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慶林,周朝偉
(西北政法大學 外國語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63)
國內幾部有影響力的譯學著作諸如林煌天的《中國翻譯詞典》[1]、馬祖毅的《中國翻譯通史》[2]、方夢之的《中國翻譯學大辭典》[3]中,都沒有類似于“易學與翻譯”的詞條。張其成主編的《易學大辭典》[4]之“軍事/藝文”條目中談到了“易”與文學的關系,祖行(2007)的《圖解易經——一本終于可以讀懂的易經》[5]中沒有《易經》與文學關系的條目,《中華易學大辭典》編輯委員會編撰的《中華易學大辭典》[6]中有“易”與中國文學、文學的條目,但是這些著作中都沒有論及翻譯學與《易經》的關系。黃德魯談到了《周易》的英譯[7],但也沒有涉及“易學與翻譯”的問題。
然而,在中國翻譯史上用易學思想討論翻譯由來已久。唐朝賈公彥的“譯即易也,謂換移言語使相解也”[8],此處用的是“易”之“三義”(變易、不易、簡易)中的“變易”之義。鄭海凌運用易學之“中和”思想提出了翻譯標準的“和諧說”[9]。辜正坤運用易學中的“陰陽”兩大基本范疇提出了“東西詩陰陽對立七大潮”[10]。錢紀芳利用易學中的“和合”觀念討論了翻譯中的和合思想[11]。任俊華較為詳細地討論了《易經》中的“生態(tài)智慧”[12]。胡庚申的“生態(tài)翻譯學思想”通過“生態(tài)智慧”這個“橋梁”是可以與《易經》相通的[13];他提出的翻譯標準的“三色藤”譬喻以及“翻譯有機體”概念[14],與他本人的“生態(tài)翻譯學思想”一樣都是將“翻譯”看作一個“系統(tǒng)”,從而有可能從“易”的角度通過分析其“基本要素”或可稱為“五行、八卦”來整體透視翻譯系統(tǒng)。在當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全球熱的大語境中,用“易學”思想解讀“翻譯”勢在必行。本文將嘗試討論翻譯系統(tǒng)中的“五行”與“八卦”即“基本要素”,主要依據我國儒家傳統(tǒng)話語來解讀翻譯中“叛逆”現(xiàn)象的普遍性,以此作為窗口透視翻譯系統(tǒng)的規(guī)律。
祖行在《圖解易經》中討論了“易”與“中醫(yī)”“建筑學”、“現(xiàn)代物理學”“現(xiàn)代遺傳學”等之間的密切關系。如果我們不認為這些關系純屬“偶然”的話,那么作為翻譯系統(tǒng)與“易”之間同樣也應該存在密切的關系。根據馬克思主義哲學對“偶然”與“必然”辯證關系的討論,我們知道“必然”都是通過一系列的“偶然”表現(xiàn)出來的,沒有不存在“必然”的“偶然”,也沒有脫離“偶然”的“必然”。翻譯系統(tǒng)中的五種基本要素——作者、原文、譯者、譯文、讀者之間的關系和“五行”之間的關系有著驚人的對應;此五種基本要素(相當于“五臟”——心、肝、脾、肺、腎)加上另外三種要素(相當于“三腑”——膽、胃、大腸)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八卦”關系網絡。
“太極圖”是對“陰”“陽”之間關系的形象描繪,“陰”和“陽”共存于一個統(tǒng)一體中。翻譯系統(tǒng)中的各主體要素兩兩之間都是這種“陰陽”關系,整個翻譯系統(tǒng)就是由各種“陰陽”關系以及“陰陽”關系鏈條所構成的統(tǒng)一體,“陰、陽”運化從而推動整個翻譯系統(tǒng)的生生不息。
“先天八卦”大家族包括“乾”“坤”“震”“巽”“坎”“離”“艮”“兌”,指代宇宙演化的八種基本自然現(xiàn)象。在翻譯系統(tǒng)中,生活世界、發(fā)起人(贊助者、出版商等)、評論者(包括翻譯批評者、翻譯研究者、審查者等)、作者、原文、譯者、譯文和讀者——構成翻譯系統(tǒng)演化的八種基本要素。
張其成在《易學大辭典》中詳細介紹了“五行”學說。根據其中的解釋,可以發(fā)現(xiàn)“五行”“五色”“五季”(春、夏、秋、冬+長夏)“五德”“五種功能”“五方”(東西南北中)和“五臟”之間的對應關系。就翻譯系統(tǒng)而言,“五種要素”不可或缺,它們是作者、原文、譯者、譯文和讀者。此“五種要素”和以上各“五”之間的關系如圖1所示。
圖1
可以看出,圖1對翻譯系統(tǒng)中的“五種要素”的描述僅用了“先天八卦”之中的“五卦”。那么,另外“三卦”呢?對照張其成對“五臟八卦”的解釋條目可得圖2。帶箭頭實線表示“相生”關系,帶箭頭虛線表示“配合”關系。
“五臟”分別對應“五卦”,另外“三卦”分別與“脾”、“肺”和“肝”結對的“胃”、“大腸”和“膽”等“三腑”相對應:“脾”對應的“坤卦”屬于“陰土”,“胃”對應的“艮卦”屬于“陽土”;“肺”對應的“兌卦”屬于“陰金”,“大腸”對應的“乾卦”屬于“陽金”;“肝”對應的“震卦”屬于“陰木”,“膽”對應的“巽卦”屬于“陽木”。
圖2
顯然,在圖2中“土”已不在“中”位,換言之,中位無卦。我們結合圖1所示的翻譯系統(tǒng)“五要素”和上文提到的翻譯系統(tǒng)“八要素”以及圖2,可以演繹出此“八要素”與“先天八卦”的對應關系(如圖3所示)。
圖3
可以看出,翻譯系統(tǒng)“八要素”位置安排的圖3優(yōu)于翻譯系統(tǒng)“五要素”位置安排的圖1,其原因有二:其一,前者不容易產生“中心論”而后者則容易產生“中心論”;其二,前者包括翻譯系統(tǒng)的全部基本要素,而后者只包括其中之五要素。
楊自儉曾經談到譯學研究的“八個因素”(客觀世界、原文作者、原文、原文讀者、譯者、翻譯過程、譯文、譯文讀者)和“五個世界”(客觀世界、原文作者創(chuàng)造的世界、原文讀者閱讀原文時創(chuàng)造的世界、譯者創(chuàng)造的世界、譯文讀者閱讀譯文時創(chuàng)造的世界)[15]。對照圖3可以看出,雖然本文所談及的翻譯系統(tǒng)“八要素”和“五要素”在數(shù)字上與楊先生所提相合,然而二者所指不盡相同。
在“五行”之中,各“行”的地位不盡相同,明清之際的方以智之方氏易學中有“五行尊火”之說,“水火二氣乃陰陽的代表”。圖3分別賦予“作者”和“譯者”以“坎”(水)卦和“離”(火)卦,正是肯定了兩者的地位,“譯者”屬于“陰”卦然其屬“火”性炎上,“作者”是“陽”卦然其屬“水”性下行。根據“五行”之間的“相生”關系,我們知道,“作者”的存在產生“原文”,“原文”的存在產生可能的“譯者”,“譯者”的存在產生可能的“譯文”,“譯文”的存在產生可能的譯文“讀者”,“讀者”的存在產生可能的“作者”。同時根據“五行”的“相克”關系,我們知道,作者對譯者、原文對譯文、譯者對譯文讀者、譯文對作者、讀者對原文等都存在某種程度的“制約”關系(如“譯文”制約著“作者”要傳達給“讀者”的信息渠道等),從而使得翻譯系統(tǒng)中存在著各種各樣“規(guī)則”(如作者的創(chuàng)作規(guī)則、譯者的翻譯規(guī)則、評論者的評論規(guī)則等)?!跋嗌币馕吨鞍l(fā)展”,“相克”意味著“秩序”,二者缺一不可。
“先天八卦”中的八種自然現(xiàn)象是宇宙演化的八種不可或缺的元素,“五行”構成宇宙的五種運行方式,然而“五行”只用到“八卦”之中的“五卦”,另外“三卦”分別與“水”、“火”之外的另外“三行”相配合,結合“人體”這個“小宇宙”我們可以解讀其中的關系(如圖3所示)。對照圖3,顯然“發(fā)起人”這個“陽(主動)木”和“原文”這個“陰(從動)木”配合在一起才創(chuàng)生了可能的“譯者”;“譯文”這個“陰(從動)土”和“評論者”這個“陽(主動)土”結合在一起推動了“讀者”的產生;同樣,“讀者”這個“陰金”[“兌”是孩子(陰→從動)]和“生活世界”這個“陽金”[“乾”是父親(陽→主動)]結合在一起才可能有“作者”的生存。
然而此處存在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在“先天八卦”中,“乾”、“坤”二卦的和合產生出其他六卦,在翻譯系統(tǒng)中我們卻很難說“生活世界”和“譯文”的和合產生其他六要素,因為無論是其他六要素還是“譯文”都生活在“生活世界”之中。要回答該問題,我們可以對照“五臟八卦”。在“五臟八卦”中,“大腸”為“陽金”配“乾”卦,以說明其“健運不息、傳化物而不藏的生理特性”;“脾與胃互為表里,脾為至陰屬土配坤卦,胃為陽土配艮卦,以說明胃為水谷氣血之海、五臟之本的生理特性”[4]。這里,我們看出以上解釋中所取之意并非指“大腸”和“脾”和合生出其他臟腑,而是針對其相應的生理特性,然而其中卻沒有解釋“脾配坤卦”的具體理由,筆者認為,“脾”配“坤卦”是由于人體無論攝入什么樣的五谷雜糧,脾臟均要化之,這與“坤”之“厚德載物”相通。
在圖3中,配“生活世界”以“乾”卦,我們同樣可以取“生活世界”的“健運不息、傳化物而不藏”的特性;配“譯文”以“坤”卦的理由在于其“至靜”(至陰)的特點,需要以“艮”卦的“評論者(包括翻譯批評者、翻譯研究者、審查者等)”的配合,來形成翻譯系統(tǒng)的“后天之本”,離開“它們”翻譯系統(tǒng)就沒有了生存的“土壤”??梢?,翻譯系統(tǒng)“八要素”如圖3中的位置排列是可以講得通的。
如果認為翻譯系統(tǒng)“五要素”或“八要素”相互之間“絕對忠實”才不算“叛逆”的話,那么“叛逆行為”是永遠存在的,因為“絕對忠實”是永遠不可能的。易學思想中“太和”之說,意指“最高程度的和諧”,然而“和諧”并非意味著“毫無差別”。如果“忠實”指“和諧”的話,那么“叛逆”就是“不和諧”——“絕對叛逆”就是“絕對不和諧”,“一定程度的叛逆”就是“一定程度的不和諧”。顯然,“絕對不和諧”就意味著“關系破裂”,就整體或個體的翻譯系統(tǒng)而言,相應“關系的破裂”就意味著相應“關系的不復存在”,那么該翻譯系統(tǒng)也就不復存在,進而也就談不上“翻譯”中的“絕對叛逆”了。故而,通常所說“翻譯中的叛逆”指的是“一定程度的叛逆”(即主體之間關系“一定程度的不和諧”),此時的翻譯系統(tǒng)充斥各種矛盾但翻譯系統(tǒng)依然存活(即各種關系依然存在)。既然“絕對忠實”和“絕對叛逆”在翻譯中不可能存在,那么相對的“叛逆”就是翻譯中的常態(tài),翻譯系統(tǒng)也正是由于這些“叛逆”的存在而得以生生不息。同時我們可以在確定了翻譯系統(tǒng)之“五行、八卦”的基礎上,通過“易學”這個全新的視角,用我國的傳統(tǒng)話語來解讀“翻譯學”這個脫胎于“文學”或者具體來說是“比較文學”之“譯介學”母體并逐漸獨立出來的嶄新學科,重新構建翻譯學科的認識論、本體論、方法論和價值論,同時也為“中華易學”大家族引進一名新的成員。
[1]林煌天.中國翻譯詞典[Z].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7.
[2]馬祖毅,等.中國翻譯通史[Z].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6.
[3]方夢之.中國翻譯學大辭典[Z].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
[4]張其成.易學大辭典[Z].北京:華夏出版社,1992.
[5]祖行.圖解易經——一本終于可以讀懂的易經[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6]《中華易學大辭典》編輯委員會.中華易學大辭典[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7]黃德魯.國內外英譯《周易》的現(xiàn)狀與幾點建議——新學名“Yimutology”的提出[J].安陽大學學報,2003,(2):6—8.
[8]陳???中國譯學理論史稿[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9]鄭海凌.翻譯標準新說:和諧說[J].中國翻譯,1999,(4):2—6.
[10]辜正坤.中西詩比較鑒賞與翻譯理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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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胡庚申.翻譯生態(tài)vs自然生態(tài):關聯(lián)性、類似性、同構性[J].上海翻譯,2010,(4):1—5.
[14]周朝偉.從“有機體”角度整體透視翻譯系統(tǒng)[J].上海翻譯,2010,(3):16—20.
[15]楊自儉.我國譯學建設的形勢與任務[J].中國翻譯,2002,(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