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伐利亞是德國乃至世界的“啤酒之鄉(xiāng)”,在這里,啤酒是一種文化,配合著當(dāng)?shù)孛谰昂兔朗常恋沓鲆环N綿長的風(fēng)味。坐在露天啤酒園中,少了密閉空間的逼仄和狹隘,上可觀天宇,下可接地氣,若有湖澤相鄰,則更顯溫潤舒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巴伐利亞人,豪邁與粗獷盡顯無遺。
“液體面包”
啤酒被稱為“液體面包”,幾乎沒有一個巴伐利亞人想要過沒有啤酒和啤酒園的生活。
十月啤酒節(jié)期間,奧古斯提那啤酒館里的服務(wù)員忙得團團轉(zhuǎn),早上十點到凌晨一點,他們的腳步?jīng)]有停歇的時候。啤酒就是巴伐利亞人的石油,是他們的能量來源,對于這上天賜予的佳釀,這里的人們有著同樣的饑渴。啤酒桶或粗糙或精致,但啤酒都一樣新鮮醇香。
慕尼黑有世界第一所啤酒大學(xué),世界最早的啤酒廠和最大的啤酒館,人均飲啤酒量也位居世界第一位。這里有三千多家啤酒館,天天座無虛席。就拿奧古斯提那啤酒館,這個離慕尼黑火車總站不遠的大規(guī)模露天啤酒館來說吧。露天有5000到6000座位,室內(nèi)還有1300個座位。會全部坐滿嗎?“如果天氣好,那就會坐得滿滿的?!逼【起^老板福格勒說。130人受雇于福格勒,在4月到10月的旺季,他還會另外聘用30個服務(wù)員。他們?yōu)樯习偃f的常客,也為特意從遠方趕來的客人送上啤酒。
啤酒帶來的是靈魂的安寧。慕尼黑的太陽似乎比科隆和基爾的更加強烈,即使是在晚夏依然如此。每個人都在尋找陰涼和清新,太陽還沒完全出來,啤酒園里就坐滿了人。對陌生人來說,啤酒園中的轟鳴是一種很難定位的群噪音,就像一堆嗡嗡叫喚的蜜蜂。它們來自醉酒人們的歡笑聲,來自邊吃東西邊說話的忙不過來的嘴,來自舉杯和碰杯,來自桌下腳的觸碰,習(xí)慣了它們的人會感到一種無與倫比的親切。
老樹底下,啤酒飄香
是什么讓啤酒園有這么大的吸引力,使人們在早上十點就抵達,并且心甘情愿地把時間揮霍在這里?而且,這種熱情是怎樣持續(xù)了200年?
最初,教堂和修道院是制作啤酒的主要場所。復(fù)活節(jié)前齋期,修士們不能吃肉,而以啤酒為流食。啤酒由巴伐利亞修道院釀造,被稱為“罪惡的洗滌劑”。不少修士成為釀酒業(yè)的元祖,所以至今仍有許多啤酒商標圖案上是修道士。
1806年,巴伐利亞國王馬克思一世為了慶祝兒子的婚禮,開始舉辦十月啤酒節(jié)。1812年,馬克思一世頒布法令,允許在啤酒釀造廠的露天酒館中直接出售啤酒。因此,在慕尼黑和整個巴伐利亞州的啤酒上市200周年紀念日中,露天啤酒園中的慶祝自然非同一般。在那里,人們更加虔誠地飲酒,更加灼熱地望著喝空的玻璃杯底,仿佛那里寫著真理。
露天啤酒園的第一批來訪者就像第一批下池塘的鴨子。慢慢地,他們有了跟隨者,閑坐的圈子越來越大,酒開始成為閑聊的陪伴。人們來到栗子樹下的碎石上,坐在椅子邊?!斑@里有人嗎?”來人問坐著的人。沒有等級、沒有階級,沒有強者或富人的特權(quán)。如果巴州州長霍斯特·澤霍費爾來了,或是寶馬集團董事長諾伯特·雷瑟夫,亦或是西門子總裁皮特·羅旭德,每個人都得問:“打擾一下,請問這兒有空位嗎?”然后謙卑地接受結(jié)果,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就不得不離開。
若坐定,便可以開始放松地交談。人們一般都選擇這樣做,但是說話、交談不是強制性的。你也可以只是一個人閑坐著,拿著一杯啤酒,沉默著自飲。不管是談天說地還是沉默,一旦坐在這里,就好像把一天的靈魂陰翳都釋放出來曬太陽,似乎擁有了自由的空間,能夠揮去一切煩惱。這樣,靈魂就在端坐暢飲中得到凈化。
一個啤酒杯就是一升,一升是一個任務(wù),一種要完成的工作。世間有讓人悲傷和快樂的工作,而啤酒園里都是快樂的工作。當(dāng)太陽落下,陽光斜斜地漏下樹梢,陰影變得近乎藍色,突然空氣中充盈著一種無限的靜謐和幸福。人們站起,坐下,如同波濤洶涌的運動人海。
這種在長凳上的無憂閑坐、適度沉醉,和北歐英雄敘事長詩《貝奧武甫》中描述的情景非常相似。只是牛角換成了啤酒杯,蜂蜜酒變成了啤酒,陪伴左右的女人依舊,其他所有也都一如往前:溫和的空氣,清新的香氣,停留在籬笆之外的壓力。啤酒的香之軌跡來自想象中古老美麗的受保護之地。
啤酒園中老樹的生機和嶙峋似乎在邀請你前來,也像在拒絕。但是,和天堂不同,這里沒有人會被禁止進入。在啤酒園中,每棵老樹都告訴人們,坐在這兒是值得的。最美好的是:每個人都可以把自己做的食物帶進來配酒,這是公開允許的,甚至得到了法律的保護。國王馬克思一世允許釀造廠在他們的啤酒園里提供即刻服務(wù),條件是除了啤酒和面包,不能出售別的。這種規(guī)定是考慮到保護城里的飯店店主,結(jié)果卻是客人們自帶美食。
心事在酒中化開
露天啤酒園風(fēng)格迥異,適應(yīng)著不同顧客的需求。有帶停車場的啤酒館,有只能步行或騎自行車到達的啤酒館,有帶有游樂場和不帶游樂場的啤酒館。
在慕尼黑英國花園中,中國塔下的啤酒園是一個單身派對會場。在“湖邊小屋”啤酒園中,企業(yè)家們邀請他們的女律師跳舞。人們在“湖邊小屋”中相識,有人懷孕,有人使別人懷孕。如果有人不想在此社交,只想一個人待著,啤酒館也總是為他敞開。單身漢坐在自己的固定座位上,臉上掛著嘲弄,看著女人,直到自個兒搖搖晃晃地進入老人院。每個人都有沉浸在心底的一段故事,在酒中化開,開出一朵花。
對慕尼黑啤酒館來說,西格·索瑪非常有名,所有啤酒企業(yè)主都害怕他的光臨。1949到1987年,他在晚報上開了一個專欄,此間年復(fù)一年地在啤酒館消磨日子,天冷的時候也不例外。他和朋友普拉拉特恩·貝茨威瑟爾坐在一起,在桌子下放一個木炭火爐取暖。普拉拉特恩有一個木頭假肢。他們喝酒,沉醉,喝酒,直到西格對普拉拉特恩說:“你,你的木腿著火了。”他們淡定自若,用幾壺水滅火,然后繼續(xù)暢飲。
[譯自德國《明星》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