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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血

2014-03-06 12:44田耳
文學港 2014年2期
關鍵詞:小猴子鴿子小女孩

田耳

鴿子血

田耳

兩人手里都捏著礦泉水瓶,里面裝白酒。這是為了敷衍老婆和女友,雖然生意冷清,畢竟是工作時間,女人冷不丁會冒出來。兩人小心地碰一碰瓶,擺出吹瓶的樣子,其實只呷一小口。兩人一天到晚就這么喝,時間拖得長,縱是喝下不少,也沒現出醉態(tài),來了生意不耽擱。兩人同鄉(xiāng),一個賣鴿一個修理雞鴨魚,賣鴿的姓邊,另一個姓尚,他們那個村叫上邊村。下酒菜用不著去別處買,兩人輪流坐東。輪到小尚,他就在地上扒一碗雞鴨魚雜,小邊再添幾掛精致的鴿雜。雜碎有時用干椒煸炒,有時用鹵湯泡椒煮成一鍋,腸子統(tǒng)統(tǒng)煮成了綬帶狀,取個名叫“海陸空三軍儀仗隊”。輪到小邊,他就在鴿籠里挑揀一只看著孱弱、賣相不佳的,現掐現炒。

爆炒乳鴿的味道裊裊鉆進鼻孔。今天女人鐵定不會來,兩人爭吵著說要搞口大的,不能老裝嘴細,于是仰著脖灌自己。小邊說:“現在鴿子沒以前氣長,我小時候擰鴿子,把鴿脖子擰足三圈,鴿子還撲騰?,F在只消擰一圈半就斷氣了,翅膀不抖小腳不撲騰,乖乖受死?!?/p>

“美國香鴿,越嬌貴越短命。”小尚盯著小邊的廣告牌說,“戲文里的小姐最容易死,打幾個噴嚏感一場小冒就死,演丫環(huán)的粗手大腳好裝扮,只要曉得怎么哭就能上臺……你的鴿子真是美國進口?”

“肉鴿全都說是進口,是不是美國種,鬼才曉得?,F在,三塊錢買坨抽紙,也說是意大利工藝?!?/p>

“還是喝白酒好,不要掛外國牌子?!?/p>

“我倆搞口大的,誰喝得少誰當王八?!?/p>

“我喊一二三,預備,起!”

一口喝掉半瓶,擠出兩張苦臉,好一會才舒展,像兩張捏皺的紙在水里慢慢洇開。然后就說到生意,小尚的生意近來不行,在遙遠的地方鬧起新型禽流感,死了人。人死幾個,雞鴨屠宰了成千上萬還不罷休,波及佴城,活雞活鴨再掉價也賣不了幾只。據說,有些專業(yè)戶將雞鴨苗按幾分錢一只賣給養(yǎng)蛇人。小邊也好不到哪去,佴城的人不愛吃鴿,說是大補,但都說吃鴿造孽。吃鴿造孽,吃雞鴨魚難道是修行?小邊整理不出其中的邏輯,只曉得在佴城有人開過鴿肉面館、鴿粥鋪、鹵鴿店,支撐不了多久紛紛垮掉了?,F在佴城只剩小邊一人賣鴿子,按說是獨門生意,偏偏也沒賺幾個錢。小邊也想過改行賣別的,但人那么多,條條道都爆擠,干哪一行又算陽關大道?

鴿籠里還有四只美國香鴿,白毛紅喙黃爪子,米粒大的眼珠轉得靈泛。小邊想著,要是賣完,今天早點回家。

生意說來就來,那個干瘦的小女孩走過來買鴿子,遞出一百塊錢。

“全要?”

小邊認得小女孩,她來過幾回,每回都將籠中鴿子全部買去,今天只剩四只肯定嫌不夠。小女孩十六七,個高,瘦得像根橡皮筋。她臉面應是嫩滑的,看上去分明有一層絨毛。小邊記得住這大客戶,暗自稱呼她叫小猴子。小猴子不愛吭聲,問話就點頭搖頭,或者用眼睛,用肢體語言回答別人。她身上每塊骨頭都突兀崚嶒,肢體語言豐富,嘴皮可以省下。小邊不這么看,他認為小猴子不說話,是她知道自己是小猴子,在人群里找不到共同語言。

小猴子在閃神,她臉上總是掛著心不在焉的神情。小邊問她:“四只全要是嗎?”小猴子點點頭。小邊把鴿籠里的鴿子一只只往外掏。

一個胖女人走到攤子前面,一看情況有些急,問小邊:“鴿子全都賣掉了?”

“剛賣完?!毙∵呏噶酥感『镒印K舱J得這個女人。佴城太小,幾個年頭呆下來,街上一走,看到的大都是熟臉。女人卻不認得他,眼神迅速貼到小猴子臉上,問她:“小妹妹,能不能勻我一只?”

小猴子像是聽不懂話,茫然無措地看著女人。女人身子矮圓,費力地將手搭到小猴子肩上,又說:“小妹妹,我剛懷了寶寶,噢,寶寶,要用鴿子補一補。勻我一只好不?”她一邊說一邊輕輕拍拍肚皮,其實什么狀況也顯示不出來。她本來就胖。小猴子一扭頭,求助似的看著小邊。

小邊說:“你拿三只,還有一只給這個阿姨?!?/p>

“什么阿姨啊,叫我姐姐!”

“呃對,給這個大姐?!?/p>

小猴子點點頭。小邊把四只鴿子放進兩個網袋,鴿子咕咕叫幾聲,就生離死別了。小尚幫人燒刮干凈一腿野豬肉,過來又要喝,一看小邊的鴿籠空了。他問:“都賣完了?”小邊點點頭,指了指正要在巷口消失的女人和小猴子。

“又是那個女孩?!?/p>

“認識?”

“認識,就租住在我住的那條街,隔了幾幢房。她爸媽我都認識,曉得是干什么的?”小邊并不關心小猴子父母是干什么的,但小尚擺出吊人胃口的模樣,他只好配合著問:“干什么的?”

“雞頭,兩口子都是。他們手里控制了幾個妹子,十來個,晚上放出去接生意,白天關在房里毒打。她爸下手很毒,帶幾個馬仔經常打得妹子鬼喊鬼叫,她媽也幫著打下手。別看這小女孩一臉老實相,她爸媽都不是東西?!?/p>

小邊心里悶哼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但他不想多說,只想早點回去,要給女友弄一桌飯菜。他找小尚碰瓶,又搞一口猛的。碗里的鴿肉所剩不多,幾筷子就能搛完。小邊說:“總歸是做人好,那些妹子頂多挨幾頓打,比當鴿子要強吧。你看,我養(yǎng)鴿子,幾時想喝酒了就去籠里摸一個當菜。鴿子一家老小,見天就少了一個,心里會怎么想?想也白想,投什么胎認什么命。”

屋子很窄,小猴子看著父親坐在一張方桌前,桌上擺一盆溫水和刀。刀是從藥店買來的手術刀,狀如柳葉,給人銳利精準之感。父親戴上了眼鏡,小心翼翼拈去鴿脖子上的絨毛。鴿子皮膚柔嫩,極容易撕破。父親戴上眼鏡,小猴子才覺得他有一點人樣子,甚至有點像自己的真父親。真父親姓劉,眼前這個父親姓龐,別人都喊他龐老大。大多數時候,龐老大像一只土狼,既兇殘又狡詐,她一度懷疑真父親是被這只父親吃掉了。小猴子喜歡看《動物世界》,一聽見片頭電子音樂響起,她心頭便閃爍起回家的喜悅。電視屏上奔跑著、游動著、翱翔著的動物,她都覺得親切,又無比羨慕。她的夢也經常是一片動物世界,她成為它們中的一員,生活在遙遠而又美麗的地方,沒有父親母親,只有朋友和玩伴。白天,她看身邊的人,總是忍不住拿來和電視里的動物一一對應。她覺得母親有時像條蛇,有時像只食蟻獸;死去多年那個真父親,她依稀記著長得憨態(tài),像一頭旱獺。至于住在樓上,經常被父母毆打的那幾個姐姐,她覺得有的是孔雀,有的是綿羊,有的是鴿子,有的可能是刺猬——刺猬縱是蜷成一坨,渾身處處都是防御狀態(tài),仍然沒法保護自己。

龐老大以前吃鴿子,是用手指生生地將鴿子掐死,再放溫水里修毛——水稍燙一點,鴿子就被泡脫皮。最近才用手術刀,因為他要找準鴿子纖細的動脈血管,輕輕抹一下,一股鮮紅的血水涌出來,突突突噴射一陣,稍停一會,流一陣,再一停,就變成滴漏狀了。鴿子這么精巧,一點點血液就能潤滑全身。龐老大很小心地將鴿血滴在脫脂棉里,再用鑷子夾著脫脂棉放進真空袋,封口后抽空空氣。這樣一處理,鴿子血既不凝固,也不蒸發(fā)。至少,能保證一個晚上的液態(tài)。

門被掀開,小猴子看見母親扭動著走進來。今晚上母親是條蛇,等會她會揚起自己的身體,就像揚起一根鞭子,驅趕著孔雀、綿羊、鴿子和刺猬出去接生意。母親往桌上扔了一只大號針筒。她說:“蠢豬,可以用針筒抽血。你喜歡把自己裝成醫(yī)生的樣子,裝作懂得解剖!”

“麻二,我不曉得用針筒?我好幾條兄弟死在粉上,我還不曉得用?扎準鴿子的血管有多難你曉得嗎?你就喜歡把簡單的事搞復雜,還當自己聰明得很?!饼嬂洗笠呀浱幚淼魞芍圾澴?,鴿子血浸透了四只棉球。他把兩只死鴿遞給麻二,并說,“趁熱炒香,加點花生,我拿來喝酒?!甭槎€是怕龐老大。雖然龐老大教訓手下的妹子麻二會卷起袖管幫忙,但有時候龐老大照樣會揍麻二。

鴿子剁成螺螄大小,加上花生米一通爆炒端上桌,那香味很容易勾出酒癮。龐老大喝起了酒,多喝幾杯,抬眼一看,小女孩坐在對面玩手機游戲。她似乎總也長不大,操著手機玩植物大戰(zhàn)僵尸,玩了幾年,還守著原始版本不肯升級。以前他看這女孩像只猴子,但今天看她竟有點女人味。她穿著短褲,褲一短,腿腳就長。他忽然想摸一摸。

“小穎,你過來?!彼麤_女孩招呼。小猴子不敢不聽,拿著手機走到桌前坐下。龐老大要她吃鴿子肉,她搖搖頭。她不愛吃肉,什么肉也不吃,有時不小心吃下一片肉,轉身就噦掉。龐老大就覺得這女孩是個兔崽子。

“你幾歲?”龐老大晃晃腦袋,記不清了。女孩仿佛是一夜之間抽條長到這么高,就像山間竹筍,水畔蘆草。

“十六歲半?!?/p>

“別人問就說十七,十多歲了,不能再半歲半歲地算年齡,曉得不?小穎我再問你,你幾歲?”

“十七。”

“對的。喝酒不?”

“不喝?!?/p>

龐老大的手不知哪時滑到小猴子腿上,還小心地往腿根子爬去。小猴子并不理會,她只覺得那手毛茸茸,有點癢。她平淡地看了父親一眼,又去看手機屏。一個僵尸艱難地拖著步子走向她的金盞花。龐老大見小猴子沒反應,有點索然。他又喝了一杯酒,她還乖乖地坐在身邊。

龐老大把手伸向小猴子胸部,她甚至還沒有戴胸罩,穿個文胸能蓋住肚臍,那個應該算背心。一摸,龐老大只得來遺憾:“他娘的,胸脯怎么還不長出來?”

“不知道?!毙『镒与S口答著,她攢夠了小太陽,可以換一枚櫻桃炸彈。

“自己的事,怎么就不知道?這么大的人了,你自己說說,怎么還沒長出來?”

“……忘記了?!?/p>

“忘記了?你可真夠忙。”龐老大嘟囔著,一只手又向下游走,摸到腿根處。小猴子覺得不舒服,想把身體挪一挪。他低吠一聲:“聽話!”

小猴子身體抽搐幾下,腸胃翻騰起來,又想噦。她哇地怪叫一聲,什么也沒噦出。麻二畢竟有一種敏銳,趕緊沖進來,不管不顧地沖這男人大叫:“龐老大,你他媽真是個狗東西。”

“沒你什么事!”

“小穎是我的!”麻二用身體護住小猴子,拖著哭腔,但堅定地說,“我什么都讓著你,但小穎你不能碰?!?/p>

“她已經長大了。”龐老大涎著臉笑起來。

“她長多大都不關你事。你敢動她,除非你不要睡覺。你只要睡著,老娘就閹掉你那根王八東西?!甭槎榫w突然爆發(fā),小猴子奇怪地站一邊看著。她覺得,這時的母親既不像蛇,也不像食蟻獸,像只獅子。

“開開玩笑,看你急成那樣子。”龐老大攀著麻二肩頭希望和解。他又說:“閹了我,也虧了你不是?”

小邊聽見門響,女友陳鳳拖著步子走進來。陳鳳是醫(yī)院聘用護士,干了兩年,沒考上在編護士,只能接受聘用,合同一簽三年,伺機再考,爭取在合同期內轉正。她每天上班都搞得疲累不堪,小邊看著她就像看見了萬惡的舊社會。小邊搞好一桌飯菜,守在桌邊看陳鳳吃飯的樣子。

“又是鴿子肉?!?/p>

“補!”小邊說,“今天你們科室那個姓闕的……”

“闕金媚?!?/p>

“嗯,是她,也來買鴿子。她也知道鴿肉最補身體。”

“她認得你么?”

“她哪認得我?但我認得她?!毙∵吔o陳鳳夾菜,他有替別人夾菜的習慣,但陳鳳批評說,你夾的都是自以為好吃的菜,但別人也許不吃,又不好意思講出來。小邊卻說,你喜歡吃什么,我都清楚。

陳鳳沒考上正編,在科室里頭總有低人一頭的感覺,她不希望同事知道自己交了男朋友——還是菜市場禽蛋行里賣鴿的小販。小邊也理解,有時去接陳鳳下夜班,不讓她的同事撞見。告示欄里有工作人員照片,小邊認得陳鳳科室里所有人,雖然從沒打招呼,但一看到她們,總有說不出的親切。縱有親切感,見著陳鳳和同事一起出來,他不會迎上去,悄悄跟在后面。

“她要補身體?她都肥圓了,減肥是正經事……對的,她天天都說自己在減肥,恨不得去抽脂,又怕疼?!?/p>

“她懷孕了你都不曉得?補身體,讓肚里的毛毛長個?!?/p>

“懷孕了?怎么可能呢,她還沒結婚。”

“沒結婚?看她樣子我還以為結很多年了?!毙∵呉呀浡牫鰜?,一說到闕金媚,陳鳳就有種厭惡。

陳鳳將小白菜一根一根挑起,垂下來像面條,再從下端吸溜進嘴。一邊吧唧嘴,一邊說起闕金媚這個人。在科室里,闕金媚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一個。她也是聘用護士,卻只與醫(yī)生和正編護士說話,不屑與別的聘用護士為伍,要是護工和她講話,她就會把臉板成領導樣子,還指使護工給她買盒飯和衛(wèi)生巾。

小邊勸她:“哪里都有這種人,不要看不慣。”

“你這種人太沒是非觀,見人都給笑臉,雖然不結仇,也沒有過硬的朋友。你一輩子賣鴿子?!标慀P將鴿腿放進嘴里,抹了一下,就吐出細長的骨頭。

“不惹麻煩也好……對的,闕金媚沒結婚,怎么要說自己懷孕?”

“這我要問你,她親口跟你說的?”

“是,也不是?!毙∵吇貞浟水敃r情景,又說,“當時有個小女孩把鴿子全買了,闕金媚想要一只,就跟女孩那么說。”

“她就是這種人,為了要女孩讓一只鴿子,她隨口就能編。再說她那肚皮,哪時看上去都像里面有貨。”

一餐飯吃下來,話題始終繞不開闕金媚。陳鳳說別看闕金媚長得不怎么樣,但是騷勁管夠,媚人有術,白天上班晚上泡吧,經常噴著酒氣。去年一年,她配錯三次藥,科主任和護士長想打發(fā)她走,她有本事糾纏院領導,好歹保住工作。陳鳳認定,闕金媚肯定讓某位院領導用過。雖然長相一般,畢竟算得年輕,院領導搞女人的口味不拘一格,兼收并蓄。

小邊說:“這話不要亂說,你又沒證據?!?/p>

“說一說都不行?我跟你說話還要掏證據,這是法院?”

陳鳳聲音一大,小邊趕緊不吭聲。他想,陳鳳累了一天,發(fā)發(fā)牢騷也是解乏。陳鳳又說闕金媚瘋玩了許多年,男友、床友不曉得交了幾車皮,一晃就到二十七八歲,心里著慌,正想找個男人嫁出去。據她自己說,最近盯上一個在旅游區(qū)賣銀器的小老板,正進一步摸對方底細,如果各項指標都達到預期,就盡快把他變成自家男人。

“她什么都跟你們說?”小邊覺得不可思議,這些事應是做得說不得。“她看得上,小老板就一定娶她?她當自己是小燕子趙薇,人見人愛?”

“不要小看她,這種人有的是手段?!?/p>

小邊知道,陳鳳嘴有些尖酸,但不編造,好人她就夸,賤貨她就罵。正是這一點,讓小邊心里踏實。他不想和她繼續(xù)談闕金媚,想扯一扯帶她回家的事。兩人認識時間不短,他父母也聽說兒子交了個女朋友,打電話叫他帶回家看看。正兒八經的事,總讓人不知從哪里提起。提起了又能怎樣?他猜得出結果,一提帶她回家,她就反問你幾時買房。雖是小城,房價也響應全國大局勢,躥起來老高。

小猴子見那個胖護士面熟,再一想記起是誰。當她過來給母親換吊瓶,小猴子沖她笑一笑,喊了聲阿姨。胖護士奇怪地脧來一眼,問有事嗎?小猴子搖搖頭,她只是想打個招呼。胖護士扭頭走掉,小猴子心想,她肯定記不住我了。小猴子只是奇怪,三個月前胖護士懷了毛毛,肚皮略微鼓脹,三個月過去,怎么還是現樣子?她猜想到胖護士可能碰到難過的事,所以記性也變差。

麻二躺床上很平靜,剛動了手術還沒拆線。她時不時冷哼一聲,小猴子就走過去給她擦擦額頭的汗。挨得近,小猴子看得清母親臉上的溝壑皺褶,她覺得,此刻母親不再是任何動物,只是母親。麻二半月前挨了別人一頓打,然后就住院,先是住外科,一檢查查出子宮積瘤,轉到婦科來做手術。龐老大告訴小猴子,挨打不是好事,但這回因禍得福,要是發(fā)現得晚,容易癌變。

“曉得什么是癌變?”

小猴子搖搖頭。

“也就是說,以后沒有你媽,你只能跟老子過了?!饼嬂洗筚哿速凵囝^,盯著小猴子。小女孩身上總會發(fā)生些不可思議的事,兩個月前她胸口還空空蕩蕩,他只提了一個醒,那以后,她就懂事似的將胸脯撐了起來。乳罩還不曉得系,一路走一路晃。

小猴子設想只有這父親的生活,嚇一跳,扭頭看看母親,才稍稍踏實。壞事變好事,打母親那個男人,無意中救了母親。這種戲劇化轉折的情節(jié),小猴子當然搞不明白。

那晚麻二帶著金秀和二玲去一家賓館干活,完事之后客人看出來金秀弄在床上的不是人血,說那肯定是別的什么血,拒絕按事先說好的價格付錢。這時候就輪到麻二出面,據理力爭?!澳阏f是什么血?要不要去公安局,搞搞DNA化驗?你怎么這么不要臉,事情干完想賴賬,提起褲子不認人?”這是母親的職責所在,她要保障每次外出都拿到說定的數額,甚至更多。這可是血汗錢,鴿子出血,姐妹出汗,一分都不能少。那客人是條犟貨,不肯被對方三言兩語說服,扯得不可開交就動起手來,一動手肯定女人吃虧。麻二挨了打,龐老大才從容不迫地從天而降,就像孫猴子。憑孫猴子的能力,可保唐三藏不受一丁點驚嚇,但每次他都等到唐三藏被妖怪捉去才動手。

那晚,客人不但付清事先說好的價格,還賠了不少醫(yī)療費。龐老大當時覺得醫(yī)療費會有多余,沒想住院后查出子宮積瘤。他很后悔,當時應該揪著那雜種不放,手術費都要他出。不過,麻二及時救治過來,龐老大還是松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些年沒這女人幫襯,自己的生意也做不下去。雖然兩人都不是什么好鳥,他心里確有和麻二一直搭幫過日子的想法。

闕金媚當然認不出小女孩,這些天她正為自己小計得逞而暗自高興。事情還沒徹底辦成,她一邊顧著高興,一邊愈發(fā)小心,生怕別人覺察。以前她什么都不怕講給人聽,最近嘴巴閉得很嚴。真正的好事,是怕別人知道的,仿佛一走漏風聲,就會好景不長,甚至樂極生悲。好長時間,她連酒都不敢喝,怕酒后漏嘴,煙就抽得更兇,上班時間也經常往廁所里鉆。

她腦袋里反復記起那晚的事情,本來她沒有經驗,擔心弄砸,好在那小老板賺錢精明,在女人面前還是容易犯糊涂。那天吃晚飯,她提出喝喝酒,小老板就陪著她喝。她看出來他其實還沒她有量,但稍喝一點她就裝醉。小老板說送她回家,她嗲著聲音說不想回去,家里太悶。小老板突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再多說,叫來出租車去郊區(qū),沿路往僻靜處找家酒店。事成之后,小老板一骨碌爬起來上了趟衛(wèi)生間,出來時跟她說朋友又打電話邀K歌,是不是一起去?

“你們男人都不是東西!”她說這話,舌頭有些僵硬。她不記得這話講了多少遍,臉上總要嗔怒,心頭滋味各異。

“怎么啦?”

“下半身動物,只顧自己?!彼齻纫粋壬碜?,床單上洇開的一團血紅就顯現出來。

小老板迷惑地看了一眼:“不可能吧?”

“你好意思……你是不是人?”她擺出怒不可遏的樣子,喉嚨一放開,就飆出哭聲??薜共皇茄b的,事情辦到這個地步,她一顆臠心也懸了好久,老在想不要搞砸不要搞砸。心弦繃得太緊,眼下哭一哭既能迷惑對方,又是緩解自身壓力。她邊哭邊看小老板的反應,還好,小老板臉上的疑惑慢慢轉化為驚喜。男人各有各的復雜心思,但對待那層膜,總是變得一樣的簡單。

小老板抱著闕金媚啃起來,喃喃地說:“我的天,我的天,親愛的,你總是讓人意想不到。”他心里說,這年月還撞上處女,簡直打牌碰上了單調雙大七對的海底胡,簡直……瞎貓吃到了死老鼠。

闕金媚想起當時情景,回過神又考慮目前處境。小老板答應過幾天就和她去辦證,只有幾天時間,卻最煎熬人。她總擔心有橫生枝節(jié),將好事弄黃,所以這幾天盡量低調,盡量笑對身邊任何事,任何人。

她又想,婚一結,老板娘一當,護士這工作就可當成破草鞋扔。以后在街上碰到這批同事,心情好打打招呼,心情不好根本不用搭理。

鈴聲驟響,又有病人求助,陳鳳正準備去應付,闕金媚急急地跑過來,說我去我去,你早點下班吧。陳鳳感到詫異,上班時間,闕金媚是最喜歡在椅子上賴著不動的人,和她搭班的人都要自認倒霉。這幾天,風向有變,哪家門前的千年矮被刮成鉆天楊了?陳鳳心里說,我可不是小邊,看人看事不曉得轉彎。我倒要看看,闕金媚能勤快倒幾時,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念到小邊,他就狗似的聞到味,打來電話。

“下班了嗎?”他買了幾只鹵鵪鶉,要是她還以為是鴿子,他就會快活地指出,呶這是鵪鶉,不是鴿子。

“又來了病人,要加一會班。你自己吃飯,不要等我,有工作餐?!彼龗炝穗娫捵呦蚋率?。

“小穎,你媽住院要好多錢,現在老子都結不了賬了,曉得不?要是欠錢不交,你媽就不能出院?!?/p>

“我也沒錢?!?/p>

“不是要你出錢,你也長大了,該幫老子做點事?!?/p>

“做什么?”

“你先說,你答不答應?反正是你做得到的?!?/p>

小猴子想了想,點了點頭。父親說話這個味道,她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但這幾年,樓上那些姐姐吃什么樣的苦受什么樣的罪,她都看疲了。不知怎的,她不是很怕,她隱隱有種感覺,女人都是這樣活過來的。

龐老大欣慰地看著小猴子,想摸摸她腦袋,被她靈活地躲閃開。龐老大又問:“曉得鴿子血怎么用么?”小猴子依然點點頭,雖然沒人告訴她鴿子血拿來做什么用,但她確實知道。鴿子是她買的,怎么用,她通過別人零星的話語拼出了步驟:先放血,再浸棉球,然后帶在身上,趁男人閃神時弄在床單上……就能掙到錢,一只鴿子能換來幾百只甚至上千只鴿子的錢。龐老大還是不放心,想開口,竟有些難為情,畢竟,繼女也是女兒。他朝樓上喊幾聲,金秀趿著拖鞋跑下樓。龐老大把這個任務交給金秀。金秀聽他把事情交代完,用看畜生的眼光看著他。

“你好好教,等下要是小穎做得不對,我連你一起打?!?/p>

“龐老大,你真是個畜生。”

龐老大趕緊將金秀扯出門,沖她說:“你搞清楚,她又不是我親生的?!?/p>

“那你也是個畜生。你本來就是畜生。”金秀罵著,卻又笑了。她被龐老大打習慣了,打疲了,現在罵他幾句,是難得的機會。

“你是好人,你是圣母。該干的事你給我干好!”龐老大將金秀推進房里。金秀看看小猴子,她多么希望這女孩是龐老大親生的。小猴子臉上永遠是無辜的神情。金秀說服自己,小穎腦袋有些呆,所以,遲早都會被龐老大這狗雜種弄去干這種事。她跑不脫,這是命。

剛要開口,金秀忽然想到什么,又出去找龐老大說:“你這是脫褲子放屁?!?/p>

“你他娘的……又怎么了?”

“小穎要用鴿子血干嗎?她以前沒交男朋友,今天又是頭一回放出去……”

“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女孩自己不小心弄破的還少?今晚這個客不在乎錢,但一定要處女。處女不處女鬼講得清?見紅是一定的。教她用鴿子血,就是上一份雙保險?!?/p>

金秀只好點點頭。以前她以為龐老大粗魯愚蠢,要賺錢就靠手腳毒辣管教住一幫女人,現在才發(fā)現這狗雜種粗中有細,想事周全。

到了點,龐老大和金秀把小猴子送到君悅達生酒店,那里是市公安局直管單位,絕對安全。小老板已經坐房間里等,抽著煙,煙蒂扔地毯上,等著賠,一個煙洞也就五十塊錢。當一個人搭上了終身幸福,就知道錢這東西太不值錢。他心里琢磨著,等下人來了,要和對方再重申一遍,絕對保真,這種事情誰還造假,操他祖宗十八代。人一進來,小老板看了看小女孩,就不吭聲了??v是經驗不多,他一眼看出來,這女孩就是闕金媚的反義詞。他爽快地掏兩刀紅錢把到龐老大手上,說明天還會給小女孩小費。龐老大趕緊道謝。

時間還早,看著小女孩一臉懵懂的樣子,小老板心里驟然緊了一下。父親是個老公安,曉得兒子干這種事,會不會大義滅親,用槍敲他腦袋?當然,他意識到頭腦中這些顧慮,只不過想證明自己并不是徹頭徹尾的壞人。小女孩縱是惹人心疼,今晚他也不會放過他。他想,誰又肯放過我呢?他又想,我可以發(fā)誓,王八蛋可不是天生的。

“隨便坐,想玩什么?”他指了指桌上的電腦,示意她可以上網。

小猴子眼睛盯著床頭柜上巨大的手機,小老板就把手機遞過去。她找找文件夾,說:“植物大戰(zhàn)僵尸,沒有?!?/p>

“喜歡玩那個?好的,這就給你下。”

小猴子很快進入植物和僵尸的世界,她可以一會兒是豌豆,一會兒是大嘴花。眼前這男人是什么呢?她想他是不是雪人僵尸?是不是跳舞僵尸?是不是僵尸博士?全都不像。男人看上去是個好人。

小猴子玩得投入,小老板卻在走神。他馬上就要和闕金媚結婚了,婚期定下,朋友都已知道,請柬設計得別出心裁,印著兩人的婚紗照,一打開,就播他倆齊聲朗誦的邀請辭。這個女人腦袋里很多想法都讓他意外,她文化不高,但有白領小資的胃口。他也愿意掏錢實現她的想法,把婚禮辦得莊嚴隆重,讓來賓都感受到他倆的幸福。

前幾天他請人宵夜,來了幾個鐵兄弟,舉辦婚禮時他們都是骨干力量。酒一喝多,他一時痛快,向別人宣告,這老婆雖然年紀不小,卻是罕見的處女。

“闕金媚怎么會是處女呢?你這人,早點打聽,到處都打聽得到真相?!庇袀€朋友當場笑噴了。

“你說什么?”

別人拉扯那個朋友,他借酒勁憋不住地說:“你不早講,早曉得你娶的是她,我肯定要說真話。我要是亂講,全家不得好死!”

朋友敢咒死全家,小老板這才醒過神。他想,這么經驗十足的女人,怎么可能還是處女?怪不得,闕金媚反復提醒他,還沒結婚,不要把兩人的事告訴別人,她不想別人知道只屬于兩人的幸福和隱秘。小老板前后一想,那女人的許多舉動,可以構成完整的證據鏈。但這么長的時間,怎么一直沒有覺察?簡直像被人下了蠱,簡直是被鬼摸了腦殼。

第二天他酒勁未消,拌著怒火找到闕金媚,質問她是不是和趙某錢某孫某李某都發(fā)生過戀愛關系。說戀愛關系,還抬舉她了。小老板等著看闕金媚方寸大亂手足無措的樣子,甚至,把她一下子搞得崩潰,也正合心意。闕金媚只是冷笑,并說:“我倆已經扯證了,你計較這么多,自討苦吃,要不得?!?/p>

“還沒辦酒。”

“法盲,扯證就是結婚,辦不辦酒不說明任何問題?!?/p>

小老板意識到這女人蓄謀已久,而且已經得逞,就像紗布摻著血結成了疤痂,不揭是塊心病,揭開了血肉模糊。小老板顧不上臉面,和女人罵難聽的,這反倒碰上了闕金媚的強項,她嘴里臟話一吐一串,罵一刻鐘不帶重復,小老板占不到半點上風。小老板有些氣餒,坐下來想抽根煙緩緩神,闕金媚馬上又靠過來,施展媚功,勸他想開一點,又說自己馬上考到正編,兩口子一個是國家干部一個做生意賺錢,簡直是絕配。

兩人斗了幾天,小老板權衡利弊,不敢再有離婚的想法,婚期照舊。

但他也不想伸著脖子挨宰,總要有些掙扎。想來想去,便想找個處女妹子,在她身上撈一點血本回來。

小猴子還在玩游戲。小老板沒了耐心,嘟噥一句:“別玩了。”小老板扔掉最后一枚煙屁股,緩緩走向女孩,步伐忽然僵硬。小猴子抬頭一看,男人一張臉是青的,意識到這是個僵尸。雖然剛才看他像好人,但有時候,好人轉眼就會變成僵尸。小猴子想發(fā)幾發(fā)炮彈,卻發(fā)現自己只是一朵路燈花,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

今年考編陳鳳下足了工夫,臨考前一個月怕影響發(fā)揮,每晚把小邊關在客廳睡沙發(fā),不讓他碰自己。小邊自當全力配合,守在門外像個太監(jiān),不聽召喚不敢進去。考試時陳鳳也發(fā)揮了水平,醫(yī)院一共招六個人,一百多人報考,她考到第四,按說拿一個編制是悶罐里捉王八,篤定的。只是還欠體檢一關,陳鳳要小心應付。她有大三陽,不過聽以前考過的同事說,體檢前靈活一點,探聽到由誰負責血檢,稍微聯絡一下感情,就能應付過去。醫(yī)院里不少護士都過了這一關,穩(wěn)穩(wěn)地拿到編制。

更令她欣慰的是,一共六個名額,闕金媚考得第七。還有同事編口號:大快人心事,老闕考第七,明年稱老二,本院招第一。不過闕金媚也不在乎,這是她最后一次考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心態(tài)拿捏得很穩(wěn)。她月底就要結婚,考上拿財政工資,考不上當老板娘吆喝小伙計。

反正即將離開,闕金媚破罐子破摔,現在把誰都不放在眼里,上班純粹是磨洋工,把活都留給同一班的護士,嘴上還說:“我就要脫離苦海了,你們繼續(xù),別跟我這種貨一般見識。”

想到要忍也忍不了幾天,自己又等著進入正式編制,陳鳳自然不會理會闕金媚。從闕金媚身上,陳鳳進一步理解到那句老話:狗改不了吃屎。前一陣闕金媚態(tài)度忽然變好,原來是小心翼翼等著嫁人,現在目的達到,本來面目更加顯露無疑。但想到這里,陳鳳又忍不住問自己:你又比她強幾分錢?前個月她也搭上了一個小領導,剛進副科,在鄉(xiāng)鎮(zhèn)掛著,一進城就能扶正。她不敢跟小領導說自己只是聘用護士,這種小領導最在乎身份。等編制搞到手,她就打算找機會從小邊那里搬出去。

想到小邊,她有些不舍。有時候,自己累得像條狗一樣走進小邊租住的小屋,一桌熱飯熱菜馬上讓她找回做人的感覺。她想這也怨不得我,到鋪子里買斤豬肉,一復秤斤兩不足還要跑去退,結婚是一錘子買賣,哪能不多做些選擇?小邊也不是頭次戀愛,進城做生意后就和一個鄉(xiāng)下妹子撇清了關系。小邊跟陳鳳解釋多次,是那妹子喜歡他,他一直找不到感覺,陳鳳不肯信。她想,嘴都長在各自臉上,嘴都是主人的幫兇。

陳鳳在醫(yī)院里到處打聽,一直探不準哪個醫(yī)生負責血檢,隱隱感覺事情不妙。那天正上著班,護士長通知她去護理科開會,她走進護理科,前六名都聚齊了。今年醫(yī)院改變了體檢方式,搞突襲,六個妹子被120的急救車拉到相鄰的廣林縣體檢。

體檢果然卡在血檢上,闕金媚作為第七名提上來補位。陳鳳覺得命運這東西毫無道理,小時候老人家講的故事,總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按說闕金媚這種女人要吃報應,可是人家雙喜臨門。這幾年,陳鳳認得的許多人,碰到的許多事,似乎總是該吃報應的人笑得最歡。

那天,陳鳳從廣林一回來,就打算躺到小邊懷里痛哭一場,小尚卻躥門過來喝酒。陳鳳不停地擺臉色,小尚這人有些麻木,好一陣才發(fā)覺自己今晚不受歡迎,趕緊告辭離開。陳鳳迫不及待地撲進小邊懷里。小邊身上總有鴿糞味,以前聞著煩躁,今天使勁吸了一鼻子,卻得來一種踏實。小邊問她怎么了,她有點語無倫次,好一會才把事情講清楚。

“不曉得怎么搞的,以前都只是在本院體檢,今年突然變了?!?/p>

“政策總是要變?!毙∵呉彩莿傊狸慀P的病情,想安慰幾句,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是沖我來的,她就是沖我來的!那個闕金媚,她肯定和領導睡過了,耳邊吹風提出這么個毒招。陰險小人!”

“你這么想就是為難你自己了,人家好歹……也不是冤枉你?!?/p>

“你有病啊,我是被陷害了!”陳鳳擺出要哭的模樣。

小邊意識到話又說重了,哄孩子似的摟緊陳鳳,并說:“你想,現在人都是這樣子,好人怎么不吃虧?要是你從來不上當,從來不被人陷害,你又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好人?”

陳鳳一腔哭聲本來壓在了嗓子眼,聽小邊說這話,她又硬生生收住。她嚇了一跳,忽然覺得小邊其實是個明白人,道理懂得多,事情也看得透,只是平時不愿意多說。

小邊忽然不說話了,陳鳳頭皮就有些發(fā)麻,將腦袋往他懷抱的更深處鉆。

小邊其實是被地方臺播出的一則新聞吸引去了。剛才喝酒時,小尚說買鴿子那女孩的父母都被警察抓了。小邊忍不住問,那女孩呢?小尚搖搖頭,不清楚,說今晚的地方臺新聞應該會播。小邊有些心神不定,老想那女孩又會怎樣。地方臺的新聞不緊不慢地播到這一條。

“……在將近一年半的時間里,該犯罪團伙一直在我市進行詐騙活動。女性成員以鴿子血偽裝處女,男性成員則在適當的時候出現,動用武力迫使當事人就犯。該犯罪團伙在我市共計作案八十余次,詐取財物折合人民幣近三十萬……公安局早已摸清該團伙的犯罪事實,對團伙所有成員進行布控,此次收網行動抓捕涉案人員十七人,主犯龐光明、麻銀花……”

“干了一年半,十來個妹子,怎么才作案八十余次?十七個人總共才詐騙三十來萬,怎么活?”陳鳳坐直身子,也在關注電視新聞。小邊解釋說:“是指用鴿子血裝成處女的次數,平時正常的出去做生意不算。”

“正常生意?你們男的都不是好東西?!标慀P在他頭上戳了一指頭,又說,“鴿子到你那里買的吧?你也是個幫兇,不老實我就揭發(fā)你。”

“別亂講!”

電視畫面上,出現了一個小女孩,雖然她臉上蒙著馬賽克,小邊還是不難辨認,那就是經常來他攤點買鴿子的女孩。買我鴿子原來是干這個的?小邊心里一凜,隨即又替那小女孩感到難過。小尚不點破她的身份之前,小邊以為她是個學生,家人不斷地買鴿子給她補身體,等著她考取好大學。那天小邊知道了小女孩家里的情況,他也認為她不會干這個?;⒍静皇匙樱改傅満Χ嗌倜米?,也會保護自己的女兒。

電視里解說,在這未成年女孩的褲兜里搜出了主要證物。

那天完事后,小猴子被金秀從君悅達生酒店帶回住的地方,就發(fā)現自己下面一直在流血。但她不敢跟人說,悄悄地用紙擦去。拖了半天,她走路都搖,摸一摸額頭并沒有發(fā)燒。

“都這樣,一開始碰這種事情,都有好一陣不舒服。”龐老大事多,有點照應不過來,對女孩只能敷衍一下,讓她躺在床上休息。

“我媽幾時回來?”

“快了快了,小穎,你媽知道你也能掙錢,病就好得更快!”

小猴子躺在床上玩手機,還是不斷地出血,還是偷偷地擦。她覺得這是件丑事,不好讓別人知道。腦袋越來越暈,她躺在床上越來越能睡,有時在夜里睡去,睜眼一看天還沒亮,以為自己沒睡多久,看看手機發(fā)現過去了一整天。

那晚房門忽然被踢開,幾個警察走進來,要小猴子穿上衣服一塊出去。小猴子想坐起來,渾身依然虛脫。有個女警察指著一張靠背椅問她:“這些衣服都是你的?”小猴子點點頭。警察從一件褲子的兜里找出用真空袋裝著的棉球,浸在里面的血液早已板結凝固。

“這是你的?”

小猴子點點頭。那晚從君悅達生回來,衣褲都堆在靠背椅上,自己沒力氣洗,別人也沒空幫她洗。

按照警察的說法,抓這小女孩,其實也是救了這小女孩。小女孩體孱弱,下體又有挫傷,一直在流血,沒被人發(fā)現,拖了幾天造成嚴重貧血。如果女孩不是被抓,再拖下去命都難保。在那種人渣堆里,死個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小猴子被送到醫(yī)院婦科治療,所有人都知道這女孩就是那晚電視上報道過的犯罪團伙成員。

陳鳳這天和闕金媚一個班。闕金媚順利通過體檢,成為醫(yī)院正式職工,在聘用護士面前也擺得出領導模樣了。奇怪的是,現在這幫姐妹對闕金媚的嘴臉很適應,仿佛她本來就是個領導。以前編順口溜的那妹子,現在成天闕姐長闕姐短,把自己搞成個小跟班。陳鳳現在曉得要縮著腦袋夾緊尾巴做人,體檢結束,自己的病情已經藏不住,別的人有意無意躲著她。雖然她們都知道,這病并不會通過常規(guī)途徑傳染。醫(yī)院沒有給她編制,但按照相關規(guī)定,在合同期內不能解除聘用關系?,F在,陳鳳才覺得聘用崗位也是難能可貴,在醫(yī)院干活累是累,收入在這小城不算低。她學了五年護士,不干這個,還能干什么?

陳鳳處理完一個意外流產的老女人,聽了一耳朵牢騷,終于抽身離開,正往護士站走。鈴聲又在響,按說下面這個病人應該由闕金媚去護理,但她坐著嗑瓜子??匆豢礋籼?,正是公安局送來的那個小女孩。

“你怎么不去?”陳鳳壓不住火,杵了闕金媚一句。雖然闕金媚裝得像個領導,好歹要說她一句。

“我怎么能護理那種賤貨?我過幾天就結婚了,打死也不沾她身上的霉氣。還是你去合適?!标I金媚把瓜子殼一吐,歪著嘴笑。

陳鳳不敢和闕金媚糾纏,扭頭又往醫(yī)房趕去,心想,那女孩要是還啰嗦,別怪我不客氣。換藥時,小猴子不停地問護士,阿姨,我什么時候出院?護士們要么敷衍一聲快了,要么懶得吭聲。

要是小女孩還問……陳鳳琢磨著,自己應該這么回答:你急什么急,出了院也是蹲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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