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已經(jīng)有兩個周末沒有聚會了,原因很簡單,他們下武漢上北京去看李宗盛“既然青春留不住”演唱會,微信上都是他們在現(xiàn)場痛哭的消息,精確到幾分幾秒,以及哪句歌詞。微博上最近有句流行語,“不是老人們變壞了,是壞人們變老了”,完全可以套用一下:“不是老人們多愁善感,是多愁善感的人們變老了?!?/p>
要不要這么懷舊?要不要這么多愁善感?在一群人追看演唱會、為李宗盛新歌《山丘》感懷的時候,也有人表示不滿,認(rèn)為中年人不該沉溺在這種小情緒里。其實,這種不滿還有一個更隱秘也更重要的原因:作為懷舊的對象,李宗盛屬于一個借來的時間,是借來的材料,正在興頭上的那一批人,對那段凡事靠借的過往懷有抵觸。
李宗盛屬于臺灣民歌一代。1975年,楊弦、胡德夫、李雙澤起了個頭,以演唱會、以明確的主張、以清新的歌謠宣布這是臺灣民歌運動的開始。李宗盛緊隨其后,1975年,他與好友組建“木吉他合唱團”,參加“金韻獎”民歌大賽,一舉成名。
他和張艾嘉1985年主演的電影《最想念的季節(jié)》的片名,可以用來說明這個純真年代的芬芳四溢。那是一個讓人想念至今的季節(jié),樂隊遍地,民歌手們到處演出,蔡琴曾經(jīng)描述當(dāng)年自己聽演唱會的情景,演出散場,她跟在楊弦和趙樹海身后,他們的影子落在她“幸運的腳尖上”。那是那個島嶼的春天。
李宗盛由這個春天出發(fā),最終成為成熟的流行樂干將,他直白、干練、悅耳,有微微的戲謔。他和滾石的相遇,像熒光素和熒光素酶的相遇,讓一種新的流行音樂成為照亮都市夜晚的螢火蟲。著名樂評人李皖先生對他的定義是:“凡人心事的觀察者、搜集者、收藏者,既誠懇又世故,已成人精的‘凡人’”。
就在他們有序成長的同時,內(nèi)地的流行文化卻處于混亂之中,甚至多年后也是如此,李宗盛接受采訪時曾說:“臺灣的流行音樂是一個文化產(chǎn)業(yè),放眼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是這樣。內(nèi)地比較糟糕和吃虧的是,它是一個井噴式的成長,跳過了整個發(fā)酵、醞釀的階段,包括人才的進入、篩選、成熟。這個行業(yè)一開始有經(jīng)濟規(guī)模后,大量的其他行業(yè)投機分子都進來做流行歌,所以大陸整個樂壇空洞薄弱?!?/p>
于是,他們順理成章被借過來,成了我們記憶的材料和情感的材料,在懷舊開始之后,他們又成了懷舊的材料。這十幾年里,許多次大規(guī)模演唱會導(dǎo)致的人群流動,以及懷舊引起的情緒波動,多半因他們而起。2000年,羅大佑到大陸開演唱會,中年人們冒著暴露年齡的危險,從五湖四海踏上看演唱會的路,還有人包了飛機去看演出,成為一時佳話。造成這種流動的,還有齊秦、蔡琴、“縱貫線”,和紀(jì)念過好幾次“30周年”的“滾石”演唱會,引起這種情緒波動的,還有張國榮、鄧麗君、翁美玲。屬于內(nèi)地的懷舊材料,基本空缺。
不是李宗盛引發(fā)的內(nèi)心震蕩讓人不安,也不是《山丘》里的唏噓感嘆會讓人情緒低落,那都不是他們受到責(zé)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們是借來的,這些借來的材料在30年后依然能發(fā)揮作用,讓人不安。只有寄望于未來了,但,正在進行的建設(shè),看不到秩序,也沒有氣韻,通過它們預(yù)見的未來,依然是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