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倪方六

古代“兩會”是什么樣的會

從制度層面來說，現(xiàn)代“兩會”制度為共和國首創(chuàng)，古代中國是沒有的。但是如果從議事形式來講，古代中國也有類似的形式。當然，古代中國的國家議事體系與現(xiàn)代的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

古代是“家天下”，皇帝自稱天子，其實他知道“一個人拍腦袋”的局限性，于是有了“朝參”和“集議”?！俺瘏ⅰ庇纸小俺瘯?，“集議”也稱“議會”——這便是古代中國的“兩會”制度。

“朝參”由皇帝親自主持，是小范圍的。原本是百官進入皇帝的辦公大廳（朝廷）參拜皇帝的一種形式，古裝戲中常出現(xiàn)的君臣在朝廷上問答的場景，其實就是“朝會”。在進行重要的人事任免和重大的工作安排、典章頒布時，皇帝一般都會開“朝會”。有資格參加“朝會”的都是“三公”、“九卿”，最低也得是正五品官員?！俺瘏ⅰ睂嵤且环N御前會議或內(nèi)閣會議，時間不長，但相對頻繁。到了唐代，“朝參”變成了“常參”，每日或隔日舉行，成了一種制度。

“集議”則由“三公”或地位相當于“三公”的大臣主持，皇帝一般不參加。集議實際上是應(yīng)皇帝的要求或經(jīng)皇帝同意才開的，其規(guī)?？纱罂尚。瑓叩姆秶瘸瘏?fù)雜。集議通過的議案都是要認真執(zhí)行的。

古代“朝會”代表是些什么人

“集議”也分中央和地方，參加“集議”的人員都是由官方?jīng)Q定和官員推舉的。

那么，古代的“朝會”代表都是些什么人？從史料上來看，主要有四類：一是相當于今天省部級高官的“二千石”以上的駐京大臣，實為官僚和利益集團的代表；二是“地方代表”，以分封在外、待遇達到一定級別的列侯為主，列侯都是功臣名胄或其后裔，實為貴族和特殊階層的代表，這部分代表是不能參加“朝參”的；三是“專業(yè)代表”，主要是列大夫、博士、議郎這些專職諫官，這類代表參政議政能力強，因為都是領(lǐng)俸祿的，實為官員群體代表。

另外，在需要時還會有“基層代表”。劉弗陵（漢昭帝）當皇帝時曾召開“鹽鐵會議”，便特別召集60多名地方和基層的代表參會。這類代表以飽讀詩書、喝過墨水的“賢良”、“文學(xué)”人士為主，表面看是來自地方和基層，但由于是相當于今省市一把手的郡主和地方富豪推舉出來的，實為學(xué)術(shù)界和富人的代表。

古代“兩會”議案很難一致通過

古代中國的“兩會”上，大臣們敢直抒胸臆，有人甚至敢在朝會上當面指出皇帝的不是，如果大臣們總是投贊成票便是不負責(zé)任的行為，可能會遭到皇帝的訓(xùn)斥和查辦。

在“集議”上，議案也很難“一致通過”，有時還會出現(xiàn)“經(jīng)年不決”的現(xiàn)象。王莽新朝時，有一次議會的議題之一是討論并頒布官員的工資制度，結(jié)果集議了好幾年，也未能拿出各方都能接受的意見。由于政策遲遲不能出臺，導(dǎo)致上自公侯、下至小吏都拿不到工資，即所謂“皆不得俸祿”，實在罕見。

古代最著名的一次“集議”是“鹽鐵會議”。會議時間在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二月，會上，60多名由相當于今省市一把手的郡主推舉出來的地方和基層代表與以御史大夫桑弘羊為首的駐京代表，進行面對面的激烈辯論。

會議由時任丞相的田千秋主持，重點議題是對漢武帝主政時期國家施政政策的得失進行討論。地方和基層代表們對鹽鐵官營、平準均輸、酒類專賣、貨幣發(fā)行等多項政策提出了尖銳批評，強烈要求廢除。桑弘羊深得漢武帝的信任，曾統(tǒng)管中央財政近40年，是這些政策的實際制定者，對這些“賢能”和“文人”的否定意見不以為然。會議最后經(jīng)過表決，通過了廢除全國酒類專賣和關(guān)內(nèi)鐵官制度，打破了國有公營的壟斷。這次辯論表現(xiàn)出了不同治國理念的大碰撞，30年后學(xué)者桓寬根據(jù)這次“集議”的會議記錄，整理出了著名的歷史文獻《鹽鐵論》。

董仲舒的“提案”在古代影響最大

古代共商國是，除了“朝參”和“集議”這樣的形式外，還有一種“諫議”制度。所謂“諫”，本義就是規(guī)勸君主，諫議自然就是給皇帝的行為和決策提意見，專挑毛病和不足。諫議既有會議形式，也可個人約談，有時還會與“集議”混在一起，但與集議明顯不同的是，諫議多有“提案”。

與“集議”相比，諫議制度在古代中國影響很深，這與皇帝的重視是分不開的。實際上此制度原本就是皇帝提出來的，諫官往往也由皇帝親自挑選和委任。諫議制度要求拿出提案供皇帝和中央決策時參考，諫官也都會積極建言獻策。

據(jù)《漢書·百官公卿表》記載，諫議制度其實早在先秦時便出現(xiàn)了。秦中央設(shè)置了中大夫、太中大夫、諫議大夫、中常侍、給事中等權(quán)力大小不等的專職諫官，起初并無固定編制，多時達數(shù)十人。

西漢中早期皇帝都重視諫議制度的建設(shè)，漢武帝劉徹對該項制度十分重視，當時出現(xiàn)了不少出色的諫官。其中，最著名的是“新儒學(xué)”的代表人物董仲舒，他上呈給漢武帝的提案《舉賢良對策三》，可以說是古代中國影響最大的提案。提案的中心觀點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這一觀點得到了漢武帝的肯定，提案被采納，儒家地位驟升，從此開始左右古代中國人的意識。

白居易當諫官最窩囊

到了唐代，諫議制度趨于成熟，諫官的地位被進一步提升。唐太宗李世民規(guī)定，諫官可以隨宰相入朝議事，可見，諫官事實上已進入了唐代中央政權(quán)的決策層。

諫官的權(quán)力是皇帝給的，因而皇上想聽時會“納諫”，不想聽時便會“拒諫”。所以，遇到開明的好皇帝，諫官便很瀟灑，連皇帝都敢罵。唐太宗是個好皇帝，主政期間涌現(xiàn)出了魏徵、王珪、姚思廉、褚遂良等一批著名人士。

魏徵本是太子集團中的成員，任太子李建成的洗馬官。唐太宗并未因此冷落他，奪得皇位后，提拔他為諫議大夫，后繼任侍中。魏徵生前給唐太宗拿出了不少提案，如“明德慎罰”提案，主張加強社會道德建設(shè)，提高公民素質(zhì)，慎用刑罰，因為法律并不能解決一切社會問題。魏徵所交的提案中，最著名的當屬“民如水”理論，他稱“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規(guī)勸唐太宗要吸取隋朝亡國的教訓(xùn)，善待老百姓。

相反，若遇到昏君庸主諫官便不好當，或遭貶或丟官，搞不好自己還得主動把老命交出來，美其名曰“尸諫”。如隋煬帝楊廣就不喜歡諫議，他當皇帝時竟然將諫官全部廢除。當然，聽不進“民意”的隋煬帝結(jié)局很慘。

實際上，即便皇帝很開明，也很難不被暗箭中傷。如西漢時的賈誼、晁錯遇到的都是明君，他們二人均當過“博士”諫官，提案也都很出名。前者有給漢文帝劉恒的“三農(nóng)”提案《論積貯疏》，后者有給漢景帝劉啟的“擴大內(nèi)需”的經(jīng)濟提案《論貴粟疏》。但是，他們的結(jié)局都不好，賈誼因建言有功，被漢文帝破格提為太中大夫一年后，便因遭群臣嫉恨，被貶為長沙王的太傅。晁錯貴為漢景帝的“智囊”，因上交《削藩策》“提案”，在“七國之亂”中由漢景帝親自下詔，斬殺于長安街頭。

古代諫官中，當?shù)米罡C囊的大概是中唐時的著名詩人白居易。白居易于元和三年（808年）被唐憲宗李純破格提拔為諫官左拾遺。白居易當時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大事小事都“建言”，李純要提拔寵臣吐突承璀，他堅決反對，結(jié)果被李純斥罵為“小臣不遜”，貶為江州司馬，逐出京城。此后白居易再也沒有為民請愿、仗義執(zhí)言、上交提案的機會。

宋代以后，諫議制度變成了擺設(shè)，元代干脆取消諫院。到明清時，古代中國的諫議制度所散發(fā)出的民主精神幾乎不存，明世宗朱厚熜甚至把持不同政見、反對給他生父興獻王朱祐杬上尊號的朝臣當場杖斃16人，另外134人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