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延松

評《蒼老的北塔》

桂延松

《蒼老的北塔》是江鵠詩集《詩水流年》中的一首短詩，詩人圍繞“北塔”這一意象進(jìn)行了一系列的回憶。在詩中，詩人江鵠運用了孩子童真的獨特視角，營造了一種樸實而生動有力的畫面，詩中作為核心意象的“北塔”蘊含著豐富的象征性內(nèi)涵，使得全詩真切自然而又蘊含深意。

畫面感 視角 象征性

Author: Gui Yansong

is a postgraduate student of School of literature, China Centre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specializing in Europe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Email: 13116095561@163.com

清代詩評家黃子云說：讀一首詩，“當(dāng)于吟詠之時……以我之心，求無象于窨冥惚恍之問，或得或喪，若存若忘，始也茫焉無所遇，終焉元珠垂曜，灼然畢現(xiàn)我目中矣”。近日品讀江鵠詩集《詩水流年》,讀到《蒼老的北塔》一詩時，內(nèi)心為之一顫，感受詩中的畫面和氛圍，真是“灼然畢現(xiàn)我目中矣”。

《蒼老的北塔》是一首很簡單的詩，全詩共30行，敘述的也是詩人孩童時有關(guān)“北塔”的一些很簡單的回憶，讓人一目了然。然而《蒼老的北塔》又是一首很復(fù)雜的詩，因為仔細(xì)品讀之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詩中意象的豐富象征性以及隱藏其中深遠(yuǎn)的文化內(nèi)涵和思想境界。

詩是以詩人的獨特感受為生命的。詩人不是通過對審美對象的“知”與“不知”、“懂”與“不懂”產(chǎn)生詩的，而是通過對審美對象發(fā)生某些獨特感受，并由這種獨特的感受激發(fā)著胸中的激情才有詩的?！渡n老的北塔》正是詩人對“北塔”獨特的審美感受，以一種樸實而生動有力的方式表達(dá)出來。

詩人對回憶的青睞，并非悖離詩歌的抒情傳統(tǒng)，而是在追敘的基礎(chǔ)上，更深一步地逼近詩歌藝術(shù)的真實本質(zhì)。詩歌的藝術(shù)魅力不是來自空泛無力的辭藻堆砌，而是對生活真實體驗之后的情感自然流露?！渡n老的北塔》結(jié)合詩人對“北塔”的回憶，真切自然地營造了一種樸實而生動有力的畫面，讓人讀來眼前充滿著畫面感。

“北塔是一位蒼老的祖輩/在爺爺?shù)臓敔敵錾?它就很老很老了”，詩人以擬人的方式描繪著北塔的歷史之悠久，他沒有直接敘述北塔的“蒼老”，而是通過“在爺爺?shù)臓敔敵錾?它就很老很老了”來映襯北塔的蒼老，這種方式讓北塔從物轉(zhuǎn)化為人，顯得親切自然。吉爾伯特·賴爾（Gilbert Ryle）認(rèn)為“回憶能夠采取忠實地用詞語敘述的形式”。這正是本詩的一大特點，通過簡潔的詞語來進(jìn)行回憶敘述，自然而生動。詩人描繪小時候的傍晚也是形象而生動的?！澳赣H用北塔的妖怪/把我早早關(guān)進(jìn)家門/父親用北塔的大蟒蛇/把我塞進(jìn)被窩”，母親和父親出于對孩子深深的愛，編造了“妖怪”和“大蟒蛇”的故事，讓孩子能早早地上床睡覺?！瓣P(guān)”和“塞”二字看似粗魯，其實飽含著父母對孩子的愛，以及作為孩子的“我”對這種行為的不理解?！氨彼痹谕陼r代的詩人心中是一種恐懼的象征，以“妖怪”和“大蟒蛇”等對兒童心理能產(chǎn)生恐懼作用的事物來渲染這種氛圍。詩人幼小的心靈充滿著想象，“我羨慕盤旋在塔頂?shù)睦销?妖怪抓不住它/它能隨時沖下去/啄瞎大蟒蛇的眼睛”，詩人運用了“盤旋”、“抓”、“沖”等動詞，勾勒出一幅充滿力量的畫面。

“上學(xué)時的早晨/老師用北塔保佑、祈福的功能/把北塔砌在我的心中”，一個“砌”字凸顯出“北塔”在詩人心中潛移默化的深遠(yuǎn)影響。而這時“北塔”在詩人心中是一種神圣的向往，“我一直盼望能攀上去/打開那扇/從來都緊閉的小門/把塔里裝的/揚善、慈悲、佑福的光芒/都放出來/照得更遠(yuǎn)更廣”，一個“攀”字就形象地描繪出北塔的高大、聳立，詩人上學(xué)之后希望將揚善、慈悲、佑福的光芒照得更遠(yuǎn)更廣，孩童內(nèi)心純真而善良的愿望通過詩句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一個滂沱雨夜/北塔用蒼老的身軀/與閃電鑄成的劍/雨繩擰成的鞭/搏斗了一番之后，終于散了骨架”，“閃電鑄成的劍”將閃電比作劍，“雨繩擰成的鞭”將大雨比作鞭，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了滂沱雨夜的激烈場面。“鑄”和“擰”二字分別突顯了閃電的猛烈以及雨勢的強勁。同時作者又一次使用了擬人的手法，將北塔的坍塌比作“散了骨架”，映襯了首句“北塔是一位蒼老的祖輩”。

喬治·桑塔亞那在《詩與哲學(xué)》中指出，詩歌應(yīng)當(dāng)表現(xiàn)出生活豐富的深層、感覺的特質(zhì)、語言的詩韻、游戲的意趣和靈魂的夢想。通過品讀《蒼老的北塔》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濃厚的生活氣息和其獨特的描寫視角。

《蒼老的北塔》運用了孩子童真的獨特視角，使全詩內(nèi)涵豐富而充滿童趣。詩人用童年孩子的視角來描述“蒼老的北塔”，將北塔看作一位蒼老的祖輩，不直接描述北塔的形體、年代，而是用“在爺爺?shù)臓敔敵錾?它就很老很老了”這兩句詩凸顯了北塔的蒼老，使詩中充滿著童趣。這樣的表現(xiàn)方式簡單而生動有趣，讓人讀來倍感親切。北塔里原本是沒有妖怪和大蟒蛇的，但是借助孩子想象的視角，北塔被“妖怪”和“大蟒蛇”所占據(jù)，間接地刻畫了北塔在詩人小時候內(nèi)心所形成的形象。小時候的詩人羨慕充滿力量盤旋在塔頂?shù)睦销棧驗樗且环N力量的代表，在孩子心中，“妖怪抓不住它”，老鷹還能“啄瞎大蟒蛇的眼睛”，也只有借助孩子的這種視角才能真切而自然地表達(dá)出“蒼老的北塔”的那種神秘感和恐懼感。上學(xué)之后“我”眼中的北塔超出了實體物質(zhì)的范疇，而成為了一種能夠揚善、慈悲、佑福的正義力量的象征，“老師用北塔保佑、祈福的功能/把北塔砌在我的心中”，北塔作為一種精神性的力量已經(jīng)融入到了“我”的心中。描寫滂沱雨夜更是運用了孩子的視角，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滂沱雨夜，北塔“散了骨架”好像是與“閃電鑄成的劍”和“雨繩擰成的鞭”搏斗一番之后的結(jié)果。因為在孩子的眼里，世間的一切奇妙都是可能的，通過兒童的視角對“北塔”進(jìn)行描寫，使得全詩雖主要描寫“蒼老的北塔”，卻充滿著童趣。

在深入品讀全詩之后，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蒼老的北塔》中“北塔”這一意象所蘊含的象征性內(nèi)涵。“塔”這種建筑是隨著佛教在中國的傳播而發(fā)展起來的。佛教經(jīng)典中記載，塔就是保存或埋葬佛教創(chuàng)始人釋迦牟尼“舍利”的建筑物，后來隨著佛教引入中國，與中國的建筑風(fēng)格相融合，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文化內(nèi)涵的建筑。塔的用途在中國由原來單一的禮佛性質(zhì)發(fā)展到裝點山河風(fēng)光，彌補風(fēng)水之不足，倡導(dǎo)淳樸文明和諧的民風(fēng)民俗及振興文風(fēng)，還有筑塔鎮(zhèn)邪惡之祈愿的寓意等等。

在《蒼老的北塔》中，“北塔”這一意象所蘊含的象征性內(nèi)涵是具有變化性的。“北塔”在詩人的眼中是“一位蒼老的前輩”，它充滿著神秘感和傳奇性，“妖怪”和“大蟒蛇”這些對人類具有威脅的意象更是襯托出“北塔”的恐怖和不容靠近。這時候“老鷹”這一意象就成為了一種能戰(zhàn)勝恐懼的充滿力量的象征，這也體現(xiàn)著小時候的“我”對一種正義力量的向往。

上小學(xué)之后的“我”通過老師的教育，賦予了“北塔”以“保佑、祈福的功能”，北塔作為一種實體建筑一直都存在在那里，這種內(nèi)涵的變化其實是詩人“我”內(nèi)心成長之后的一種反應(yīng)。北塔不再是一種恐怖力量的象征，也不再是不容靠近的了，而是“我一直盼望能攀上去/打開那扇/從來都緊閉的小門/把塔里裝的/揚善、慈悲、佑福的光芒/都放出來/照得更遠(yuǎn)更廣”，“北塔”真正具有了它一般的文化內(nèi)涵，成為了一種善和祈福的象征。

在滂沱雨夜，“北塔”成為一位蒼老卻充滿力量的搏斗者，“閃電鑄成的劍”和“雨繩擰成的鞭”成為一種“惡”的象征，而“北塔”則充滿了力量和正義。雖然它“終于散了骨架”，而這時的“北塔”已不再是那么神秘和不可接近了，“我慌忙與北塔對話”,此時， “對話”二字彰顯了人與塔天人合一的和諧境界?！拔摇迸c塔的關(guān)系從恐懼和不容靠近到盼望能攀到塔上去，到“我”與塔之間能形成對話，彰顯了人與自然萬物逐步走向融合的過程。詩人將“北塔”賦予人性，象征著社會的善良和正義的力量，由“北塔”聯(lián)想到人，“想發(fā)揮功用/首先要恢復(fù)青春和體力”。詩歌在此蘊含著人與社會發(fā)展的深層內(nèi)涵，看似簡單的兩句其實提升了全詩的境界?！氨彼毕胍l(fā)揮“保佑、祈福的功能”，首先要恢復(fù)青春和體力，蒼老的“北塔”最后只能是“散了骨架”，而對于我們個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想對社會做出自己的貢獻(xiàn)，首先要保持自己的青春和活力，這樣在面對社會的惡勢力時才不會輕易地“散了骨架”?！拔摇迸c“北塔”的對話，其實就是由塔及人，從而含蓄地表現(xiàn)出這一道理。這也體現(xiàn)了詩人江鵠對自然、社會洞察之后的頓悟，“對話”既是一種空間性的——“我”與“北塔”的對話，也是一種時間性的——“我”與過去的對話。

在《蒼老的北塔》中，詩人運用了孩子童真的獨特視角，營造了一種樸實而生動有力的畫面，詩中作為核心意象的“北塔”蘊含著豐富的象征性內(nèi)涵。該詩傳達(dá)的內(nèi)容如此之多，傳達(dá)的方式如此豐富、如此精妙，以至于如果我們試圖通過在精巧、深奧方面不及詩歌本身的媒介來傳達(dá)的話，詩所傳達(dá)的東西就會被扭曲、被破壞，這也許就是“詩無達(dá)詁”吧。

注解【Notes】

[1]王夫之：《清詩話》，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847頁。

[2]江鵠：《詩水流年》，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

[3]謝克強：《行走的美學(xué)——序<鄒惟山十四行抒情詩集>》”，載《鄒惟山十四行抒情詩集》，長江出版社2013年版，第1頁。

[4][英]吉爾伯特?賴爾：《心的概念》，徐大建譯，商務(wù)印書館1992年版，第345頁。

[5][美]喬治?桑塔亞那：《詩與哲學(xué)》，華明譯，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第140頁。

[6]見王小蘭：《塔》，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版，第4頁。

The Old North Tower

is a short poem which wrote by Jiang Hu,the poet created a series of memories around the "North Tower".In this poem,the poet creat a simple and vivid picture from a child's unique perspective.The "North Tower",as the key image of the poem,contains a rich symbolic connotations,which makes the poem real and natural and contains profound meaning.

the feeling of images perspective symbolic

桂延松，華中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專業(yè)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歐美文學(xué)。

Title:

A Review Of

The Old North T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