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wèi)·羅布森

過了“關(guān)鍵期”就學不會語言和音樂了嗎？也許這只是成年人學習不好的借口。只要掌握正確的學習方法，營造適合的環(huán)境，調(diào)整心態(tài)，成年人在學習上有自己的優(yōu)勢，并不輸給兒童。

成年人大腦的可塑性，遠遠超過我們過去的認識。如果掌握了正確的方法，你也能像兒童一樣學習。

如果你已經(jīng)36歲，你很可能喜歡收集上好的葡萄酒、唱片或者體育比賽紀念品。但對于理查德·西姆考特（Richard Simcott）來說，他的收藏品是語言。到目前為止，他已經(jīng)學會了30多種外語，而且他還不打算就此收手。

我們在倫敦一家飯館里吃飯的時候，他在葡萄牙語、土耳其語和冰島語之間跳來跳去，說起來就好像我念出餐牌上的比薩和意大利面名字一樣容易。他在鹿特丹街頭學了德語，在布拉格學了捷克語，在和幾位建筑師合租房子的時候?qū)W了波蘭語。而他在家里又跟妻子說一口流利的馬其頓話。

西姆考特掌握的語言數(shù)量多、差異大，但他身上最引人矚目的，還是他的年齡。遠在我們白發(fā)出現(xiàn)、腰圍漸粗之前，大腦的認知能力就應當開始退化，讓我們很難再學習新技能，比如說外語、長笛或射箭。盡管西姆考特在上學時就萌生了學外語的念頭，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學習能力理應也會下降。但直到目前為止，他仍然能夠以很高的頻率，貪婪地吸收著生疏的語法和奇怪的詞匯?！拔业摹Z言景觀（linguistic landscape）一直在不停變化?！彼f，“青春年少也好，已屆中年也罷，我并不覺得人的學習能力會有多大差異?！?/p>

成年人也能擁有足以與兒童媲美的學習能力？要是放在十年之前，很可能只有極少數(shù)神經(jīng)科學家會支持西姆考特的這番話。但是我們不必過早垂頭喪氣。我們大腦的潛能其實遠超任何人的想象。紐約大學的心理學家加里·馬庫斯（Gary Marcus）說：“人們太過強調(diào)童年‘關(guān)鍵期的學習能力了?！钡牵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提升成年人學習效率的最佳策略，可能也多少了解了西姆考特這類“學習超人”的學習訣竅?？傊?，無論你想學什么，現(xiàn)在開始，都不算晚。

“關(guān)鍵期”真的存在嗎？

傳統(tǒng)觀念認為，大腦會隨著年齡增長而鈍化，變得越來越不能接受新事物——正如英語里一條諺語說的：“老狗學不會新把戲”（an old dog will learn

no tricks）。這條諺語最早出現(xiàn)在一本18世紀的諺語集里。而早在那以前，它就可能有數(shù)百年的歷史了。

上世紀60年代，研究者終于開始研究成年人大腦的可塑性，當時他們的發(fā)現(xiàn)似乎印證了那條諺語的說法。然而其中大多數(shù)發(fā)現(xiàn)都并非是對大腦直接觀察所得，而間接來自知覺領(lǐng)域。一個發(fā)現(xiàn)是，視力會在個體年幼時達到頂峰。如果動物在初生的幾周里視力受到限制，它們在接下來的一生里都不能擁有正常的視力。對于一出生就患有白內(nèi)障或者弱視的人來說，也是如此。之后再想修復，已經(jīng)太遲，在這一輩子里大腦都不能正常地控制眼睛。紐約羅切斯特大學學者達芙妮·巴甫利爾（Daphne Bavelier）說：“在很長時間里，人們認為，‘關(guān)鍵期過后，這類限制就固定成型、不可更改了?！?/p>

當然，上面所舉的都是特例。但是證據(jù)顯示，神經(jīng)鈍化也能夠制約人在其他方面的學習能力?？茖W家曾做過大量關(guān)于語言學習、特別是以移民家庭為對象的研究。研究發(fā)現(xiàn)，兒童很容易就能學會新外語，但是他們的父母說起外語來卻總是磕磕絆絆。但是，如果在外語學習上真的存在所謂“關(guān)鍵期”的話，應該無人能夠例外才對。但是西姆考特居然能學會那么多種語言，這就應該像讓狗彈琴一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多倫多約克大學學者愛倫·比亞韋斯托克（Ellen Bialystok）就懷有這樣的疑問。最近她研究了美國人口普查記錄，其中詳細記錄了超過2百萬西班牙和華裔移民的語言能力。如果在人幼年時真的存在學習第二語言的“關(guān)鍵期”的話，那么在小時候就來到美國的人和成年之后才來的人之間，勢必存在著英語能力上的巨大差異。但真實情況又如何呢？比亞韋斯托克說：“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鴻溝?！笔聦嵣纤l(fā)現(xiàn)，移民的語言能力是隨著年齡增大而逐漸降低的。與其單單指責大腦，不如說是環(huán)境不同所致。“在跟兒童說話時，人們會使用簡單短句，會講得更慢、更清楚。”她解釋說：“而且，兒童所面對的整個社會和教育環(huán)境，都在敦促其學習語言。”

成年人也有學習優(yōu)勢

比亞韋斯托克的研究顯示出成年人大腦擁有我們前所未知的可塑性，但這仍不能打消這樣的懷疑：在學習某些特定技能方面，兒童可以做得更好。比如，成年人有時會發(fā)現(xiàn)他們很難唱對調(diào)子、打出本壘打，或者準確模仿口音。若未經(jīng)過仔細考量，我們很可能會把這類差異歸結(jié)到成年人認知和行動能力的退化上。這和單純的學習知識又有不同，因為我們需要動用眼睛、耳朵和肌肉。

馬庫斯就為此拿自己做過實驗：他在38歲開始學習吉他，這段經(jīng)歷已被他詳細寫入《零起步學吉他：新的音樂家和學習的科學》（Guitar Zero： The New Musician and the Science of Learning）一書。他說：“家人在聽說我要學吉他這個事情之后，哄堂大笑。但是不久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進步?！痹趯W吉他過程中，他參加了一個面對8至15歲兒童的音樂夏令營。他說，他能比他的“同學們”更快地掌握樂曲結(jié)構(gòu)，但是那些年輕人則有更好的協(xié)調(diào)性和樂感。

還有更有價值的證據(jù)：兒童并不是真的能夠?qū)W得更好。明尼蘇達大學學者張揚（Yang Zhang。音譯）做過一個關(guān)于成人學習陌生口音的研究。研究顯示，成年人的學習效果較差，可能只是因為投入不夠。研究者讓成年人聽模仿母親“咕咕兒語”（baby talk）的錄音帶，發(fā)現(xiàn)被試的學習進展神速。

在學習音樂和運動所需的復雜運動方面，成年人也不一定處于劣勢。加拿大康科迪亞大學（Concordia Univer-

sity）學者維吉尼亞·本胡恩（Virginia Penhune）找來一批實驗者，讓他們以固定次序、固定次數(shù)重復按鍵——這其實是在模仿彈琴訓練。在這個實驗里，成年被試的表現(xiàn)甚至優(yōu)于年輕被試。endprint

還有另一個更高難度的、需要手眼協(xié)調(diào)性的實驗，有將近1000名各年齡段志愿者參與。被試通過6個階段訓練，學習變戲法。正如你可能設想的那樣，60-80年齡組的被試開始時有些遲鈍。但是他們很快就追上了30年齡組的被試。而在全部訓練結(jié)束之后，所有成年組的被試在變戲法時都比5-10年齡組更有自信。

是什么妨礙了成人學習？

這么來看，“老狗”的可塑性可比諺語里說的要大得多。就算我們真的遭遇學習障礙，它也并非不可逾越。兒童看似學東西更好更快，其原因很可能在于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以及身體健康狀況（請見后文“好的身體帶來好的頭腦”）。

事實上很多研究者相信，成年人的生活方式才是他們學習的最大阻礙。“對于嬰兒來說，他們的任務只是學習說話，以及爬來爬去?！壁A得過多次記憶競賽的認知科學家艾德·庫克（Ed Cooke）如是說，“如果成年人也有相同的時間專心學習，他們也能學得很好?！保P(guān)于庫克的更多介紹請繼續(xù)閱讀《學會一門語言需要幾個小時？》）

然而我們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太多閑暇時間可以心無旁騖地學習。盡管如此，我們也能借鑒一些刺激兒童學習的方法，將之加到我們的日常計劃里。比方說，老師在指導兒童學習時總是問他們問題，以鞏固所學。這個方法非常有道理，因為已經(jīng)有無數(shù)研究證明，測試能增強長期記憶，其效果要大大優(yōu)于其他教學方法。但是對于想學新東西的成年人來說，他們往往只能進行自我檢測——說實話，這可不常見。

有鑒于此，庫克建立了一個名為Memrise的網(wǎng)站，幫助成年人規(guī)劃自我測試，而且最重要的是，將測試納入他們的時間表。Memrise網(wǎng)站會記錄你的“學習曲線”，在你馬上要忘掉某個知識點的時候，彈出測試題來，讓你能夠重溫記憶。

庫克說：“Memrise會在最大程度上拓展你的大腦潛能?！彼约壕鸵呀?jīng)利用這個網(wǎng)站學會了數(shù)千個外文詞匯。在這里，用戶可以自行建立課程，題目五花八門，從藝術(shù)到動物學，幾乎無所不包。尤其重要的是，你如果有幾分鐘的空閑時間（比如午休或者等車的時候），就能輕松登錄網(wǎng)站，開始學習。而且，庫克還打算要開發(fā)一款智能手機應用程序，使學習更加快捷方便。

但是，還有些學習任務要求認知能力或運動技能，比如告別音癡，或者打出一桿完美的高爾夫。要怎么達成這類學習任務呢？科學家也同樣為我們提供了指導建議，幫助我們重新找回年輕時代那種什么都一學就會的感覺。

一個觀點是，成年人往往囿于自己對完美的過分追求。兒童會急于完成任務，但是成年人卻常常為每一步費盡心思，試圖與要求的做到一模一樣——這可能就是我們面對的最大困難之一?！俺赡耆嗽谧鍪碌臅r候想得太多，”拉斯維加斯內(nèi)華達大學的學者加布里埃萊·沃爾夫（Gabriele Wulf）如是說，“兒童卻是看到什么就照做不誤?！?/p>

沃爾夫過去十年的研究證明，我們應當把重點放在行為的效果，而不是復雜的動作步驟上。她將這個理論運用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她本人是一個出色的高爾夫球手，她發(fā)現(xiàn)，與不斷注意雙手的位置相比，想著揮桿的感覺的話，就能打出更好的成績。她說：“我在揮桿時，一直在找最佳關(guān)注點。”同理，要學唱歌，你就應該把注意力放到音效上，而不是舌頭的位置或者喉嚨。很多研究證明，只要你稍稍改變關(guān)注點，學習效率就能得到提高——其中原因可能在于，如果你將關(guān)注點放到動作的整體感覺而不是細節(jié)上，可以讓你的動作在下意識里變得更純熟。

關(guān)注點如果放錯了地方，會導致人們過分追求細節(jié)，從而阻礙了整體的學習。成年人不畏艱難、孜孜不倦、追求卓越，但這似乎并不總能帶來優(yōu)勢。大多數(shù)人喜歡將任務分成小步驟去完成。以學籃球為例，成年人在投每個球時都分外講究，這也許是因為他們有投好每個球的渴望。在開始的時候，這個方法或許能顯著提高球技，但是大量研究發(fā)現(xiàn)，這樣獲得的技能很快就會被忘到腦后。

與之相反，你可以采用“回轉(zhuǎn)傳送帶”法，反復訓練多個技能，而不是在其中一個上下死功夫。來回練習多項技能，似乎能讓你的大腦在學以致用上做得更好，并讓你保有長期的記憶，雖然其中原因還不清楚。這個方法已經(jīng)幫助人們在網(wǎng)球、皮劃艇和手槍射擊上取得了更好的成績。

但也許很多人不喜歡這么做。你可能會覺得，如果不走踏實每一步，怎么可能會有進步？但就算你還要堅持原來的學習策略，你仍然可以通過不時地在陌生環(huán)境中訓練，來獲得提升。比如在打網(wǎng)球時，與其一直守著一個位置，你可以換到別的位置打幾回合；又比如在彈音階時，你可以偶爾換換手。德國多特蒙德萊布尼茨研究中心（the Leibniz Research Centre）的學者阿爾諾·柏廷（Arnaud Boutin）曾經(jīng)做過一個關(guān)于工作環(huán)境和人為因素的研究。這個研究證明，偶爾離開自己熟悉的區(qū)域，而不是將全部精神陷入手頭唯一工作，可以幫助你提升整體表現(xiàn)。柏廷說：“執(zhí)迷于一件事情越久，你就越難將學得的技能應用到其他方面?！?/p>

如果上面這些方法都對你無效，你還可以嘗試讓自己變得更大膽。 沃爾夫說：“我們在成長過程中會逐漸失去自信，而自信與否會對我們的表現(xiàn)產(chǎn)生很大影響。”最近她找來一小群人，做了一個投球?qū)嶒瀬眚炞C這個理論。她讓其中一半被試參加了一個偽測試，讓他們以為自己的投球能力勝于常人；而另一半被試就沒這么“幸運”了。實驗結(jié)果是，自信心大增的前一組人，在訓練之后投球的精準度要遠遠高于另一組人。但你的學習熱情能不能比得上西蒙考特對外語的摯愛呢？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西蒙考特說：“我的外語學習，就好像是極限運動。你并不用像我這么夸張。”最近他又把熱情投向中文，且還不打算收手。 “我就像個語言浪子，總在尋找下一個情人?！钡莵碓囍邮苓@個觀點吧：其實你的大腦和西蒙考特的沒什么不同。一旦愛上極限學習，小心收不住！

好的身體帶來好的頭腦

就算年紀老大，也能擁有敏捷的頭腦。其中訣竅，或許就是去公園散個步這么簡單。過去幾年的研究已經(jīng)清楚地證明，差體質(zhì)（比如肥胖或者罹患心血管疾?。ξ覀兇竽X的危害，就和它對于我們個人魅力的危害一樣巨大。它會削弱長距離神經(jīng)元之間的聯(lián)系，導致海馬體的萎縮——而海馬體在學習和記憶方面是至關(guān)重要的。因此，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而變糟的健康狀況，也會對影響我們的大腦，降低我們的學習能力。所以人們才會說：“老狗學不會新戲法?！?/p>

值得慶幸的是，這些變化其實是可逆的——這是阿瑟·克雷諾（Arthur Kramer）的觀點，他在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進行關(guān)于老年人的研究。他的研究項目一般要求被試進行少量鍛煉，比如每周至少有三天要散步40分鐘，如此堅持一年。他說：“我并不是說，他們能贏得跑步比賽什么的，但在堅持一年之后，他們確實能走得更遠更快?！?/p>

在對比訓練前后的大腦掃描圖時，他發(fā)現(xiàn)被試的海馬體變大了——可能是因為長出了新的腦細胞，或者神經(jīng)元間的突觸連接增多了。而且，大腦中很多長距離神經(jīng)聯(lián)系恢復了往昔的活力。他說：“這些老年人的神經(jīng)網(wǎng)就和30歲的人一樣有活力?！逼浣Y(jié)果是，被試的一般認知能力得到顯著提升。這其中就包括了注意力的增強，而注意力又對學習很有幫助。（來源：《新科學家》（New Scientist）雜志，2918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