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含勇

[摘 要]長期的革命經(jīng)歷和馬克思主義的影響，使陳獨秀逐漸形成了以群眾路線為核心的革命理念，成為一名成熟的馬克思主義者。另一方面，對中國勞動群眾實際情況的了解也使陳獨秀對開展群眾廣泛參與的革命運動有自己獨立的思考。陳獨秀的群眾路線思想，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建立及早期黨風的形成，有著重要的影響。

[關鍵詞]陳獨秀；早期；群眾路線思想；發(fā)展過程

[中圖分類號] D23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4）02-0017-03

從建黨開始，中國共產(chǎn)黨便是一個與群眾有著最密切聯(lián)系的政黨，一個“無產(chǎn)階級中最有革命精神的大群眾組織起來為無產(chǎn)階級之利益而奮斗的政黨”。最初的黨章要求“黨的一切運動必須都深入到廣大的群眾里面去”，[1]成了黨一以貫之的工作路線和工作作風?？疾爝@一政治優(yōu)勢的歷史形成因素，自然有馬克思主義政黨性質的自身特點，但同樣絕不能忽視黨的創(chuàng)建者們在建黨前后所秉持的群眾路線觀念。在這其中，陳獨秀的群眾路線思想值得重視，他的這一思想及相關實踐影響了早期的一批中共黨員，成為建黨重要的思想基礎。

1916年年初，陳獨秀為自己所創(chuàng)辦的《青年雜志》撰寫了一篇題為《一九一六》的文章，其中他認為自戊戌維新以來歷次政治運動的失敗，都因為那是少數(shù)人的政黨運動，絕大多數(shù)國民卻“若觀對岸之火，熟視而無所容心”。[2]這可以看作是陳獨秀群眾路線思想的雛形，雖然并不成熟，但已經(jīng)領先于當時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對此的認識。重要的是，陳獨秀也將這一群眾路線思想付諸于實踐中去，那就是“啟蒙群眾”，讓他們實現(xiàn)“倫理上的覺悟”，這無疑成了他不久以后領導新文化運動最重要的原因。

一、最初的實踐思想

就在新文化運動開始后沒多久，陳獨秀受蔡元培之邀，于1917年1月就任北京大學的文科學長，《新青年》的編輯業(yè)務移到了北京。此外，他還與同在北大的摯友李大釗一起創(chuàng)辦了《每周評論》。在陳獨秀離開北大之前，《每周評論》的撰文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些他以往所沒有的思想變化訊息：一是對社會主義的期待，認為歐洲的社會主義馬上就要來到東方，日本已經(jīng)率先受到了影響；[3]二是認識到群眾參與現(xiàn)代政治的重要性，認為要組織“以國民為后援”的政黨才能掃除中國的禍害；[4]三是開始關注底層勞動群眾的日常生活，開辟了《國內勞動狀況》一欄，刊登了諸如《唐山煤廠的工人生活》、《上海人力車夫罷工》等文章。[5]如果此時判斷陳獨秀已經(jīng)成為一個社會主義者還為時尚早，[6]但至少可以清楚看到，作為一個知識精英，他已經(jīng)將視線下移到了勞動群眾的身上，并開始認識到勞動群眾對于改變中國社會的重要性。

陳獨秀在1919年年底所發(fā)表的一系列文章，頗能反映他群眾路線思想的顯著變化，他已經(jīng)開始將群眾置于改造社會的主體地位了。正如他在《<新青年>宣言》中所宣稱的：“我們主張的是民眾運動社會改造，和過去及現(xiàn)在各派政黨，絕對斷絕關系。”而且他還進一步認為，勞動群眾才是民主國家政權的組成部分，因為“真的民主政治，必會把政權分配到人民全體，就是有限制，也是拿有無職業(yè)做標準，不拿有無財產(chǎn)做標準”。[7]

二、關鍵的變化階段

1920年年初，陳獨秀應章士釗邀請，準備赴廣州參與籌辦西南大學，取道上海時，收到武漢文華大學的講學邀請，遂決定臨時改變行程，由南京溯江而上抵達武漢。在武漢，陳獨秀的演講直接抨擊私有制，提出“打破階級制度”、“打破繼承制度”、“打破遺產(chǎn)制度”的社會改造方案，真可謂“卓識讜論，傾動人群”，[8]但卻被武漢當局所不容，在政府的“逐客令”下，他不得不提前結束在武漢的行程，臨時返回北京。由于陳獨秀的武漢之行太過轟動，各地報紙都轉載了他演講的重點，這讓北京的警察廳再次盯上了他。警察廳在其北京的北池子寓所布置了眼線，意圖在陳獨秀回家之際將其逮捕。幸虧李大釗等人事先察覺，秘密將陳獨秀從西車站接到北大教授王星拱家，再將其裝扮成廚子，由李大釗用驢車護送到了天津，[9]隨即轉投上海。在經(jīng)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逃亡之旅”后，他已經(jīng)開始探索一條過去從未有過的改造社會之路。

1920年的3月1日，《新青年》刊發(fā)了陳獨秀的重要文章《馬爾塞斯人口論與中國問題》。文中，他駁斥了馬爾薩斯關于“人口過多而生產(chǎn)物不足，所以導致貧困”的論斷，認為“社會上的貧困現(xiàn)象，不是因為生產(chǎn)物不足，乃是因為分配不均”，所以他建議用“分配平均”和“增加勞力滴數(shù)量”等手段來解決中國勞動者的貧困問題，并使用了諸如“剩余價值”這樣的馬克思主義經(jīng)濟學術語。[10]這篇文獻顯示，陳獨秀已經(jīng)開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來分析、解釋中國社會問題，同時，其思想轉變的出發(fā)點，則是聚焦在了改變中國勞動群眾的生活狀態(tài)。

就在這年的三四月間，《俄羅斯蘇維埃聯(lián)邦社會主義共和國對中國人民和中國北南政府的宣言》被中國輿論界發(fā)現(xiàn)，引起了社會的巨大反響。[11]毫無疑問，陳獨秀也成為了這股“親俄浪潮”的參與者與推動者。1920年5月1日，作為“五一勞動節(jié)紀念號”而出版的《新青年》雜志，乃是陳獨秀思想轉變的重要標志。陳獨秀早年曾經(jīng)是安徽拒俄運動的發(fā)起人，但此時他已在《新青年》專號中開設《對于俄羅斯勞農(nóng)政府通告的輿論》專欄，來表達自己對新生蘇維埃俄國政權的欣賞。除此之外，這期專號中有三個特點非常值得注意：一是揭示勞動群眾被資本家剝奪“剩余價值”。如他在《答知恥》一文中，告訴大眾“工人勞力所生產(chǎn)的價值，遠在他們每日所得工資以上”，“工資以上的剩余價值。都被資本家搶去”。二是肯定勞動群眾的社會主體地位。如他在為上海船務棧房工界聯(lián)合會的演說《勞動者底覺悟》一文中告訴工人說，“社會上各項人，只有做工的是臺柱子，因為有他們的力量才把社會撐住”，“只有做工的人最有用最貴重”。三是聚焦勞動群眾的生存狀態(tài)。專號中著名的時評文章《上海厚生紗廠湖南女工問題》，就是陳獨秀關注上海紗廠女工待遇問題而撰寫的，文中他用“剩余價值”學說來駁斥厚生總經(jīng)理穆藕初對低工資的辯解，直斥此舉是對工人的剝削。[12]從上述的三個特點，已經(jīng)可以看到陳獨秀群眾路線思想的巨大變化，促成了他隨即走上為勞動群眾而斗爭的實踐道路。

1920年4月，第三國際的代表維經(jīng)斯基來到中國，謀劃建立中國的共產(chǎn)主義組織，在李大釗的推薦下，他隨后來到了上海，找到了身在法租界的陳獨秀。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維經(jīng)斯基與陳獨秀、李漢俊等人座談，向他們介紹蘇俄與布爾什維克黨的情況。在維經(jīng)斯基帶有明確目的性的介紹下，中國早期帶有馬克思主義傾向的知識分子們，自然開始向往俄國的革命道路，[13]包括陳獨秀在內的人得出了一致結論，那就是“走俄國人的路”。[14]不久之后他更是告訴同樣到上?！氨茈y”的張國燾，中國“非走馬克思主義所說的階級斗爭、無產(chǎn)階級奪取政權的道路不可”，因為“俄國革命的經(jīng)驗也是如此”。[15]既然決定走俄國式的階級斗爭道路，陳獨秀的群眾路線思想也開始趨向于馬克思主義的群眾斗爭方式。

當年9月，在已經(jīng)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機關刊物的《新青年》雜志上，陳獨秀發(fā)表了《論政治》一文，闡述了自己站在勞動大眾立場上的現(xiàn)代政治觀念。他認為“世界各國里最不平最痛苦的事，不是別的，就是少數(shù)游惰的消費的資產(chǎn)階級，利用國家、政治、法律等機關，把多數(shù)極苦的生產(chǎn)的勞動階級壓在資本勢力底下，當做牛馬機器還不如。要掃除這種不平這種痛苦，只有被壓迫的生產(chǎn)的勞動階級自己造成新的強力，自己站在國家地位，利用政治、法律等機關，把那壓迫的資產(chǎn)階級完全征服”。“若是不主張用強力，不主張階級戰(zhàn)爭”，“便再過一萬年，那被壓迫的勞動階級也沒有翻身的機會”。[16]這樣的政治主張，基本上已經(jīng)是用“階級斗爭”的方式，建立勞動者的“無產(chǎn)階級政權”了。正是以這樣的思想為基礎，在11月所制定的黨的重要文獻《中國共產(chǎn)黨宣言》中，提出黨的任務是“組織和集中階級爭斗的勢力”，“引導革命的無產(chǎn)階級去向資本家爭斗”，方法就是無產(chǎn)階級的“大罷工”，并且著重強調，這樣的爭斗“一定要向工人、農(nóng)人、兵士、水手和學生宣傳，才成功的”，而從資本家手里取得政權后，“要將這政權放在工人和農(nóng)人的手里”。[17]這篇宣言被認為是由陳獨秀親自起草的，[18]由此看來，此時陳獨秀已經(jīng)是一個徹底的馬克思主義者了，他的群眾路線思想自然也趨同于俄式的馬克思主義革命道路了。

三、建黨的思想實踐

1921年7月23日，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沒有出席會議的陳獨秀托人帶來了一封《致各位代表的信》，向大會提出了關于組織原則的意見，其中的第四點直接與黨的群眾路線有關，提出“慎重進行發(fā)動群眾”。[19]千萬不要將陳獨秀的意見誤解為對群眾工作的否定，這體現(xiàn)了他“先提高素質，再發(fā)動運動”的務實態(tài)度，“慎重”僅是一種界定，重點依舊是“發(fā)動群眾”。事實上，許多代表在一大上“決定要特別注意組織工人，以共產(chǎn)主義精神教育他們”，其實正是重申陳獨秀早已提出的建議。[20]

一大以后，黨的一系列革命活動無疑都貫徹著群眾路線的鮮明印記。1921年8月發(fā)生的上海浦東英美煙草公司工人罷工事件，是中國共產(chǎn)黨實踐工人群眾活動的初次嘗試。這次罷工由黨的勞動組合書記部主任張國燾、秘書李啟漢負責領導，維持了兩個多星期，以廠方接受工人的一部分要求而勝利結束。[21]9月初，在共產(chǎn)國際代表馬林的強烈要求下，陳獨秀從廣東返回上海，正式主持黨的領導工作。11月，在他的主持下，黨的中央局會議通過了《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局通告》，通告的第二部分即是開展“勞動運動”，這基本可以體現(xiàn)作為領導者的陳獨秀對黨的群眾路線的重視。至于如何開展工人運動，通告中則表示要用組織工會的方式來進行，“以全力組織全國鐵道工會，上海、北京、武漢、長沙、廣州、濟南、唐山、南京、天津、鄭州、杭州、長辛店諸同志，都要盡力于此計畫（劃）”，“各區(qū)必須有直接管理的工會一個以上，其余的工會必須有切實的聯(lián)絡，在明年大會席上，各區(qū)代表關于該區(qū)勞動狀況，必須有統(tǒng)計的報告”。[22]可以看出，這種通過組織工會來開展工人運動的方式，其實也正是實踐了陳獨秀的群眾路線思想，這對日后黨開展群眾工作有著十分重大的影響。

在這份通告的指導下，黨的工作有了切實的依據(jù)，這在隨后一年黨的群眾運動中也得到比較徹底的落實。以上海為例，至中共二大召開以前，上海的勞動組合書記部參加工人罷工6次，參加工人群眾運動5次，散發(fā)傳單數(shù)萬張，秘書李啟漢還因參加上海郵差罷工被判監(jiān)禁3個月。[23]

此時，群眾路線已然成為陳獨秀領導中國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根本理念和方針。1922年陳獨秀赴惠州拜訪下野的陳炯明，他勸說陳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并向陳指出“干革命，不能專靠軍隊，應以廣大的工人群眾為基礎”。[24]1923年1月蔡元培因北京教育總長干涉司法獨立，向北京政府請辭北大校長一職。陳獨秀聞訊后，發(fā)表公開聲明支持蔡元培，但在聲明的后半部分毫不客氣地批評蔡元培的做法，認為蔡元培歷來的革命行動“只看見學者官吏”而“不看見全國有良心有能力的士、農(nóng)、工、商大民眾”。他借此事“正告蔡校長及一般國民：革命的事業(yè)必須建設在大民眾積極運動的力量上面”，否則，就“未免太滑稽了，太幼稚了，而且太空想了”。[25]

陳獨秀在他的革命奮斗歷程中，逐漸形成了成熟而務實的群眾路線觀念，對中國共產(chǎn)黨形成“聯(lián)系群眾”的黨風傳統(tǒng)有著不可磨滅的重要影響，也會對今天開展黨的群眾路線教育，提供有益的借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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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中國社會科學院現(xiàn)代史研究室.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后資料選編（第一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24-25.

[25]任建樹.陳獨秀著作選（第二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414-415.

作者系中共上海市靜安區(qū)委黨校講師

責任編輯：平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