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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的工具

2013-12-29 00:00:00柏祥偉
當代小說 2013年10期

小白和劉玲離婚的頭一天,在泗河路上的一家小酒館里喝醉了。

他本來騎著自行車去了父母家的。他想,他和劉玲好歹過了七八年,如今要分手了,怎么著說也算是個事兒,既然是個事兒,就該和父母說一聲。小白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對父母的話言聽計從,包括他和劉玲結(jié)婚成家,當初也是聽了母親的話。母親見到劉玲的第一面后,就對小白說,兒啊,我看這個小妮子行,你看她那粗胳膊長腿,日后準是個過日子的人。母親說這個話的時候,滿嘴的假牙都笑出來了。小白看著,也覺得幸福極了。那時候,小白就是這樣一個人,父母高興的事兒,他也樂得合不上嘴。

小白的父母在城東的踅莊路上。前幾年小白和劉玲剛結(jié)婚時,每逢周末,他倆都去父母家吃頓飯,后來劉玲和母親紅了臉,劉玲就不愿意去了。其實劉玲和母親紅臉純粹是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兒,母親冷著臉嘟囔了幾句,小白發(fā)現(xiàn)問題之后,也覺得劉玲有點不像話了。

小兩口吃過飯后,都抹著嘴巴,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誰也沒去拾掇飯桌上的殘羹剩汁。電視機哇啦啦地響著,劉玲啃著蘋果哧哧地笑著,父親坐在沙發(fā)里看報紙,小白覺得生活很幸福。母親搓著圍裙瞪了小白一眼,就去拾掇飯桌。她把盤子和筷子摔得叮當響,連小白都覺得刺耳了。小白說,媽,你能不能輕點?。磕赣H說,嫌亂讓你媳婦拾掇啊,我伺候你爺們是我活該,我愿意,可我伺候兒媳我覺得委屈。母親說這話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恰巧一只盤子滑到地上了,嘩啦一聲,劉玲的臉色當時就白了。父親想起身去關(guān)電視時,就被氣沖沖起身向外走的劉玲撞了個趔趄。小白跟著劉玲走出門外,聽見母親帶著哭聲說,當初我真瞎眼了,小白你真瞎眼了。

那次小白回到家后,關(guān)上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劉玲臉上貼了一個巴掌。他是憋足了勁的,回來的路上,他就幾次想拽住劉玲扇她一巴掌。劉玲在前面蹬得自行車飛快。劉玲邊蹬車邊說,誰稀罕去你家吃飯,我早就不愿意去看你媽的臉色了。劉玲說著就哭了,抽抽搭搭的,惹得路人無不側(cè)目。小白攆上去,忍氣吞聲地勸她,劉玲反而火氣更大了,幾番言語之后,兩人就撕打在一塊了,引得路人像看耍猴子似的嘻哈著笑。小白說,回家,咱回家再說。劉玲說,回家就回家,我看你還敢把我吃了。

小白沒想到,他那一巴掌,就把劉玲扇成一個瘋子了。劉玲捂著臉呆了呆,接著就歇斯底里,摔東西,大哭大叫,最后跳著把墻上的結(jié)婚照也拽下來摔了,剛開始小白還冷笑著,雙手叉胸,用欣賞的眼光看劉玲發(fā)作。等到劉玲跨上陽臺,對著七層高的樓下捶胸跺足,小白才開始慌了。小白說,你給我滾下來,劉玲向外挪了挪身子,小白的嘴就軟了,小白說,你下來,咱有話好好說。劉玲不聞不問,半個身子離開了陽臺的邊沿。最后等小白告饒,喊了好幾句姑奶奶,劉玲才停止了動彈。

小白和劉玲迎著涼爽的夜風對峙了大半夜。等樓下的觀眾敗興而歸,劉玲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和小白談妥條件,除非爹死娘嫁人,以后不準小白擅自回他父母家。最后劉玲表情嚴肅地提出一個問題,假如媳婦和娘同時掉進河里,你先救誰?小白哆嗦著嘴答不出。問急了,小白說,你是怎么想出這個問題的,劉玲說是從報紙上看到的,小白說,你看的這張報紙真缺德。

小白至今也忘不了劉玲從單位辭職的那個下午。劉玲回到家里,臉上掛著初戀般的笑容,她把小白攬在懷里,摩挲著小白扎刺刺的平頭,母親般慈愛地對小白說,小白,我解放了,我終于和他媽的那個胖科長徹底說拜拜了。劉玲的紅口白牙不時蹦出鮮活腥味的臟字兒。那時小白才知道,那個娘娘腔十足的胖科長在和劉玲獨處辦公室時,裝模作樣地幾次摸過劉玲的頭發(fā)和手,幾次撩起劉玲的裙擺。劉玲說,那個王八蛋,他身上的狐臭味兒讓我嘔吐。

劉玲在家里閑了幾天,就開始籌備她人生中最輝煌的事業(yè),現(xiàn)在想來,劉玲確實在生意上有著令人嘆服的膽識和天賦。她對金錢的賺取方式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劉玲的職業(yè)中介所開業(yè)那天,小白去幫了半天的忙。小白想不到劉玲的社交能力竟是如此之強。有許多個人和單位都送來了花籃表示祝賀。劉玲滿面春風,在眾人的贊語中來回穿梭,應(yīng)付自如。那時候,小白看呆了,覺得和他生活了七八年的劉玲變得陌生了。

劉玲的職業(yè)中介所人流不絕。她把美國,德國,日本,韓國的風俗地域風情說得天花亂墜,那些地方簡直是堪稱遍地是金的天堂,小白親眼看見了那些急于暴富的人被劉玲的花言巧語弄得目瞪口呆。

劉玲總是巧妙地把信息介紹費放進挎包里之后,做出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放心吧,一個月面試,兩個月辦理護照,三個月準讓你出國。

劉玲在短短半個月內(nèi)就收取了二十萬元的信息中介費。小白無意從劉玲的存款折里看到這個數(shù)字時,就禁不住心驚肉跳。

小白問,那些人什么時候出國?

劉玲答,快了,馬上就辦妥了。劉玲回答小白的語氣和面對前來咨詢的人一模一樣,有些人等急了,兩個月,三個月,等急的人就把劉玲告到工商局里,把劉玲的推諉和敷衍捅到市電視臺和報社里。退錢成了擺在劉玲面前無可避逃的選擇。

劉玲對小白說,錢是個好東西,錢就是咱們的兒子。劉玲在半夜里把小白叫醒了。她說出一個讓小白欲哭無淚的計劃。劉玲晃著紅通通的存款折說,我決定把咱們的兒子交給你撫養(yǎng)。劉玲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閃著貓一樣的光亮。

咱們明天就去辦離婚手續(xù),等過了這陣子風頭,咱們再復(fù)婚。

存折上已變成了小白的名字,小白攥著它像攥著一塊烙鐵。

小白說,你向我發(fā)誓,你這不是在欺騙我?

劉玲說,我用心良苦,干嘛要騙你。

小白說,你要是騙了我,我就把這些錢退給那些人。

劉玲的嘴角抽了一下,說,小白你是個白癡。

小白說,你發(fā)誓,我不在乎錢,我只在乎你。

劉玲第一次像個女人一樣哭了。

小白無精打采地騎車行在大街上,被攮馕人流沖撞得東倒西歪。在這個小城里,小白并沒有多少熟悉的朋友。他只是一家汽修廠的修理工,整天像只骯臟的老鼠一樣在汽車的身體里鉆來鉆去,除了幾個和他一樣木訥憨實的同事,此外就是和一些粗俗的貨車司機接觸。他對外界的認識,大多是通過司機們對他的戲虐和爆笑中聽到的。司機們說酒,說飯店里的服務(wù)小姐,說他們以怎樣狡猾的方式和交警打交道,說得小白目瞪口呆。

現(xiàn)在,小白覺得司機們說得話一點也不假。整個大街的模樣確實和司機們的唾沫星子一樣天花亂墜。他想到司機們拍著肚子說酒時的歡欣之情,就有了口干舌燥的沖動。拐過泗河路時,他就開始留意路旁的飯店和酒館。泗河路是這個小城唯一的幽靜之處,高大茂密的綠化樹叢里,隱藏著網(wǎng)吧,咖啡廳,和一些形跡可疑的理發(fā)店。這一切對小白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那些粉紅色的,房子里影影綽綽的人影并沒有引起他多大的興趣。他走進一家叫做“天籟”的小酒館,完全是一個倚在門口的少女對他的吸引。那個有著蘋果一樣圓潤嬌艷的少女立在門口的姿勢很奇特。她的身子半倚著門框,細長的雙腿重疊踏在門檻上,有意無意地抖動著。小白順著她的雙腿向上看,少女的一只手攬在胸前,另一只手托著下巴,手指觸在鼻尖上,對著大街上的人似笑非笑著。小白放慢了腳步,少女顯然發(fā)現(xiàn)了他。她抽著嘴角對小白笑了笑,小白遲疑著一會兒,就越過護攔走過去了。

小酒館里光線昏暗,灰白的日光燈給人一種陰涼,讓少女的笑臉顯得有些虛偽。小白看到一個腰粗膀圓的廚師手持菜刀不離左右。小白張望著油漆斑駁的桌椅,覺得很不舒服。少女用鳥語一樣動聽的聲音向小白推薦各種牌子的白酒和啤酒,以及一些價格不菲的肉食。小白看著她紅唇白牙不停地癟動,當時他還沒有神智恍惚,知道兜里僅揣了五十元錢.小白說,二十元錢的標準,有酒就可以。少女馬上不吱聲了,端出一盤油炸花生,一盤粘了芝麻的芹菜棍兒,幸好還有一盤辣子雞丁。少女很掃興地轉(zhuǎn)身,依舊倚在門框上a4a35fce2525096cd7392a1bde9e3fbf34f08cff1f5fa06315b97c27eef32139,鼓鼓的胸脯牽動著小白的視線。他一聲不吭地喝酒,眼神變得迷離了,他覺得少女的胸脯肯定和嘴里的酒一樣溫暖。小白沒吃桌上的菜肴。他在從頭到腳欣賞少女的身體中不知不覺地喝醉了。他記得臨出門時。他掏出五十元錢遞給少女,還大著舌頭說不要找零了,少女撇著嘴巴笑了笑,他只記得他接過三十元錢時,勾起手指撓了一下少女的手掌,他是怎么回到家里,就不記得了。

夜里,小白躺在沙發(fā)上昏昏睡去。他在夢里聽到父母滯重的嘆息和劉玲低低的淺笑。第二天早上,小白醒了,身下的那團東西也開始興奮了,在雙腿間蠢蠢欲動。劉玲早就起床了,正蹲在洗手間的便池上緊皺雙眉。門開著,小白探頭能看見劉玲裸露的肩頭,她穿著一件花哨的緊身內(nèi)衣,內(nèi)褲褪到膝蓋以下,圓潤的大腿在光亮里閃著魚一樣的顏色。層層迭起的肚皮擠壓著肚臍眼兒,就像昨天晚上小酒館里那個少女的笑靨。

小白走過去,倚在洗手間的門框上,劉玲抬起臉看著他,她翻起眼皮時,使得她的額頭出現(xiàn)了幾層皺紋。小白仔細地看著這個和他生活了八年的女人。她一旦站起身,穿上衣服,洗完臉,也許她還會像往常一樣仔細地描眉畫唇,吃完一個煎雞蛋,喝完一杯熱豆汁,然后抹抹嘴巴,挎起她的小挎包,就會像風一樣飄出去,永遠不會再回來。

劉玲說,今天去吧?她說著使勁抖了一下身子,坐便池里就響起一陣短促的滴水聲。

小白聞到一股尿味兒,讓他有些興奮,又有些煩躁。他希望劉玲能問問他昨天晚上的去向,他會老實地回答,然后掏出衣兜里的三十元錢交給她。劉玲說,今天是星期一,婚姻管理處上班呢。小白沒吱聲,他彎腰走過去,蹲下身,摸著劉玲的大腿,肚皮,像男人一樣寬闊的后背,然后他的手順著劉玲的肩胛向上移動,在她的脖子里逗留了一圈,就滑向了劉玲的雙乳。劉玲渾然不覺地看著小白,小白與劉玲的臉幾乎貼到一塊兒,他從劉玲的雙瞳里看到自己有些變形的臉。小白想好好摸摸這個女人,早在十天以前,劉玲就不止一次說過,她不要這個房間里的任何東西。包括她的內(nèi)衣和內(nèi)褲,以及沒有用完的唇膏,她只帶走她的身體。

兩人吃過飯,像往常上班一樣輕松地走出去。劉玲的高跟鞋踩在樓道里,像上足了發(fā)條的馬蹄表噠噠亂響。兩個人坐上公交車,來到婚姻登記處,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辦完了所有的手續(xù)。劉玲從里面出來后長噓了一聲,她掏出家門的鑰匙扔給小白,就轉(zhuǎn)身蹬上了一輛通往長途汽車站的公交車。小白看著車子緩緩駛?cè)?,車體上噴著女明星的洗發(fā)水廣告,她笑得很迷人,翹著纖纖玉指沖小白說再見。

小白來到汽修廠上班時,比規(guī)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來修車的人和往常一樣多。大小不一的汽車都被肢解了身體,割開了內(nèi)臟,像產(chǎn)房里的孕婦一樣暴露著身體。小白換上了工作服,開始動手拆一輛微型面包車。這天他使的勁兒似乎特別大,發(fā)動機上的螺絲還是紋絲不動,他的鼻尖上蹭了一片油漬,面包車的主人抽著煙,伸手指點著小白樂不可支。車主人的笑聲讓小白沮喪。

小白抹著鼻子上的汗水說,我操他媽。

車主人不笑了,說,你罵誰?

小白說,我擰了三年螺絲了,我真他媽的擰夠了。

小白沒想到這話讓肥頭大耳的老板聽到了,老板長著一對招風大耳,他能毫不費力的從發(fā)動機噪雜的聲音里分辨出異常。他聽到小白的聲音就走過來。老板先是對車主人擠出一副討好的笑臉,接著就踢了踢小白的屁股,老板說,你剛才說什么?

小白從車廂里探出頭,他剛要分辨,面包車的主人搶著說,他說他擰了八年螺絲,他說他擰夠了。

老板咽口唾沫說,你滾吧。

小白說,我說著玩呢,我的意思是說這個螺絲生銹了。

老板依舊說,少廢話,你滾吧。

小白說,我說著玩呢,我不握工具手就發(fā)癢。

小白的話沒能打動老板。老板招呼另一個修理工過來修車,接著就進了他的辦公室,老板吐著煙圈兒,頭也不回地關(guān)上那扇寫有“閑人免進”的玻璃門。小白愣在原地手足無措。他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樹冠,又扭頭看看正在忙碌的同事們。他希望同事們能為他的處境仗義執(zhí)言,或者說應(yīng)該用悲哀的眼神看他一眼,可同事們依舊在車廂里忙碌,像一群耗子一樣鉆來鉆去。

小白兩手空著走出了汽修廠,大街上有陽光,人群,車流。小白貼著路旁的槐樹向前走著。他穿著涂滿油污的工作服,每走過一株槐樹,就伸出油膩的手在樹身上拍一下。他蹬著一雙同樣油膩的塑料涼鞋,腳丫和鞋底摩擦出魚一樣的呻吟聲,行人和他擦肩而過,他們的眼神就像石子一樣啪啪地打在他身上。

小白穿過了漫長的街道,來到城東的泅河里,岸邊柳樹成蔭,青草凄凄,散落著年輕或者年老的垂釣者。大橋南端是一片人工湖,平靜,明亮,小白順著幽靜的小徑走過去。他在湖邊呆了片刻,就脫掉衣服和鞋子走進去。清涼的水包圍了他,朵朵油花從他身上滋生出來,在水里絲絲縷縷,泛著湛藍的橙紅的顏色。他聞到汽油味兒,機油味兒,夾雜著纏綿的黃油味兒,這些熟悉的味道隨波蕩漾,就像他熟悉劉玲的身體的味道,經(jīng)過這一個上午的時光,都離他遠去。

小白伏在水里撒了一泡尿,尿柱刺破水的壓力煞費力盡,尿柱瑟瑟抖出,貼在大腿間,又熱又癢,像在被窩里做著一個不可言說的夢遇。小白迷糊了一會兒,爬上岸邊,靠在一株垂柳下歇息。樹杈上掛著一些衣服,小白摸了摸,掏出一盒煙和打火機,他點著一支煙吸了,拽下衣服套在身上,不大不小,正合適他的身體。他把衣服的下擺掖進褲腰里,對著水面左右打量了一番。遠遠地水面上,幾個人沖他揮手大叫,樹枝一樣的胳膊拍打起片片水花,小白對他們笑了笑,摘下腰帶上的鑰匙,掛在樹杈上,不慌不忙地走上大橋。

小白沿著來時的路線往回走。陽光暗淡了。城市像一頭患有哮喘病的動物,在黃昏時發(fā)作的更厲害了。車鈴聲,摩托車的馬達聲,大小汽車的喇叭聲,男人在叫,女人在笑,成群的孩子們在咿呀唱歌。

小白經(jīng)過汽修廠時,天黑下來了,他從橙黃的路燈和涼爽的夜風里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順著鼻孔侵入胸腔里,向全身蔓延。汽修廠下班了,人去樓空。小自從側(cè)門里進去,沿著長長的地槽向里走。他的雙腿叉開,分別踩著地槽的兩側(cè),他覺得雙腿間的那團小東西像他的身體一樣左右搖擺。他走過加油站,鍋爐房,職工餐廳,來到了汽修車間。鐵門緊閉,窗戶的玻璃暗淡無光。夜很靜,腳下的雜草嘶嘶作響,不知名的蟲兒哼哼唧唧。他蹲下身,摸到一塊石頭,他摸遍了那塊石頭所有的棱角,這塊石頭好極了,掂在手里就像一把梅花扳手一樣愜意。小白對著窗玻璃呆了一會,揮手把石頭扔出去,“嘩啦”一聲,夜更靜了,蟲兒不叫了,連心臟也停止了跳動。小白蹲在草叢里,抬臉看著烏云和月亮,一片羊群似的烏云遮住了月亮。小白扒著窗戶爬進去,他的腳蹬住了木制長椅,試探著向下伸。其實他一點也不用擔心,他的腳和眼睛一樣熟悉車間里的每一件東西的位置。他完全進來了,看清了桌子,長椅,工具櫥,高大的鐵吊。接著他看到了他的衣服,和抹布堆在一起。他拿起來瞧了瞧,又扔下去。他知道這是同事們干的,他不怨他們,吝嗇的老板總是不動聲色地逼迫同事們四處尋找抹布。他轉(zhuǎn)過身,看到一溜排開的白瓷茶缸,最前面的茶缸是老板用的,上面寫著大大的“樊”字,茶缸里還有水,還有些溫熱,小白掏出了雙腿間的東西,塞進茶缸,茶缸里響起歡快的水流聲。他將茶缸放回原地,開始仔細地踢著油膩的地面,他想拿走他用了三年的工具,鐵鉗,扳手,螺絲刀等等,他運用這些工具就像運用手指一樣靈活自如。他蹲下身,順著油膩的地面摸到工具櫥旁,打開櫥門,伸進手去,小白沒想到工具櫥里空蕩蕩的,連一個螺絲釘也沒有。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工具櫥里怎么沒有了工具了呢?小白想,我不要這一個月的工資了,我只想拿走我用了三年的工具。

小白回到家,躺在沙發(fā)上睡了一夜。第三天的陽光和往常沒有什么兩樣,落在寫字臺上,映著劉玲的照片。劉玲托著腮,側(cè)著頭,做出風情萬種的媚笑,小白半睜著眼,與她對視了一會兒,房間里靜極了,只有落地鐘的鐘擺游移不定,嗒嗒的擺動聲像劉麗的高跟鞋聲聲入耳。小白咬著唇聽了一會兒,走過去打開鐘蓋,攥住了長長的鐘擺,轉(zhuǎn)身將一只空暖瓶塞進去,抵住了鐘擺的下端,然后他慢慢松開手,鐘擺不動了,房間里真正靜下來。他雙手抄在背后,轉(zhuǎn)變了廚房,洗澡間,陽臺。他像個初次登門造訪的客人一樣四處打量。他進入臥室,寬大的軟床橫擺在中央。床罩翻卷著,衣架上掛著她的內(nèi)衣。小白彎腰掀起床墊,看到一卷被壓扁了的衛(wèi)生紙,一盒沒有開封的避孕套,他再次使勁掀開來,看到那張屬于他的存款單安靜地躺在陰影里。劉麗是個言行必諾的女人,她什么都沒帶,只帶走了她的身體,小白把存款單揣進衣兜里,然后他躺在床上,調(diào)整著姿勢,枕頭很軟,他聞到劉玲身上的香水味兒,枕頭上粘著一根長發(fā),彎曲成一個變形的句號,小白拽起來,用力拽了拽,又對折過來,捻成一股,塞進耳朵里輕輕撓著,一股麻癢在耳道里蠕動,他想笑,他咧開嘴時突然覺得難受極了,他想起他用了三年的工具,此時一定握在別人手里。

傍晚的時候,小白就有了和劉玲說話的愿望,那時候,房間里真正暗下來了,窗外的夕陽正從層層疊疊的樓群里徐徐墜落,黑暗像成團的煙霧從房間的每個角落里放出來。小白呆呆地盯著電視機上的一片光亮,越看越覺得像劉玲的眼睛。南方該是什么樣子呢?小白托著下巴努力幻想著劉玲在南方的情景,大海應(yīng)該是藍色的,陽光應(yīng)該是白色的,風呢?風是什么顏色?劉麗掉在海水里,她的身體像氣球一樣輕盈,頭發(fā)像海草一樣漂浮,海水像無數(shù)蠕動的嘴巴,不停地舔咬著她。小白神情光惚地按動著電話鍵盤,劉玲的手機關(guān)機了,話筒里是一個語氣平淡的女人在說話,先是漢語,后是英語,一遍有一遍地重復(fù)著。小白翻了身子,他忽然感覺到了下身奇異的變化,大腿間的小東西不知不覺地豎了起來,小白閉上眼的時候,劉玲像是從洗澡間里跳了出來,面如桃花,渾身濕漉漉的,飽滿的乳房上綴滿了細密的水珠兒。小白叫了一聲劉玲,他的手在不自覺中用力加速,越來越快,越來越不能自抑,鉆木取火般的燃燒向周身蔓延,小白呻吟了一聲,在疲憊和羞愧中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小白跟著一輛大貨車出了城里。大貨車是老五開的,小白對老五說,看在我給你修了三年車的情面上,讓我搭你的車你去南方吧。老五上下打量著小白。小白掏出一盒煙,又說,你會開車不會修車,我會修車不會開車,咱倆互助互補吧。

老五的技術(shù)和體力很好,他加了滿滿一箱油,一口氣就跑了四百多公里。他倆在一處叫做員外的小鎮(zhèn)上歇息吃飯。小白下車后就幫老五檢查輪胎的氣壓,車前的燈光,出門在外的老五興奮得像只兔子。他在路邊的飯店點了很多菜招待小白。他和小白喝了啤酒。后來老五說這樣沒意思。他招手叫了一個服務(wù)小姐。他讓小姐坐在他的大腿上,摸著小姐的胸和長腿。小姐笑得很甜,察言觀色,聽從老五的吩咐,老五讓小姐和小白親一口,小姐移到小白身旁,叫了一聲哥哥,探頭就把舌頭塞進小白嘴里,又順手摸了摸小白腿間的東西。老五哈哈大笑,像是讓小姐摸了他一樣高興。那一頓飯只花了五十塊錢,讓小白很吃驚。老五說,你不懂,光摸不要錢,這是飯店老板拉攏顧客的手段。

兩人吃完飯后開車上路,和服務(wù)小姐依依惜別。小白扭頭對小姐笑著,他看著小姐蘋果一樣鮮艷的臉龐,他記得他的一個遠房表妹,和這個小姐長得很像。老五捻著手指,嘖嘖有聲,他說他奶奶的那個小妮子的乳房就像西紅柿一樣滑溜。老五吃了很多生蒜,他張著寬闊的嘴巴喋喋不休,唾沫星子雨點一樣打在小白臉上。

大貨車翻山越嶺,臨近黃昏時,他們進入了一片深山腹地,路面寂寥無人,山路蜿蜒崎嶇,路旁生長著茂盛的荊條樹叢。大貨車爬上一段S形地段時,小白沒說謊,他下車后就忙不迭地解開褲子一泡尿沒撒完,就有幾個男人從樹叢里鉆出來了。他們帶著長棍和寬刀,竄到小白身邊,一拳捅在他的鼻子上。拳頭接觸他的鼻子時,他聞到一股干爽的煙草味兒。小白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覺得身后竄過一陣風,大貨車像一頭驚牛似的逃下了山路,那幾個轉(zhuǎn)身追過去,他們朝大貨車大喊,扔石頭,他們?nèi)悠鸬氖^在滾滾塵埃里逃躍。他們的喊聲在暮色中的山谷里回蕩。小白的鼻子流血了。他擦了一把,轉(zhuǎn)身向相反的方向跑,他跑得很快,腳丫板兒摔在路面上,啪啪地生疼,那幾個人追過來,他們沖小白大叫,扔石頭,有一塊石頭砸在他的腿上。其實并不怎么疼,撲的一聲響,還是把小白的腿砸軟了。他蹲下身,大口大口的喘氣。那幾個人圍過來,氣喘吁吁地盯著小白有一個胖子蹲到小白臉前,他瞪著一雙小眼看著小白的鼻子。

胖子說,兄弟,擦擦鼻子上的血。

胖子說著把手伸進小白上衣兜里,他掏出了小白的那半盒煙,打著火吸了。他讓小白站起來。小白很聽話,胖子的話就像汽修廠老板的話一樣不容置疑,小白主動把衣服里的口袋都翻出來,他的口袋里只有一盒火柴。胖子子顯得很失望,他打量了小白一番,抬腿踢掉了小白的鞋子,接著他把長棍探進鞋子里,像個淘氣的孩子一樣舉起來晃了晃,又忿忿地扔進路邊的深溝里。

胖子說,狗日的逗咱們玩吧?該把他的卵子割下來。

那幾個人嘿嘿地笑得很開心。

胖子又說,不揍你了,別報案。

小白點點頭,他不知道是該走呢,還是繼續(xù)蹲下來歇會兒。

胖子扔掉煙蒂說,滾吧,算我們晦氣,滾吧。

小白擦過胖子身旁,聞到胖子身上的狐臭味兒。小白攥著那盒火柴,汗水已經(jīng)把火柴浸濕了,他攤開手,看看火柴上的彩色圖案,《水滸》里的好漢李逵威風凜凜地揮舞著雙斧。白長噓了口氣,如果我要帶著這樣一把工具,哪怕是一把長柄螺絲刀呢,我就不會讓那個胖子掏走我那半盒煙。

小白以為老五會在不遠處的地方等他,他想見了老五,就先朝他臉上啐一口痰,再朝他的腚上踹上一腳,然后拿走他車上所有的工具。小白咬著牙忿忿地沿路走,偶爾有車輛從他身旁呼嘯而過,小白幾次朝他們揮手停車。那些車對小白的動作渾然不覺,他們經(jīng)過小白的身旁就像經(jīng)過一棵棵迎風招展的樹,他們連喇叭也沒摁一聲。暮色團團包圍了小白,小白的身影在暗色里顯得單薄而又瘦小。饑餓和疲勞使得小白無比沮喪。天黑了,沒有星星和月亮,路上也沒有行人和燈光,小白已經(jīng)失去了大吼一聲的力量,他已經(jīng)失去了辨別方向的能力,他又累又氣,只有沿著灰白的大路向前走。在天明之前,小白終于進入了一座燈火闌珊的城市。城市的燈光從遠處飄過來,小白的腿一下子就軟了。

小白靠在這個城市的一座樓下睡了很長時間。他坐在樓前的臺階上,雙手抱成一團,撐在膝蓋上,他的頭抵著胳膊,凌亂的頭發(fā)被清晨的風喇耐伏時起,小白在睡夢里聞到了所有城市里都有的味道,這樣的味道讓他覺得安全又疲憊。小白在中午醒來,看到了這個城市的喧嘩和寂寞。他想不出該做什么,奇怪的是一覺之后,肚子里填滿了—些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東西,饑餓的感覺好像已經(jīng)沒有了。小白沿著一條條大街漫無目地走著,恍惚里他覺得就像前天他剛從汽修廠出來一樣,大街上有陽光,人群,車流。

小白貼著路旁的槐樹向前走著。每走過一株槐樹,就伸出油膩的手在樹身上拍一下。他不知道要這樣走多長時間,要走到哪里去,拐過一座高大的廣告牌下,小白的眼睛忽然被一個身影刺了一下,他瞇起眼,很快就睜大了.沒錯,就是劉玲,就是她,她正從一輛的士里鉆出來,她的腳尖剛觸到了地面,小白就一眼認出來了。短短幾天,劉麗忽然變得年輕了幾歲似的,她穿著一襲白色的衣裙,發(fā)型也變了,又尖又高的鞋跟使得她的身姿輕佻無比。劉玲走進人行道上就開始打手機。她還是攥著那款輕薄的粉色手機,她把手機貼在耳邊,接著就咯咯地笑起來,她的笑聲讓小白的心也跟著一跳一跳。小白幸福地跟在她后面,她的脖頸白皙如初,裙擺舞動輕盈,劉玲一直沒回頭,她七拐八繞,行人漸漸稀少,路旁綠樹成蔭,鳥語花香,這正是回家的道路,小白幾次張嘴想喊她,都被一股干渴的煙霧噎了回去。

前方是一座安靜的住宅小區(qū),小區(qū)里涼爽怡人,曲徑通幽。幼兒園的孩子們正在咿呀唱歌,社區(qū)醫(yī)院里有白影晃動。小型超市里琳瑯滿目,美容店,快餐廳,垃圾池,公共廁所。小白的腳步踉蹌,神情恍惚,眼前的情景和他住了將近十年的家一模一樣,小白輕車熟路,磕磕碰碰地摸索到一棟樓前,樓道里充斥著米飯味兒,奶粉味兒,香脂味兒,尿片味兒,這些熟悉的味道紛紛擾擾地撲打著小白。他開始上樓了。沒錯,總共七十級臺階,白數(shù)過很多次,一樓,二樓,三樓……小白喘著粗氣站在了猩紅色的防盜門前.伸手摁響了門鈴。泉水一樣叮咚的聲音,房間里靜了片刻,傳出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門開了一道縫,劉玲側(cè)著身子,她穿了一件肥松的睡衣,披散著的長發(fā)遮住了間里的光線。她像是剛剛洗了妝,和大街上那個窈窕俏麗的女人判若兩人。

女人的彎眉向上挑了挑,你找誰?像有一只蚊子從耳邊飛過,小白呆了呆,劉玲,你讓我進去啊。

你認錯人了。

認錯人?小白覺得笑聲在嗓眼里翻滾,劉田,咱把那些錢還給他們好不好?存款單我拿著呢,在我兜里呢。

女人向后退了退,門縫兒越來越窄了了。小白似乎猶豫了一下,就把胳膊探進門縫里,女人剛用力尖叫了一聲,小白的手掌就準確的捂在了女人的嘴巴上。小白進去了,他抬腿向后一踢,門關(guān)上了,小白的另一只手箍住了女人的整個身體,女人掙扎著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她身上的味道熱烘烘地撲打著小白的腦袋。他一把就把女人抱起來,他只是在客廳里轉(zhuǎn)了半個圈兒,就把女人放倒在寬大的沙發(fā)上,女人的掙扎讓小白頭昏腦漲,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讓小白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他只是怔了片刻,就開始撕扯女人的衣服。女人似乎嘆了一聲,就不再叫喊掙扎了,她的目光僵直,盯著小白的額頭。

女人說,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女人說,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小白沒吱聲,他不想說什么,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小白做完了該做的事,翻身從沙發(fā)上滾下來的時候,看到對面墻上的鏡子里,映出一個神情模糊的男人,沙發(fā)里女人的身體像一條大魚,通體白亮,小白這才發(fā)現(xiàn),劉玲后背上的那顆黑痣不見了。

房間里寂靜無聲。

我有錢,二十多萬呢,都在我衣兜里。我都給你。小白看到鏡子里那個陌生的男人不停地張合著嘴巴,他聽到身后的女人吃吃地笑了,她的笑聲像一對翅膀簌簌顫動。

小白抓起衣服走進洗澡間,房間里光線昏暗,寬闊的浴池里水平如鏡,小白邁進去,蹲下身子,雙手在溫水里摸索著,好像他又跳進了修理廠的車間里,浴池里只有滑爽的溫水,沒有小白想要的工具,連一個螺絲釘也沒有,小白眼睜睜地看著溫水從手指縫里嘩嘩流淌,他偏頭發(fā)怔的時候,聽到客廳里再次響起了清脆的門鈴聲。

責任編輯: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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