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通過電視,看了一部美國電影,1987年拍攝的Broadcast News (《電視新聞》)。電影講述一家美國全國性電視臺新聞部的一個年輕女制片人、一個男記者以及一位男主播的故事。
女制片聰明能干,擁有新聞理想,盡管艱難,但盡力對抗“一切為了收視率”。
男記者報道新聞專業(yè)出色,可惜相貌平平,缺乏明星氣質(zhì)。公司裁員,男記者首當其沖,無奈坐上主播臺,但結(jié)果卻滿頭大汗,狼狽不堪,他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現(xiàn)實:他就是做不了主播。
男主播不懂新聞,不會寫稿,不會問問題,但是長相有觀眾緣。每次做直播,女制片在導播間通過耳機拋出問題,他再淡定自信地把問題拋給被訪者,被成功塑造成一個出色的主播。尤其是在一次外出訪問時,對被訪者的遭遇,在鏡頭前流下了一滴眼淚,盡管被男記者批評不專業(yè)和煽情,但卻阻擋不了他更受歡迎。
女制片無可救藥地愛上了男主播,直到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眼淚是在采訪結(jié)束后補拍的表演,抱著對愛情還有電視新聞這個行業(yè)的失望,她選擇離開。男記者去了一家小型電視臺,繼續(xù)做記者,而留下的男主播,越來越紅。
那個時候,我剛剛進入電視新聞行業(yè)三四年光景,對于三個角色在這個行業(yè)的遭遇,沒有太多的感觸,倒是三個人的情感糾結(jié)讓我唏噓不已。十多年過去,這部電影的情節(jié),依然記得那樣清晰,也許是因為自己就在這個行業(yè)里面,這個電影中的很多情節(jié),在過去十多年,漸漸變成目睹的事實。
2006年去美國,深深體會到,同樣是記者,做電視的顯然沒有做平面文字的那樣受人尊敬。聊多了才知道,是因為有線電視新聞頻道出現(xiàn)了很多明星主持,他們的談話節(jié)目很受大眾歡迎,但是同一時間,卻也引發(fā)爭議,尤其是對于新聞人來說,很難接受這種類型的新聞節(jié)目,反問:這算新聞節(jié)目嗎? 新聞可以這樣做嗎?因為這些主持人表現(xiàn)出非常明顯的政治傾向性,以及對于新聞事實的不嚴謹和缺乏平衡。問題是,秉持中立的,會被觀眾視為沒有棱角,不犀利,不真誠。
只是,伴隨收視率而來的,是媒體公信力的喪失,從民調(diào)結(jié)果就可以看到,美國觀眾對于這些有線新聞網(wǎng)絡的信任度,在逐步下跌。
2008年的時候,CNN的評論員卡佛蒂批評中國的言論,在中國掀起很大的反彈。其實如果了解卡佛蒂的風格,就會覺得,根本不需要太當真,聽過就算,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在很認真負責地評論,而是聳動的表演而已。這并不新鮮,美國導演Sidney Lumet在1976年就拍攝了電影Network(《電視網(wǎng)》),諷刺了電視臺的新聞人,也諷刺了那些被電視控制了思維的觀眾。八年之后,尼爾·波茲曼寫了那本著名的《娛樂至死》。對于這樣的“新聞人”,你當真,就輸了。
中國的電視新聞,應該還沒有到“娛樂至死”的階段,倒是網(wǎng)絡開始有了這樣的苗頭,或者說,已經(jīng)開始了一段時間。那部十多年前看的電影,之所以每隔幾年就會在腦海中閃現(xiàn),那是因為我開始擔心,是不是最終,會和那位女制片一樣,無法改變和堅持,帶著對這一行的失望,只有離開?
就在看這部電影的差不多同一時間,迷上了日劇《新聞女郎》。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女主角在播報一宗交通意外,讀到死者名字是自己新婚丈夫時候的強作鎮(zhèn)定。雖然這是虛構的,卻教會我如何更加專業(yè)地對待電視新聞工作。
尼爾·波茲曼的《娛樂至死》前言以兩個著名的“反烏托邦”寓言開篇,一是奧威爾的《1984》,一是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皧W威爾害怕的是那些剝奪我們信息的人,赫胥黎擔心的是人們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變得被動和自私;奧威爾害怕的是真理被隱瞞,赫胥黎擔心的是真理被淹沒在無聊煩瑣的世事中;奧威爾害怕的是我們的文化成為受制文化,赫胥黎擔心的是我們的文化成為充滿感官刺激、欲望和無規(guī)則游戲的庸俗文化?!?/p>
設想一下,兩者兼而有之的大環(huán)境,加上新聞報道媚俗的手法,結(jié)果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