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明亮的月光把一片清輝灑在天地間。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輕掩大門,她環(huán)顧四周,見街道上沒有人,便徑直向村里的佛堂走去。佛堂里漆黑一片,女子躡手躡腳推門走了進(jìn)去。
佛堂除了初一、十五有人來上香,平時絕少有人進(jìn)來。女子走了進(jìn)去,掏出火鐮點燃了一根蠟燭。
院內(nèi)傳來一陣腳步聲,女子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隨后,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女子沒有回頭,任憑那男人伸出雙手蒙住了她的雙眼。
“死鬼,還不快松開手。”女子笑道。
那男人仍不松手,女子似乎覺得不對勁,她拼命撥開男人的手,回頭一看,嚇了一跳。
“你……你要干什么?”女子有些害怕了,“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可要喊人了!”
“深更半夜,你一個女子獨自一人跑到這沒有人的佛堂干什么,莫非是想會情郎?”男人狎笑,“這離村子還遠(yuǎn)著呢,隨你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如果你再喊我就要了你的命!”
男人說著,猛地?fù)涞絿槹c了的女子的身上……
一
李礱有早起讀書的習(xí)慣。今天早上,李礱又像往常一樣在卯時起床。不過,他今天梳洗過后并沒有心思讀書。昨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見太后老佛爺向洋人開戰(zhàn)了。李礱是咸豐八年的進(jìn)士,官至翰林院大學(xué)士。咸豐帝駕崩,洋人更加囂張,因為主戰(zhàn),已近天命之年的李礱被貶到遼西廣寧這個彈丸小縣當(dāng)知縣。
忽聽前堂傳來擊鼓之聲。
李礱剛剛換好官服,值班老衙役急匆匆走進(jìn)來稟報道:“大人,蓼花汀發(fā)生殺人案,村婦張氏被殺死在街頭。適才,是蓼花汀的村民董瑞霖?fù)艄膱蟮陌浮!?/p>
“隨我去堂前見見那董瑞霖?!崩畹a道。
兩人來至大堂。堂上站著一個二十三四歲,身材魁梧、白面英俊的漢子。漢子一見李礱就跪下了:“大人,我是蓼花汀的董瑞霖,清早遇見村婦張氏被害街頭,特受地保所托趕來報案?!?/p>
“董瑞霖,你速將當(dāng)時場景描述一遍?!崩畹a一邊令老衙役通知衙中眾人,一邊示意董瑞霖起身。
董瑞霖起身說,天還未亮,他正在酣睡之時,忽聽有人敲門。董瑞霖起身開門,見地保氣喘吁吁站在門前。地保說:“瑞霖,不好了,你干娘被人殺死在城隍廟前了。你快去衙門里報案吧!”董瑞霖不及細(xì)想,就趕到衙門報案來了。
這時,衙中捕頭仵作眾人已經(jīng)趕到,在董瑞霖的帶領(lǐng)下,眾人奔向蓼花汀。蓼花汀是城南的一個小村子,離城十余里。這時,日頭已經(jīng)升起老高了。李礱落轎,只見城隍廟前圍了一圈人。圍觀的人群一見衙門來人了,立即讓出一條路來。一個年輕女子正伏在死者身上號啕大哭,女子就是死者的小兒媳婦楊麗娟。
李礱走上前,吩咐人架開楊麗娟,便蹲下身來仔細(xì)勘驗。死者是一個年過五十的婦女,頭發(fā)散亂,胸口和肋間被刺三刀。察看四周,除了三步外扔著一個籃子,并沒有發(fā)現(xiàn)別的東西?;@子里邊有一把鋒利的鐮刀和一條繩索。
地保過來見過禮,道:“大人,早上小人正在家中酣睡,忽聽街上傳來豆腐匠老狗叫喊說殺人了,小人到外邊一看,是村婦張氏被害街頭。于是小人便讓老狗看護現(xiàn)場,然后就近跑到死者義子董瑞霖家,讓他前去報案。”
李礱喚過豆腐匠老狗,道:“這位兄弟,你可將今早所見細(xì)細(xì)講與本官,人命大于天,本官定要緝出真兇,為死者討個公道?!?/p>
老狗見李礱沒有一點官架,便放寬心,將早上所見娓娓道來。
早上,老狗像往常一樣早早挑著擔(dān)子出來叫賣豆腐。可今天早上,盡管他出來喊了兩條街,也沒有幾個人買他的豆腐。
這時,老狗忽然聽到城隍廟前傳來“我的媽呀”的一聲呼喊,老狗便挑著擔(dān)子來到城隍廟前看個究竟。此時,天色已經(jīng)露出魚肚白。遠(yuǎn)遠(yuǎn)地老狗發(fā)現(xiàn)廟前的空地上躺著一個女人。老狗放下豆腐挑子近前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這個女人竟是前街常買他豆腐的張氏。那張氏渾身血污,早已沒了氣息。于是,老狗就沖著附近的地保家喊:“殺人了,殺人了!”地保披著衣服跑了出來,見狀立即吩咐他看護現(xiàn)場,之后則讓張氏義子董瑞霖去衙門報案。
從董瑞霖和地保等人的嘴里,李礱了解到,張氏年輕守寡,含辛茹苦將兩個兒子養(yǎng)大成人。大兒子朱子默不學(xué)無術(shù),整日跟著一些無賴游手好閑,吃喝嫖賭,雖然年過三十,但沒有一戶人家愿意將女兒嫁給他。小兒子朱傳武倒是精明強干,只可惜兩年前死在了馬車之下。現(xiàn)在張氏就和大兒子和小兒媳婦楊麗娟生活在一起。
李礱不解,母親被害,張氏長子朱子默因何沒有出現(xiàn)?現(xiàn)場留下一只籃子,因為有老狗看護現(xiàn)場,所以此時尚能清楚看見潮濕的地面有幾個帶著血跡的腳印,腳印的方向是向城隍廟后的一條小巷內(nèi)去的。
“你們誰知道這籃子的主人?”李礱問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都說不知道。董瑞霖俯下身子仔細(xì)看了看,道:“大人,這個籃子我見過,是廟后街上虎三的。”
李礱吩咐董瑞霖帶路去虎三家。一路上李礱發(fā)現(xiàn),那點點血跡一直到一戶破爛的院落前。衙役喚門,過了好長一陣子,才見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打開院門。那婦人見門前站了這么多衙門中人,嚇得當(dāng)時就變了臉色。董瑞霖介紹說,這是虎三的母親王氏。
“官爺,你們……你們這是要干什么?”王氏驚慌失措。
李礱道:“前街張氏被殺,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令郎虎三的菜籃子和鐮刀,所以特來詢問?!?/p>
王氏道:“官爺是懷疑我們家虎三殺人了?”
跟隨李礱一起來的捕頭石遷道:“是不是你兒子殺人,我們不能妄下斷言。你兒子現(xiàn)在何處?”
“他在屋子里躺著呢……”王氏滿面無奈。
眾人來到屋子里,見床上躺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那少年一見衙門中人闖進(jìn),嚇得面如土色,渾身抖如篩糠。無論李礱怎樣問話,虎三目光呆滯,就是不說話。
“大人請看,這是什么?”捕頭指著床下的一個木盆。
李礱一看,木盆內(nèi)泡著一身衣服,盆內(nèi)的水呈鮮紅色,一看便是血水。
“王氏,盆內(nèi)發(fā)現(xiàn)血衣,你做何解釋?”李礱目光犀利如電,看著王氏。
王氏說,虎三在王家當(dāng)伙計,負(fù)責(zé)給主人喂他最喜愛的大青馬。那馬有個習(xí)慣,愛吃帶露水的青草。所以每天清晨虎三就拎著籃子去割帶露水的青草。今天一早,虎三走出去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就喘著氣跑回來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兒子竟然渾身是血。他一進(jìn)屋就趴到床上,只說了句“娘,嚇?biāo)牢伊恕北阍诖采隙哙缕饋?,任憑她怎么問就是不吭一聲。王氏見兒子渾身是血,就把他的衣服和鞋扒了下來,剛剛放在盆里浸泡,就聽到了敲門聲。
“我兒自小膽小,他怎么可能會殺人呢?更何況我家和朱家并無仇怨,還望大人明斷……”王氏拭淚道。
“你兒子殺沒殺人,只有他自己知道?!?/p>
回到衙門內(nèi)堂里,“虎三,告訴本官,這身血衣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礱和顏悅色看著依舊發(fā)抖的虎三?;⑷届o下來,他講述了之前發(fā)生的一幕。
他早起去割草,走到城隍廟前,突然感覺腳下被一個軟軟的東西絆了一下,虎三俯下身子一看,是前街的張氏躺在地上。虎三以為張氏犯急病了,就將她攙扶著坐起來??蛇@一攙不要緊,張氏不但沒有一點反應(yīng),腦袋竟然還耷拉在胸前。這時候東方已經(jīng)露出魚肚白,虎三看到張氏竟然渾身上下全是血,這才知道張氏被人殺了。他嚇得大叫一聲,扔下籃子和鐮刀撒腿就跑回了家中。
問訊完后,李礱微微一笑,吩咐衙役將虎三押進(jìn)監(jiān)牢。這時,街上的人都傳開了,說虎三殺了人。
二
午間時分,蓼花汀屯那棵大柳樹下坐滿了納涼閑聊的人們。
這當(dāng)口,打屯子口來了一位操外地口音的郎中,見大柳樹下坐了不少人,便走過來掛起牌子招攬生意。這個郎中手藝還真不賴,他看病不用診脈,只是用手摸摸患者的耳朵就能說出病因。所以,盡管天氣炎熱,求他看病的人卻應(yīng)接不暇。這個郎中態(tài)度平和,對患者有問必答。
此時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那婦人面色蠟黃,悶悶不樂。一個年紀(jì)和她相仿的女人道:“虎三他媽,你老說這幾天身子不舒服,就讓這位先生給看看吧!”
婦人道:“我的毛病我知道,用不著看的?!?/p>
郎中近前道:“這位大嫂,您的病我一看便知,是心病。俗話說得好,心病還得心藥治。大嫂,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眾人中有個三十歲上下穿著得體的白面漢子挑起大拇指道:“這位先生您還真說著了,她兒子虎三幾天前因為涉嫌殺害朱張氏一案被衙門抓走了。”
“有這等事?”郎中捋須面露驚訝。
漢子說罷,婦人便掩面哭了起來。
那白面漢子道:“要說虎三殺人,就是把脖子擰斷我也不信。那孩子是個連殺雞都害怕的主,怎么會持刀殺一個和他無怨無仇的人呢?”
婦人這才對那白面漢子說道:“他二叔,虎三都被抓去好幾天了,至今連個音信都沒有。你說我就這一根獨苗,要是衙門真給他判了死罪,我可咋活呀!”
一個身材魁梧長相帥氣的漢子走過來道:“要依我說,殺害張氏的兇手不是別人,就是她那大兒子、我那干哥朱子默!”
白面漢子道:“瑞霖,沒憑沒據(jù)的,這種話可不能瞎說?!?/p>
董瑞霖道:“傳武媳婦說,我干娘被害當(dāng)天夜里,那朱子默還因為干娘不給他首飾和她吵了起來14d7e06711fc5a46a61c3179134c1036e672cb741a28b6cf931a05a122985803呢!傳武媳婦后來發(fā)現(xiàn)我干娘的首飾匣子空了,就知道是他偷走了?!?/p>
郎中插話道:“兇手的臉上可沒貼著標(biāo)簽,至于誰是真兇,我想衙門一定會秉公審理,明察秋毫?!?/p>
眾人正說著張氏被殺一案,一個搖著蒲扇的胖子晃悠悠走了過來,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自在地呷著茶壺里的茶水。
“瑞霖說得對。依我看,那朱子默有重大嫌疑?!蹦桥肿由衩氐卣f道,“他平時對母不孝,張氏被害后半夜,我在村東水塘邊釣蟹,發(fā)現(xiàn)朱子默將一個東西扔在水塘里?!?/p>
白面漢子道:“胖三,你說朱子默能將什么東西扔水里?”
胖三應(yīng)道:“說不太好。不過依我推斷,如果真是朱子默弒母,扔在水里的東西應(yīng)該就是兇器?!?/p>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其實,那位郎中就是李礱喬裝改扮的。為了將案情弄個水落石出,李礱扮成了游方郎中前來打探。李礱平素就擅長醫(yī)術(shù),故此扮成游方郎中正得其所。他回到衙門后馬上吩咐捕快石遷,讓石遷傳胖三去找到朱子默扔?xùn)|西的地方,一定要摸到朱子默所扔之物。
在胖三的帶領(lǐng)下,衙役們很快在水塘里摸到一把尖刀。雖然在水中泡了數(shù)日,但刀槽內(nèi)的血跡依稀可見。
石遷道:“胖三,人命關(guān)天,你可斷定那天晚上看到扔刀之人就是朱子默?”
胖三拍了拍胸口:“我胖三有幾個腦袋敢在此胡言亂語?我和朱子默相識多年,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認(rèn)得。這小子不孝,誰都不待見他!”
石遷見胖三說得如此堅決,就領(lǐng)人回去了。石遷見到李礱,將刀子呈上。李礱決定馬上提審死者之子朱子默。
“朱子默,有人控告你殺害了自己的母親,并目睹你把兇器拋入河中,兇器在此,你有什么可說的?”李礱將那把尖刀扔在了他面前。
朱子默有些懵懂地看了看李礱:“大人,小人不知何意!這把尖刀小人從未見過。我朱子默就是再不知廉恥,也不會殺害生養(yǎng)我的老娘??!”
李礱恨得直咬牙:“朱子默,你村胖三看見你在案發(fā)當(dāng)夜將這把尖刀扔進(jìn)水塘,你還敢狡辯。不動大刑諒你不招。來人,夾棍伺候!”
衙役過來將朱子默上了夾棍,朱子默的額上立即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最后竟然昏死過去,可他仍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
三
早上,李礱像往常一樣起來讀書,突然堂前鼓又響了。老衙役跑過來稟報道:“大人,不好了,蓼花汀又出人命案了!”
李礱驚愣在那兒了。還不到半月時間,蓼花汀竟然接連發(fā)生兩起人命案。他急急問老衙役到底怎么回事。老衙役說,剛才蓼花汀的地保前來擊鼓報案,說是被害人張氏的兒媳婦楊麗娟死在了村外的佛堂之中。
“你說什么,張氏的兒媳婦楊麗娟被害?”李礱驚問。
老衙役點頭道:“正是。大人,地保就在堂前?!?/p>
李礱來到堂前,地保躬身施禮。李礱道:“地保,詳細(xì)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保說,凌晨卯時,他正在酣睡,又被一陣急劇的敲門聲驚醒了。開門一看,村民董瑞霖站在門外。
董瑞霖道:“大哥,趙三漢他殺人了!”
“誰?”
“楊麗娟。楊麗娟被殺死在佛堂了!”
“瑞霖,別急。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地保一邊鎖門一邊問。
董瑞霖從前屯朋友家回來,已是子夜時分。正往前走著,忽聽前面?zhèn)鱽砗艉奥暎骸白プ≮w三漢,快抓住他!他殺人了!”董瑞霖看得清清楚楚,前面不遠(yuǎn)處有兩條黑影。聽聲音,喊的人是村里的木匠劉國泰。董瑞霖不及細(xì)想就攔住了跑在前面的黑影,那人一見董瑞霖將他攔住就站在那兒喘著氣不跑了。董瑞霖一看,這人果真是趙三漢,這時后邊的人也趕到了。董瑞霖問劉國泰是怎么回事,劉國泰說:“兄弟,你問他!”趙三漢對董瑞霖說:“兄弟,我殺人了!”董瑞霖就問趙三漢殺了何人,趙三漢說殺了村里朱傳武的媳婦楊麗娟。董瑞霖一想事態(tài)嚴(yán)重,就讓劉國泰先看著趙三漢,自己立即去告知地保。
聽罷地保的講述,李礱馬上率眾衙役趕到了蓼花汀佛堂。此時佛堂的門外已經(jīng)圍上了不少看熱鬧的村民。幾個人在廟門前的槐樹底下看押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漢子。地保介紹說,那漢子就是殺死楊麗娟的兇手趙三漢。
李礱沒有理會趙三漢,而是和眾衙役徑直走進(jìn)了案發(fā)現(xiàn)場。這是村里的公用佛堂,李礱仔細(xì)打量佛堂的院落,院子和佛堂都不大,佛堂只有一間正殿,相當(dāng)于一個小小的廟宇。走入佛堂,只見死者衣衫凌亂地躺在里間堂內(nèi)看門老人曾住過的床鋪之上。死者正是被害的張氏的兒媳婦楊麗娟。
楊麗娟右邊的嘴角露出一絲血痕,嘴微微張開,里邊竟有拇指大小的一塊皮肉。李礱俯身按下楊麗娟的下巴,白皙的脖頸上兩條青紫色的血痕清晰可見。楊麗娟的右手緊握,掰開后,發(fā)現(xiàn)手掌里有兩根頭發(fā)。
這時,李礱又在楊麗娟的袖口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繡有并蒂蓮花的煙荷包。這個煙荷包很顯然是新刺繡的,楊麗娟晚上到此帶著這個東西做什么呢?
李礱吩咐地保喚劉國泰過來。此人三十七八歲年紀(jì),身材矮胖,鷹眼勾鼻。
地保介紹過后,李礱問道:“劉國泰,是你發(fā)現(xiàn)趙三漢行兇的?”
劉國泰點頭:“大人,是小人發(fā)現(xiàn)的?!?/p>
劉國泰說,他們家緊鄰著佛堂。昨天晚上他出來小解,忽見佛堂里亮著蠟燭。劉國泰想,除了初一或是十五,村里是沒有人去佛堂燒香的。正琢磨著,就聽佛堂里有些異樣的響動。緊接著一個人提著根木棒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劉國泰大聲問:“誰?”只見那黑影扔下木棒撒腿就跑。劉國泰跑進(jìn)佛堂,佛堂的門開著,楊麗娟已經(jīng)死在了佛堂里的床上。
劉國泰道:“趙三漢平時是個憨厚老實的人,如果不是被當(dāng)場抓獲,誰也不會相信這個老實人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來?!?/p>
李礱在村民之中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趙三漢平時是個極其憨厚的老實人,村民們對他殺害楊麗娟之事都感到不解。李礱決定回到大槐樹下審問趙三漢。
趙三漢身材魁梧,穿著白色家織布對襟短褂,頭低著,站在樹下一言不發(fā)。
李礱仔細(xì)端詳了一下趙三漢,若有所思皺了皺眉,問他道:“趙三漢,聽人說是你奸殺了楊麗娟?”
“大人,楊麗娟確為小人所殺,但小人卻從未對她非禮!”趙三漢道。
“趙三漢,你可將你昨晚上做過的一切細(xì)細(xì)講來?!崩畹a怎么也沒有想到,趙三漢對殺死楊麗娟之事供認(rèn)不諱,但卻一口咬定沒有對楊麗娟非禮。
這時,趙三漢道:“大人,楊麗娟確實是我殺的。昨天晚上我在村民劉小旺家喝酒,喝到半酣,村民趙大友也到了劉小旺家。趙大友對我說,我老婆和一個男人一起進(jìn)了佛堂里。我知道我老婆這些年來一直和我同床異夢,就決定去看個究竟。我翻進(jìn)佛堂的院子里,然后躡手躡腳地來到窗子外。透過窗子的縫隙看見燭光下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摟在一起。我當(dāng)時以為那女人就是我老婆,便操起門前的一根木棒將門給撞開了。我一邊罵一邊沖到床前,揚起木棒就打了下去。那男的一言不發(fā),躲開我的木棒就跑了。我追到了門外,那男的跑得快,一晃就不見了蹤影。我只好返回屋子里,正要罵我老婆,可她一動不動。我仔細(xì)一看,那女人不是我老婆,而是村里朱家的媳婦楊麗娟。她頭上鮮血直流,沒有了氣息,我想一定是我這木棒砸在了她的頭上打死了她。我當(dāng)時就嚇得六神無主了,就在我往外跑的時候,聽到有人喊抓我的聲音。接著我就被董瑞霖和劉國泰給抓住了?!?/p>
聽罷趙三漢的講述,李礱似乎對案子已經(jīng)有了一些了解。不過讓他不解的是,為什么在劉小旺家喝酒時村民趙大友會告訴趙三漢他老婆和別人私通的秘密呢?
“地保,誰是趙大友?”李礱環(huán)掃著眾人。
“小人趙大友見過大人?!?/p>
人群中走過一條漢子。李礱一看,這人竟是前些日子他扮成游方郎中時見到的那個白面漢子。因為他喬裝改扮,所以趙大友并未認(rèn)出他就是那個操外地口音的游方郎中。
“趙大友,我來問你,你憑什么說是趙三漢的老婆和人私通進(jìn)了佛堂?”
面對李礱的問詢,趙大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道:“大人,小人以為是趙三漢的老婆和人私通進(jìn)了佛堂,可我怎么也沒想到會是楊麗娟。想是天黑我看花了眼,把楊麗娟當(dāng)成了趙三漢的老婆。因為她們倆身材比較像。”
“趙大友你個渾球,怎么能如此胡說八道呢?”一個漂亮的少婦闖到趙大友身邊道,“如果楊麗娟沒死,那我可就一千張嘴也說不清了,我們家三漢還不把我給休了!”
地保介紹說,這女子就是趙三漢的媳婦春枝。因為春枝性情潑辣,長相漂亮,常和一些年紀(jì)相仿的人開玩笑,所以在大伙兒的眼里,春枝是個風(fēng)流女子。不過大伙兒只是私下里議論,并沒發(fā)現(xiàn)春枝與誰有染?,F(xiàn)在丈夫因為趙大友一句話涉嫌奸殺楊麗娟,春枝又急又氣。
李礱仔細(xì)打量一下春枝,發(fā)現(xiàn)她和死者楊麗娟的確是有幾分相像。難道楊麗娟是趙三漢錯殺的嗎?可那個和楊麗娟在一起的男人又會是誰呢?
李礱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道:“既然趙三漢對他所做之事供認(rèn)不諱,就先將他押往縣衙,待簽字畫押后拘押待審。”
就這樣,趙三漢被押去了縣衙。趙三漢被押走后,眾人望其背影無不為其惋惜。
回到衙中,李礱和石遷等人談?wù)摪盖椤?/p>
石遷道:“大人,那個趙三漢也真是的,怎么能將楊麗娟當(dāng)成自己的老婆呢?還有,那個趙大友憑什么說趙三漢的老婆跟別人去了佛堂,難道僅僅就因為楊麗娟和趙三漢的老婆長得相像?”
“案情并非想象的那樣簡單?!?/p>
李礱呷了口茶,雙眉緊鎖。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村子竟然接二連三發(fā)生命案,婆媳雙雙被殺,這里邊究竟有什么秘密呢?兩起案子相繼不到半個月,會不會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上次死者的婆婆張氏被害一案還未真正告破,現(xiàn)在兒媳婦又被奸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石遷,我聽說死者楊麗娟的丈夫朱傳武兩年前死在了瘋馬之下,你有何見地?”李礱道。
石遷想了想道:“大人,我覺得事有蹊蹺。您想,那婆婆剛剛?cè)胪?,兒媳婦竟然內(nèi)穿紅色衣裙,手里還拿著煙荷包,三更半夜地去一個沒有人去的佛堂干什么?”
“你是說,楊麗娟是去會情人?”
石遷點頭道:“如果我分析的不錯,一定是這么回事。趙三漢交代說他看見一個男人和楊麗娟在一起,這個男人會是誰呢?”
望著夫人端上來的那盞茶,李礱陷入了沉思之中。
晚間時分,李礱仍在對案子剝繭抽絲,一個衙役走進(jìn)來向李礱稟報了一些情況后出去了。李礱眉頭舒展,臉上綻出了一絲笑意……
四
中午,一輛馬車從蓼花汀村外的高崗處駛下來。高崗上是村子的墓地所在,村里死了人都埋在這里。
趕車的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只見他眼圈哭得通紅,無精打采地?fù)]舞著手中的馬鞭。老漢姓楊,兩年前女婿喪生在瘋馬之下,前天女兒麗娟又被奸殺,楊老漢忍不住就來女婿和女兒的墳前哭了一場。
“老人家,能捎我一程嗎?”
楊老漢一回頭,道旁站著一個長著絡(luò)腮胡須的道人。楊老漢熱情地招呼著道人上了車,兩人嘮起嗑兒來。
道人問:“老人家,您這是給誰上墳啊?”
楊老漢說是給女兒和小婿上墳。說到這里老人不由哀嘆道:“這位道爺,老漢我命苦啊。女婿在前年十月十五,被這輛馬車給軋死了,前兩天我女兒又遭了不幸。”楊老漢說到這兒指著馬說,“這匹老馬都十歲口了,我怎么也不相信女婿會被這匹老馬給軋死,可這匹老馬不知為什么那天竟發(fā)了瘋似的奔跑,女婿躲閃不及死在了車輪下。這都是命啊!”
楊老漢說罷老淚縱橫。道人對楊老漢的遭遇同情了一番后,說:“老人家,能否停下車來,讓我相相這匹馬?”
楊老漢爽快地將車停了下來。
道人圍著這匹馬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細(xì)地看了個遍說:“老人家,當(dāng)時是何人趕的這輛車?”
“是我們村的董瑞霖。這小子毛毛愣愣的,唉!”楊老漢道。
道人沉思片刻道:“老人家,按理說我不該觸動您的傷心往事,可您既然把事情告訴了我這個陌生人,我就覺得你我有緣。您能不能把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情講述一遍?我還可以給您女婿和女兒做個道場來超度他們?!?/p>
楊老漢說:“不瞞您說啊,道長,我總是覺得我那女婿死得有些蹊蹺。我不明白那匹老馬平時那么溫順,那天咋就毛了呢?如果您能超度女兒女婿,老漢我自是感激不盡。”接著,楊老漢向道人講起了女婿被馬車軋死的前前后后。
前年的十月十五,朱傳武和董瑞霖趕著這輛老馬車從地里往家拉收獲的秋糧,董瑞霖坐在左邊的車沿上趕車,朱傳武則坐在右邊的車沿上。這時不知為什么,這匹老馬忽然發(fā)起瘋來,拼著命地向野地里狂奔而去,眾人看得清清楚楚,朱傳武從車前跌下,被飛快奔馳的馬車當(dāng)場軋死了。董瑞霖當(dāng)時嚇得臉色蒼白,站在那兒直哆嗦。
“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我剛從女婿的死中緩過勁來,這女兒又沒了。道長,您要知道,我那女婿比我親兒子還好呢?!睏罾蠞h講到這兒,眼淚又落了下來。
不知不覺,馬車載著兩個人到了村子里。道人說他走得累了,想去楊老漢家討碗水喝,楊老漢熱情地答應(yīng)了。
來到屋內(nèi),道士呷了口茶,道:“老人家,那董瑞霖和你們家是什么關(guān)系?聽你的口氣似乎沒有他什么事情?!?/p>
楊老漢點燃了煙袋鍋,吐了口煙:“我們楊家和董家世代交好,當(dāng)年我爺爺和董瑞霖的太祖父是光屁股在一起長大的娃娃,又一起從山東老家走旱路來闖關(guān)東。我爺爺?shù)母杉Z吃光了,是董家爺爺救了他,哥倆憑著三個窩頭從山海關(guān)走到了廣寧。后來我們兩家做了鄰居,一直交好到現(xiàn)在,比親兄弟還親。瑞霖他是我義子,他當(dāng)然不會是故意害死傳武的,是傳武命該如此?。 ?/p>
楊老漢說到這兒眼睛又濕了。
道士道:“老人家,沒想到你們兩家還有這么深的交情?!?/p>
楊老漢接著說道:“瑞霖可是個好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所以我就認(rèn)他做了干兒子。這孩子也是命不濟,二十四五歲了還沒有成個家?!?/p>
道士輕撫胡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時,進(jìn)來一個長相端秀的中年婦女。楊老漢說,她就是董瑞霖的母親鄭氏。兩家要好,不分彼此,鄭氏過來給他送縫補的衣物。自打老伴去世后,一直是女兒麗娟幫著他料理,現(xiàn)在麗娟被害,鄭氏就過來主動為他縫補衣物。
“楊大哥,衣服縫好了?!编嵤峡戳丝吹朗?,道,“哪里來的道長?”
道士起身,揖手道:“貧道來自河南,路過此地討口水喝?!?/p>
楊老漢道:“弟妹有所不知,這個道長可是個高人呢?!编嵤纤坪鯇γ硐鄬W(xué)也有興趣,于是就請道人去她家看看。
董瑞霖在家里悶悶不樂。門簾一挑,娘和一個道人走了進(jìn)來。娘說:“瑞霖啊,我聽你楊伯父說,他家來了個相面的道長,相面相得準(zhǔn)。我想請人家給你看看?!?/p>
道人看了看董瑞霖,道:“這位兄弟,如果我相得不差的話,你現(xiàn)在還沒有成婚吧?”董瑞霖點頭稱是,道人轉(zhuǎn)身對鄭氏說,“這位大嫂,有些話我只能當(dāng)著你兒子一個人的面說。等我走了,你再問他不遲。”
鄭氏出去后,道人道:“兄弟,我看你的相應(yīng)當(dāng)早就成婚了,有句話不知我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董瑞霖說:“道爺,有什么話您但說無妨?!?/p>
道人微微一笑說:“兄弟啊,其實你心里頭早就有人了?!?/p>
董瑞霖一愣:“道爺,此話怎講?”
道人說:“你的面上帶著呢!”
董瑞霖面色陰了下來,嘆了口氣說:“是啊,有緣無分啊!”道人又叫董瑞霖報上生辰八字,根據(jù)董瑞霖報上來的生辰八字,道人掐指一算,驚道:“兄弟啊,如果我算得不錯的話,這個人應(yīng)是隔世之魂了。”
董瑞霖當(dāng)時臉就變了,捂著臉哭道:“是我害了她!”
道人也嘆息說:“兄弟,這人和人之間靠的是緣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你怎么說是你害了她?”
董瑞霖沉吟了一會兒,抹了把淚說:“道爺可聽說過前兩天村子里發(fā)生的一起命案?那個被人害死的楊麗娟就是和我有情的人。”
道人搖了搖頭:“這個貧道倒不曾聽說過。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瑞霖說,他和楊麗娟青梅竹馬,早私訂了終身,沒想到楊麗娟由父母做主嫁給了朱傳武。后來朱傳武被馬車給軋死了,他們就重溫了舊情,可他們約定好到佛堂相會之時,楊麗娟卻被人給害了。董瑞霖說罷,淚流滿面。
道人安慰道:“人死不能復(fù)生,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它了,娶個好人家姑娘重新過日子吧?!?/p>
道人說罷告辭離去。望著道人的背影,不知為什么,董瑞霖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删烤乖谀膬阂娺^,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五
回春堂是此處獨一無二的中醫(yī)堂。凡城里及四鄉(xiāng)八屯之人,生病受傷多到這里醫(yī)治。
這天中午病人不多,回春堂的坐堂先生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搖著蒲扇和一位黑臉漢子嘮著閑嗑兒。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走了進(jìn)來。坐堂先生放下茶盞問道:“身上哪兒不舒服?”
漢子指了指左胳膊道:“幾天前被狗咬了,我本以為沒事,不想此時卻化了膿,請先生給包扎一下?!?/p>
坐堂先生細(xì)細(xì)看了看漢子的傷口,見胳膊上竟被咬掉了一塊皮肉,吃了一驚,對漢子道:“劉木匠,幸虧你來得及時,要是再晚幾天這條胳膊興許就保不住了?!睗h子點頭不迭。坐堂先生又問,“劉木匠,什么時候咬的?”
劉木匠想了想說:“有五六天了吧?!?/p>
“不對吧?”
“我記不清了,或許四五天……”劉木匠說。
坐堂先生再次打斷了他的話:“依我看,應(yīng)該是三天前咬的?!?/p>
劉木匠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是三天前咬的?”
坐堂先生微微一笑道:“我是郎中嘛?!?/p>
這當(dāng)口兒,就聽旁邊那個黑臉漢子道:“這位仁兄,白先生看病如神。這回啊,你的傷口保管沒事了?!?/p>
劉木匠沒言語,任憑坐堂先生為其包扎開藥。劉木匠走后,那位黑臉漢子沖著坐堂先生抱拳道:“白先生,在下還有公務(wù)在身,就先行告辭了?!?/p>
白先生還禮,黑臉漢子飛快走了。
董瑞霖這些日子一直在家悶悶不樂,見今日天氣不錯,就想出來散散心。
到了河塘邊,看到胖三正在釣魚。胖三見董瑞霖來了,忙道:“瑞霖兄弟,我屋里正好有一壇子酒,剛又釣上來幾條胖頭魚。我讓你嫂子把魚燉上,咱哥倆喝酒?!?/p>
工夫不大魚便燉好了,兩人就在涼亭上喝起來。半壇酒落肚,兩人話就多了。
“三哥,我這兩天心里堵得慌?!倍鹆胤畔戮仆?,雙眼含淚。
胖三就勸:“兄弟,人死不能復(fù)生,你也不要老想著麗娟了。過些日子讓你嫂子回娘家村給你尋一門好親?!?/p>
董瑞霖啜泣道:“可是我……我就是忘不了她。三哥,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所以我的話只能對你說。這個,你可知曉?”
胖三一邊吐著魚刺一邊點頭:“當(dāng)然……”
兩個人的話越聊越多,這時蘆葦叢中閃過一個人影,一晃就不見了。
胖三喝醉了,回屋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胖三被媳婦叫醒。胖三沒想到的是,和媳婦同來的還有兩個陌生人。其中一個人道:“胖三,我家老爺有請?!闭f著,將一張銅牌在胖三面前晃了晃,胖三嚇得臉變了色,酒一下子也醒了………
六
不到半個月,村子里發(fā)生了兩起命案,在蓼花汀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日,忽聽外邊銅鑼響起,地保忙整衣出迎,見李礱帶著衙中人等,行至村中戲臺上停下了腳步。地??戳梭@訝不已,原來跟隨李礱前來的還有被官差押著的虎三、朱子默和趙三漢。
李礱吩咐地保鳴鑼,將全村男女老少盡數(shù)召集到戲臺前來,他要當(dāng)眾審案。
兩炷香的工夫,村民們都聚集到了戲臺下。李礱端坐臺上,兩排衙役并列兩邊,儼然是個公堂。李礱問地保,還有誰沒有來,地保數(shù)了數(shù)道:“大人,木匠劉國泰沒有到場。”
李礱說,他要在此辦案,村民一個都不能少,遂吩咐地保前頭領(lǐng)路,帶兩個衙役去找劉國泰。
衙役說明來意:“劉木匠,我們大人要在戲臺審理楊麗娟被害一案,因為你是抓獲兇手的有功之人,大人特意讓我二人來請你去聽審。”
劉國泰跟著衙役來到了大戲臺下。他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大戲臺前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只見案犯虎三、趙三漢和朱子默面色平靜地站在一旁,李礱坐在一張桌子后邊,身后是衙門里的差人。
劉國泰不解,那朱子默、虎三怎么也被帶到了審案的現(xiàn)場?
李礱道:“諸位鄉(xiāng)親,今天,我要在此重審張氏和楊麗娟被害案。先審理楊麗娟一案。經(jīng)過我多日查詢判斷,殺害楊麗娟的兇手不是趙三漢,而是另有其人!此時此刻,這個人就在你們當(dāng)中!”
李礱說這句話的時候,掃視了一下眾人。眾人面面相覷,竊竊私語。這當(dāng)口兒,李礱拍了拍桌子說道:“這個人,就是賊喊捉賊的劉國泰!”
眾人將目光一齊射向劉國泰。
劉國泰撲通跪下:“大人,兇手是小民抓獲的,小民怎么又成了兇手呢?”
李礱說:“賊喊捉賊!劉國泰,本官若無確鑿證據(jù)決不會在此妄言?!?/p>
原來,那天聽罷了趙三漢的講述,李礱似乎對案子已經(jīng)有了大致了解。不過讓他不解的是,為什么在劉小旺家喝酒時,村民趙大友告訴趙三漢他老婆和別人私通呢?他傳來了趙大友問詢,趙大友說他本以為是趙三漢老婆和人私通進(jìn)了佛堂,想是天黑看花了眼,把楊麗娟當(dāng)成了趙三漢的老婆,因為她們倆身材比較相像。李礱叫過趙三漢的老婆,發(fā)現(xiàn)趙三漢的老婆和死者楊麗娟的確是有幾分相像。難道楊麗娟是趙三漢錯殺的嗎?可那個和楊麗娟在一起的男人又會是誰呢?這時李礱想起了楊麗娟口中的一塊皮肉和手中的兩根頭發(fā),這些給了他提示,死者是在與人激烈的搏斗后被掐住喉嚨窒息而死的。頭上眉骨處的棍傷并沒有傷及骨頭,只是皮膚表面的損傷,所以趙三漢那一棍子不是致死的原因,由此斷定兇手另有其人。
李礱認(rèn)定,這個人就是劉國泰。當(dāng)時,李礱趕到現(xiàn)場,無意間發(fā)現(xiàn)劉國泰目光飄游神色緊張,老是捂著胳膊。
“劉國泰,你可知罪?”李礱目光如電射向劉國泰。
劉國泰將頭低下沒有言語,似乎被李礱的目光刺穿了內(nèi)心的秘密:“大人,我是冤枉的……”
“好個劉國泰!本官問你,你左胳膊上的傷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兩天我去外村攬木匠活,被一戶人家的大黃狗給咬的?!眲┠四~頭上滲出的汗珠。
“我倒要看看,究竟哪戶人家的大黃狗?”李礱追問。
“這個……”劉國泰說不出話來了。
“好,既然你說不出來,那就讓本官來告訴你。你左胳膊上的傷是被楊麗娟咬的。你誘奸未遂,怕落下惡名,便起了殺心!”
原來,李礱當(dāng)初懷疑劉國泰就是兇手,但覺得證據(jù)似乎不足。為了得到足夠的證據(jù),同時也為了穩(wěn)住兇手,這才假裝將趙三漢收監(jiān),同時派下不少人手來到蓼花汀秘密打探村民們的言語和舉動。劉國泰胳膊有傷在家閉門,早被手下探了個究竟。
“本官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劉國泰,還認(rèn)得這個人嗎?”李礱指著自己身后差人中的一位漢子問道。劉國泰一看愣了,那個人竟是他包扎傷口時和白先生一起聊天的黑臉漢子,此人是李礱派去的差人。
劉國泰撲通跪倒說:“大人,小民知罪,楊麗娟是我殺的……”
李礱命衙役將劉國泰鎖了。
原來,那天晚上劉國泰起來小解,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一個人走了過來,等走到近處一看,竟是寡婦楊麗娟。楊麗娟走得匆忙,也沒看見在暗處的劉國泰。對楊麗娟,劉國泰思慕已久,就悄悄跟進(jìn)了佛堂,見燭光下的楊麗娟越發(fā)楚楚動人,就上前先蒙了她的眼睛,言語挑逗,哪知楊麗娟不但不理會他,還說再糾纏下去她就要喊人了。
此時的劉國泰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就強行將楊麗娟裹在了身子底下。那楊麗娟誓死不從,劉國泰惱羞成怒,緊緊地扼住了楊麗娟的脖子,不一會兒楊麗娟就不動了。
這時趙三漢揮著木棍,撞門沖了進(jìn)來,劉國泰趕忙從楊麗娟的身上下來,逃出去躲在暗處觀望。稍后他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一條黑影向佛堂這邊走來,原來是董瑞霖。劉國泰靈機一動,就在趙三漢出門的一瞬間,大聲呼喊:“抓住趙三漢,快抓住他,他殺人了!”于是他就和董瑞霖一起將趙三漢給抓住了,可他怎么也沒想到,趙三漢竟對自己殺害楊麗娟一事供認(rèn)不諱。
將趙三漢交村人看押后,劉國泰松下一口氣來,忽感胳膊疼得厲害,這才知道剛才被楊麗娟咬下一塊肉來,他悄悄包扎了一下傷口。劉國泰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沒想到李大人斷案如神,自己還是難逃此劫。
眾人無不稱贊李礱斷案如神。
石遷道:“鄉(xiāng)親們安靜。還有一個案子呢!”
七
這時,就聽李礱喝道:“來人,將董瑞霖拿下!”
幾個衙役下去將董瑞霖鎖了。董瑞霖掙扎道:“大人,這是做什么?”
李礱道:“董瑞霖,還記不記得前年十月十五朱傳武被馬車軋死一事?”
董瑞霖點頭說:“記得。不過那和小人有關(guān)系嗎?”
李礱一笑道:“還記得那天給你相面的那個道人嗎?那道人正是本縣!”
董瑞霖的冷汗流了下來:“那能證明小人什么?”
“證明朱傳武是被你害死的!”李礱沉下臉道,“你和楊麗娟早就相好,為了除掉朱傳武,你利用收秋幫忙的機會,趁著朱傳武不留神,用早就準(zhǔn)備好的煙鍋在馬的肛門處燙了一下,趁老馬負(fù)痛狂奔之際你將朱傳武推下車沿,令朱傳武被拉有重物的馬車軋死。”
董瑞霖這才將腦袋低下來說:“大人斷案如神,小民認(rèn)罪……”
那天遇到楊老漢,當(dāng)?shù)弥獥罾蠞h就是被害者楊麗娟的父親時,李礱突然靈機一動,他想從老漢嘴里知道更多的有關(guān)楊麗娟被害一案的線索。攀談中得知老漢的女婿朱傳武是被馬車軋死的,而李礱見這是匹老馬,且性情溫順,如果不受大的刺激根本不可能狂奔的。于是就假意說自己會相馬,要求仔細(xì)看看老馬。果然,他在這老馬的肛門處發(fā)現(xiàn)了一塊蠶豆大小的燙疤。后來楊老漢告知,當(dāng)年趕車的是董瑞霖時,李礱就產(chǎn)生了疑惑,他回憶起楊麗娟被害時,是董瑞霖和劉國泰捉住的趙三漢,難道這僅僅是巧合?李礱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一個寡婦夜晚帶著新繡的并蒂蓮煙荷包到無人的佛堂里去做什么?很顯然是會情人,而這個人就是董瑞霖?zé)o疑。
“董瑞霖,還有張氏被害一案,你也不能不認(rèn)賬吧?”李礱道。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董瑞霖。董瑞霖低下頭道:“大人,這個小民不知……”
李礱踱下戲臺,走到董瑞霖身邊道:“那張氏是被你和楊麗娟合謀害死的。如果你不承認(rèn),那本官就再給你道來?!?/p>
李礱道:“本官早就調(diào)查清楚,朱傳武死后楊麗娟耐不住寂寞和你私會。婆母看在眼里加以訓(xùn)斥,于是你二人便萌發(fā)了除掉張氏的想法。朱子默嗜賭,去向張氏討要首飾作為賭資,他們娘倆在城隍廟前吵起來。楊麗娟見時機已到,便告知于你,你隨后便持刀殺了張氏?!?/p>
董瑞霖道:“即便是我殺了張氏,那尖刀又是怎么回事?要知道,是胖三看到朱子默將刀子扔在了水塘當(dāng)中?!?/p>
李礱冷笑一聲:“胖三出來!”
胖三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了過來:“大人……”
“胖三,我來問你,那把尖刀真的是朱子默扔進(jìn)去的嗎?”李礱厲聲道。
胖三抹了抹臉上的虛汗,道:“回大人,那把尖刀是董瑞霖自己扔下去的,那天小民作的是偽證。這些都是董瑞霖讓我做的。小民收了他的銀兩,故意散布朱子默弒母的話。小民罪該萬死……”
原來,李礱早對胖三和董瑞霖安插了眼線。那天董瑞霖和胖三喝酒時,叮囑胖三無論如何要保密的話早被一旁監(jiān)視的衙役聽得一清二楚。胖三當(dāng)天就被衙役帶到了衙門,經(jīng)李礱審問交代了實情。
這時,董瑞霖像霜打了一樣:“大人,小民認(rèn)罪便是!”
“將劉國泰、董瑞霖帶回縣衙,押入牢中?;⑷?、朱子默和趙三漢無罪開釋?!崩畹a喝道。
村民在下面紛紛議論,有的贊揚李大人斷案如神,也有的說楊麗娟罪有應(yīng)得。
人群里嘴巴張得最大的就是楊老漢,他低聲說了句“報應(yīng)啊”,默默走出人群。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傳奇故事》201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