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致誠律師事務所簡陋的辦公大廳內，時福茂正在接待前來咨詢求助的農民工兄弟。一天不間斷地說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更嚴重的時候，到了下班時間，他的嗓子已經發(fā)不出聲音了。

這是時福茂工作的常態(tài)，不在大廳接待來訪人時，他基本上就在法院或者工地，以及在去往法院或者工地的路上。很多時候，騎著他那輛七成新的自行車，“這樣節(jié)約，趕時間時會打車?！睍r福茂說：“在我們所的律師，有錢的很少，想掙錢的人，不會來致誠律師事務所，來致誠律師事務所的，也不是為著掙錢來的。”

致誠律所辦公室的兩側墻壁上，掛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錦旗，角落的一張椅子上還厚厚地堆了一層——沒有地方掛的就集中在那里，這也只是一小部分，在辦公室的倉庫中，堆積著更多錦旗，它們大多是幾年來許許多多得到致誠律所幫助的農民工兄弟表達謝意的一種方式。北京市致誠律師事務所是一家專門從事公益法律服務的律師事務所，以農民工和青少年為主要援助方向，為弱勢群體提供完全免費的法律援助。能夠幫助到弱勢群體，為他們爭取公平公正，是致誠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們所追求的。

時福茂來致誠律師事務所已經快十年了，這十年間，他參與辦理了1500余起維權案件，涉案金額達3000多萬元。一些案件成為了典型維權案例，有的援助案件成為社會熱點。

維權道路的堅定與執(zhí)著

時福茂與公益律師的緣分始于2004年。在這之前，他是河北君合欣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是河北鼎鼎有名的商業(yè)律師，取得律師執(zhí)業(yè)資格證七年了，辦理過大大小小無數(shù)案子，獲得過河北邢臺“優(yōu)秀律師”的稱號……辦理案件的過程中，弱勢群體遭遇不公平的情景常會撞擊他善良溫厚的心。

當他遇到致力于公益事業(yè)的佟麗華律師時，價值觀的趨同讓他開始了人生的另一種選擇。2004年7月，時福茂正式來到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與研究中心工作，成為了一名專職公益律師。

做公益律師近十年，時福茂的主要援助方向是幫助農民工討薪維權。維權律師不好做，需要堅持，不屈，忍耐，還有勇氣。時福茂為農民工討薪維權的這幾年，也正是中國基礎建設、城鎮(zhèn)化突飛猛進的時期，野蠻生長中有很多監(jiān)管漏洞，而處于食物鏈最底層的農民工成為很多建筑商和包工頭盤剝的對象，為農民工討薪，無異于虎口奪食。

因此，時福茂為農民工的討薪之路，在很多時候，就演變?yōu)橐粓鰣鰥A雜著冒險、恐嚇、談判的電影短片，時福茂便是這一系列短片中累不倒，嚇不怕的英雄豪俠。

在時福茂辦案中，接到“卸只胳膊、卸條腿”、“滅掉”等電話是很平常的小事。農民工援助中心的接待大廳里，也時常會出現(xiàn)西裝革履的彪形大漢“邀請”他吃飯喝茶。心底無私天地寬啊，時福茂怕嗎？一開始也有吧，可是他堅信自己做的是正義的事情，數(shù)次與數(shù)個彪形大漢對質的場面，這個文質彬彬的人總是能站到最后，因為他內心有正義支撐。

某一年的春節(jié)前的一個晚上，聽聞有一個工地農民工與老板因為工資拖欠問題發(fā)生了對峙，他冒著嚴寒在深夜趕到，阻止因拖欠工資所引發(fā)的流血事件。妻子擔心他的安全，頂著凜冽的寒風陪他一起去了工地——如果出現(xiàn)緊急情況，等在外面的妻子就幫助報警。在冰冷的簡易房中，經過6個小時的斗智斗勇，老板終于同意當場結清55名農民工的工資。事情圓滿解決之后，已經即將凌晨，回到家，稍事休息，他又趕往單位準時上班……

還有一次，時福茂去調解一起群體性欠薪案件。剛到幾分鐘，他就被該單位糾集的十七八個“統(tǒng)一著裝”的社會青年團團圍住。時福茂鎮(zhèn)定地找到公司負責人，一邊義正詞嚴地對其講理，一邊推心置腹地進行勸告，幫其分析利弊，最后公司終于同意支付農民工的工資。由于農民工害怕報復不敢親自領取，第二天，時福茂又冒著危險為他們代領代發(fā)……很多工作超出了律師的職業(yè)范疇，可是幫助他人，在時福茂這里，早已超出了一切界定。能讓農民工拿到自己勞動所得的報酬，自己吃苦，受累，冒險，值得！

魏天倫、劉風廷夫婦在豐臺區(qū)一家公司打工。7月的北京，連降大雨導致廠房漏雨。60多歲的魏天倫不顧安危，爬上房頂修補，不慎摔下造成骨折，劉風廷也被砸傷。但老板拒付醫(yī)藥費，甚至在爭吵時踢碎了他們的飯碗。時福茂決定幫助這兩位老人討回公道。經過3個月的努力，案件終于有了結果。夫婦二人眼含感激的淚水，拉著他的雙手，要跪地致謝。“我只是做了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而矣，老人竟如此感激?？粗篙呉粯幽挲g的老人要跪謝自己，我心如刀割?！彼墓ぷ魅罩局杏涗浿@樣一段話。

農民工的權益在時福茂這里重于金。那是一個普通家庭的生活希望，與做人的尊嚴。

公益律師前路漫漫

“作為公益律師，我有一個信條，無論當事人的身份地位，無論是未成年人還是年邁老人，只要接受委托或指定，我都會盡職盡責地做好每一件事。公益律師需要真誠和愛心，更需要執(zhí)著和敬業(yè)。我想，做一名優(yōu)秀的公益律師，就是要用自己掌握的法律知識來奉獻自己一顆真摯的愛心?！边@是時福茂的執(zhí)業(yè)信條，其實，也可以說是他的處事之道。

維權的過程中哪一點最難？時福茂認為是：“農民工沒有足夠的法律意識。”而對于法律意識的培養(yǎng)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做到的?！斑M城務工的農民，很多都來自偏遠的農村，本身文化水平有限。有的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更談不上有維權意識了。”時福茂有很多無奈。而在采訪那天的接訪中，有一個前來咨詢的農民工也是沒有勞動合同，“那有錄音嗎？或者工作記錄？……”律師們千方百計為毫無法律意識的農民工尋找能維護權益的蛛絲馬跡。

他曾經和同事做過一個粗略的統(tǒng)計，截至目前，全國僅有30%的農民工與用人單位簽訂了勞動合同。沒有勞動合同，一旦遇到拖欠工資和工傷保險的法律糾紛問題，就會造成缺乏證據(jù)的大問題，維權之路就會難上加難。為此，時福茂積極地投身到為農民工舉辦的法制宣傳與教育工作中去。為農民工開展普法型的法制講座，提供基本的法制培訓。并多次做客《今日說法》《大家看法》等法制欄目。

2006年，在多次考察調研的基礎上，豐臺區(qū)創(chuàng)辦了全市首家農民工普法學校，由時福茂擔任執(zhí)行校長。他充分利用這一有利平臺，不但親自授課，而且根據(jù)需要編寫出版了《農民普法手冊》《誰動了他們的權利？——中國農民工維權案例精析》《如何追討欠薪》《如何簽訂勞動合同》等相關書籍，書中收集的很多案例具有示范性和指導性。作為勞動法領域的專家律師，2007年受邀參加了美國政府舉辦的“國際訪問者計劃”。社會也漸漸開始給予他認可，先后獲得“北京市司法行政系統(tǒng)先進個人”、“北京市十大志愿者”、“北京青年五四獎章”、“創(chuàng)業(yè)青年首都貢獻獎金獎”、“首都精神文明建設獎”、“首都慈善先進個人”、“全國維護職工權益杰出律師”、“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優(yōu)秀律師”等榮譽，他也被農民工尊稱為“打工路上的‘包青天’”……

多年公益律師的辛苦，漸漸也讓時福茂咂摸出了甜。人與人追求不同，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追求票子，房子，車子，還有一些人心懷高遠，安然傾聽內心的聲音。有一個細節(jié)，時福茂一直不能忘懷，決定辭去商業(yè)律師北上做一名公益律師，離家前行的那一晚，家人沒有阻攔，妻子默默流淚為他打點行裝，他和她都清楚這一路的艱辛與困苦，但既然決定了，就前行吧。沒有收獲物質的豐厚回報，他收獲了心靈的豐厚滿足。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