊督促才是,孩子成長的關鍵,是家長。
姐姐那邊也過來電話,生產(chǎn)的面料,告急了。繼續(xù)調(diào)前一批的產(chǎn)品,還是另尋新品,聽通知呢。熱血一下子就涌到了腦門。真想甩手就走,千山萬水走遍,不是誰沒這個能耐,只是真正舍不下這一家大大小小。
從醫(yī)院回頭,花店門口的仙客來,不勝嬌怯,滿面含春地盯著我。趕緊下得車,捧上一盆,到得家來,配上漂亮花盆,澆了點水,越發(fā)水靈誘人。索性卷起衣袖,里里外外清掃起來,又折騰了大桌的菜,去豐澤園拎回兒子最愛的蛋糕。
真有峰回路轉(zhuǎn)的感覺。老公一見我漂亮的圍裙,眼便放光:“老婆,今天怎么這么漂亮?”兒子一進家門,就直奔蛋糕而去:“蛋糕蛋糕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兒子又唱又跳。日子還是那個日子,我卻從容多了。我安心陪在父親床前,我把涂滿黑油的指甲豎著讓他老人家看,老父耳聾,眼好使呢,點著頭表揚著:“嗯,好看,涂的黑墨汁?”一旁護士笑噴。
三
又是草長鶯飛時節(jié),騎著我的小自行車,走街串巷。路旁停著一輛廣本,惹得我哈哈大笑。那是一輛怎樣的車呀,灰頭土臉,不知是一個怎樣的車主,才會將自己愛車,開得如此之臟。最樂的是它的后窗,玻璃上沾滿了灰,灰塵上寫著:“哥等下雨呢”。沒有標點,一個燦然的笑臉畫在一旁。這是個怎樣調(diào)皮又聰明的車主呀,他不是不洗車,他等下雨呢,一場雨過來,一定會還它花容月貌!
其實,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快樂也活,煩惱也過。老天爺一定不知道,人人詛咒陰暗泥濘的下雨天時,還會有人熱切地盼望來一場酣暢淋漓的雨,沖涮清洗世間污跡無數(shù)。哥等下雨呢,何等從容自信,氣定神閑。阿芬是,廣本哥也是。風雨來襲,笑容滿面,等著自己的人生,隨時來一次翻牌,勝敗其實一直握在自己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