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偉
(安徽大學 歷史系,安徽合肥,230039)
一
吳騫(1733~1813),字槎客,又字葵里,號兔床、桃溪客、兔床山人等,諸生,著名藏書家和文獻??睂W家。吳騫祖籍徽州府休寧縣,生于浙江海寧的鹽商世家,其曾祖父吳萬鐘始遷居海寧新倉里小桐溪,吳騫晚年曾用“齊云采藥叟”以示自己的故鄉(xiāng)徽州。
吳騫有拜經樓、十駕齋、富春軒、雙聲館、桃溪山館、耕煙山館等藏書建筑。他一生喜好藏書,但是其祖上并沒有藏書的傳統(tǒng),因此拜經樓藏書基本是靠其一人之力完成,這在藏書史上也算一件了不起的成就。吳騫還以所藏之書校書,因此,校勘成就也非常大。陳鱣曾贊揚:“吳槎客先生品甚高,誼甚古,而學甚富,著述等身。不屑為流俗之文,夙共當世賢士大夫相往還,與之上下議論。晚年益深造自得,遠近學者宗之?!雹?/p>
由于有雄厚的財力支撐,吳騫一生四處搜尋古籍善本。憑借對藏書事業(yè)的熱愛,他還結交了一批江浙藏書大家,如杭世駿、盧文弨、錢大昕、鮑廷博、陳鳣、黃丕烈等,同黃丕烈和陳鱣等人尤其要好。錢泰吉曾道:
時同州人吳騫兔床拜經樓多藏書,仲魚亦喜聚書,得善本,互相鈔藏。更有吳門黃丕烈蕘圃為之助,以故海昌藏書家推吳氏、陳氏。此志曾為乍浦韓氏所藏,仲魚得之吳市,因錄贈兔床,蕘圃亦錄其副。三人有唱和紀事,仲魚有跋,皆見冊中,亦一時佳話也,今仲漁之書散失矣,此志自一卷至六卷乃拜經樓傳抄者,所載事跡至淳祐止,其為施諤志無疑。②
吳騫去世后,其子吳壽暘承襲父訓繼續(xù)藏書,并將拜經樓所藏宋元善本中吳騫及其他學術大家的鑒賞、題跋匯集成冊,編為《拜經樓藏書題跋記》。
二
吳騫一生藏書無數(shù),但是足令他引以為豪的應該是拜經樓所珍藏的南宋刊《臨安志》,即(乾道)《臨安志》、(淳祐)《臨安志》和(咸淳)《臨安志》。因拜經樓藏有此三版不同《臨安志》,因此吳騫還特意刻“臨安志百卷人家”的印章作為藏書印。
(乾道)《臨安志》由宋臨安知府周淙主持纂修,于乾道五年(1169年)成書,原書共十五卷,明代時候逸散。陳振孫在《直齋書錄解題》中記載:“《臨安志》十五卷,府帥吳興周淙彥廣撰,首卷為行在所,于宮闕殿閣全不記載,籍曰禁省嚴秘,不敢明著。其視宋次道《東京記》,何其大不侔?!雹矍宕鷷r,藏書家孫仰曾在京師得到南宋刊殘本(乾道)《臨安志》,但是僅存卷一至卷三,所載內容為園亭、坊巷和籍貫姓氏等。1772年四庫開館遍訪天下遺書時,孫仰曾將此宋殘本進呈四庫館,此書由此得以流傳?!端膸烊珪偰俊酚涊d:“所著述亦具有條理。今其書雖殘闕不完,而于南宋地志中為最古之本??嘉淞终乒收?,要必以是書稱首。”〔1〕孫氏殘帙三卷后經乾隆皇帝題字發(fā)還,但最終不知去向。吳騫拜經樓所藏(乾道)《臨安志》為抄本而非南宋刊本,也只有前三卷?!栋萁洏穷}跋記》云:“《乾道志》抄本,止三卷。每葉二十行,行十九字。先君子以錢氏萃古齋新抄本校,錢氏本每頁十八行,行二十字”〔2〕,卷中另有厲鶚和杭世駿兩跋。
(淳祐)《臨安志》共五十二卷,于淳祐九年(1249年)成書,次年刊行。但是,宋刊本早已失傳,到清代時只存六卷。(淳祐)《臨安志》的編著者一般認為是施諤,由于在明代以前的目錄學著作中都沒有記載,因此,清代《四庫全書總目》只在乾道志條下附說該書為施諤編纂,“世已無傳”?!端膸煳词諘嵋吩?
宋施諤撰,按兩浙古志北宋圖經久已無考,至南宋建為行都,其志乘傳于今者則有周淙《乾道志》、潛說友《咸淳志》兩種,已經《四庫全書》采錄。此志從宋刻殘本影寫,僅存五卷至十卷無序目可稽……此與乾道咸淳兩志備載南宋數(shù)朝掌故,藉補史傳之遺,皆未可以殘缺廢也。④
嘉慶十四年(1809年)陳鳣得乍浦韓配基藏抄本,一時為藏書家所重視,各家紛紛借抄,而清代后期的藏書家書目如《平津館鑒藏書籍記》、《愛日精廬藏書志》、《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郘亭知見傳本書目》、《適園藏書志》、《開有益齋讀書志》、《善本書室藏書志》等都有該書的記載。1881年,丁氏兄弟將此書加以刻印,編入《武林掌故叢編》后廣為流傳?!栋萁洏穷}跋記》云:“《淳祐志》六卷。每頁十四行,每行大字十九、小字雙行十九。簡莊征君從吳中為先君子抄得,同時黃堯圃主事亦錄一本?!薄?〕從題跋記可知,吳騫的拜經樓藏本乃陳鱣為其抄寫本。
(咸淳)《臨安志》為潛說友主持修纂,于咸淳四年(1268年)成書,共一百卷,是以(乾道)《臨安志》和(淳祐)《臨安志》為底本編著而成。朱彝尊在《曝書亭序跋》中記載:
南宋咸淳四年,中奉大夫權戶部尚書知臨安軍府事縉云縣開國男處州潛說友君高葺正府志,增益舊聞,凡一百卷。予從海鹽胡氏、常熟毛氏先后得宋槧本八十卷,又借抄一十三卷,其七卷終闕焉。宋人地志幸存者,若宋次道之志長安,梁叔子之志三山,范致能之志吳郡,施武子之志會稽,羅端良之志新安,陳壽老之志赤城,每患其太簡,惟潛氏此志獨詳?!?〕
《四庫全書總目》云:
(咸淳)《臨安志》九十三卷,浙江巡撫采進本,元潛說友撰。說友字君高,處州人,宋淳祐甲辰進士,咸淳庚午以中奉大夫權戶部尚書知臨安軍府事……其書流傳既久,往往闕佚不全,舊無完帙,彝尊從海鹽胡氏、常熟毛氏先后得宋槧本八十卷,又借抄一十三卷。而其碑刻七卷終闕,無可考補?!?〕
此書編成后,嘉惠甚廣,明代不少有關西湖的論著都直接來源于該志。到了清代,其志存世者已非常罕見,鮑廷博首先尋得此書,后來將此善本轉贈給吳騫?!栋萁洏穷}跋記》記載:
宋大字本(咸淳)《臨安志》九十五卷。每頁二十行,每行白文二十,注文雙行二十字。淥飲先生得于平湖高氏,以歸先君子。凡宋刻二十卷,影宋抄七十五卷。有季倉葦圖書記,卷帙與《傳是樓宋版書目》相符,蓋東海舊藏。原本盡于八十一卷,內五卷至第十卷乃施諤《淳祐志》羼入,淥飲先生撤出此六卷,從王氏、吳氏影宋補抄,較竹垞先生所見多六十五、六十六兩卷。〔2〕
卷中有朱彝尊、吳尺鳧、杭世駿和鮑廷博四人的跋語。
三
其實,不僅吳騫拜經樓收藏有《臨安志》三志,黃丕烈和陳鱣的藏書樓同樣也收藏有《臨安志》三志。因此,圍繞《臨安志》的交游也成就了吳騫藏書活動的一段佳話。
吳騫一生藏書無數(shù),但是拜經樓所藏南宋《臨安志》三志卻是“鎮(zhèn)庫之寶”,其中(乾道)《臨安志》宋槧本三卷,為吳騫抄本;(淳祐)《臨安志》六卷,抄本;(咸淳)《臨安志》九十五卷,宋刊二十卷,影宋抄七十五卷。吳騫先是得宋本(咸淳)《臨安志》,后來又得到(乾道)《臨安志》和(淳祐)《臨安志》,于是自己刻一印為“臨安志百卷人家”。黃丕烈藏書多為宋版,因此所住的地方叫作“皕宋一廛”,而吳騫以“千元十駕”命名自己住的地方。為此,黃丕烈曾說:“余藏書處曰:‘百宋一廛’,海昌吳槎客聞之,即自題其居曰:‘千元十駕’,謂千部元板遂及百部之宋板,如駑馬十駕耳”〔4〕。錢泰吉曾言:“兔床先生平生得一異本,必傳示知交,共相鈔校,非私為己有者”〔2〕。也正是因為藏書者之間的互相抄借,使得不少珍惜善本能夠流傳下來。而在傳抄的過程中,藏書家的友情也在不斷加深,這一現(xiàn)象在吳騫、陳鱣和黃丕烈身上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陳鳣曾有一艘名為“津逮舫”的訪書船,三人經常一起乘此船四處搜書和研習。
吳騫的藏書交游活動在《臨安志》的跋語和題詩中顯現(xiàn)無遺,其中(淳祐)《臨安志》卷中有黃丕烈跋、陳鱣二跋。黃丕烈跋曰:
今歲夏秋之交,賈人從乍浦韓氏得書數(shù)百種,盛稱中多舊本。書大都皆余所有,不復過問。惟相傳有《臨安志》六卷本,余甚疑之。蓋《乾道》則太多,《咸淳》則太少,遂就賈人處索觀其書。卷中所志淳祐而止,余曰,是必施諤《臨安志》也。賈人初不知,因余言遂信之。擬與交易,云已售出,惜未歸之。頃晤簡莊,知是書在彼處,外府之藏也。當倩胥錄其副。同人賦詩紀事,簡莊倡而兔床與余和之,洵為藝林佳話云。己巳季冬十有一月復翁書于石泉古舍。〔2〕
陳鱣跋曰:
吾杭在南宋建都為臨安府,其志凡三修:一為乾道時周淙撰,一為淳佑時施諤撰(《四庫書目提要》作施鍔,杭堇浦、厲樊榭《咸淳志》跋作施愕,今黃蕘圃與余定作施諤),一為咸淳時潛說友撰?!肚乐尽肥寰?,久佚。同郡孫晴厓從都下得宋槧本,止三卷,余曾錄副本?!断檀局尽钒倬恚闼熘駡搹暮{}胡氏、常熟毛氏先后購得宋刻八十卷,又借鈔十三卷,尚缺七卷。后歸吾鄉(xiāng)馬氏道古樓收藏,錢唐吳繡谷購鈔其半,繼而竹垞之孫稼翁又以宋槧十七冊售于同郡趙氏小山堂,趙氏復從吳本補錄其余,未及裝整,即歸王氏寶日軒,又轉歸于吳氏存雅堂。乾隆三十八年,歙鮑淥飲從平湖高氏得宋槧本二十二冊,中間節(jié)次缺失,而盡于八十一卷。每冊有季滄葦圖記,據(jù)淥飲跋云,內第四卷至九卷實季氏補鈔。中稱理宗為“今上”應是施諤淳佑志羼入。余二十冊紙墨精好,較勝趙氏本。而六十五、六兩卷又竹垞所未見也。因撤去季氏補鈔施《志》六卷,就趙本補錄。通得九十五卷。未幾歸于吾鄉(xiāng)吳氏拜經樓。余姚盧氏抱經堂嘗從吳氏借鈔,今為余所得者也。近客吳中,有持書目來者,云平湖韓氏出售中有《臨安志》四冊,因與黃君蕘圃亟取觀之。書凡六卷,所列山川、城府二門,雖編為卷一至六,然前尚有缺卷。其紀載至淳佑十一、二年止,避諱亦僅及理宗,為《淳佑志》無疑。殆即從季氏本轉錄者,乃以厚價購之??肌吨饼S書錄》、《文獻通考》及《宋史·藝文志》皆不著錄,而施之字里出處亦未詳明……書雖不全,良足寶貴。遂與《乾道》、《咸淳》二志共藏,目為宋臨安三志,并賦詩紀事。嘉慶十有四年冬十有二月海寧陳鳣書?!?〕
另外三人還曾在吳騫藏(淳祐)《臨安志》卷中互相和詩,陳鱣作詩云:“輸錢吳市得書夸,道是西施入館娃(《志》為施諤所修)。宋室江山存梗概,鄉(xiāng)邦風物見繁華。關心志乘亡全帙,屈指收藏又一家(同郡孫氏壽松堂舊藏宋本(乾道)《臨安志》三卷,先生書庫有宋本(咸淳)《臨安志》九十五卷,嘗刻一印‘曰臨安志百卷人家’)。況有會稽嘉泰本,賞奇差足慰生涯(同時購得《嘉泰會稽志》)”。吳騫和詩云:“鳳舞龍飛詎足夸,錢唐遺事失宮娃。天教南渡支殘局,人想東京續(xù)夢華。朱鳥歌成空有淚,冬青種后已無家。與君鼎足藏三志(予舊有(乾道)《臨安志》三卷,(咸淳)《臨安志》九十五卷,皆宋刻及影鈔本,合此為臨安三志云),天水猶懸碧海涯”。黃丕烈和詩云:“甄別奇書卻自夸,秦娥未許混吳娃(《淳佑志》舊誤入《咸淳志》中,故借用《方言》卷二中事,詳見《讀書敏求記》)。闕疑向已無年號(所見《淳佑志》鈔本皆無年號),微顯今還識物華。半壁河山留六卷,累朝興廢得三家。東南進取忘前鑒,空使宗臣泣海涯(《東南進取輿地通鑒》三十卷,孝節(jié)先生趙善譽著。即陳氏《解題》、馬氏《通考》所云《南北攻守類考》也。宋刻藏無錫某氏,近始獲見,因價昂,未之買)?!辈痪命S丕烈又寄詩給吳騫曰:“千元百宋競相夸,引得吳人道是娃(謂好曰娃,見《說文》)。我為嗜奇荒產業(yè),君因勤學耗年華。良朋隔世忘雙璧(謂顧抱沖、袁壽皆),異地同心有幾家。真?zhèn)€蘇杭見聞廣,藝林佳話遍天涯(仲漁得《淳祐志》即為佳話之一)”〔2〕。
對于自己的藏書交游,吳騫晚年曾言:
吾家先世頗乏藏書。予生平酷嗜典籍,幾寢饋以之。自束發(fā)迄于衰老,置得書萬本,性復喜厚帙,計不下四五萬卷,分歸大、二兩房者不在此數(shù)。皆節(jié)衣縮食、竭平生之精力而致之者也。非特裝潢端整,且多以善本???,丹黃精審,非世俗藏書可比。至于宋元本、精抄,往往經名人學士賞鑒題跋,如杭堇甫、盧抱經、錢辛眉、周松靄諸先生,鮑淥飲、周耕崖、朱巢飲、張芑堂、錢窗、陳簡莊、黃蕘圃諸良友,均有題識,尤足寶貴。⑤
吳騫與黃丕烈、陳鱣等人在藏書活動中彼此借鑒、互相推崇,在藏書史上傳為美談。誠如吳騫所言:“余與簡莊孝廉少日皆酷嗜書籍,購置不遺余力。凡經、史、子、集,得善本輒互相傳觀,或手自校勘相質,蓋數(shù)十年如一日?!薄?〕
四
吳騫去世后,其拜經樓藏書大約還延續(xù)了兩代人左右。雖然吳騫在世時曾一再告誡子孫要保存好所藏善本,但是其藏書最終還是流散到各地?!杜R安志》三志也毫無例外被其他收藏家所遞藏,有的至今還寄存在海外。
關于(乾道)《臨安志》的存世情況,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善本書目》史部六十六記載有“吳騫朱筆手?!钡茸謽?,因此,不難考究該善本現(xiàn)藏于臺灣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圖書館。傅斯年圖書館珍藏善本圖籍書目數(shù)據(jù)庫更是詳細記載了該善本的情況:“善本書,周淙(宋)撰、厲鶚(清)序、杭世駿跋。(乾道)《臨安志》三卷,清書帶草堂烏絲欄鈔本,清吳騫朱筆手校,‘吳兔床書籍印’、‘兔床手?!?、‘糜可齋’、‘臨安志百卷人家’等印記。排架號:1408”。⑥由于筆者無法親眼觀閱原書,因此對其具體的遞藏途徑一時無法詳細考證。
另外,臺灣中央圖書館有其他兩種較好的(乾道)《臨安志》。一種為(乾道)《臨安志》,舊抄本,存卷一至卷三。九行二十字,注文小字雙行,字數(shù)同。有錢泰吉手校并跋、杭世駿手跋、厲鶚手跋等,鐫“群碧樓”、“精鈔校本”、“國立中央圖書館考藏”、“祕冊”、“正閬”、“愛日精廬藏書”、“桐城姚伯昂氏藏書記”、“姚押”、“正閬學人收藏墨本”、“姚氏伯昂”等印記。是本曾根據(jù)吳騫的藏本校過,其錢泰吉跋語云:
周淙彥(乾道)《臨安志》十五卷,今僅存三卷,《四庫》所錄,即杭州孫仰曾家藏本也。道光戊戌三月,海昌蔣生光煦以舊鈔本見贈,六月初旬,假蔣生所藏陸香圃三間草堂鈔本,及吳氏拜經樓鈔藏本,謹校一過。拜經藏本與此大略相同,三間草堂本似稍勝,疏其異同以俟裁定。海寧州學訓導錢泰吉謹校上。
此本經鄧邦述遞藏后,最后歸入臺灣中央研究院圖書館。
另一種為吳翌鳳抄本(乾道)《臨安志》,十一行,行二十字,注文小字雙行,字數(shù)同,有“菦圃收藏”、“祕本”、“古歡堂”、“國立中央圖書館收藏”、“張芹伯”、“翌鳳鈔藏”等印記。吳翌鳳在卷中的跋語云:
(乾道)《臨安志》三卷,宋知府事周淙撰,原十五卷,宋本殘闕亦同,知世無全書矣。予既從抱經盧氏借鈔咸淳潛志,復于滋蘭朱氏傳此本,合之夢粱錄、武林舊事等書,南宋遺聞佚事略備矣。謄寫既畢,識于末簡,好事如予,知不值達人一哂耳。時乾隆己亥小春下浣四日,棘人吳翌鳳記。⑦
(淳祐)《臨安志》的遞藏過程則復雜得多。該善本每頁十四行,每行十九字,小字雙行十九字。拜經樓藏書散出后,(淳祐)《臨安志》為陸心源的皕宋樓所收藏。陸心源的《皕宋樓藏書志》記載:“舊抄本,吳兔床舊藏。張氏金吾曰‘原書卷數(shù)無考,今存城府、山川兩門,自卷五至卷十凡六卷,題稱臨安志,無‘淳祐’字樣,亦無撰人名氏’”。嚴紹璗《日藏漢籍善本書目》記載:“(淳祐)《臨安志》(殘本)六卷,(宋)施諤纂修,舊抄本、黃丕烈手識本、陳鱣手識本,共二冊,靜嘉堂文庫藏本,原吳騫等舊藏”。嚴紹璗案曰:“《(淳祐)臨安志》原書卷數(shù)無考,今存《城府》、《山川》兩門,自卷五至卷十,凡六卷。有《城府小序》、《山川小序》?!薄?〕卷中有黃丕烈作于嘉慶十四年(1809年)和陳鱣作于同年十二月的兩題跋,卷首還有吳騫、黃丕烈和陳鱣的唱和詩,另外還有“吳騫之印”、“兔床漫叟”、“拜經樓吳氏藏書印”和“臨安志百卷人家”等印記。陸心源去世后,其子陸樹藩于1907年以10萬元的價格將皕宋樓和守先閣藏書賣給日本靜嘉堂文庫,因此該善本至今仍為靜嘉堂文庫所收藏。
(咸淳)《臨安志》流傳到清代時,較好的本子大概有三種,陸心源在其《儀顧堂題跋記》中記述稱:
(咸淳)《臨安志》一百卷,前有潛說友自序,宋刊宋印本……每葉二十行,每行二十字,小字雙行,版心有字數(shù)及刊工姓名。宋諱皆缺筆,語涉宋帝皆提行,年號亦空格。即《皕宋一廛賦》所謂“臨安百卷,分豆剖瓜;海鹽常熟,會蕞竹垞”者也。字體圓勁,刊手精良,不下北宋官刊。杭州汪氏新刊本摹刊亦精,視此則有霄壤之別矣。卷七十五、七十八,有“毛晉之印”朱文方印、“毛氏子晉”朱文方印;卷二、卷四十六、卷五十四、卷六十、卷六十八、卷八十一,有“高平家藏”朱文方印、“朝列大夫之章”朱文方印,又一印不可辨,后有黃堯圃四跋,述得書源流甚詳。黃歸于汪閬源,汪歸于禹泰峰,光緒八年歸于皕宋樓;吳兔床拜經樓所藏刊本二十卷,影抄七十五卷今歸杭州丁松生大令,徐建菴傳是樓藏本后歸高江村,乾嘉年間為鮑以文所得,歸之孫氏,今歸山東楊氏海源閣?!?〕
根據(jù)藏書志記載不難發(fā)現(xiàn),吳騫拜經樓所藏(咸淳)《臨安志》先為昆山徐乾學、泰興季振宜所藏,后為鮑廷博購得。鮑廷博得到該書后進行補抄,不久又贈送給吳騫。拜經樓所藏善本流散后歸于丁氏的八千卷樓,丁氏在《善本書室藏書志》中記載:“有‘紅葉山房收藏私印’、‘馬思贊之印’、‘漁村子仲安’、‘秀水朱氏潛采堂圖書’、‘天水’、‘寒可無衣,饑可無食,至于書不可一日失’,此昔人詒厥之名言,是可為拜經樓藏書之雅則諸圖章,同治四年邱春生作緣歸于八千卷樓?!雹喙饩w三十三年(1907),丁氏后人又將八千卷樓藏書全部移交給江南圖書館(現(xiàn)南京圖書館),(咸淳)《臨安志》自此一直被南京圖書館收藏。而陸心源所藏(咸淳)《臨安志》現(xiàn)為日本靜嘉堂文庫所藏,據(jù)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記載:
(咸淳)《臨安志》一百卷,宋潛說友撰,存九十五卷,內抄配十二卷。宋刊本,板框高九寸四分,寬九寸兩分,半頁十行,每行二十字,注雙行,白口左右雙欄,版心上記字數(shù),下即刻工,有黃丕烈四跋……日本靜嘉堂文庫藏書,己巳十一月十三日閱?!?〕
據(jù)傅增湘記載,海源閣所藏(咸淳)《臨安志》“是書據(jù)余所知,其尚可蹤跡者,自余得十一冊外,江君漢珊得九冊,劉君惠之得一冊,文求堂書肆得一冊,廠市尚流傳一冊,視原書十分有五而猶不足焉。嗚呼!陽九百六,厄運所遭,商于誑楚,鶉首賜秦,河山破碎且不足論,吾輩獨抱此斷爛簡編,而為之深致惋惜,毋亦顧眉睫而失岱華,徒貽朝菌蟪蛄之誚而已!”〔9〕海源閣藏(咸淳)《臨安志》最后經過多方努力,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共七十八卷,抄本二十七卷。
此外,國家圖書館和日本靜嘉堂文庫分別藏有盧抱經的抄本。臺灣傅斯年圖書館也藏有抄本(咸淳)《臨安志》,數(shù)據(jù)庫記載:“善本書,潛說友(宋)撰,(咸淳)《臨安志》一百卷,清嘉慶七至二十四(壬戌至己卯)年(1802-1819)敦宿好齋烏絲欄鈔本,十行二十字,首有潛氏自序,末有朱彝尊跋、盧文弨跋、吳焯跋、郭宗泰跋、朱筆過錄校宋本及盧文弨校記,此本為郭宗泰據(jù)盧氏鈔校本傳鈔者,‘雪昑過眼’、‘文濬之印’、‘群碧樓’、‘鈔本’等印記,原缺卷六十四、卷九十、卷九十八、卷九十九、卷一百?!雹?/p>
吳騫一生藏書無數(shù),對古籍善本的收藏有特別的喜好。通過對三種版本《臨安志》的收藏,吳騫與不少藏書家詩文唱和,頻繁往來,在我國藏書史上演繹了一段佳話。然而,藏書難守書更難,盡管吳騫生前曾要求兒孫妥善保存自己的藏書,遺憾的是,吳騫去世后拜經樓所藏之書,尤其是《臨安志》未能被后代有效地保存下來。但是,對于吳騫的藏書精神,特別是其對我國古代文獻保護所做出的努力,后人應給予充分的肯定。
注釋:
①見陳鱣《簡莊文鈔六卷》第187頁,清光緒丙戌海昌羊氏重刻本。
②見錢泰吉《甘泉香人稿》第147頁,清同治十一年刻、光緒十一年增修本。
③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第133頁,清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
④見阮元《四庫未收書提要》第45頁,清刻揅經室外集本。
⑤見吳騫《愚谷文存》第125頁,清嘉慶十二年刊本。
⑥參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善本書目》。
⑦參見臺灣中央圖書館網(wǎng)站相關信息。
⑧見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第218頁,清光緒刻本。
〔1〕永 瑢.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65:1165,600-601.
〔2〕吳壽晹.拜經樓藏書題跋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71,73,75,1,73,73-74,74-75.
〔3〕朱彝尊.曝書亭序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162.
〔4〕葉昌熾.藏書紀事詩〔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422.
〔5〕黃丕烈.蕘圃藏書題識〔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9:5.
〔6〕嚴紹璗.日藏漢籍善本書錄〔M〕.北京:中華書局,2007:579.
〔7〕陸心源.儀顧堂題跋記〔M〕.北京:中華書局,2009:66-67.
〔8〕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M〕.北京:中華書局,2009:340.
〔9〕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