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討厭的校車真的出現(xiàn)了，而且加快速度朝我們趕過來。我們像群受驚嚇的小狗一樣想往土坡上爬，但是無處可跑。史泰西說的沒錯，這里的水溝比較寬，而且漲滿水，不容易跨越，土坡上也沒有野草可以拉著爬上去。

巴士開到離我們十五英尺的地方時，突然改變方向，朝右邊擠過來，想逼我們跳到土坡上，但是水溝實在太寬，我們全都掉了進去。

小不點兒站在水深及胸的水溝中抓了一把泥巴，生氣地爬到路上，追趕揚長而去的校車，車內還傳出陣陣大笑：“黑鬼！黑鬼！小黑鬼吃泥巴！”小不點兒把泥巴朝車子丟去，但是沒打中。小不點兒無助地用手掩著臉，放聲痛哭。

史泰西走到小不點兒身邊，摟著他的肩膀輕輕說：“沒關系，這樣的事不會再發(fā)生了，至少有很長的時間都不會再發(fā)生，我向你保證?！?/p>

我和克里斯疑惑地互望一眼，史泰西為什么這么肯定？克里斯抓抓頭，然后大家一起繼續(xù)往學校走去。

走進校園后，史泰西做了一個手勢把我們叫到一旁，他低聲說：“你們今天中午到工具室和我碰面?！?/p>

“為什么？”大家異口同聲地問。

他露出狡黠的表情說：“我要讓你們看看，如何讓那輛巴士不能再濺我們一身泥巴?！?/p>

急著報仇的小不點兒馬上問：“怎么做？”

“現(xiàn)在沒有時間解釋，中午十二點準時和我碰面，我們的計劃可能需要整個午餐的時間?！?/p>

中午，我們按計劃準時在工具室會合。工具室里全是整理花園的工具，史泰西仔細察看每件工具，找出可以派上用場的東西。他遞給我一把鏟子，自己也拿了一把，然后又叫克里斯和小不點兒各拿兩個小桶。

我們冒著毛毛細雨，悄悄溜到教室后面，沿著樹林邊緣走，以免被人發(fā)現(xiàn)。到了馬路上，史泰西指揮大家，“快跑，我們的時間不多?！?/p>

我們跑到今天早上掉進水溝的地方，史泰西停下來說：“好了，現(xiàn)在開始挖。”說完，他就用鏟子開始在地上挖起來。

我們根本搞不懂他在干什么，全部呆呆地站在旁邊看，史泰西大吼：“你們還不動手！凱西，你從我對面的路邊開始挖。沒錯，就是那里，不要挖太靠近的地方，讓地上的洞看起來像是雨水沖出來的。小不點兒，你和克里斯用水桶把路中央的泥巴舀掉?！笔诽┪饔痔嵝汛蠹遥骸皠幼饕欤覀円谌昼妰韧瓿扇蝿?，準時趕回學校上課。”

大家趕緊工作，沒有時間再發(fā)問。我和史泰西在相對的兩個地方，各挖了一個大約三尺寬一尺深的洞，然后把泥土倒進水溝中。小不點兒和克里斯忙著把路中央的紅泥巴舀掉。這大概是小不點兒第一次心甘情愿讓泥巴濺到衣服上。

我和史泰西把洞挖好后放下鏟子，拿起剩下的兩個水桶，四個人合力從水溝中舀起混濁的水，倒進挖好的洞里，直到水把洞完全淹沒，和地面的水一樣平。

我終于了解史泰西的計劃了。陷阱布置完畢之后，史泰西從水溝涉水而過，爬到土坡上的樹林邊，放了三塊石頭做記號，以確認陷阱的位置。

史泰西從土坡上跳下來說：“今天下午這里的地面也許又會改變，不做記號，明天就找不到陷阱在哪兒了?！?/p>

克里斯抬頭望了望天空，說：“看來又要下一場大雨了?！?/p>

“但愿如此?！笔诽┪髡f，“雨下得越大越好，這樣一來，我們挖的洞，就更像是被雨水沖的。雨越大，其他的車輛也越不會經(jīng)過這里?！?/p>

史泰西又察看了一下路面，“希望在巴士到達以前，沒有別的車經(jīng)過。好啦！我們回學校去?！?/p>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把鏟子和水桶收好，匆匆跑回學校。把工具放回工具室后，我們又到噴水池邊，把手腳上的泥巴洗掉，才走回教室。上課后，雨又滴滴答答下起來，而且越下越大。放學的時候，雨還繼續(xù)下，正如我們所期望的。

當我們跑到十字路口時，還特別望了一眼杰佛遜大衛(wèi)小學。巴士已經(jīng)等在門口，但是學生還沒下課，于是我們加快腳步往前跑。

我們發(fā)現(xiàn)中午挖的陷阱經(jīng)過下午的一場大雨，已經(jīng)成為汪洋一片。

“天??！怎么變成這樣？”我叫道。

“大雨的杰作?？?，我們爬到土坡上?！蔽覀円还淖鳉馀赖酵疗马斏希阍跇淞诌?。

“嘿，我想巴士已經(jīng)來了?！毙〔稽c兒低聲說。我們趕緊趴下來，從樹叢里向下瞧。巴士咔答咔答開在顛簸的路上，速度沒有期待中那么快。它還避過了一個大水坑。但是路況并不太壞，所以在接近我們挖的陷阱之前，它又加速，濺起一陣如瀑布的泥水，噴到樹林里來。我們聽到學生興奮得在車內尖叫，但是沒多久，它果然陷入了我們挖的水坑里。司機加足馬力，掙扎著想讓車子爬出水坑；車子搖晃得很厲害。一時之間，我們還擔心它會翻車。巴士發(fā)出最后的幾聲怒吼，就完全熄火了。它的左前輪卡在我們挖的坑洞中，右輪陷入水溝里，就像一只斜跪在地上的山羊。

中計了！我們用手捂著嘴，不敢笑出聲。

司機打開后面的安全門探頭向外看。豆大的雨點打在他身上，他臉上一副絕望的表情。他扶著車子，伸出一只腳到水里探測，確定踩到地面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下車。他察看了巴士的底部和冒氣的車蓋，又看看路上的水，搖著頭咒罵。

一個臉上長雀斑的大男孩推開車窗探頭問：“葛林斯先生，情況很壞嗎？我們能不能把車推出水坑再修理？”“推出水坑？修理？”巴士司機生氣地嚷著，“車輪破裂，引擎進水，修什么修！你們全都下車！走路回家！”有個女生從前門小心地走下來，對那個司機說：“葛林斯先生，你明天早上還能來接我們嗎？”司機用不耐煩的眼神看著她，“小姐，等我把車弄出來，再送到史卓貝利去修，至少要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你們都得走路上下學。你們還是快回家去。”這些白人學生個個垂頭喪氣地離開巴士。他們不知道地上的洞有多寬，還有些人試著想跳過去，但大部分估算失誤，掉到水里。幾乎所有學生的衣服全被泥水弄得濕漉漉的，每個人都耷拉著臉，落湯雞似的走回家。

萬歲！反擊的感覺實在太棒了！

節(jié)選自《黑色棉花田》

發(fā)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