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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槐花開

2013-12-29 00:00:00高濤
延安文學 2013年2期

高濤,陜西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文學界》《天津文學》《四川文學》《延河》《芳草》《延安文學》等,有作品被《小說選刊》轉(zhuǎn)載。

三月一來,洋槐花就露出米粒大小的頭角,不幾天,小小的米粒就長成瘦小的月牙,白白的,嫩嫩的,悄無聲息,安靜得像一個含羞的處子。

村莊罩在無邊的暗香里。

沒幾日,那睡醒的花瓣次第打開,把裹在里面的香一股腦地抖落開來。于是,滿街滿巷就掉進鋪天蓋地的香里。靜謐的村莊因了蝴蝶和蜜蜂的舞姿和喧鬧也多了一縷生機。

春天就這樣清清亮亮地來了……

村莊像一只冬眠的蝸牛,蜷縮在山窩子里,數(shù)年如一日。原先人喊牛叫雞鳴的村莊,如今空落落的,落寞得像一個無人招惹的棄婦。村里的人們都鳥一樣撲棱著翅膀飛走了,男人飛走了,女人也飛走了,飛到南方城市的工廠車間里去了。

人一少,連街巷也顯得寬亮了許多,臃腫了許多。零三巴四,街頭也晃動著人影,大都是些蒼老倦怠的老人,當然,還有狗,無精打采的樣子像沒有睡醒。

日頭只露了小半個臉,大半個身子藏在云朵里。草葉上爬滿了經(jīng)夜的露珠,我能聽見葉子的喘氣,細細的,碎碎的,卻很真切。有了心事就沒了瞌睡,村街上看不見人,我聽見村莊細微的鼾聲。

我脖子上吊了一個碎花布兜,光腳爬上村口那棵老碗口粗的洋槐樹,四五丈高的樹,一眨眼就到了樹頂,我的身子比貓還輕盈。

清水淘洗過的洋槐花攪拌了面粉,蒸出的疙瘩菜又香又甜。

騎到樹杈上,遠處的五鳳山眉清目秀起來,就連山坡上埋頭吃草的羊也數(shù)得清。

我把一雙眼睛都瞅酸了,揉了揉眼接著瞅,可我卻瞅不見我的女人楊槐花。

一樹的洋槐花又白又香又好看。我把頭臉拱進洋槐花叢,閉上眼睛,我女人楊槐花就螢火蟲一樣在我眼前飛來飛去,藍盈盈的,直晃眼。

我一邊捋洋槐花一邊哭,我想我的女人楊槐花。

我的頭皮被蜂蟄出核桃大個疙瘩,手背讓樹枝上的刺劃出一道道血痕,可我一點也不覺得痛,對女人的思念抵消了我的身體的痛。

翻了兩道溝,又過了三道梁,我來到了口鎮(zhèn)。

口鎮(zhèn)西頭新開了一家話吧,里面擠滿了人,都是排隊來打電話的。我前面那個黑臉,狗日的逮住話筒老不撒手,話比屎都多,比尿都長,我感到尿意洶涌,可我不能離開,我得憋緊,要不半天的隊就白排了。我用指頭在他腰間輕輕地戳了一下,他沒反應(yīng),我就再戳,他突然回過頭怒氣沖沖地瞪著我,那目光要把我劈成兩半。我說,師傅幾點了?我這樣做無非是想提醒那家伙,話吧是按時間收費的。有病??!他生硬地回了一句又若無其事地聊開了??偹愕轿伊?,電話卻打不通,一直嘟嘟的。我一個勁地拿指頭戳重撥鍵,還是嘟嘟的。后面的人不干了,嘟囔說總不能占著茅坑不屙屎,別人還憋得急。話吧老板一把從我手里奪過話筒說遞給后面的。我說叫花子要饃還得分個先來后到吧?屁話!你要是一天都打不進去,一屋子人都得等你啊!老板氣哄哄地說。

電話好不容易接通了,卻沒人說話,我沖話筒喂喂叫了聲。

有屁就放!老子困著呢!電話那頭的男人一上來就把一盆無名火潑向我。

我說,師傅麻煩您把組裝車間的楊槐花給我喊一下。

晚上九點半下班后再打過來!

我說,我跑了十多里山路連早飯都沒吃才撥進來一個電話。

你以為你是誰!工廠是你家開的!你想叫誰就叫誰!啊呸!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對方就咣地掛斷電話。

他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楊槐花說過她們只有周日才有半天的空閑,平日鬼攆似的。我真是想女人想昏了頭,連日子也記不清了。走出話吧,我才覺得褲襠里濕淋淋的,說出來真丟人,啥時候尿在褲襠里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我女人去南方眼看快一年了,她說過等洋槐花開了她就回來。洋槐花都開了,白花花的一大片,一片連著一片,到處都是,可我女人卻沒回來。是不是城里沒有洋槐樹,沒有洋槐樹我女人怎么會知道洋槐花開了?

我一夜都沒睡好,窗外的月牙像一彎銀鉤,勾得我不得安寧,一想到第二天就能聽見我女人的聲音我就激動得在被臥里打顫。

天還沒亮我就醒了,一醒說啥也睡不著了。我把堆在炕頭上的指甲蓋大的石子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二百八十九顆,一顆都不少。楊槐花走后我每天都從山上的溝渠里撿回一枚小石子。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就坐在窯洞里的炕頭數(shù)石子,和石頭說話,我把石頭當成了楊槐花。我對石頭說,你老認為外面是天堂,什么天堂???狗屁!沒完沒了地加班,熬夜,還要看老板的臉色。石頭不吭聲,乖順地躺在我的手心。二百八十九天,我天天都在數(shù),天天都在思念,那些石子被我摸得光溜溜的,那光溜溜的感覺好熟悉。

我一早就去了口鎮(zhèn),我得讓我女人知道洋槐花開了。這一次倒沒太折騰,接電話的是楊槐花。

誰???她問。聽口氣,像說夢話。我說,楊槐花啊楊槐花你連我都聽不出來了,我是你的男人陳水林我是誰!

嗯。啥事?她問。

我說,洋槐花開了!

嘿嘿,嘿嘿,洋槐花年年都會開有啥稀奇的。

我說楊槐花你不記得你說過的話?

我說過的話?我說過的話多了,我說啥了?

你說洋槐花開了你就……就啥?

你咋說半截話?

你不是說洋槐花開了就……就……回水磨村么。

哼哼,回,回個鳥!

我說楊槐花你到底啥時候回來?

再說吧。她輕描淡寫地說。

我說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呆到城里吧,城市再好也是別人的城市,你楊槐花是水磨村的楊槐花,是水磨村的楊槐花你遲早得回水磨村。

我說就算你不想我,不想水磨村,難道也不想你娘嗎?你娘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了,走路得靠竹竿。

我不是給你匯了一千讓先給我娘看病嗎?楊槐花明顯不高興。

我說,看過了,人家說你娘眼上罩了一層薄膜得動手術(shù)把那東西揭掉,少說也得六七千。再說你娘死活不愿意手術(shù),說她都成棺材瓤了,她要把錢攢下來給你哥娶媳婦。

楊槐花不吭聲了。

她不說話我又想起瘸子黃毛的話來,他說狗日的陳水林楊槐花又白又香,你就不怕她被人拐跑了!外邊的男人個個可都是綠眼珠的狼啊。

我說楊槐花你……

我怎么?你就不會放一個利索的屁。

我說楊槐花你……你是不是……是不是……看上……看上……別的……

還沒等我說完,我女人就劈頭蓋腦地罵我,陳水林,你就不會說句人話!你要是一個能尿出臊味的爺們用得著我一個女人家山高水遠地跑來看人家的眉高眼低?

我女人這么一說我的嘴里就像塞進了一大塊豬板油。

剛結(jié)婚那陣我女人不是念叨說水娥男人匯錢回來讓水娥買彩電,就是說秋梅男人給秋梅又寄了一件鴨絨衣,又薄又輕又暖和又好看。

我女人的意思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我把嘴唇咬出血來就是不接她的茬。

嗨,人這一輩子,誰沒點不想讓人看見的傷疤?

我女人見我不接話就擅做主張,背過我挑選了一條花色最好看的粗布床單趁我不在家送給水娥。水娥起初不明白我女人的意思,她看我女人的目光就有些恍惚,說大妹子,你這是……我女人說,我想讓你家來喜把我家水林也帶出去,掙不掙錢倒不打緊,男人家嘛,天天圍著莊稼和鍋臺能轉(zhuǎn)出個啥名堂?

水娥笑呵呵地接過床單,邊看邊夸我女人,哎吆吆,妹子的手可真巧啊。又貼住我女人耳根說,你就不怕水林兄弟到那花花世界變壞了?我女人嘁了一下,說就他啊,哼!水娥滿碟子滿碗地應(yīng)下了,說這事包到我身上了,我家黑騾子(來喜又黑又高人稱“黑騾子”)最聽我的了,我說西他不敢說東,我叫他尿一滴他不敢灑兩滴。說著卻哧哧地笑,還相當?shù)靡獾卣f,男人全是狗,聞見腥一個德行。她見我女人臉紅得像煮熟的蝦米,說到底是新媳婦,臉皮比糊燈籠的紙還薄呢。

楊槐花覺得自己辦了件大事,一回家就跟我來說道。還抱出一個鼓囊囊的花布包袱,一邊解一邊說,你看我把東西都替你拾掇停當了,這是秋褲,這是毛衣,這是……

我不說話,一個屁也不放。

楊槐花見我冷了個臉,說咋咧?村里爺們都走光了,一街兩行除了瘸子黃毛和二流子大毛了,剩下的不是精尻子碎娃就是棺材瓤瓤了。

我問她知道村東的草香嗎?哼,那個瘋女人嘛。

我說你聽說她為啥瘋的?

她瘋不瘋關(guān)我屁事。

我說她男人雙喜去東莞不到一年就出了事,聽說從十三層的樓房上摔下來的,臉都摔扁了,工頭只給賠了三千,一個子都不多掏,說有人檢舉雙喜出事前那晚在外面泡了一夜“小姐”,狗日的上去了就不知道下來,心想弄一次那么多錢,弄十次八次也那么多錢,就恨不得弄爛人家女娃。上了腳手架腿腳發(fā)軟才出的事。男人出事后草香接連幾個晚上都沒合眼,后來說起話來就顛三倒四,看見紅顏色東西老喊血。

楊槐花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說,繞來繞去繞了半天你橫豎不想出去啊。你不出去我出去!我不能把一條床單白送人。

我說,楊槐花你錢撂在大街上等你撿???老板一個個心比煤球都黑比石頭都硬!

可楊槐花鐵了心,簡直刀槍不入,聽不進半點勸。我想也許等她嘗到苦頭就回了頭。

過了“破五”,我在鎮(zhèn)上的“好再來”請來喜喝了一回酒。我本不沾酒,可狗日的來喜老拿話擠我,一口一個關(guān)系深一口悶關(guān)系淺舔一舔。他問我要“悶”還是要“舔”。我當然不能“舔”,幾杯下去后我的腸子就灌進了火,臉蛋也燙得烙鐵一樣。來喜瞇眼笑,說狗日的還真不能喝。我說我家楊槐花從來沒出過遠門。來喜說,誰不曉得你過河溝渠子都夾水,狗日的能白請我喝酒?你放心水林,誰敢多瞅一眼楊槐花,我挖了狗日的眼珠子喂狗。他這么一說,我又把兩盒“紅塔山”塞進他的口袋里,他做樣子地推辭了一下也就沒再推辭,說,你這人,你看你。

我女人走后我先是養(yǎng)了兩只奶羊,幾個月后我的兩只羊就變成了四只。

山坡上到處都是草。羊能賣錢,羊毛能賣錢,羊皮也能賣錢。我想等滿山坡都是我的羊群時,我就承包下一個牧場,那時候楊槐花就會回來當老板娘。

羊在山坡吃草,我躺在山坡一邊曬太陽,一邊想心事。一只奶羊跑過啃我身邊的青草,奶羊來回晃動的奶頭晃得我心里好亂,我抓住奶羊的奶子,一股溫熱的氣息漫遍我全身血管,奶的香甜熏得我昏昏欲睡,我居然真的睡著了。

我睡著了可我的手一直沒舍得丟開奶羊肥碩的奶子,它被我結(jié)實地抓捏在手。奶羊并沒有走開,似乎被人抓住奶子是一件很樂意很舒服很享受的美事。

恍惚間我抓住卻是楊槐花的奶子。楊槐花洋氣多了,頭發(fā)燙成一圈一圈的,耳根處吊了兩個手鐲一樣大小的耳環(huán),眼睫毛長長的,黑黑的,亮亮的,連眼圈也淡淡的黑,我說楊槐花你不要老熬夜加班,你看你眼圈都黑成啥咧。她咯咯地笑,說老土冒,人家涂了眼影。她的蘭花格子襯衣很吃身,襯衣太瘦小了,她隆起的乳房很翹,翹得不可一世,一副很霸道的樣子。襯衣紐扣看上去隨時都要崩開。襯衣和腰際之間老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膚肌,晃得人眼睜不開。她的屁股本來就圓得像顆西瓜,這下子看起來更像一只性感的馬蜂了。

她光滑白亮的皮膚引誘了我,我的手指蛇一樣蜿蜒進她的襯衣里挺進。她變成一條光溜溜的觀賞魚,紅紅的,像是盛開在水底的紅楓。

我頓時感到下面一陣溫熱,我擔心身體的蝌蚪游出來了,我下意識把手伸進去,睜開眼卻看見了瘸子黃毛不懷好意的笑。

我是被黃毛生硬地踹醒的。我一骨碌從山坡上爬起來,揉著眼睛說狗日的瘸子老子又沒惹你!

黃毛手指著我的褲襠沖我嘿嘿地笑,說狗日的里面撐了把傘。順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我的臉刷地紅透了。

那幾天我見了黃毛就繞開走,黃毛卻死皮賴臉地蹭過來說,咋咧,嫌我打攪了你的好夢?要不是我,褲襠早被那家伙戳破了,你得感謝我給你省了一條褲子啊。我懶得理他,自顧自地爬起來走向遠處啃草的羊群。他卻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朝我晃,說,嗨,楊槐花的,你不想看看嗎?他這么一說我的腳就挪不動了。我撲過去一把從他手里搶過信封,里面空癟癟的,狗屁都沒有。黃毛在一旁呲牙咧嘴地笑。

狗日的黃毛。連他也糊弄我。

楊槐花曾百思不解地質(zhì)問我,不少胳膊不缺腿的,呆在家里坐月子啊!她不明白我為啥死守著半畝坡地也不到外面去掙白花花的銀子。很久了,我一直竭力逃避回憶,回憶那難以啟齒的往事。其實,雙喜出事前那晚上我倆一直在一起。要怪就怪那狗日的天氣,偏偏那天卻下起大雨來,工地沒法干活,我們一伙人窩在石棉瓦搭建的昏暗的工棚里熱火朝天地“挖坑”,前兩天剛發(fā)了工錢,大家手里都有貨,說來也邪乎,雙喜手氣好得不得了,天黑散伙時贏了三百多,他樂得唱起眉戶戲《梁秋艷》,一句一個“秋艷啊”地叫著,好像秋艷就是他那個相好的,拽住我胳膊非要請我喝酒。我說能省點就省點吧。他說,球!拾來的麥子磨來的面,吃了白吃了,不吃白不吃,吃狗日的呢!

我們找了一家小飯館,兩個人點了三道便宜點的涼菜,又要了八塊錢一瓶的劣質(zhì)白酒,然后就吱溜吱溜地喝起來,一邊吃吃喝喝,一邊嘮叨水磨村的陳年往事。一瓶白酒我只抿了幾小盅,雙喜自然沒少喝,喝到最后就顯出幾分醉相,他笑嘻嘻地拽住我的胳膊說,走,哥帶你去個好地方。

我知道他說的好地方是啥地方。我有些猶豫,可是還是隨他去了。我到底想干什么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在這個城市里說起柳條街沒有人不知道的。那條窄長的小街藏在一條更深的巷子里,街的兩旁一家挨一家全是發(fā)廊。玻璃門上貼著洗頭、按摩、踩背、美容等字樣。半拉半開的玻璃門后不時閃出一張漂亮的臉蛋,女孩子一個個穿著暴露,青春妖艷,嫵媚撩人,她們明目張膽地朝過往的男人吆喝,來啊大哥,玩一子嘛。

不用問,都是些掛著牛頭賣狗肉的地方。

一路上我心里都突突地跳,老擔心被逮了螞蚱。雙喜說,球!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你個慫人,還沒進去尻子就松咧。

后來就來到“紫色夢幻”前,雙喜掐滅煙頭,把煙屁股扔進門前的樹坑,又朝樹坑吐了口痰。他前腳剛搭進門,里面的女人便尖叫開了,哎吆吆,喜哥來了啊!在這節(jié)骨眼上,我的腿卻不由分說地軟下來,還一個勁地打顫,像只受驚的麻雀。我說雙喜……我就……就不……不……不進……雙喜好像沒有聽見我的話,搖晃著身子自顧自地進去了。

我站在門外的樹底下等雙喜,心咚咚個不停。

我沒想到會遇見阿貴,阿貴叫貴四七,是個南方人,長得又瘦又黑,和我們在一個工地打工。阿貴一見我就說,阿陳呀阿陳,你小子行呀,沒看出來啊。我慌亂地說不是……不是……我……我等……我等雙喜啊。阿貴笑著走開了。走過去了還勾過頭看我,意味深長地沖我笑。

一根紙煙的工夫雙喜就出來了,后面跟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那女子大約一米六幾,披肩長發(fā),身材看上去很順溜,眼睛又大又亮,眼睫毛長長的,嘴唇紅得像熟透的辣椒。

雙喜對我說,水林……你……你……你先……先回吧。

我看見他和那個女子鉆進一輛綠色的出租車。

雙喜第二天一早回工地時我看見他眼圈發(fā)黑發(fā)青,見了我反復(fù)就說一句話,狗日的真好真好?。∈且粋€饑餓的旅人在抵達了魚米之鄉(xiāng)之后那樣滿足和得意。

說完狗日的真好那天下午雙喜就出事了。

他像一扇生硬的豬肉一聲不吭地陳列在冰棺里,頭臉被白紗布纏裹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像個模具。

雙喜化成一堆黑乎乎的灰,被裝進一個黑色的匣子。

此后的好多日子,我一直恍恍惚惚的,似夢非夢。白天我站在幾十米高的腳手架上他在我面前晃,夜里躺在擁擠的工棚里他還在我的眼前晃,到處都是影子的糾纏。一天夜里他居然坐到我床頭跟我說他在那邊沒人和他玩。他說,水林你來吧,你來了哥帶你去個好地方。醒來后我出了一頭汗,連襯衣也濕透了。狗日的夢,嚇死我了。我去過廟堂抽過簽。道士用手指在我的手心寫了一個血字。我的頭發(fā)刺猬一樣一下子立起來。我把三百塊錢塞進他的手心,他遞給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八個字:遠走高飛,逢兇化吉。

后來我心驚肉跳地回到水磨村。

那時候我就想,有個自己的女人多好啊,啥時候想弄就弄,想弄多久就弄多久,免得憋急了到處找不見茅廁蒼蠅一樣亂撞。

我回到水磨村不久就有人來給我說媳婦。

說來我運氣真好,我遇上的人竟是楊槐花。

這樣好看的女人到哪里去找,我一眼就看上楊槐花。

媒人是我三嬸,她說嬸知道你這些年在外面攢了不少貨,要不也不敢給你說這門親,一口價,三萬。人是你的,進門的日子你定。

三萬!三萬在水磨村能娶三個婆娘。

三嬸說人家女娃她爹腦袋里要不是長了一個雞蛋大的瘤子急著要開刀……

見了一面我就放不下了,這么俊樣的女人做老婆三萬塊錢算個球!我把在外打了三年工的錢全拿出來又在信用社貸了八千塊錢。

后來,后來楊槐花就成了我的女人。

楊槐花又白又香,不是我吹牛,在水磨村找不到比楊槐花更白的女人了。

黃毛有事沒事總愛往我家跑,還拿劣質(zhì)烤煙討好我。狗日的先前從不來我家,傻子都看得出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說是找我諞閑傳,卻不時拿眼睛覷我女人。有天夜里楊槐花對我說瘸子一看就不是個玩意,往后少招惹那貨??扇思颐看味疾豢帐謥?,再說,人家也沒把我女人怎么樣,弄得我怪不好意思。我后來買了一條狗,拴在門口。黃毛頭一回來的時候沒防備,被我家的狗咬破了小腿,血把褲子都染紅了。黃毛痛得哭爹喊娘,說狗日的陳水林,你安的啥心?。抗啡盏哪惆盐耶斮\防啊,他罵罵咧咧,一瘸一拐地走了。我笑著說,是狗咬了你,又不是我咬了你。我追上他,把一撮狗毛塞給他說,回去把毛燒糊了貼在傷口。

吃了這次虧,我想黃毛一準會老實起來??墒?,我還是小看了黃毛,沒幾天他又一瘸一拐地來找我,狗日的不曉得從哪里弄來幾根肉骨頭,還沒進門就丟給我家門口的狗。我家的狗裝腔作勢地叫了幾聲,就埋頭一心一意地啃起骨頭來。

楊槐花一走黃毛果然不來了,也不會平白無故白送我東西了。更氣人的是他逮住機會還挖苦我一番。有次我看見他爬上洋槐樹大口吃洋槐花,我說狗日的黃毛你不想活啦!他說,我吃洋槐花又不是吃你老婆。我說生吃會中毒的。他說死了球朝上,反正活著也沒球勁!

楊槐花不回來我一點脾氣都沒有,每隔一半個月我給她掛個電話,電話里老催她回來,催的次數(shù)多了,她就煩了,沖我喊,要我回去簡單啊,明兒個我就去買車票,可你想好了,我回來了,欠人家信用社的貸款指望啥還?家里的破房猴年馬月才能翻修?她這么一說,我又啞巴了。

說話呀?你嘴叫驢踢了?咋不吭聲了?瞧,她這脾氣。

又一年洋槐花開的時候,我再次爬上村口那棵洋槐樹,我把遠處的路都望斷了,就是望不見我的女人楊槐花。

我的羊群變成十三只,個個像個懂事的孩子,我給它們起了名字,妞妞、點點、毛胡子……它們在山坡上吃草,我坐在一旁想心事。我那時就想,楊槐花要是一只羊多好,那樣我不用騎到樹杈上去。

楊槐花不但沒有回來,甚至連我的電話也故意不接。偶爾接了,說不到三句就掛了。我感覺她離我越來越遠了。這個女人,她的心思在天上。

事情最終壞在秋梅的嘴上。臘月底,外面的人都回來了,卻不見來喜,他女人水娥坐不住了,去找秋梅家的打聽,可人家一口一個不知道。秋梅見男人說話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就明白了一二,兩個人夜里痛痛快快把好事做了,秋梅就問男人,你真不知道?哄瓜子呢?男人到底沒扛住就對女人說了。女人大驚,說啥?來喜和楊槐花!話一出口,男人就后悔了,可說出的話,屙出去的屎。只好一再叮囑女人不敢胡說。女人家到底頭發(fā)長見識短,心里兜不住屁大點事。

正月還沒到末梢,回來的人們又都走了。

幾個媳婦擠一疙瘩唧唧喳喳說閑話,不知怎么扯到來喜。秋梅起初只說給一個人,不出幾天水磨村的人都知道來喜和我女人的事了。

水娥氣咻咻地找到我家,她一進門就罵,你家女人真會賣,賣到我家來喜頭上來咧啊!我說你胡說個啥?別聽見風就下雨。別人亂嚼舌頭,你也跟著瞎起哄啊。我這么一說,水娥就把一個信封甩給我,說,我瞎起哄,你自各兒看看吧。信封里是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來喜在信里說,他啥都不要,老家的三間瓦房子,二畝山坡地,兩頭豬,一頭奶牛都歸水娥。我說就算來喜不和你過活了,關(guān)我家楊槐花屁事。水娥嘿嘿地冷笑,說陳水林啊陳水林,你真是個瓜慫啊你!你老婆多少日子沒回來了?母豬餓急了還拱槽呢。再說她就沒有一點不對竅的地方?她這么一提醒,我越想越不對勁??烧f出來卻是另一番話,我說我老婆好好的啊,前幾天還在電話里問莊稼長勢好不好,問老羊生下羊羔沒有。

陳水林啊陳水林,你真窩囊死了,怨不得楊槐花睡到別人被窩里了。水娥把牙咬得咯嘣響。

不幾天我女人和來喜的事就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有的竟然謠傳我女人的肚皮早被來喜給搞成皮球。有的說狗日的來喜玩大咧,一口氣開了五家洗頭房,還說我女人在里面當“小姐”。放他媽狗屁!也不怕爛了狗日的舌頭!

有次我放羊回來走到村口碰見瘸子黃毛,狗日不懷好意地說,看看,我沒說錯吧,當初不聽了我勸,雞飛了,蛋打了,怨誰啊,打碎的牙自己往肚子咽吧。

后來,大洋那邊的美國鬧啥狗屁危機,南方好多廠子像傳染了瘟疫,一夜間就稀里嘩啦倒掉了。水磨村的好多男女都回來了。來喜沒有回來,楊槐花也沒回來。再打那邊的電話,說廠子早關(guān)門了。

世上的事真奇怪,你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卻偏偏送上門來。

夏日的一個夜晚,我聽見有人敲我家門,起初我以為是風,沒有理睬。剛躺下,敲門聲又響起了。誰?我問。沒人吭聲。敲門聲也停了,不一會,那聲音再次響起。我就覺得奇怪。我穿好衣服手里拎了一截木棍就出去開門,我沒有想到會是水娥。還沒等我回過神來,水娥就魚一樣溜進門。她穿了件白色的連衣裙,我從來沒見過她那樣一身打扮,在月光下看起來像一個白狐。身上還散發(fā)出一股月季花的味道。我愣愣地看著她。她說,我想好了,他們舒服他們的,我們舒服我們的。我明白她的意思了,我說,這咋行?她說咋個不行!他們不仁在先,我們不義在后。我說事情還沒鬧清楚呢。她說還要多清楚?他睡了你老婆,你也睡了他老婆,你們兩個就扯平了。她說得很冷靜。我說,水娥你放心,我陳水林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他們找回來。水娥說,你睡了我吧,這樣我心里會受活一些。我說,那樣,我不成了四條腿?人啊,立起來兩條腿,爬下了四條腿,不都一樣嘛!我說我不想當四條腿的人。她冷冷地笑,說你會后悔的。說完她就像一朵云一樣地飄走了。

兩個月后,我把家里的十三只羊全賣了,我要去那個遙遠的地方找回我的楊槐花。我還要問問來喜,狗日的你喝了老子的酒,還要睡老子的女人,天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

半年的光陰一晃就飛走了。我把十三只羊換來的錢都快花光了也沒見到她的影子。再次回到水磨村已是來年三月,我再次蓬頭垢面地站在水磨村村口,望見滿坡的洋槐花,山坡上沒了我的羊群,雪花一樣的洋槐花在微寒的風里風鈴一樣地搖擺,把一樹的芬芳搖得滿山都是……

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在我的肩頭,它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朵刺繡,我多想伸手摸一下它透亮的翅膀,來不及伸手,它卻搖著水晶一樣的翅膀飛走了,它飛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責任編輯:高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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