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景
你內(nèi)心孤寂、寧靜,塘河邊的樹枝
因而纖細,清晰起來
刺向天空,如刺透冰的堅硬與透明
托出那抹平時被疏忽的個性與細節(jié):
背后遠山的輪廓高過屋脊
如同金屬熔鑄成一般
不為凜冽或喧囂所動
輪子,在測量小巷的偏僻與彎曲
一切都放慢下來
古人雪夜倒騎驢子訪友
而你坐著電瓶車繞小路上班
你的內(nèi)心是一個表情豐富的城中村
樹枝紛紛后退,退到塘河邊
像在固守舊日子
像在孕育
新的萌動,在亮堂起來
拐彎處,一條新拓建的三北大街——
一個回車鍵,在那里等待
這個城市的鬧市中心
很快將不合時宜的想法
一一格式化
化成了被刺穿后的痛:
打開辦公室的窗:孤寂,寧靜
一想到塘河邊的樹枝
你的內(nèi)心就纖細,清晰起來……
想法
當你想起一棵白楊的時候
一個高大的女人是美的。
一群大雁往南,齊刷刷的翅膀
滑過密封的山脊與地平線
內(nèi)心的疑惑與茫然
被銜到什么都看不見的地方
無法抵達的事物之美
總是朝向看不見的一面。
目光所及之處并沒有一棵白楊樹
和一個高大的女人
生活中有的是獵物與偽裝的陷阱。
就像你慢慢喝下這杯白開水
回味著應酬場上酒的濃烈與煙的縹緲
你用十根孤單的手指
觸摸一只玻璃杯的溫暖與透明
覺得日子的平庸與單調(diào)正是幸福的來源。
許多想法是無端的卻是必須的
就像一棵白楊樹下倚立著一個高大的女人。
不存在的事物
就像虛構的你,不在我的生活里。
當你有這種想法的時候
甚至,隱身的苦難也是美的。
獲救
眼睛里的光陷于糾纏的刺
一個人的井
呈現(xiàn)深不見底的空
懸崖之上:
忌,從古到今,像讖言將你釘或禁錮在
另一個無人知曉的地獄
一絲松動:
莫名的恐懼將會洶涌
突如其來的海嘯將人類吞沒
最后一個人類,饑渴的唇
在說,心已經(jīng)被淹死……
直到我用窒息的現(xiàn)實
虛構出你的聲音
你的并不存在的面容
注滿了親切與溫暖
這是真的,包括這個冰凍的世界
當我在你的信息里登陸
中斷的時光,銜來一根樹枝的綠
像地平線漸漸
露出水面,大地之光重現(xiàn)。
逝去的日子已拆遷成一片空地
陽光空蒙,注滿舊日溫情
在烏山站一帶,空氣中的冷
傳遞著周而復始的新意
大廈在晴的背景下伸直了頭
似乎在向你問候
南二環(huán),新種上的香樟
還沒有過去
三棵上了年紀的樹光禿禿地站著
展望得少,回憶得多
逝去的日子已拆遷成一片空地
藍色的靜寂
沿著電線在空中發(fā)出金屬的回音
你的目光總在尋找
除了陌生的面孔,已空無一物。
這個時候,總有一只鳥,形單影只
落在你的目光上鳴啁,它寂寞地說
它本來就是寂寞
它不代表神,不代表天空
它本來就是不確定的生活本身
翠鳥,一個閃電的句式
翠鳥從枯枝掠過舷邊
一個片刻早已不在
被水與草根,還有淤泥吮吸的寂靜
一個片刻在尋找閃電的句式
一個片刻,從幾千年的罅隙開裂
從水面上畫了一個弧線
還沒有沉到水底
一支漂在月光上的兒歌
還在隨船蕩漾
祭獻的詩人早已尸骨無存
一個片刻被帶上了鐵鐐
赤裸著靈魂在碎片上跳舞
將所有埋在內(nèi)心的詩句踩得鮮血淋漓
翠鳥,像一顆擊碎瓷器的子彈
在夜的搖晃的預感里穿透現(xiàn)實
一個片刻,拋棄了黑夜中愛光的人
無跡可尋。
在翠鳥面前,
沒有什么可以挽留或隱藏的。
一個閃電的句式,被遲鈍的日子出賣
一生的折磨無限延緩。
夢中的樓梯
你夢見一幢大樓
好像是童年的住宅(一家鄉(xiāng)村醫(yī)院)
又好像是目前單位的房子
你在夢中揣度兩者之間的關系
完全是不同的時期與另外的場地
兩者的某些方面有些相似
你夢見了整幢大樓的結構與方位
當你醒來,你帶著微微的睡意
回憶:從一樓到五樓
內(nèi)部的場景一點點清晰起來
就是忽略了許多發(fā)生在其中的故事
花崗巖在地面的真實與虛幻之間
反射著冷冷的光
在夢中,童年的住宅
和單位的房子混淆在一起
你沿著墻壁,往下或者往上走
你醒來:企圖將每一個房間的布局
回憶得清清楚楚
從五樓到一樓
你花了很大的力氣
就是想不起樓梯的具體樣子
一個從身體上醒來的人——
是否繼續(xù)為內(nèi)心的黑暗與混沌尋找退路或
出口?
虛幻與真實:在一滴雨的反光里
在一滴雨或皮鞋尖頭的反光里,萬物喑啞。
以往的一切蒸發(fā)成記憶,變得不再確切。
反光里閃爍著霓虹燈、紅酒與夜的醉意。
陰冷的雨季混淆了白晝與夜的區(qū)別。
車輪經(jīng)過的洼地,被攪渾與碾碎的鏡像
需要耐心等待映照的輪廓,
收復無形的瘢痕。
此刻,是一滴溜溜轉(zhuǎn)的液體,以微弱的醒
在城市飄忽不停的睫毛上
抵抗著強大的虛幻
在屋檐與刮雨器邊沿剛剛成形,
在兩秒鐘內(nèi),即投入迷失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