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奇
2月18號下午5時許,我正在由北京返回太原的高鐵上,忽然接到機關辦公室副主任吳孝仁先生的電話,說,段杏綿老師剛剛過世。我有點不相信,年根時我在巷子里遇到她,還說你今年身體真不錯呀。她也笑著點頭,很認同的意思。她的笑是一絕,雖則已然笑到了85歲,還是那么溫綿高雅,一如她那美麗的名字和外表;作為著名作家馬烽先生的夫人,這種笑又別具不借其光的民間謙和之美。而她的為人又一如她的笑。馬烽先生過世之后這幾年,家里總不免有些事得她出面,凡要我?guī)兔r,電話里一開口就是:我上去吧。我是晚輩,又住四樓,哪能讓老人家爬高?可她真不是客氣,你不擋駕準上來。一輩子就是這么個實在人……現在她突然消失了,讓人一下緩不過勁兒來。
我是個信命的人。又一想,段老師與馬烽先生恩愛了一輩子,一定是再也不想忍受夫婦分別之苦,就急著會面去了。這么一想,心里還好受些。生死相隨,不就是人類感情中一種至高至美的境界嗎?
他們的愛情故事既有時代特色,又有性格烙印,說起來很有點意思。我在為馬烽先生寫的《櫟樹年輪》里,有過專章記述?,F在選出相關部分,以為紀念。需要說明的是,我那部拙著的結構,由兩大板塊組成,一是馬烽先生的“口述實錄”,一是我的“詮釋”。其中這一章節(jié)也是如此展開。
馬烽先生的“口述實錄”:
進城以來,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工作的壓力也不像在山上編報紙時那樣大了。文協(xié)機關名人多,年紀較大的也比較多,有好多人都是拖家?guī)Э?,小孩子都有好幾個了。創(chuàng)作組雖然人不多,可是比我年紀大的,比我年紀小的都結了婚,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住著一間房子。這時候,無論領導或同志們都催促我趕快找對象結婚。在山上的時候,一方面工作忙,女同志又少;另一方面也并不顯得我最大,和我在一起工作年齡差不多的也有好幾個沒有結婚,所以我也不太著急?,F在情況不同了,我的年齡已不算小,我又是我母親的獨生子,她早就催促我結婚,看來婚姻大事已擺到議事日程上,我也有點著急了。在北京的親戚,我的姐姐、叔叔和堂妹都很關心我的婚事,他們也給我介紹過幾個對象,但都不合適,不是家庭出身復雜,就是本人不愛好文藝,沒有共同語言,有的又年齡太小,總之基本條件都不具備。于是我的婚姻問題竟然成了我們創(chuàng)作組的老大難。大家為我著急,一些認識我的同志見面總是問:“找到對象沒有?”他們背著我也在商量辦法。我的老母親也一封一封信寫來催問,后來干脆不是催我找對象而是要我?guī)е鴮ο蠡丶医Y婚。這個時候我也真正為這事苦惱起來,怎么就遇不上個合適的對象呢?
后來,我們創(chuàng)作組來了個胡丹沸,他從河北省調來,原來是冀中火線劇社的編劇,他執(zhí)筆寫的話劇《把眼光放遠點》也編入了中國文藝叢書,他是個非常熱情的人,我們歲數差不多,也能聊到一起。有天他從外邊回來,興沖沖地對我說他給我物色下個對象,是河北省話劇團的團員,二十來歲,據說人品很好,人樣子長得也不錯。再問別的他就答不上來了,連姓甚名誰也忘了。因為他對女方也不熟悉,他是聽郭維兩口說的。郭維是誰?我并不認識。胡丹沸告我說他是河北話劇團的團長,也是導演,最近調來新成立的北京電影制片廠,準備從事電影工作(后來成為了著名的電影導演),他去看他,閑談中就給我打聽到這么個對象。我對胡丹沸的關懷很感激,不過這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聽完就完了。誰知過了幾天,郭維和他愛人閆爭來了,還帶來他們團的一張集體照片。前排蹲著一些女同志,中排坐著的是團里的領導干部,后邊站著的是普通演員。胡丹沸開玩笑要我在這些女同志中選一位看得上眼的。她們穿的是解放區(qū)的灰布軍裝,戴著帽子,又都是蹲著的,我看了半天,除閆爭之外,覺得其中有一位大大方方比較順眼。郭維笑著說:“這可巧了。我介紹的就是她!”
我和郭維夫婦雖然是初次見面,但因都是老解放區(qū)來的,又有胡丹沸的介紹,因而很快就熟悉了。郭維告我說,這個女同志叫段杏綿,家在農村,父母都是普通農民,所以她也很單純。今年二十二歲,是新入黨的黨員。她演戲不行,可對文學有興趣,曾和別的同志合寫過劇本。閆爭說她人很正派,不愛多說話,也不喜交游。郭維說:“坦率地講,我們對你也做了一番了解。我們要對這個女同志負責!我們覺得你這個人老實,還靠得住,你倆正好是一對,因而樂意做這個紅娘!”
聽了他們的介紹,我覺得基本條件都合適。可她在保定,我在北京,連面都沒有見過,下一步該怎么進行?誰知這事郭維已經考慮好了。他說閆爭和她是要好的朋友,寫封信約她來北京玩玩,不就能見面談談了。
過了不久,有天郭維打電話要我即刻去他家。電話是別人轉告我的,沒有說干什么,但我猜想一定是介紹對象的事,一定是段杏綿來了。郭維家住在護國寺電影局的宿舍院。當我匆匆趕去的時候,果然不出所料。段杏綿雖然把頭發(fā)改梳成了兩條小辮,但面貌卻深印在我腦子里??雌饋肀日掌鲜菀恍瑐€子卻不算低。當閆爭把我介紹給她的時候,我發(fā)現她臉忽然紅了。顯然閆爭已經和她講了請她來北京的目的。郭維不在家,閆爭說她要收拾家務,要我們到公園轉轉。我們兩個人起身出來,我領她乘有軌電車到地安門下車,買票從后門進入了北海公園,來到五龍亭茶社。這時北海的水已抽干,正在挖多年沉淀的淤泥雜物。公園里冷冷清清,幾乎沒有游人。來到這么個地方,我有點不好意思,好在我們也不是來游園的,我們選了一個茶亭坐下,要了一壺花茶和四碟干果。我對談情說愛真是束手無策,可是我是男同志,人家不開口,我總得說話吧。我只好說了我的家庭情況和出身經歷,以及個人的缺點和不足。也就是我的基本情況吧。我說完了,她還不開口,我不知如何是好,趕快把吃的東西向她那推推說:“你吃,你吃?!彼昧藥最w瓜子慢慢嗑著,還是不說話,也不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態(tài)度,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好。兩個人呆坐了一會兒,沒想到她也如法炮制,和我一樣說了她家和她的基本情況:她父親是個識字的農民,母親是個賢妻良母式的家庭婦女。家里有一處小院子,有十幾畝地。一個姐姐早已出嫁了。哥哥是村里的青年干部和基干民兵,“五一”大掃蕩那年犧牲了,半年后嫂嫂有了個女兒。嫂嫂還年輕,后來就改嫁了。如今她爹娘都已年過六十,老兩口一心在養(yǎng)育著小孫女兒。談起這些事來,她眼圈都紅了,我也忍不住嘆息。接著她也談了自己參加革命后的理想,也談到了自己的缺點與不足?,F在想起來覺得很可笑,在這環(huán)境優(yōu)美的北海公園里,我們不是在談戀愛,而像在整風會上交待問題。不過事后證明我們當時談的都是真情實話。
她談完,我們又無話可說了,可是我又急于想知道她的想法,我硬著頭皮說:“胡丹沸和郭維同志熱心給我們介紹,我沒什么意見……”她仍低著頭說:“先互相了解了解吧。”我忙點頭說:“對,對,這也好?!庇谑俏覀兡爻怨献?,我覺得光這樣坐著也不是個辦法,雖然還不到中午,我約她到白塔下的仿膳去吃飯,她謝絕了。她急于要去找閆爭。說她下午還要趕回保定去。我只好把她送回電影局宿舍門口,握手告別。
自從這次見面以后,胡丹沸就催我趕快寫信聯系,過了幾天,我就寄給她一封信,回信也很快來了,從信上的態(tài)度看來她是愿意友好下去。從此,我們就不斷有書來信往。漸漸也就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同志們知道了這事,都催我速戰(zhàn)速決,趕快結婚。我在信上提出了定婚問題,她倒沒拒絕,先是說這是人生一輩子的大事,她必須和家里人商議商議。她父母以前就講過,要她找個本地人,因為他們沒有兒子,就靠她這個女兒養(yǎng)老送終哩,不希望她嫁個外路人。后來她來信說,經她把我的出身、經歷、人品、文品向兩位老人做了介紹,她父母也就同意了。這封信對我來說當然是一件喜訊,全創(chuàng)作組人聽了也都為我高興,都勸我趁熱打鐵,快快結婚。正在這時又傳來個好消息。
有天丁玲召集我們創(chuàng)作組的人開會。她告我們說:中宣部不同意辦文學院,因為現在還沒有這個條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起來的。倒是贊成先辦個文學進修班,主要是給解放區(qū)涌現出來的那些青年作者有個讀書、提高的機會。暫定名為中央文學研究所,主要由她負責進行籌備。她要求創(chuàng)作組全體人員投入這一工作,爭取早日實現。我們聽了都很興奮,都樂意為這一文學事業(yè)貢獻一份力量。接著又談了談教學方針、籌備計劃等問題。會議結束后,丁玲同志忽然問我:“聽說你最近找到個對象,急于想結婚?”我想這事很可能是陳淼告她的,因為當時陳淼已調去給她當秘書。接著康濯他們都說確有其事。丁玲又問我:“有什么困難嗎?”我只好老老實實告她說:對方在保定,她想去戲劇學院學習,可現在戲劇學院還不招生,她也就來不了北京。丁玲說:“這好辦,先把她調到文協(xié)來,結了婚再去戲劇學院也不遲。這事我來幫你辦!”我說:“那我真要謝謝你了?!彼f:“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嘛!”
當晚我就給段杏綿寫了一封信,告訴了她這一消息。過了兩天,胡丹沸給我送來一封信。他當時已調到了文協(xié)辦公室。他告我說這是丁玲給河北省委宣傳部文藝處長胡蘇的信,說的就是調段杏綿來文協(xié)的事。他還告我說,胡蘇是晉察冀的老文藝工作者。有丁玲的信,他一定會全力以赴辦理的。他還說,你寧可在保定多住幾天,也要等到調動手續(xù)辦好,一同回北京來,免得夜長夢多。
第二天一早,我就乘火車趕到了保定,找到了胡蘇。胡蘇是個大個子的中年人。他看了丁玲的信之后,熱情地和我握手,他說他曾經讀過我的作品,然后就安排我去招待所住下。臨別時還說:“這事你就別管了,一切由我辦理?!焙K走后我就去了話劇團,門口收發(fā)問我找誰?我說了名字,他就大聲向院里喊道:“段杏綿,有人找!”很快,段杏綿就跑出來了。她一見我,顯得又驚異又興奮。她沒有請我到院里去,而是悄聲說:“咱們到蓮花池轉轉去吧!”說完匆匆領我離開了劇團門口。
蓮花池是保定城的一大景觀。但因連年戰(zhàn)爭,池塘里只有點水而沒有了蓮花。岸邊長著倒垂楊柳。有一些老頭們圍在一起踢毽子,他們用各種動作表演各種踢法。也有人邊散步,邊兩手各握著一些鐵球玩。后來聽說這都是保定人的健身之法。我們肩并肩沿池塘走了一圈。來到一家飯館門口的時候,太陽已快正午了。她老老實實地說:“我真想請你吃飯,可我沒帶錢。”那時候我們都是供給制,一個普通文工團員,平常身上不可能裝著錢了,我領她走進飯館,只見樓梯旁墻上貼著“樓上雅座”的條子,我們就上了二樓。這里客人不多,也很清靜。我倆選了臨窗的一張桌子,這里有太陽照射,也能看到蓮池的景色。我點了幾個小菜,還要了一壺酒,想和她共飲一杯,以示慶賀??伤尉撇徽?,我只好自斟自飲了。她告我:她沒有來過飯館,聽別人說這里的炒餅最為有名。于是我要了兩份炒餅,還要了碗蛋湯。炒餅堆在盤子里,像半個圓球,上面罩著像魚網一樣的炒雞蛋。那雞蛋不知是怎么炒的,看起來倒像一件工藝品,吃起來相當可口。這是我倆第一次共進午餐,這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飯后,她把我送回招待所。我因喝了二兩酒,她一走我就倒在床上睡了。當我醒來的時候,一看手表,已快下午五點了,只見胡蘇正坐在對面床上抽煙。我不好意思地說:“你早來了?怎不叫我!”他笑著說:“我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驚了你的好夢!”接著他又說:“你來一趟就要把我們的人挖走,太便宜了。你得為我們盡點義務。”他說調動手續(xù)還得等兩天才能辦好,他要我趁這個空兒給文學青年愛好者做一次報告。我只好答應了。我真沒有想到,調動手續(xù)辦得那么順利。隔了兩天,胡蘇就把介紹信、黨的關系以及封了口的檔案材料都交給了我。我說:“這樣明天我就可以和她一塊走了?”胡蘇說:“當然可以。你怎么去叫段杏綿?這事劇團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你去了,那些姑娘小伙子們要起哄,你可不好招架啊!我回家路過替你告一聲吧?!蔽腋兄x他想得周到。他離開的時候,要我回去向丁玲及創(chuàng)作組的那些熟人們問好,還向我開了句玩笑:“沒想到,你這個山西老西兒,竟然把我們河北的一位漂亮姑娘挖走了!”我笑著說:“這里是晉察冀邊區(qū),山西、河北本來就是連在一起的嘛!”
第二天早飯后,我匆匆跑到話劇團,遠遠就瞭見段杏綿站在門口張望。她見我來了,忙跑回收發(fā)室提出行李和挎包,笑著說:“咱倆趕快走吧,要讓那些人追出來可就麻煩了?!边@時正好有一輛三輪車過來,我們同坐一輛車,直奔火車站。當天就回到北京城了。
段杏綿一調來,創(chuàng)作組的人就催促我趕快結婚。段杏綿還想往后拖,但人已經來了,也就由不得她了。婚期定在了七月八日。這時間好記,就是“七七”抗戰(zhàn)爆發(fā)十三周年第二天??靛匀慰傊笓]。這是文協(xié)成立以來第一件婚事,各有關單位如《人民文學》、《文藝報》,以及一些親朋好友,都打算送些小禮品表示祝賀,康濯就協(xié)調他們誰家買洗臉盆,誰家買熱水壺,誰家買枕巾……免得重復浪費白花錢;我和段杏綿則是忙著去區(qū)政府登記領結婚證,去照相館拍合影,以及采購招待客人的煙、茶、糖果等。
八號那天,我叔父、三姐、堂妹都來了。段杏綿在京沒有親屬,介紹人郭維、閆爭就算是娘家人了。最使我高興的是我的老戰(zhàn)友孫謙、王之荷夫婦來了。他們是不久前才從長影調來電影局劇本創(chuàng)作所的。我參加革命后的第一任班長,竟然在北京參加我的婚禮,這也算是巧遇了。另外來的還有我新結識的作家柳青、蕭也牧、楊朔等人。
文協(xié)食堂這天特意加了兩個菜,全機關會餐。另外還在主席團會議室擺了兩桌酒席,招待外來賓客。我們沒有舉行婚禮儀式,而是讓大家在我們的兩張結婚證書上簽名留念。住在文協(xié)機關的領導人沙可夫、丁玲、艾青,《文藝報》副主編陳企霞、肖殷,《人民文學》秦兆陽以及創(chuàng)作組成員和來賓們都簽了名。當時丁玲同志開玩笑說:“你們結婚有這么多人證明,這是最合法不過了!”這兩張結婚證應該說是最值得永遠保存的紀念品,可惜在“文革”中毀了。
我們結婚雖然是在大城市,但仍然是解放區(qū)式的:簡單、速成?;楹螅×嵬緦ξ覀冋f:“按說應當讓你們去度蜜月,可馬烽還有別的任務,你們就到頤和園去度蜜周吧!”那時北京市把頤和園里的許多空房子,臨時分配給各機關做休閑療養(yǎng)之用。文協(xié)分到的一處叫云松巢,那是一處有圍墻的小院,丁玲的母親蔣老太太住在那里。我們則住在附近一處叫邵窩殿的房子里。事先丁玲同志就已安排好,要我們和她母親一塊吃飯。兩個土生土長的土八路,竟然到西太后的夏宮度蜜月來了,兩個人都興奮異常。段杏綿初來北京,沒來過頤和園,正好每天陪她一起轉悠??梢哉f把頤和園的各處景點都看遍了。白天,各種各樣的游人很多,到處都很熱鬧。一到傍晚游人散盡,整個園子都顯得冷冷清清。除了去云松巢和蔣老太太聊天以外,沒有別的去處,也沒有認識的人。而蔣老太太已經是奔八十高齡的人了,每晚早早就要休息,我們只好早早回到邵窩殿。
邵窩殿是山坡上一座孤零零的建筑,很像小廟里的大雄寶殿,可是沒有別的配殿,也沒有院墻,周圍只有一些樹木花草。白天,有時還有些游客來光顧,從窗戶上向里張望一番。夜晚安靜極了,除了能聽到昆明湖邊上的蛙鳴外,沒有一點聲響??梢哉f這正是談情說愛的最佳環(huán)境。我倆除了聊天就是在燈下看書。這種神仙般的生活過了一個星期,然后就回到了機關。
我的“詮釋”:
馬烽先生這里說的雙喜臨門,明顯一是指自己的新婚大喜,一是指辦起了中央文學研究所。其實何止這兩喜,跟著大人物郭沫若參加中國人民代表團出國訪問不是一喜?得到《呂梁英雄傳》版稅這“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多的一筆財富”不是一喜?人走鴻運,喜事太多,小的就略去不計了。
說到結婚,這一年,馬烽先生28歲。即便按現在的《婚姻法》衡量,他也夠得上一個晚婚模范了。另外,他是先立業(yè)后成家。這也是一般人心目中最理想的成功模式。也許還會有人眼紅說:瞧馬烽先生的愛情婚姻多順利,多成功,一炮打響??!關于這最后一條,也不盡然,此前有過那么一段“情場失意”哩。他未曾透露過。但西戎先生替他泄了密?,F在事過50多年,說出來也算不傷大雅的一段佳話吧。
據西戎先生講,情形是這樣的:1946年春天,《晉綏大眾報》新調來辛景月、宏流等熱心新聞工作的編輯人員四五人,其中還調來一位剛從新民主主義實驗學校畢業(yè)的妙齡女編輯(按馬烽先生記載,新來者除上面提到的兩位外,還有一位叫田平,一位叫盧玲。從此,“枯燥呆板的編輯生活,因為有了異性參與,說笑起來,人們也有了精神。編輯部除了一兩位有孩子的老編輯,絕大多數還都是快樂的單身漢。好容易來了這樣一位妙齡女郎,好多人便躍躍欲試,心里都在暗自打主意?!R烽和我同齡,也是一位快樂的單身漢,提拔(總編)以后變成了縣團級,具備了結婚條件……這時,我們的社長郝德青同志因為曾在新民主主義學校當過校長,和我們編輯部新調來的這位女士比較熟悉,出于對干部的關愛,他便主動給馬烽當紅娘。他把此事告訴了馬烽,馬烽當然十分樂意,對社長很感激,也就主動去找這位女士(是誰?西老還是沒有透露——筆者),下午相約去村外散步、聊天,加深彼此的了解。沒有過了幾天,馬烽和這位新來的女編輯交談了幾次,發(fā)現女方對他沒有多大熱情,心里便有些涼了。后來他又找女方散步,女方干脆告訴他,她心里已有了愛人……”這個愛人不是別人,正是西戎先生(當然,最后西戎先生也未能成為她的愛人,反而為她傷透了心)。
真是慶幸得很,多虧她當年沒有看上馬烽先生,不然,哪會有今日這場堪稱中國文壇之最的“豪華婚禮”!說豪華,不是花錢多,排場大,而是一種用錢買不來,有錢也講不成排場的“超豪華”。你想想,文壇巨星丁玲先生親自寫信“調”新娘,實際也成了主婚人;具體操辦的大總管及其一批辦事的是著名作家康濯、田間、胡丹沸、邢野等;送禮的單位是《人民文學》、《文藝報》之類;出席婚宴的來賓也都絕非等閑之輩,沙可夫、艾青、陳企霞、肖殷、柳青、蕭也牧、楊朔,還有孫謙、王之荷等等;再說何處度蜜月,云松巢、邵窩殿,都是慈禧太后的地界;最難得、最稀罕、最無價的是那一張眾作家簽名的結婚證,真?zhèn)€是空前絕后,再不會有第二份的了……你說這豪華不豪華?該不該叫做“超豪華”?
最后要說的是,馬烽先生的夫人段杏綿女士,年輕時不僅漂亮,而且單純樸實,可謂閨中一鳳,就是到了半個多世紀后的現在,她依然氣質高雅,品德淳厚,是有口皆碑的賢淑夫人。對于馬烽先生來說,這才是他一生之大喜!
馬烽、段杏綿老師!你們在地已是連理枝,如今在天又成比翼鳥。人的一生,成功的事業(yè)之外,再得一段美滿愛情,夫復何求?好好享受那無窮無盡(這才是真正的無窮無盡?。┑男腋0桑≈皇莿e再理會那個叫什么馬克思的瘋老頭,他根本不懂中國的事哈!他年周宗奇再見你們時,只要你們樂意,我會為你們老傳再續(xù)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