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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懸人

2014-02-11 04:45林淵液
長江文藝·好小說 2014年2期
關(guān)鍵詞:小姨姐姐丈夫

林淵液

電話鈴癔病一樣發(fā)作時,提蘭雙手都沒空著,一手沾滿了雕塑泥,一手還拿著黃楊木刀。電話那頭是遙遠的姐姐,提蘭有些久違的驚喜,也有些需要掩飾的驚懼,但她很快釋然了,這不過是電話嘛。

姐姐來電話的話題是在晚餐時候提起的。自從提蘭開始這尊雕塑創(chuàng)作之后,她與丈夫的晚餐總是極其簡單。提蘭想起以前總是滿滿一桌的飯菜,覺得有些反胃。不過以前不同,以前兒子還沒住校,三個人的晚餐,傳統(tǒng)的家的味道還是濃些。

丈夫是犟上了。他說,小藤在大學里沒找到單人房間之前,就住家里來吧。人家大姨把女兒送回這座城市,不就是因為有“厝人頭”么。這地方,講“厝人頭”,就是有親戚有熟人,外來者有得照應。提蘭心里不以為然:就姐姐那樣的人,能是這層意思?當然了,像丈夫這樣的榆木腦瓜,姐姐用七斧八斧也是敲不開的。

提蘭不是反對小藤住進來。要是在以往,那是一千個一萬個沒問題,可是現(xiàn)在……

晚飯后,提蘭拉開客廳的大幅拉門,她的那個“她”,就咄咄逼人奔她而來?!八笔桥c她形體等大的,這使“她”的存在更加具有進攻性?!八狈置魇庆o態(tài)的,像花瓣舒展的向日葵,像汁液飽滿的桃子,但“她”分明又是動態(tài)的,像禁籠里掙扎騰挪的小獸,又像那小獸剛剛逃出了禁籠。提蘭迎頭一撞,內(nèi)心就嘎的一聲當空斷裂開來。這種斷裂,雖然疼痛,卻也痛快,而不是像往常那樣,那種隱痛像是被蠶食的,一小口又一小口。

提蘭覺得每天都在塑造“她”,卻又每天都在接受“她”的挑戰(zhàn)。

丈夫像石英鐘一樣,午夜十二點準時發(fā)出提示。他在臥房里,隔著一個大客廳對提蘭嚷嚷:睡了!

提蘭知道,他會再等她五分鐘,過了這五分鐘之后,他才把床頭書放下,熄燈睡覺。這五分鐘的時間,她用來洗手、刷牙、脫掉居家服,雖然匆忙一些,但這是可以辦到的。之前,提蘭是喜歡跟他一起入睡的,她害怕一個人被拋在黑暗里,她希望在聽到他沉睡的呼吸聲之前盡快睡去。還有,他的懷抱很溫暖,他的肢體疊放的角度也剛好可以與她的互補。他們的軀體是相向而眠的,這是多年來的習慣。

提蘭微蹙了一下眉頭,是在猶豫。但她最終沒有放下手頭的活,只回了一句:

你先睡吧。

丈夫就這點好。他是一個很寬厚的人,從不勉強提蘭做任何她不感興趣的事情,也從不勉強她停下她正在喜歡或者還剛剛喜歡的任何事情。就如雕塑,提蘭其實根本不是藝術(shù)界中人,偶爾畫幾張畫是有的,但做雕塑純粹是心血來潮。她每天還得照常上班,做一些養(yǎng)家糊口的常規(guī)事情。當提蘭告訴他,自己要做一尊等大的人體泥塑時,他雖然有些吃驚,但還是很快就默認了。她把陽臺收拾一空,然后像變魔術(shù)一樣,從網(wǎng)購的快遞包裹里拆出各式各樣奇怪的用具和材料,一件又一件、一批又一批地擺放上去。他每天坐在客廳里他那把獨占的沙發(fā)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知道她這次玩大了,不過他包容得下。

“她”的泥已經(jīng)上得差不多了,提蘭再把幾塊泥補上去,然后用雙手的拇指把“她”全身的肌肉均衡地擼了好幾個回合。提蘭是按照自己的樣子來塑造“她”的,但“她”與提蘭又有所不同。最具視覺效果的是,“她”比提蘭更加豐滿。提蘭撫摸著“她”的雙肩,就像撫摸著自己的一樣。姐姐的身材其實沒有提蘭好,姐姐最癡迷的就是提蘭的胸部、鎖骨和雙肩。姐姐是一個很自戀的人,少女時期,有一次提蘭無意間在鏡子里看到姐姐半裸著上身,自我陶醉地撫摸自己的肩和胸部。提蘭已經(jīng)很久沒有與姐姐徹夜長談了,姐姐以前總是慫恿提蘭跟她一起逃到外面去,她覺得,這地方太悶了,像囚在一個看不見的城堡里。姐姐的活力無人能敵,外人眼里那些糾結(jié)的事情,到她手上,咔嚓咔嚓,三下五下就擺平了。比如,早戀,離婚;比如,與一個小她五歲的男人相愛和同居,與前夫成為好朋友和工作伙伴……

提蘭的困境,如果由姐姐來解決,不知道是什么樣子,但絕對不會是目前如此的消極被動。

提蘭與丈夫的感情出了問題,或許,在別人眼里,什么問題也沒有,但提蘭還是覺出了問題。他們還像從前一樣,相擁而眠;他們還像從前一樣,對對方充滿了關(guān)切和照顧??墒?,提蘭知道,那關(guān)切里有一些禮節(jié)性的成分,還有一些慣性的成分,少了一味什么藥,少了一絲什么光。剛結(jié)婚那陣子,提蘭喜歡臨睡前給他講講話,呵呵,那當然了,像他這樣的悶葫蘆,講話的總是提蘭這一方。但他總是聽得極細致的,這個提蘭知道。他雖然不善言辭,但他有足夠的誠意。提蘭的想法一經(jīng)說出,有些他是可以很快就咀嚼了消化了,變成自己的東西。有些看法卻是自己并不認同的,大致可歸之為男女的不同,他也不反對,在心里隨便找一處地方,把它們悉數(shù)擱放下來。提蘭的口才不錯,想象力和結(jié)構(gòu)能力都挺強,經(jīng)常會講得春花爛漫,活色生香。黑暗就像一個地窖,把提蘭的故事釀得有了酒氣,丈夫就開始動了情,用臉頰來親提蘭的臉頰。可是現(xiàn)在,丈夫每次聽她講話總是意興闌珊的,人的框架還在,心已經(jīng)不知道在哪兒。有一次提蘭問他話,他還支支吾吾接續(xù)不了,聽者走神,講者自然就神色黯然。而且,他們經(jīng)常是個把月也未曾“運動”一次,他們以往的頻率是每周一次。提蘭以前從沒主動過,頻率發(fā)生變化之后,她嘗試了幾次,雖然只是軀體的一點暗示,但都被丈夫抑制住了。

他把龐大的手臂摟過來,抱住她就僵化了,什么也不說,一副即刻睡去的樣子。

當提蘭必須在黑暗中獨自面對孤獨的時候,幸好有“她”及時來臨。

突然,提蘭發(fā)現(xiàn)“她”有一處突兀,搭架的時候弄長了。提蘭不得不動用鉗子,把那鋼絲鉗斷。那是“她”的左手中指。提蘭右手握鉗,左手握住右手,終于把它鉗斷了,豆大的汗珠爬滿了前額。對于鉗子這樣的工具來說,提蘭顯得弱小了,力拙了。提蘭心里像是有一個什么東西也被鉗掉了,血絲拖了滿地。

小藤的行李竟然有六大件,進門時肋下還夾著一個半人高的公仔。提蘭倒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安定下來。小藤的強悍進入,讓她有些憋屈,卻又對小藤的理直氣壯充滿了羨慕。難怪姐姐說她肯定住不了那四人一間的研究生宿舍。丈夫想必是從接機時就看習慣了,一聲不吭地替她當了搬運工。

他們有四年沒見小藤了。四年的時間,好像蛻過一層殼,整個人長了一圈,不只高挑了,身體該彰顯的地方也毫不留情地彰顯了。看起來風情萬種,成熟中又有點青澀的動人。九月的南方,盡管是傍晚,天氣還燠熱著。小藤只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孔雀藍綿綢長襯衫,上下的紐扣都空著,只扣了中間三四顆,能看到內(nèi)里的黑色蕾絲文胸?;蛟S是小藤的輻射力太強了,丈夫感到了房間的逼仄,不停地喊天氣太熱了。

第一個晚上,提蘭就告訴小藤,從現(xiàn)在開始,客房就她獨自一人享用了,但她的私人化物品,最好也就停留在這方寸之間。小藤的六箱子東西慢慢地整理下來:三箱子衣衫,一箱子是披肩和帽子,一箱子是掛袋和玩偶,一箱子是書籍和飾品。這么琳瑯的東西令提蘭嘆為觀止。姐姐的服飾和生活用品倒是簡潔和中性的,這一點母女可不像。提蘭還告訴了她,每晚沖完涼衣服可以放在洗衣機里洗,但內(nèi)褲和乳罩,必須自己手洗,就像提蘭自己一樣。但很快提蘭就發(fā)現(xiàn),從洗衣機里取出濕衣物的時候,小藤的裝飾華美的乳罩就糾結(jié)在她姨夫的背心上。接著再取,發(fā)現(xiàn)小藤的內(nèi)褲和姨夫的內(nèi)褲交纏在一起。提蘭提醒過小藤數(shù)次,她總是隨口說:哦,忘了。對不起啊小姨。提蘭心中卻有了不快,她覺得,這女孩子也太不自愛了,終究會吃虧的。而且,家里還有姨夫在呢,這樣子也著實不成體統(tǒng)。提蘭有時站在陽臺上,一會兒眺望遠方,一會兒又看看一家子剛剛晾上的衣衫,胸口便覺有些碎石在攪拌。不知道那些碎石最終給拌碎了,還是從胸口上爆出了口子。

小藤去學校辦理各種手續(xù),忙了兩天,回家倒頭便睡。等到第三個晚上,她沖完涼,意氣風發(fā)的樣子,拉著小姨說去陽臺上吹風。

該來的總是會來,提蘭早就知道這秘密是守不住的。小藤一旦見到了“她”,那么提蘭身上的所有衣裝也就被剝脫干凈。提蘭干脆大大方方地把小藤帶來見“她”。這是小藤不曾預料的一個見面禮。小藤的雙腳還停留在客廳里,只有目光似乎歷經(jīng)億萬年的時空,輕柔地向“她”摩挲過來……“她”是一個倒懸著的女子,“她”赤裸的一雙玉足和“她”身上松松裹著的綢布斜斜地飄飛著;“她”的雙乳飽滿堅挺,右手臂把其中一只撫住了;“她”的頭顱掙扎著抬起來,還沒有真正抬得起來?!八鄙砩系乃屑毎汲錆M著一種期待的欲望,而“她”的眼神卻充滿了痛苦。

“小姨……”

小藤的眼光里是懷疑,也是問詢。提蘭勇敢地迎著她,心想,肉搏戰(zhàn)就要開始了。

小藤搖了搖頭,口里喃喃有如囈語,卻不是對提蘭說的:

“欲望的邊界在哪里,在哪里……每個人都是倒懸人,誰能夠逃脫……離開難道只是回避……”

提蘭終于聽到了清晰的一句:“小姨,我想吃冰激凌……”

看來小藤還沒開戰(zhàn)就已經(jīng)投降。提蘭想,裸著的狀態(tài),雖然最弱,可它也是最強的。

小藤■吮著冰激凌,緩過了神,對提蘭說:

“小姨,你太令人刮目相看了……”

小藤的意外,提蘭是可以預見的。小藤小的時候一直非常喜歡小姨。姐姐把她打扮得很男孩子氣,每次隨媽媽回老家,她總是覬覦小姨的衣裝:小姨,你的裙子穿小了就送給我。她媽和小姨都笑了,小姨不可能再長高了呢。從此之后,小姨與她有了秘密通道,她經(jīng)常給她寄送裙子和發(fā)飾。

但她對小姨的了解不可避免地還是來自她媽。姐姐以前一直揶揄提蘭,說她是一個幸福指數(shù)特高的女子,她的幸福感就像溪澗邊的福壽螺一樣到處繁殖泛濫。即便在一個普通的日子里,她依然會對著剛剛醒來的晴空大呼小叫:看看,太開心了,今天又是一個晴天!以前提蘭和丈夫住的是四層樓,春天蚊子多,有一次提蘭買到一床滿意的蚊帳,每天晚上睡在里面,看到帳外有蚊子在愣頭飛翔,便幸福盈盈地說:太好了,怎么有人設(shè)計出這么棒的蚊帳,高高地撐掛著,人在里邊舒服自在,而不像一只被扣住的蒼蠅。她的蚊帳用了有幾年了,她的幸福感不斷有嶄新的補充。她最后一次的開心感嘆是,蚊帳下邊數(shù)十厘米的織造竟然是密實的,即便手臂隨意擱放,蚊帳外的蚊子也叮咬不著!每次聽她這些小女人的話語,丈夫總是顯得特別高大特別像一個胸擁十萬重兵的將軍,他微頷著頭,用充滿愛意的目光看著她。

這一切也不知道是何時改變的。丈夫的愛,像一株失水的植物,懈怠、委頓、低垂著的葉片邊緣開始泛出枯黃。而她,每天像這個倒懸人一樣,被文火煎熬著。

婚外戀?面對這種情狀所有的女人都會這么反應??商崽m覺得,這理解太不對路了。如果他的心里還有另一個人占住,那他應該……提蘭有時傻傻地坐著,忽然地吸了吸鼻子,發(fā)現(xiàn)什么異味也沒有。提蘭相信自己的感覺非常靈敏。是的,他的味道還是純凈的。

提蘭是在兒子住校之后才發(fā)現(xiàn)了不同。之前,每天晚上十一點之前,她幾乎沒有自己。下班之后上菜市場、做晚餐、吃飯、洗碗、督促孩子做作業(yè)、收疊前天的干衣服、洗晾當天的臟衣服……等到十一點之后,已經(jīng)人困馬乏了。這么說來,丈夫的懈怠由來已久,只是由于她把自己分身給雜務和兒子,所以才未曾察覺。這么想來,提蘭心里一驚。原來竟然是自己有負于他。小藤尚未到來的那段日子,提蘭把記憶一段一段地切下來回放,她沮喪地發(fā)現(xiàn),這種狀況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十四年。自從兒子出生后,她的生命中那個叫做愛的寶庫里,碧璽、瑪瑙、鉆石、鉑金、水晶、玳瑁……那些最為珍貴的東西,通通都在各種生活場合以各種樣貌送給兒子了。給丈夫的東西,所剩無幾。當然,責任是盡到的??墒?,作為一個妻子,難道僅僅盡了責任就足夠么?提蘭換了下腦筋繼續(xù)想,與自己相對應的,她的丈夫呢?這十數(shù)年來,他也僅僅是在盡一個丈夫的責任么?提蘭覺得,這問題越來越大了,如果他僅僅是在盡丈夫之責,那么他愛她嗎?提蘭和丈夫是經(jīng)朋友介紹的。在姐姐的眼里,這一直是一個天大的笑柄。姐姐這種為情為性的女子,眼睛里進不得一顆沙子,她怎么能夠忍受連丈夫也是借助媒介而得來的。更可恨的是,提蘭記起來了,他們當初結(jié)婚,時間那么倉促,那可是為了拿著結(jié)婚證到丈夫的單位等著分房子哪……

提蘭被自己擊倒了。莫非她所有的幸福感都是鏡花水月,都是她的幻覺?

“小姨——”

小藤把冰激凌舔得干凈,似乎還沒饜足。她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里有一種寒冽的曖昧:

“讓我猜猜你的故事?!?/p>

提蘭沒有想到,這尊雕像,原來是把自己還原為一個女子本來的樣子。因為她的這個樣子,連外甥女也把她當成平等的人了。

小藤徑自開始了她的故事講述:“你與另一個男人相愛了,你們愛得很深。能夠愛得這么深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應該是沒有任何障礙的。可是小姨,你的修養(yǎng)和觀念束縛著你,讓你痛苦不堪。你的靈與肉兩坨泥巴沒有揉捏均勻?!?/p>

提蘭苦笑著,憐愛地看著小藤。她這么年輕,能夠懂得什么叫愛?什么叫做靈與肉?

小藤低聲對提蘭耳語:“小姨,你太美好了,你需要有一個男人來好好愛你,姨夫他配不上?!?/p>

提蘭心里一喜,仿佛這話可以把丈夫這些日子帶給她的愁煩一掃而光。只一瞬,她又懊惱起來:

“小藤無禮,別亂講!”

小藤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蛷d的茶幾上,有她散落的藍松石項墜;衛(wèi)生間里,有她的粉色頭箍;沙發(fā)上,有她皺皺褶褶長長短短的三幾條披肩。她的氣味無處不在。她的所有東西都是小女人的,但它們一起織就了一張無形的網(wǎng),網(wǎng)給人的感覺向來就是充滿了威脅感的。有時,小藤的手機響了,她會倏地跑回自己的房間,順便把門關(guān)了?,F(xiàn)在的孩子都這樣,提蘭巴巴地等到周末兒子回家,還沒聊上三句,人家也是這樣,砰的一下把門關(guān)牢了,還嚴肅地告訴父母,有事情找他得先敲門??墒?,小藤不一樣,她的眼神兒提蘭覺得不太對頭,有些閃。這丫頭,亦正亦邪的。提蘭對小藤的視角甚為復雜,有時是女人的,有時是姨媽的,有時是丈夫的妻子的。丈夫倒是泰山一樣巋然不動,小藤的網(wǎng)他視而不見。每天一回到家,就坐定他的“御椅”。遙控器就在他的手邊,但他從不調(diào)臺,電視給他什么頻道他就讓它停留在哪個頻道,電視節(jié)目是什么似乎與他毫無干系,外界的變幻似乎也與他毫無關(guān)系??礃幼铀呛芾郏鄣貌辉冈儆卸嘤嗟母冻?。提蘭有了“她”之后,心內(nèi)似乎經(jīng)歷了一場新的戀愛,也不去煩他,累就讓他獨個兒好好休憩吧。

開學第一周的那個周末,小藤說她要去當家教,得趕時間哪。提蘭心里有些疑惑,但給她的評分還是加了不少。從她六大件行李招搖空降過來讀書就知道,這丫頭花起錢來大腳大手的,沒個度。如今看來,她至少還懂得自己應該去賺取一點生活費用。提蘭本不想管得太寬,忍不住還是問了那戶人家的境況。小藤扮鬼臉答道:

“任性的女孩子,與表弟一樣年齡,單親家庭,嘿嘿,是她老爸帶的。”

小藤出門前,扭著腰肢給提蘭展示她的衣裳與身體,腰果花的紫紅色衫裾在提蘭的面前翻飛起來。提蘭在心里想:這么個容易發(fā)生故事的地方,這么個容易發(fā)生故事的女子,千萬別發(fā)生故事才好。此后每逢周末,小藤去這一程,提蘭總是有些走神。

周日午后,丈夫送兒子回校,家里只剩下娘兒倆。提蘭還在廚房洗碗,小藤在自己的房間大聲問:

“小姨,你網(wǎng)上銀行有開通的吧?先借我點錢?!?/p>

提蘭口里哦了一聲,手下卻停了。她知道,姐姐對小藤的供給向來不少。這個事情,她問是不問呢?

提蘭從廚房出來,正用手霜涂搽著手掌,卻見小藤沖了一壺花茶在陽臺上自斟自酌,一邊看著“她”發(fā)呆。

“小姨,‘她讓我想起了過去,你要聽我過去的故事嗎?”

提蘭驚訝地看到一個不認識的小藤。她的臉,是春天午后睡起般的嫣紅,卻有著不相稱的憂郁。

姐姐把女兒從自己的身邊送走,果真不是平白無故的。提蘭把雕塑轉(zhuǎn)盤下面擱放的棉麻坐墊取出來,就在“她”的旁邊,兩人挨著磚墻坐牢了。這樣子,天高地闊,山長水遠,怎么聊都不為過。聊吧聊吧。

小藤的故事口味有些重。

一開始,聽起來不外乎大學校園里的一個三角戀。有兩個男孩子同時愛上了小藤。可小藤還有另一句話補充,當時,愛上她的男孩子都可以成一個連了。提蘭不得不在腦海里,把這兩句話轉(zhuǎn)譯一遍:愛上小藤的男孩子何止這兩個,問題是小藤也同時愛上了他們,而不是他們當中的某一個。

世俗的觀念不可能波及小藤,這一點,從她媽媽那里已經(jīng)開始踐行了。小藤對兩個男孩子都是認真的。小藤承認了這一點。提蘭看著她較真的眼神,也非常相信她?;蛟S,有的人,她的愛是狹隘的,單一的;有的人,她的愛是寬敞的,是多車道的。提蘭心里頭有各種想法奔涌而來。這世界就這么怪異。一個多車道的男人,他是再正常不過了,他可以有小車、越野車、大卡車、摩托車、公共汽車,或者步行,甚至在另外—個空間上,他還可以有飛機御風而行。在這個四通八達的旅程上,他春風得意,車道轉(zhuǎn)換自如,路邊的人看著,眼里全是敬佩和艷羨……可是,一旦這個多車道的是一個女人,她的人生便如一個原始森林,充滿了未知、荊棘和歷險,而路邊的人看著,卻視若怪譎,只配給它以流言蜚語和鄙夷的眼神。

兩個男孩對小藤的愛都越陷越深,他們都迷戀上小藤的身體,不能自拔。小藤的講述既率直又犀利,一剎那間,提蘭的臉上騰起兩團紅色的云??纯葱√倌樕绯?,它們又急急退了回去。提蘭覺得,它們的來去都是如此的魯莽。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小藤已經(jīng)讀大四了,要做畢業(yè)論文。小藤想,我先試婚吧,大家過一段日子,看看日常生活是否會把一個人的真相徹底交出來。而且,她向來不喜歡集體生活,搬出來單門獨戶地過,做起畢業(yè)論文來還更舒適稱意。

原來,生活可以這么自在地選擇!提蘭算是開了眼界。她這一代人,哪里敢觸及試婚的話題?;叵氘斈?,提蘭周圍也不乏男孩子,可她是挺著胸脯目不斜視假裝什么也看不真切。同學當中,就有人說她矜持啦、孤傲啦,究其實,她是沒有做好與男生交往的準備。幾年的大學生活,她竟然連男生的手都沒碰過。

兩個男孩子中,有一個是高小藤一屆的師兄,已工作,有經(jīng)濟能力了。另一個是文科男,剛好被老師帶去鄉(xiāng)下做田野調(diào)查幾個月。小藤不知道,這是天意安排,還是她自己的潛意識里首先選擇了師兄。反正,師兄很快在學校周邊租下了房子,與小藤過起了小日子。文科男回校后看到物是人非,傷心欲絕。幾次找小藤要她重新給他以機會。他提出的條件連小藤也覺過分,他要小藤同時與兩人進行試婚,每人輪流一天。小藤是有原則的人,她說,既然我與師兄試婚了,那就讓我安于試婚的日子吧。

可是文科男并不罷休。

小藤的講述開始變得急促,口唇開始枯焦。提蘭斟了兩杯花茶,把其中的一杯推給小藤。

有一天下午,文科男以給小藤送論文資料為名,潛入他們的出租屋,來了就賴住了,強行與她發(fā)生了關(guān)系。小藤講得有些凌亂,有的話還重復了兩三遍。事情就是這樣湊巧,師兄那天臨時回來換裝,要去參加一個重要晚宴。開鎖進來的時候,他們剛好已經(jīng)完事了。小藤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即便剛剛回來,他也不可能聽不到她的喊叫聲。如果是求救聲,他或許心內(nèi)會好受一些,可惜他聽到的是她快樂而痛苦的高亢聲。

小藤的眼神里是很罕見的無助和迷茫,她說:

“小姨,身體是這么奇怪的東西。那一次我分明沒有接受他,我的拒絕是嚴厲的,但我的身體竟然接受了他?!?/p>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小藤不太了解,那些天,她昏天暗地地寫著論文,兩耳不聞窗外事,但一個殘酷的結(jié)局出現(xiàn)了。師兄在校園里的松林里死于非命,他在與人爭吵的時候,不停地倒退不停地倒退,他的后腦被一根尖銳的短樹杈插入。而與他同在現(xiàn)場的,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科男。已經(jīng)斃命的師兄滿身酒氣,一動不動地站立著,眼神兇戾,氣貫長虹,而文科男被嚇得渾身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現(xiàn)場無疑是可怕的,即便是事隔許久,小藤講著講著還是抖個不停。提蘭抱住小藤,像抱住一個嬰兒。

“小姨,我把他們兩個都害了。”

小藤說出的竟然是這樣的話。這話更像是提蘭碰到這種事情時說的。提蘭想起一個說法,“紅顏禍水”,看看人家海倫,引發(fā)了多大的戰(zhàn)爭,但在整個世界史上,卻從來沒有誰對她發(fā)難過。提蘭很驚訝自己可以這樣理解,并找出海倫來說事。她感覺,自己的疆界在向外開拓。提蘭本來想安慰小藤,時光可以化解一切的??墒?,她覺得這個道理大而無當,它與小藤根本不搭邊。就在這時,她有了一個比任何事情都更為重要的發(fā)現(xiàn)。這個發(fā)現(xiàn)發(fā)端于如此悲情的時刻,提蘭覺得有些對不住小藤的師兄,但她經(jīng)不住心里的那陣狂喜。提蘭定定地看著小藤:

“小藤,給我做模特吧。我對‘她的頭臉部不滿意?!?/p>

小藤把身骨挺直,這挑戰(zhàn)對她來說是一劑興奮藥。她把兩只手掌往自己的臉龐揉了一揉,似乎是為了確認醒著的感覺。也就是這一揉,她的悲傷像一層手機薄膜,一下子就被完整揭掉了。

提蘭尋了一個時機,臨睡前把小藤的故事小心講給丈夫聽。

她不能讓丈夫覺得小藤是一個壞女孩,她尋找著更加溫良的字眼,講述得更加本真和深情。她的講述想必是在什么地方做了手腳,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失真。事實上,小藤愛上兩個男孩子的時候,她是有著很大主動性的,但提蘭把小藤的無奈用放大鏡放大了。還有,提蘭在聽到小藤講述愛的時候,想到了多車道的問題,但她覺得,一個男人,怎么會喜歡女人談論單車道和多車道的問題呢,她把這個想法刪除了。

最后,只有最后講到小藤與文科男的那次關(guān)系,提蘭把它放在顯微鏡下,把精微細節(jié)都講了出來。是的,以前小藤雖然與他做過很多次,但那一次她是拒絕的??墒?,她的身體竟然很快被點燃了,他們的身體相互認識、相互熟知、相互喜歡,像磁性相異的兩個磁極相互吸引,它們沒辦法像陌生人一樣。甚至,當她拒絕之后,她的身體一旦釋放出來,與他強橫的進入相互應答,那種快感竟如滾滾風雷,洶涌而又充滿夢幻。

提蘭有些懷疑,她這是不是在對丈夫進行色誘,這發(fā)現(xiàn)使她打了一個冷戰(zhàn)。窗外的花枝在素色的被面上晃了過來又晃了回去。提蘭看著它們暗夜里招展的樣子,有些同情的心酸。

提蘭同時還有另一層擔憂,當她的色誘成功之時,小藤也就如一枚小小的楔子,釘入了他們夫妻關(guān)系的內(nèi)部。在以往,這種生活的里子發(fā)生了問題,提蘭覺得是應該由自己來解決的,但現(xiàn)在,無疑地,外人已經(jīng)長驅(qū)直入。她與身邊這個男人再也不可能嚴絲合縫了。最直接的結(jié)果或許是他對小藤產(chǎn)生了性幻想……

提蘭講到這里突然打住,但在這個地方打住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沉寂的荒野上,那棵想象的薇甘菊便蓬勃地瘋長起來,頃刻之間,枝枝葉葉藤藤蔓蔓鋪滿了整個世界。丈夫也不吭聲了。黑暗中兩個人喘氣都不自在起來,幸好,他們也看不見彼此的難堪。不知什么時候,提蘭才記起,她可以把故事往下講。講著講著,有了悲劇的味道,丈夫也應和了幾句。像老朋友聊著社會世情那般。兩人終于從難堪里解脫出來。

提蘭的這個故事講得真失敗,但有一點尚可安慰,丈夫不僅沒有因此對小藤懷有成見,看待她的目光反而更加溫煦了,似乎知道了她的隱私就是得到了她的信任。只是,這信任是由誰給予的呢?小藤對此一無所知。看在眼里的還是提蘭自己。她發(fā)現(xiàn)自從那個秘密的周日下午,自從她在悲傷的小藤的臉上發(fā)現(xiàn)了“她”的影子,她就開始愛上了小藤,并且把她當成易碎的水晶瓶,盡一切可能呵護她。

陽臺上的“她”塑造得越發(fā)精致越發(fā)豐富了,如果說,提蘭把自己當成模特,塑造的“她”只是欲望的蕩漾,以及欲望難以抵達的痛苦,那么當小藤成為她的新模特之后,“她”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止這些了,還有糾結(jié)、迷茫,通往遠方的渴望……那一天,提蘭望著一絲不掛的小藤,望著她倒懸著的身體和微仰起來的頭,她手里的木刀下得很輕很輕,只怕稍一不慎,會把小藤傷到。小藤的青春胴體,比她手下的“她”,更像一件藝術(shù)品。提蘭很想放下木刀,走上前去撫摸她,她想象得到自己手下的貪婪??伤套×耍纳眢w里仿佛被灌注了一種魔法力量,她的手指和木刀充滿了神奇的創(chuàng)造力。

小藤對提蘭與雕塑的緣遇充滿了好奇,提蘭說那是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雕塑的種子種在十多年前。那時候姐姐在美術(shù)學院讀書,她去找姐姐的時候走錯了路,意外走進了學院的雕塑系。這個陌生的世界里,一尊尊雕塑的光芒像白晃晃的陽光扎得她睜不開眼。還記得一尊叫做《雅各與天使的搏斗》的青銅雕塑,提蘭被它震懾住了,許多年刻印在腦海里,任何時候她都能夠立刻把它描繪出來。后來她膽大包天地潛入一個教室,聽了一節(jié)泥塑人體課,美院的師生沉浸在課業(yè)里,根本沒人發(fā)現(xiàn)她,只是她自己膽怯了,下課前偷偷溜出教室。這事情窖藏得深,連姐姐都沒告訴過。比起其他的藝術(shù)門類,雕塑在提蘭的眼里,一直是高不可攀的,供奉它的,不是廳堂,而是懸崖,似乎誰若是試圖接近它,就會墜入萬丈深淵,尸首不全。

接下來的事情令提蘭一半歡喜一半憂。

先說說這喜。提蘭就像在病榻邊,發(fā)現(xiàn)昏迷日久的植物人手指頭有了動靜。也就是小小的動靜。丈夫在“御椅”上朝陽臺望去,看的并不是他所能看到的一切,而是,固定的一個點,那個點就是“她”。是的,他遠遠地盯著“她”看,入神的、僵硬的面部表情甚至有了起伏。晚上睡到半夜,提蘭的右手被他伸過來尋找的左手拉住了,然后他們繼續(xù)入夢。很久以前,他們也是這樣的,提蘭心里的幸福感又重新蕩開漣漪。

再說說這憂。小藤很快把錢還給了提蘭。提蘭說不急的。小藤說,她的老板付工資了,付了雙倍呢。小藤眼神里又有了那層憂郁:

“上回借錢是因為資助兩個大學生的打款時間到了。師兄生前資助的他們?!?/p>

提蘭皺著眉頭,看樣子她理解得有些吃力?!靶∫蹋也皇潜坏赖陆壖芰?,我見過這兩個大學生,與他們有感情的?!?/p>

提蘭銳利地提出另外的問題:

“你老板……”

小藤訕訕地說:

“小姨你狠!從一開始你就預計到了是嗎?如果不是我愛,我不可能濫情的,你放心好了?!?/p>

秋意漸濃,小藤的碎花牛仔長襯衫外面套上了一件敞開的馬甲,提蘭看著她大片的酥胸,恨不得把她攬入懷里。小藤的身上,天生就有一種蛇的誘惑力。與她對話,沒有定力是不行的。她說他們研究生院有一個羞赧的男生,遠遠地看見她干脆掉頭就走。提蘭想象得出那個男生的熊樣兒,聽小藤講起時,忍不住與她一起惡作劇般地狂笑起來。只是,比他勇敢的人還是大有人在。那千千萬萬的愛里,就如勃發(fā)的春草,會有擠擠挨挨的疼痛吧。

在一座沒有女主人的房子里,一個男子愛著眼前的這個小藤,他會以女兒的學習為由展開交流,他付出雙倍的家教費博取好感,他這只八爪蜘蛛終會一爪一爪地往她身上爬移。提蘭能夠放心得下嗎?

提蘭已經(jīng)沒有辦法把小藤從自己身上褪去了。

“植物人”一直在好轉(zhuǎn)當中。有時早晨上班前,提蘭送他出門,會從后面環(huán)腰抱住他,他側(cè)過身來用右臂拍了拍她的肩背,這一拍雖然看起來很隨意,但提蘭知道他的心在的。有一次小藤開了一句玩笑,他竟然接茬了。事情是這樣的,那天,他們已經(jīng)圍在餐桌邊吃晚飯,砂鍋里還在煲著鳳爪,鍋里滾開時,鍋身和鍋蓋發(fā)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竟然特別像壓抑著的女子的叫床聲。他們仨都愣住了。小藤自告奮勇去揭鍋,邊走邊說:放開點!放開點!丈夫慣常嚴肅的臉被逗笑了,他與提蘭對望著,兩個人那憋不住的笑一開始還在相互試探之中,很快地,得到了對方的允許和引導,變得更加放縱。丈夫禁不住對小藤說道:你這是在對牛彈琴呀。

提蘭現(xiàn)在的幸福感多了一層,有一個叫做小藤的女孩兒生活在自己的生命里。

提蘭的那個幻覺是從何時開始的?

那一天,提蘭招呼丈夫一起去超市,他說不去,招呼小藤一起去,她也說不去。提蘭只好一個人去。出門的時候,丈夫坐在“御椅”上看電視,小藤在自己的房間里上網(wǎng)。提蘭買了食物買家用,買了丈夫的剃須刀片又買了小藤的珊瑚絨睡袍,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家。開鎖進去,只見兩個人影倏地變幻了位置,是丈夫和小藤,他們站在客廳的拉門邊,略顯拘謹?shù)孛鎸χ崽m。身后就是她的那個“她”。

提蘭把各種物品安放回它們應有的位置,卻在心里把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分別還原了。在他們站著的那個地方,丈夫順時針旋轉(zhuǎn)九十度,小藤逆時針旋轉(zhuǎn)九十度,他們是什么樣的姿勢。幻覺就是在這時候開始的:小藤抱住了姨夫的頭,姨夫抱住了小藤的腰,他們的口唇慢慢地接近……他們分開了又接近,分開了又接近,分開了又接近。提蘭身體里有了一種奇異的反應,胃內(nèi)的酸和膽汁的苦一齊翻攪起來。似乎是在一只風雨飄搖的小舟之上,提蘭用手抓住船幫,不讓自己倒塌下去。突然地,整個世界似乎猛烈地震動起來,眼前的山谷裂開了,提蘭一下子被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境地。在那里,藍天萬里,白云大朵大朵地低垂著,似乎觸手可及,萬頃草地上,開滿了粉粉的小花,是一種開闊的動人和美麗。她禁不住伸展開肢體,躺了下去。這一刻,心里竟然平靜澄明。這難道不是自己所祈望的么?這個男子的身體,是她所喜歡和渴望的,而這個女子唯美而充滿誘惑的身體,正是提蘭曾經(jīng)年輕的時候,它們難道不該美好地結(jié)合在一起?提蘭把他們相擁相吻的幻影剪貼在自己的臥房里,不管他們到底發(fā)生了沒有,她在心里慫恿著他們,要開始就開始吧。這么想著的時候,提蘭興奮得渾身顫抖。這種興奮,比快感還來得更加驚心動魄。

當提蘭返回客廳的時候,丈夫還坐在“御椅”上看著電視,小藤也返回她的房間上網(wǎng)了。一切回到她還沒出門之前一樣。似乎什么也沒發(fā)生過。或許,這一整天的事情都是一個幻覺也未可知。

小藤幾天后回來說,在學校里找到單身房間了,立刻就搬過去住。三個月過去了,六個大箱子已經(jīng)裝不下,她說等她空了箱子再回來取。提蘭讓姨夫送她,她說不用了,研究生院有同學過來幫忙。小藤按著小姨的手,讓她不用再張羅了,又似乎在幫她下著什么決心。很快地,幫忙的同學篤篤篤地上樓來了,一來來了倆,一個比一個帥氣。小藤怎么每次碰到的都是倆?提蘭想,擔心也擔不過來,索性讓她自由走吧。

那天夜里,提蘭坐在客廳,看著陽臺上的“她”發(fā)呆。

夜深了,丈夫在提蘭身邊坐下,溫柔地抱住了她。他們像年輕時一樣,開始心無旁騖地做起來。這房子真大,小藤不在之后,它才驀然間大了起來,他們的身體和思想都可以肆意伸張。最后,他在沙發(fā)上把她倒懸起來,她與“她”剛好面面相覷。丈夫的激情從未如此兇險,提蘭不知道,他是為誰復活的。現(xiàn)在跟他做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她,是小藤,還是“她”。

提蘭倒懸的雙眼,掃看了一周,整個世界既熟悉又陌生。電視里的人,她看到的都是他們的腳和下半身,他們走路的樣子像在進行著不斷重復的無聊游戲。提蘭倒懸的目光還是回到“她”的面前,只有“她”才是靈魂相通的人。丈夫在開始用勁了,她的手向外抓呀抓,卻抓不到“她”的手?!八睂τ谶h方的渴望是什么?或許小藤說得對,提蘭有一個相愛很深的男人,能夠愛得這么深,做什么事情都沒有任何障礙。只不過他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提蘭依稀記起幾句破碎的詩:

請你站在十字路口上,

阻止我的心奔向所有的道路。

可是,你應該知道,

風是阻擋不住的。

那個深夜,三條大街以外的人們,都聽見了一個女子尖銳的叫聲。

選自《人民文學》2013年第11期

原刊責編 楊 泥

本刊責編 孟德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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