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黔州地區(qū)來了個逃難的手藝人，此人身材短小，衣衫單薄，且有一眼落下殘疾。他白天到集市上靠手藝混口飯吃。雖說只有一只眼，可那眼睛特別有神，而手尤其巧，雕刻的小石雕活靈活現(xiàn)。沒多久，當(dāng)?shù)氐娜硕贾浪麨槿穗S和，又不計較錢物，找他雕東西的人也就越來越多，因為他姓呂，大家就叫他瞎呂。

有一回滇北大商運了一塊玉過來，請他雕一尊千手觀音，瞎呂呵呵一笑說，這可得多收點工錢呀！那大商啥話也沒說，扔下一百塊大洋，講明這是定金，只要雕得好，再付兩百塊大洋。兩個月后大商來提貨，只見那千手觀音晶瑩剔透，慈眉善目，每一只手形態(tài)各異，還各拿一件法器，在胸前的那一只手輕挽柳枝，上面水珠瑩瑩，如活物一般。瞎呂這回的名氣就更大了，人們都改口尊稱他為“神雕瞎呂”。至于那些錢，他留下一點，其他都散給了窮人。

這一年冬天，天氣格外冷，鵝毛大雪一連下了三天三夜，把天和地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瞎呂的老病又發(fā)作了，據(jù)說是當(dāng)年眼睛瞎的時候留下來的，全身的骨頭痛得像火燒一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瞎呂忍著痛爬下床把門打開，卻見是城防部隊的侯三帶著幾個兵痞闖了進(jìn)來。

這侯三長得賊頭鼠目，平日里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仗著老婆和城防長官有那么一手的關(guān)系，也混了個管辦的差事。他不等瞎呂開口，就捻著嘴角邊的一撮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今兒個城防大人過生日，他早聽說你神雕的手藝，見今日雪飛滿天，特讓我來請你去，雕一尊雪雕展翅，以助酒興。這可是你瞎呂的造化呀！”說罷干笑了幾聲。

瞎呂一聽，連忙擺手，有氣無力地說道：“能不能緩幾天，我最近老毛病犯了，怕是沒力氣去雕?！?/p>

那侯三一聽瞎呂不肯，馬上嘴臉一變，向那幾個兵痞子使了個眼色，說道：“他身子不爽，走不動，哥幾個幫幫他的忙?！睅讉€人一擁而上，不容瞎呂穿好衣服，就把他給抓走了。

城防長官的府里燈火通明，爐火正旺，幾大桌人正在里面喝酒猜拳，看見瞎呂被帶來了，也不叫他進(jìn)來先暖暖身，就叫嚷著讓瞎呂在院子里開始做雪雕。

瞎呂立在冰天雪地之中，用僵硬的手一捧捧地把雪堆得很高，耳邊傳來侯三和城防長官喝酒作樂的狂笑。瞎呂站在雪堆之上，兩手各執(zhí)一刀在漫天雪花中飛舞起來。

等那些官兵們喝得醉醺醺地從大廳里出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瞎呂不見了，院子里只留下一尊雄偉的雪雕，只見那雪雕犀眼利嘴，展翅欲飛。一只爪里好像還抓著個什么東西，因風(fēng)急雪大，也沒人太注意。眾人贊賞了一番，紛紛回屋睡覺去了。

天還沒大亮，只聽侯三老婆殺豬似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城防府，原來她發(fā)現(xiàn)侯三睜大著血紅的眼睛，早已死了多時。

城防長官聽到消息，急忙帶著一隊兵趕了過來，一看嚇了一跳，這侯三光著身子，前胸后背有無數(shù)的抓咬之痕，而且眼睛還被啄去了一只。有一個眼尖的兵痞嘴里咦了一聲，說這抓痕好像是雕的爪印，難道真是那只冰雕干的？

那城防長官是行武出身，根本不信這個邪，帶著弟兄們就朝自家院子里的雪雕走去。還沒走到跟前，就發(fā)覺那雪雕的嘴里像是叼了個什么血球子，走近一看，嚇得倒退了三步，原來那雪雕的嘴里真有一個血肉模糊的眼珠子。他再大著膽子往雪雕的爪子下望去，昨夜那看不清的東西終于顯出了輪廓，是一個人形一樣的雕塑，再仔細(xì)一看，那人的外形可不是和侯三一模一樣嗎？

城防長官大吼著讓士兵去把瞎呂給抓來，沒過多久去抓人的兵氣喘吁吁地跑來回話，說瞎呂的屋子已全被雪給封住了，用手榴彈炸開房門后，里面空無一人，不見瞎呂的蹤影。城防長官氣急敗壞地嚷道：“把這個雪雕給老子砸了！”說罷，手一招，立刻上來了數(shù)十個兵痞子，一起用腳用槍去砸那雪雕，可不知為什么那雪雕就像是灌了鉛似的紋絲不動，這些兵痞子累得手酸腳痛，可連個冰碴子也沒弄下來。

就在這時，有個眼尖的兵突然大叫一聲，掉頭就跑。城防長官顧不上罵他，忙到他剛才站的地方往雪雕上面一看，也愣住了。原來，雪雕的一只眼睛突然變得像受了傷的樣子，看起來和瞎呂的眼睛一模一樣，而且開始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

城防長官嚇呆了，難道這雪雕不僅成了精，還和瞎呂合而為一了？他瘋了似地吼道：“給我炸，給我炸爛它！”

手榴彈在雪地里一聲悶響，四周傳來幾聲尖叫，然后就靜了下來。那雪雕仍舊完好無損地立在雪地上，而離雪雕不遠(yuǎn)的地方橫七豎八地躺著被炸得皮開肉綻的城防長官和兵痞子們，那顆扔過去的手榴彈，卻被雪雕堅硬的身子反彈了回來，在人群里爆炸了。

聽聞到爆炸聲的老百姓跑來一看，只見城防大院內(nèi)一片死寂，唯一能聽到的是從雪雕眼里流下來的血紅水珠落在地上的嘀嗒聲。

〔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推薦人 勃 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