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飛魚
宋英宗不是前任元首仁宗的兒子。仁宗一直到閉上眼睛,膝下濟濟一堂的都是閨女,無奈之下,只能將宗室一子過繼膝下,也就是英宗。雖迫于輿論壓力這么做了,可仁宗心里仍有點不爽:自己偌大的家業(yè),怎么能交給養(yǎng)子呢?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也鑒于英宗當時身體多病,仁宗在駕鶴西游前下了一道文件,讓韓琦等一班老臣輔佐英宗,當他前進的拐杖(一說英宗身體弱,請求曹太后聽政)。至于英宗,仁宗還給他加了個緊箍咒:讓自己的皇后曹氏垂簾聽政。
仁宗帶著一顆遺憾的心離世了,政局一下由元首獨裁制變成了三權(quán)分立:英宗是國家形象代表;政事由韓琦他們開會討論;討論結(jié)果是否可行,則由曹太后最后拍板定案。
史書說,帝國實際掌控者曹太后很是英明,處理完政事,竟然親自種谷養(yǎng)蠶,過著草根生活。因此,親民的曹太后人氣很旺,無論走到哪兒,大家都高呼太后萬歲萬歲萬萬歲。
至于英宗,曹太后把他當成小學生,每天帶在身邊,處理政事時,讓他跟著學著點兒,有時還給他舉例分析;下班后則親自督促,讓他好好溫習功課,當個合格的三好學生。
自始至終,曹太后都把印把子捏得緊緊的,不交給英宗。英宗很急,可就是沒辦法。古代以“孝”治天下,所有的皇帝都必須是孝子的典范、人倫的楷模,英宗總不能說“干媽,讓我來嘗嘗總統(tǒng)寶座是什么滋味,你老哪兒涼快去哪兒吧?”
氣呼呼的英宗開始罷工:你不是說我身體不好、老有病嗎?好啊,從今天起,我就在宮里養(yǎng)病,誰也不見!他第二天就寫了假條:太后,我得了禽流感,十分嚴重,反正整天也無事可干,不如讓我獨居深宮靜養(yǎng)吧!
曹太后想也不想,在上面批了個字:準!
英宗那個氣啊,心說,我這是提醒你,我不滿,我在罷工,你要是明白人,就該趕快退居二線,將權(quán)力交過來??!英宗偷雞不成蝕把米,權(quán)力沒要回來,反而被迫休假了?;氐綄m里,他悶悶不樂,很快就嘔病了,渾身無力,腿腳抽筋,吃嘛嘛不香。
曹太后急了,放下手頭政事,坐著小車去總統(tǒng)府看望英宗。英宗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說起話來有氣無力,曹太后也沒問出個子丑寅卯。醫(yī)生望聞問切,也沒有什么確切診斷。曹太后也不糊涂,覺得這小子肯定是有心事了。既然在我老人家面前不好開口說,那就讓大臣去問問他吧。于是,這個光榮的任務(wù)就交給了當時的國務(wù)卿韓琦。
韓琦進了總統(tǒng)府,行過禮后問:“圣上,你究竟得了什么病?。俊庇⒆谛南?,如果不直說,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才能醒過神來……于是長吁短嘆地告訴韓琦,自己登基這么長時間了,卻連一個文件都沒下過,無聊透頂。
韓琦一聽,如醍醐灌頂,忙安慰元首,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處理吧!英宗一聽,滿臉陽光,“病”頓時好了一半。
雖然向皇帝打了包票,可是回來以后,韓琦心里還是很忐忑。這位曹老太太不是個好惹的主,她處理政事的風格算得上一個鐵娘子,政壇人氣也正旺,而且自從她垂簾聽政之后,從沒有說過要退居二線這句話??磥恚@位曹老太太和她先人曹操有些相似,都喜歡權(quán)力在握、揮斥方道的生活。對他們來說,權(quán)力就是性命,甚至比性命還重……
如何讓太后順利交出權(quán)力呢?韓琦很糾結(jié)。
那天晚上,他在辦公室里驢拉磨一般,一直轉(zhuǎn)到天亮,終于想出一個辦法。第二天,他打開文件夾,找出急需處理的十多件國家大事,交到英宗手里,請他拿出具體的處理措施。
英宗一看,耶,有事干了!
他學了那么長時間處理政事的方法,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也顧不得再裝病了,拿起筆,把自己的對策一一寫下來,讓秘書交給韓琦。韓琦一看,連連點頭,拿著這些文件,送給幕后總統(tǒng)曹太后。曹太后看了處理意見,連連稱好,夸韓琦不愧是三朝老臣,處理得實在太妙了。
韓琦等的就是這句話,于是忙告訴皇太后,這可不是自己處理的,是皇帝處理的。
曹太后更是滿臉紅光,連連夸好。韓琦一見,忙拿出一份辭呈遞給皇太后,告訴老太太,當年先總統(tǒng)升天時,讓自己當國務(wù)卿,輔佐小皇帝,現(xiàn)在,“上聽斷不倦如此,誠天下大慶”,自己這個國務(wù)卿也就不用再操心了,加上自己也老了,希望皇太后批準自己退出權(quán)力中心,到個小地方任職就行啦。
曹太后一聽,連忙攔著,告訴他,要退居二線的應(yīng)當是自己,自己過去一直沒有歸還權(quán)柄,是怕皇帝還不成熟,再加上皇帝身體不好,就勉為其難,代為處理;現(xiàn)在皇帝既然只是小病,處理政事也如此英明,“我當居深宮”,頤養(yǎng)天年。
韓琦不信,他如此作態(tài),不過是以退為進,提醒太后朝臣的風向。當年東漢的馬太后和鄧太后也都是英明的女強人,但哪個抓住權(quán)力不是死死不放?眼前這個老太太是不是在玩什么貓膩?于是他進一步拍馬道:“前代如馬、鄧之賢,不免貪戀權(quán)勢;今太后便能復辟,誠馬、鄧所不及也?!?/p>
曹太后聽后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韓琦立馬高聲喊道:“太后已令撤簾,各衛(wèi)士還不遵行?”隨后,曹太后在所有大臣吃驚的眼光中,離開總統(tǒng)寶座,衣帶飄飄,向后宮走去。
英宗紅了臉,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猜忌中隱藏的渺小;他也在自己這位養(yǎng)母輕松放棄權(quán)力的瞬間,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偉大。
宋代的后宮,除了最開始的燭光斧影疑案外,從無鐵血相爭,也無陰謀殺伐,曹太后的轉(zhuǎn)身離開就是良好的開端。有的人瞬間可以千古,可以供萬世效法,曹太后就是其中一位。
編輯/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