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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方 直
(內(nèi)蒙古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內(nèi)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藝?yán)韺Υ懂牐鹤兂?br/>——《〈管錐編〉藝?yán)硪x》之一*
林 方 直
(內(nèi)蒙古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內(nèi)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哲理對待范疇:變常。諸種藝?yán)碜兂DJ剑核率廊?、園宅易主、花新人故、像駐人移、仙駐世移、朝代更迭山河依舊、“蘇秦還是舊蘇秦”、作品還是舊作品、文學(xué)史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
變常;哲理對待范疇;藝?yán)碜兂DJ?/p>
《管錐編》開篇即“論易之三名”?!啊兑拙晛x鑿度》及鄭玄《易贊》與《易論》云:“易一名而含三義,易簡一也,變易二也,不易三也。”
“易簡”:《系辭上》:“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币字赴素?、六十四卦符號。易用符號編碼荷載信息,把握世界;復(fù)雜的事物,用簡捷的符號形式轉(zhuǎn)譯出來,此之謂簡易?!白円住保骸墩f文解字》:“易,蜥易。”蜥蜴善變色。《秘書》說:“日月為易,象陰陽也?!比赵麓┧?,晝夜交替,寒來暑往,有變有常?!断缔o下》:“易之……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六位)上下無常,剛?cè)嵯嘁?,不可為典?永恒不變的準(zhǔn)則),唯變所適?!薄白円住钡木唧w表現(xiàn):1.卦變:六十四卦間,此一卦由彼一卦爻位的調(diào)換而來?!吨芤妆玖x》載《卦變圖》,文字表述為:“凡一陰一陽之卦各六,皆自復(fù)、姤而來”,如由復(fù)到師、謙、豫、比、剝,便是那個初九陽爻逐個上升到頂?shù)慕Y(jié)果;由姤到同人、履、小畜、大有、夬(ɡuài),便是那個初六陰爻逐個上升到頂?shù)慕Y(jié)果?!胺捕幎栔愿魇形澹宰耘R、遯而來”;以此類推。 2.消息卦:一個卦體中,凡陽爻去而陰爻來,稱消;凡陰爻去而陽爻來,稱息。消息即卦中陰陽消長。如復(fù)卦,即坤卦初六陰爻去而陽爻來。3.一卦內(nèi)事物發(fā)展變化過程,如亁卦中龍在天地間的活動進(jìn)程。 “不易”:就是常,“典常?!?《系辭下》)有典常就是有穩(wěn)定的通行的準(zhǔn)則,是為“?!?。
錢先生將論旨?xì)w結(jié)為“以相反兩意融會于一字”,舍“易簡”而取“變易”與“不易”。為什么?就出于討論“變?!睂Υ懂牐手塾凇耙住钡淖円缀筒灰?。錢先生進(jìn)而講“變?!标P(guān)系: 變不失常,一而能殊,用動體靜,固古人言天運之老生常談。《管子·七法》以“則”與“化”并舉,又《內(nèi)業(yè)》稱“與時變而不化,從物而不移”,……《中庸》不云乎:“不息則久。……如此者不見而常,不動而變,無為而成?!薄K軾《前赤壁賦》:“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詞人妙語可移以解經(jīng)儒之詁“易”而“不易”已。
《管錐編》列子卷論二,題“隋生隨死”。所論述的就是人的肌體隨時發(fā)生的新陳代謝,即講變與常的原理——
“運轉(zhuǎn)亡(無)已,天地密移,疇(誰)覺之哉?……損益成虧,隨世(生)隨死,往來相接,間不可省,疇覺之哉?凡一氣不頓進(jìn),一形不頓虧?!嗳缛俗允乐晾希采菓B(tài),亡日不異,皮膚爪發(fā),隨世隨落,非嬰孩時有停而不易也?!?《天瑞》篇)
按《莊子·養(yǎng)生主》:“指窮于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惫笞ⅲ骸叭酥?,一息一得耳,向息非今息,故納養(yǎng)而命續(xù)”;與《列子》此節(jié)意義較近?!诟駹栒摿恐疂u積,以致質(zhì)之突變,舉母腹中兒自懷胎漸至免身為例,與列子之舉嬰孩至老為例,其揆一也。劉晝《新論·惜時》篇:“夫停燈于缸,先焰非后焰,而明者不能見;藏山于澤,今形非昨形,而智者不能知。何者?火則時時滅,山也時時移?!薄纭墩卣摗の锊贿w論》云:“人則謂少壯同體,百齡一質(zhì),徒知年往,不覺形隨。是以梵志出家,白首而歸,鄰人見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猶昔人,非昔人也?!徣私糟等弧!敝痢逗朊骷肪砦辶_含《更生論》:“今談?wù)咄街蛭曳墙?,而不知今我故昔我耳?!薄塾骸稉羧兰肪硪欢都牟苤堇顚徰札垐D》之二:“向日所云我,如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是后來誰?”皆“薪盡火傳”、“無日不異”、“猶昔非昔”之佳詮也。
直按,中國典籍講變常哲理之例比比皆是:《老子》始言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弊兌粊y,有條不紊,變化遵循不易之則,便是常?!吨芤住w妹象辭》:“‘利幽人之貞’,未變常也?!薄豆茏印ば蝿荨菲骸疤觳蛔兤涑?,地不易其則,春秋冬夏,不更其節(jié),古今一也。”《莊子·田子方》:“老聃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水,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荀子·解蔽》:“夫道者,體常而盡變?!绷簡⑿邸逗嗎尅罚骸暗朗且猿@頌轶w,而極盡變革來適應(yīng)時宜和地宜?!?按指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結(jié)合)董仲舒《春秋繁露·天容》:“天之道,有序而時,有度而節(jié),變而有常。”程頤《周易程氏傳》:“恒非一定之謂也,一定則不能恒矣。惟隨時變易,乃常道也?!背填U《語錄》十五:“天地之化,雖闊然無窮,然而陰陽之度,日月寒暑晝夜之美,莫不有常,此道之所以為中庸?!鄙蚶ā秹粝P談》七:“大凡物理,有常有變。運氣所主者,常也;異夫所主者,皆變也。常則如本氣,變則無所不至,而各有所?!?/p>
王夫之最重視變常范疇:《周易外傳·系辭上》:“君子貞(守)其常以聽變,變以貞常?!薄吨芤淄鈧鳌は缔o下》:“參(考)其變而知其常。”“執(zhí)常以應(yīng)變?!薄叭〕R酝谱??!蓖稀墩f卦》:“時有常變,數(shù)有吉兇。因常而常,因變而變?!适ト擞诔V巫?,于變有常?!薄端紗栦浲饩帯吩疲骸疤斓刂虏灰?,而天地之化日新。今日之風(fēng)雷非昨日之風(fēng)雷,是以知今日之日月非昨日之日月也。風(fēng)同氣,雷同聲,月同魄,日同明,一也。抑以知今日之官骸,非昨日之官骸。視聽同喻,觸覺同知耳。皆以其德之不易者類聚而化相符也?!庇郑骸皬堊釉唬骸赵轮?,萬古不變?!握哐云湟?guī)模儀象也,非謂質(zhì)也。質(zhì)日代而形如一,無恒器而有恒道也。江河之水今猶古也,而非今水之即古水;燈燭之光,昨猶今也,而非昨火之即今火。水火近而易知,日月遠(yuǎn)而不察耳。爪發(fā)之日生而舊者消也,人所知也。肌肉之日生而舊者消也,人所未知也。人見形之不變而不知其質(zhì)之已遷,則疑今茲之日月為邃古之日月,今茲之肌肉為初生之肌肉,惡足以語日新之化哉?”王夫之《張子正蒙注·俟解》:“變者,歲也,不變者,一也;變者,用也,不變者,體也?!庇郑骸皡⑵渥兌涑??!?/p>
變常關(guān)系乃宇宙間普遍規(guī)律。一個生命過程,無時不變,不變則死,莫保其常。一個生命之死,謂變,其子孫之延續(xù),復(fù)保其常。植物、動物、人類,如不隨環(huán)境之變而作適應(yīng)性變異,則滅,莫保其常。一個政治集團(tuán)的政治,也須遵循“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法則;久者常也。運動之物質(zhì),同時是它,又不是它。長江大河如此,動植物因其細(xì)胞新陳代謝,亦復(fù)如此。無機物也在衰變,考古據(jù)此作年代測定。物質(zhì)在變,但物質(zhì)不滅,此為常。少富老貧與少貧老富,有別有變;然以一生為計算單位,則無別,常也。今生汝貴我賤,有別有變;然上下各延百年,則你我貴賤之概率齊等耳,此之謂“天鈞”。吾“隱機而坐”(《莊子·齊物論》),未發(fā)生位置之變,常也; 然地球在運轉(zhuǎn),“坐地日行八萬里,循天遙看一千河,此天體位置之變也,非‘?!??!?/p>
《莊子·齊物論》講狙公賦芧故事,朝三暮四,朝四暮三,表面看有別有變,然以全天為計算單位,均為七枚,無差無變,則為常。一日尚且如此,而況一月、一年、一生乎?故莊子云:“圣人休乎天鈞”。諸多個例為“變”,天鈞就是大概率,大平均,是為“?!薄V死?,則心安理得平衡矣,可做圣人矣!
《莊子·至樂》篇講:莊子妻死,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斥他悖謬。莊子曰:“不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彼f人從氣來,經(jīng)過生老病死,又復(fù)歸于氣;由常到變再到常,認(rèn)識此理,就不必悲傷。
中國文史哲町畦雖異而理則通,故哲理之變常深切影響著藝?yán)怼;蛟谠娢睦碚撝?,或寓于詩文作品中。以下嘗試按一些模式分述之。
(一)水月世人變常模式
《管錐編》第三冊一三七則,題:嘆逝賦——
陸機《嘆逝賦》:“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閱人而為世,人冉冉而行暮。人何世而勿新,世何人而能故!”直按:《論語·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就是化用孔子的“嘆逝”。所謂川,就是由經(jīng)歷永久不舍晝夜的滔滔流水而形成的,川是“常”,后水逐前水是“變”;所謂世代,就是由經(jīng)歷永久冉冉而行輩輩接代的人而形成的,世代是“?!?,一代更一代的人在“變”。人并不因為世代久遠(yuǎn)而不新,因為人總是一代新人換舊人;世代并不因為人的變老而變舊,因為人總是一代舊人被新人取代。
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甭勔欢嗾f:“有限與無限,有情與無情——詩人與永恒猝然相遇,一見如故,于是談開了。”[1](P20)這談的就是人與月的關(guān)系,或曰天人關(guān)系,或曰變與常的關(guān)系。作者在探索宇宙奧秘和人生哲理。他叩問江月和人類的時間源頭,二者何年是相顧相識的始初?“在神奇的永恒面前,作者只有錯愕”,浮漾著凄迷的遐思。江月年年相似,長江但見流水,永遠(yuǎn)不變,是謂常;最初見月的是一代人,江月對待的總是一代又一代的后來人,一代人是短暫的,月和江是永恒的,相比之下,難免曹植有“天地總無極,人命若朝露”、阮籍抱“人生若晨露,天道邈悠悠”的遷逝之悲。但這首詩沒有頹廢絕望,因為無窮已的代代人承續(xù)起來,個體生命與種群生命相銜,體現(xiàn)永生!這既是變,也是常,也能相對永恒,與永恒的江月相對待相廝守,從中得到欣慰。
蘇軾《赤壁賦》:“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水的變常理,如上文《嘆逝賦》。月,就其一月間有盈虛,此為變;就其千萬年未曾消長,此為常。人應(yīng)見其常而安,不宜見其變而嘆。莫為“哀吾生之須臾”,從種群綿延不絕上著想,“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二)園宅易主模式
錢先生又引《漢書·蓋寬饒傳》:“仰視屋而嘆曰:‘美!然富貴無常,忽則易人,此如傳舍,所閱多矣!’”相對而言,華屋大廈等建筑,要算經(jīng)久不毀的,此為“?!保欢渌鶎僦魅?,卻是富貴無常,房產(chǎn)不免數(shù)易其主,頻換東家,此為“變”。變與?;閷Υ?,互相依存。這樣的實情及其在作品上的反映往往不期而遇。
韓愈《圬者王成福傳》仿《漢書·蓋寬饒傳》:記王成福從軍十三年,后做泥瓦建筑師傅三十年。以其多年實踐經(jīng)驗悟出一番道理:“嘻!吾操鏝以入貴富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過之,則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往過之,則為墟矣。問之其鄰,或曰:‘噫,刑戮也?!蛟唬骸砑人蓝渥訉O不能有也。’或曰:‘死而歸之官也?!嵋允怯^之,……將貴富難守,薄功而厚餉之者邪?抑豐悴有時,一去一來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憫焉!”[2](P30)王成福的領(lǐng)悟與蓋寬饒的仰嘆雖有繁簡之別,其思理機杼卻是相同的。
劉禹錫《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彼沃x枋得說:“世移時殊,人更物換,高門甲第,百無一存。唯朱雀橋烏衣巷之花草夕陽如舊。不言王謝第宅之變,乃云舊時燕飛入尋常百姓之家,此風(fēng)人之遺巧也?!?《唐詩品匯》卷五一)“舊時王謝堂”已不存,舊時王謝人也已星散,均為“變”的因素,“百姓家”是新?lián)Q舊,也是“變”的因素。唯獨燕是“常”的因素。這燕有說道,《淮南子·說林訓(xùn)》:“大廈成而燕雀相賀?!眲⒂礤a《哭王仆射》詩:“歌堂忽暮哭,賀燕盡驚飛?!碧K軾《用前韻再和孫志舉》:“鄧通豈不富,郭解安得貧。驚飛賀廈燕,走散入幕賓?!贝朔N“賀廈燕”當(dāng)年曾賀王謝第宅,今日在廢墟上建起百姓家室,燕子又來賀,卻是舊址換新主了!
《紅樓夢》第28回記寶玉的浩嘆:
不想寶玉在山坡上聽見,先不過點頭感嘆,次后聽到“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句,不覺慟倒山坡之上,懷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試想林黛玉的花顏月貌,將來亦到無可尋覓之時,寧不心碎腸斷!既黛玉終歸無可尋覓之時,推之于他人,如寶釵,香菱,襲人等,亦可到無可尋覓之時矣。寶釵等終歸無可尋覓之時,則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則斯處,斯園,斯花,斯柳,又不知當(dāng)屬誰姓矣!
寶玉所發(fā)生命不虞、園林易主的悲嘆,也正出于園林尚長久、園主多變數(shù)的嚴(yán)酷現(xiàn)實和鐵律。
(三)花新人故模式
《管錐編》第四冊二三四題:花新人故
沈炯《幽庭賦》:“長謠曰:‘故年花落今復(fù)新,新年一故成故人?!卑礄C調(diào)流轉(zhuǎn),實開唐劉希夷《代悲白頭翁》:“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亦見賈曾《有所思》),宋舒亶《一落索》:“只應(yīng)花好似年年,花不似人憔悴”,《元詩選》二集黃清老《樵水集·行路難》:“去年紅花今日開,昨日紅顏今日老”,明唐寅《六如居士全集》卷一《花下酌酒歌》:“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人比今年老”等。窠臼易成,幾同印版;如岑參《西蜀旅舍春嘆》:“春與人相乖,柳青頭轉(zhuǎn)白”,孟郊《雜怨》:“樹有百度花,人無一定顏,花送人老盡,人悲花自開”等,風(fēng)格雖較凝重,而旨?xì)w不異。
錢氏以上所列八家“花新人故”之詩詞,均以花與人作比,花年年歲歲常開常在,而與之對應(yīng)的人,或成故人,或憔悴,或紅顏老,或人已不見,如崔護(hù)《題城南》:“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東風(fēng)。”人都在變,而花卻“?!痹冢嘈沃?,人何以堪,于是就觸動了惆悵感傷。
(四)像駐人移模式
《管錐編》第四冊二五九題 “不去恒飛”:庾信《謝趙王賚白羅袍绔啟》:“懸機巧緤,變躡﹝攝?﹞奇文,鳳不去而恒飛,花雖寒而不落?!卑茨攮[注:“謂羅上織成花、鳳文?!薄度逦摹肪矶肃嵄嬷尽缎莼ど矫铒@寺碑銘》:“檐虬欲起,表鳳凝翔”;下“凝”字最鍊,即“不去而恒飛”也。天然事物與時俱逝,而人工畫成繡出、塑就之事態(tài)物象經(jīng)久恒保,所謂“恒”耳。庾信詩文再三言之,他如卷一二《至仁山銘》:“真花暫落,畫樹長春”。
錢先生所舉例中,還有一些是人的容貌逐年變老,而其寫真肖像卻恒常不老,久久定格在那里:白居易《題寫真圖》:“我昔三十六,寫貌在丹青,我今四十六,衰顇臥江城,一照舊圖畫,無復(fù)昔儀形;形影默相顧,如弟對老兄”;梅堯臣《當(dāng)世家觀畫》:“形隨畫去能長好,歲歲年年應(yīng)不老”;李覯《盱江全集》卷三六《謝傳神平上人》:“丹青不解隨人老,相似都來得幾年”;陸游《劍南詩稿》卷二六《癸丑五月二日》:“朱顏不老畫中人,綠酒追歡夢里身”;鄧漢儀《詩觀》初集卷二顧九錫《白頭吟》:“年與妾相似,貌與妾同好,妬此畫中人,朱顏得常?!?;洪亮吉《卷施閣詩》卷七《張憶娘簪花圖》:“花紅無百日,顏紅無百年,只有茲圖中,花與人俱姸”;馬樸臣《報循堂詩鈔》卷二《蠹書中檢得舊時小照,慨然書尾》:“形神寧道子非我,須貌今成弟與兄”,以《南華經(jīng)》對香山詩;章華《倚山閣詩》卷下《畫美人》:“凝眸無語亦盈盈,繪影工時欲繪聲;千古紅顏遲暮感,畫中白發(fā)幾曾生!”古希臘詩人描寫盾上雕繪武士御車疾馳爭錦標(biāo)之狀,栩栩如生,嘆曰:“驅(qū)而無息,競而無終,勝負(fù)永無定”;如庾信所謂“不去恒飛”也。
我的同窗詩人許名揚,有一首詩《不朽》——
幾十年前/我乍參觀紀(jì)念館 /烈士們慈祥的遺照 /像父母叔嬸一般 /令人懷念。
十幾年后 /我再瞻仰紀(jì)念館 /烈士們英俊的遺像 /像兄弟姐妹一般 /使人愛憐。
時值今日/ 我又拜謁紀(jì)念館 /烈士們稚氣的遺容 /像侄女甥男一般 /教人嘆惋。[3](P17)
詩中,烈士遺像定格在中年,保持其“恒?!?,詩人以青少年、中年、老年三種年輩與之對應(yīng),詩人在“遷變”;但詩的表述方式卻顛倒過來,以變?yōu)槌?,以常為變?/p>
(五)仙駐世移模式
劉義慶《幽明錄》載:漢永平年間,劉晨阮肇入天臺山采藥,迷路逾十三日,終遇二仙女,容顏妙絕,竟呼二人姓名,怪其來何遲,迎接至其仙境。于是殷勤招待,行酒作樂。留居半載,二人求歸。至家,時入晉代,子孫已傳第七代矣。
南朝梁任昉《述異記》:“信安郡石室山,晉時王質(zhì)伐木至,見童子數(shù)人棋而歌,質(zhì)因聽之。童子以一物與質(zhì),如棗核,質(zhì)含之而不覺饑。俄頃,童子謂曰:‘何不去?’質(zhì)起視,斧柯盡爛。既歸,無復(fù)時人?!彼^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陶淵明《桃花源記并詩》,源中人“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fù)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薄捌孥欕[五百,一朝敞神界”。世上歷經(jīng)秦漢魏晉五百多年的社會大變動,可這“神界”卻依然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俎豆猶古法,衣裳無新制”的上古生活。
(六)朝代更迭山河依舊模式
王勃《滕王閣詩》: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滕王閣,李世民之弟李元嬰封滕王,任洪州都督時興建,為江南三大名樓之一。滕王是個驕縱逸游、恣欲聲色、胡作非為的花花太歲,“朝云暮雨”(詩中隱嵌),許多官員之妻都不能免,驚動唐高宗,予以譴責(zé),歷數(shù)其劣跡罪狀,直至“數(shù)犯憲章,滁州安置”,被高宗趕出洪都,剝奪其閣。不可一世的滕王,以其繁華消歇、閣有人非而告終,難逃縱欲終有盡而高閣長存的規(guī)律。
崔顥《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fù)返,白云千載空悠悠?!币话銘压旁娋鶑淖兂>脮菏⑺ヅd廢的對待關(guān)系上落筆,感嘆人事短暫,宇宙自然永恒。此詩亦不例外。從建樓的公元223年到作詩時,已有500年,黃鶴樓尚在(唐代重修的),但是黃鶴和駕鶴的仙人卻遷變遠(yuǎn)去了,一去不復(fù)返!余下的是黃鶴樓,它相對長久,還有千載悠悠的白云。黃鶴樓已成符號載體,荷載黃鶴與仙人的信息,其美好傳說體現(xiàn)著:對濁世、塵網(wǎng)、利害、貪欲等的超越。他們體現(xiàn)的擺脫羈絆、精神解放、行動自由、生活適意等都逝去了,怎不令人空虛失落,迷茫悵惘!
李白《登金陵鳳凰臺》是一首抒發(fā)人事遷變、宇宙守常的吊古詩。首聯(lián):“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蹦铣瘎⑺卧文觊g,“有鳳來儀”,帶來太平興盛的祥瑞,于是以鳳凰名山并筑臺,使祥瑞凝固永存起來。但是人事興衰勝敗運轉(zhuǎn)不息的規(guī)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鳳凰還是去了,鳳凰臺徒有虛名了,可是長江之水卻永遠(yuǎn)流著?!皡菍m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國時孫吳在此建都,多么繁華興盛,可是孫吳亡于晉,吳宮破敗,野花荒草埋沒了路徑。南遷的東晉在此又在此建都,當(dāng)時會集了一代風(fēng)流人物,可后來呢?都進(jìn)了墳?zāi)?!這又是一番人事的遷變。詩中浩嘆“鳳去”,是有感于南朝興亡和對天寶危機的傷時憂國。鳳是世興則來,世衰則去,此為“變”;江水、三山不以朝代興亡盛衰為轉(zhuǎn)移,永遠(yuǎn)自流、自在,此為“?!?。
顧況《題瑯玡上方》:“東晉王家在此溪,南朝樹色隔窗低。碑沉字滅昔人遠(yuǎn),谷鳥猶向寒花啼。”從東晉到南朝宋、齊、梁、陳,王朝更迭如走馬燈,政壇上的人物一撥接一撥,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不管先來后到,個個“終須一個土饅頭”,“晉代衣冠成古丘”。即或樹碑立傳以求不磨不滅,也不免“碑沉字滅,昔人遠(yuǎn)”去矣。這些王朝及其人物,均在興衰變幻中逝去了,而山谷中的禽鳥不顧城頭旗變照常啼鳴,林藪間的百花不管寒來暑往仍舊開放?!白兂!钡臍v史軌跡、辯證邏輯、思維慣性、藝術(shù)體現(xiàn),竟是如此顯著。
(七)“蘇秦還是舊蘇秦”模式
用函數(shù)模型試模擬作品中的變常關(guān)系。
《戰(zhàn)國策·秦策一》“蘇秦始將連橫”一篇,通過蘇秦兩次回家的不同待遇,深刻揭露金錢勢力對人的傾側(cè)力量?!疤K秦還是舊蘇秦”,不管他在何種處境,他都是妻之夫、嫂之叔、父母之子,這是個“常量”R。他第一次回家時是個敗歸的游子,“歸至家,妻不下祍,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蘇秦喟嘆曰:‘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是皆(蘇)秦之罪也!’”第二次回家時成了“位尊而多金”的卿相,這是個自變量X。由這個自變量才引出因變量Y,即親人對他的不同態(tài)度,即親和度的不同:“將說楚王,路過洛陽,父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設(shè)飲,郊迎三十里。妻側(cè)目而視,傾耳而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謝。蘇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蘇秦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貴,盍可忽乎哉!’”在這里,X與Y是個正比例關(guān)系,因此可以構(gòu)成正比例函數(shù)關(guān)系:Y=RX
周容《芋老人傳》:有個書生從郡城就童子試歸,避雨芋老人檐下,又冷又餓,老人讓進(jìn)屋,叫老伴煮芋給他吃。吃了一盤又一盤。書生說:“他日不忘老人芋?!焙笫嗄?,書生考中甲第為相國,憶起芋之香甘,使人訪其夫婦。至京,嫗煮芋進(jìn),相國輟箸曰:“何向者之香而甘也?”老人前曰:“猶是芋也,而向之香且甘者,非調(diào)和之有異,時、位之移人也。相公昔日自郡城走數(shù)十里,困于雨,不擇食矣;今日堂有煉珍,朝有尚食,張筵列鼎,尚何芋是甘乎?”煮芋的香甘度,就其本體的絕對值而言,應(yīng)該是個常數(shù)R。但它的香甘度又是經(jīng)人口嘗出來的,因而其香甘度則因人而異,或同一人因時而異,這是個因變量Y。自變量x是指一個人從貧餓到富飫的變化,Y與X是個反比例函數(shù)關(guān)系:Y=R÷X
曲藝節(jié)目《珍珠翡翠白玉湯》,朱元璋的故事,也同此理。
(八)“作品還是舊作品”模式
同一人對同一作品在不同時期會有不同見解。藝術(shù)欣賞活動中也有個函數(shù)關(guān)系:作品為常量,讀者身世經(jīng)歷見識為自變量,鑒賞效果不同為因變量。
黃山谷在《書淵明詩后寄王吉老》里就講到不同時期讀陶淵明的詩有不同的感受。他說:“血氣方剛時,讀此詩如嚼枯木,及綿歷世事,知決定無所用知,每觀此篇,如渴飲泉,如欲寐得啜茗,如饑啖湯餅,今人亦有能同位者乎?但恐嚼不破耳?!标惱^儒《讀少陵集》說:“少年莫漫輕吟味,五十方能讀杜詩。”同樣說明一個人在天真爛漫的青年時期和飽經(jīng)世事的老年時期,對杜甫的詩會有不同的體味。[5](P484)劉基《誠意伯文集》卷五《項伯高詩序》:“予少時讀杜少陵詩,頗怪其多憂愁怨抑之氣,……比五六年來,兵戈迭起,民物凋耗,傷心滿目,每一形言,則不覺其凄涼愴惋,雖欲止之而不可,然后知少陵之發(fā)于……”魯迅在《為了忘卻的紀(jì)念》中說:“青年時期讀向子期《思舊賦》,很怪他為什么只有寥寥的幾行,剛開頭卻又煞了尾。然而,現(xiàn)在我懂得了?!苯鹗@總評《水滸》35回云:“若寫宋江則不然,驟讀之而全好,再讀之而好劣相半,又再讀之而好不勝劣,又卒讀之而全劣無好矣。”[4](P99)
漢代桓譚的《新論·琴道》專講音樂欣賞的道理,認(rèn)為音樂之感動人,主要不在音樂本身,而在感受音樂的主體。琴師雍門周見孟嘗君田文。問道:“先生奏琴能令我悲傷嗎?”雍門周說:只有經(jīng)歷過先貴后賤、前富今貧,受盡讒譖,遭遇悲慘,窮途末路,身世凄涼,滿懷悲情的人,聽我鼓琴“未有不凄惻而涕泣者也”!足下位高權(quán)重,志得意滿,“雖有善鼓琴,未能動足下也”。不過我看你也有隱患,你只憑區(qū)區(qū)薛地,秦楚大國收拾你,就像操利斧砍蘑菇。你死后,宗廟沒人祭,墳?zāi)股G棘,狐貍穴其中。牧童嬉戲墳上,歡唱著:“孟嘗君原來那么尊貴,現(xiàn)在落到這個下場?。 庇谑敲蠂L君喟然太息,涕淚承睫而未下。雍門周引琴而鼓之,孟嘗君遂歔欷而就之曰:“先生鼓琴,令文立若亡國之人也!”
同時代人的接受同中有異,異中有同。讀者千差萬別,所受教育水平、所處地位境況、生活體驗與經(jīng)歷、知識水平、審美趣味、年齡、性格、性別、氣質(zhì)和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等等不同。
“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周易·系辭》)“詩無達(dá)詁”,“文無定評”。金圣嘆說:“《西廂記》斷斷不是淫書,斷斷是妙文。今后若有人說是妙文,有人說是淫書,圣嘆都不與做理會。文者見之謂之文,淫者見之謂之淫?!?《讀第六才子書西廂記法之二》)清代學(xué)者譚獻(xiàn)說:“作者用一致之思,讀者各以其情而自得?!薄白髡咧眯奈幢厝?,讀者之用心何必不然?”(《復(fù)堂詞話》)清代學(xué)者李扶九說:“同一境也,淺者見淺,深者見深。淺者見淺,雖深而猶淺;深者見深,雖淺而猶深。非境之忽淺忽深也,有淺有深者其境,而能淺能深者其心。心以為淺,無往非淺;心以為深,無往非深。”[6](P231)《藝概·文概》:“尚禮法者好《左傳》,尚天機者好《莊子》,尚性情者好《離騷》,尚智計者好《國策》,尚義氣者好《史記》。好各因人,書之本量初不以此加損焉。”魯迅說:《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jīng)學(xué)家看見《易》,道學(xué)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九)文學(xué)史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模式
人類社會發(fā)展史所體現(xiàn)的變常規(guī)律:“一切發(fā)展,不管其內(nèi)容如何,都可以看做一系列不同的發(fā)展階段,它們以一個否定另一個的方式彼此聯(lián)系著。比方說,……從君主專制過渡到君主立憲,就是否定自己從前的政治存在?!?馬克思《道德化的批評與批評化的道德》)“發(fā)展似乎是重復(fù)以往的階段,但那是另一種重復(fù),是在更高基礎(chǔ)上的重復(fù)(‘否定的否定’),發(fā)展不是按直線式而是按所謂螺旋式進(jìn)行的”。(列寧《卡爾·馬克思》)歷史不能割斷,其發(fā)展,既有變革,也有繼承。發(fā)展是變,繼承是常。
這種變常規(guī)律也體現(xiàn)在文學(xué)發(fā)展史上,這就是傳統(tǒng)和變異、繼承和創(chuàng)新的問題。錢先生在《舊文四篇·中國詩與中國畫》中說:
一時期的風(fēng)氣經(jīng)過長時期而能保存,沒有根本的變動,那就是傳統(tǒng)。傳統(tǒng)有惰性,不肯變,而事物的演化又使它不得不以變應(yīng)變,于是產(chǎn)生了一個相反相成的現(xiàn)象。傳統(tǒng)不肯變,因此惰性形成習(xí)慣,習(xí)慣升為規(guī)律,把常然作為當(dāng)然和必然。傳統(tǒng)不得不變,因此規(guī)律、習(xí)慣不斷地相機破例,實際上作出種種妥協(xié),來遷就事物的演變。
錢先生在《宋詩選注·序》里說:
我們不妨借三個人的話來表明這種差別?!胺垂旁粡?fù),不滯曰變。若惟復(fù)不變,則陷于相似之格,……”——這是唐人的話(皎然《詩式》),認(rèn)為“通變”比“復(fù)古”來得重要而且比較穩(wěn)當(dāng)?!安磺笈c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與古人異而不能不異”——這是宋人的話(姜夔),已經(jīng)讓古人作了主去,然而還努力要“合”中求“異”?!耙?guī)矩者方圓之自也,即欲舍之,烏乎舍?……”——這是鄙薄宋詩的明人的話(李夢陽),只知道拘守成規(guī)、跟古人相同,而不注重立異標(biāo)新了。
中國文學(xué)發(fā)展史經(jīng)常交替出現(xiàn)的新變與復(fù)古運動或思潮,就是變常的辯證運動。皎然說“若惟復(fù)不變,則陷入相似之格”,同理,若惟變不復(fù),也不是正道。清吳喬《圍爐詩話》就特別強調(diào)復(fù)變的辯證關(guān)系:“詩道不出于復(fù)變,‘變’謂變古,‘復(fù)’謂復(fù)古。變乃能復(fù),復(fù)乃能變,非二道也。漢魏詩甚高,變《三百篇》之四言為五言,而能復(fù)其淳正。盛唐詩亦甚高,變漢魏之古體為唐體,而能復(fù)其高雅;變六朝之綺麗為混成,而能復(fù)其挺秀,藝至此尚矣。晉宋至陳隋,大歷至唐末,變多于復(fù),不免于流;而猶不違于復(fù),故多名篇。此后難言之矣。宋人唯變不復(fù),唐人之詩意盡亡;明人唯復(fù)不變,遂為叔敖之優(yōu)孟?!蹦纤卧娙私绲囊欢卧挘骸白髡咔笈c古人合,不若求與古人異。求與古人異,不若不求與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與古人異而不能不異?!?《白石道人詩集自敘二》)這既是個人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總結(jié),也具有普遍意義。
[1]唐詩雜論·宮體詩的自贖[A].聞一多全集(3)[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2.
[2]馬永昶校.韓昌黎文集校注(第一卷)[M].北京:古典文學(xué)出版社,1957.
[3]許名揚文集·禮品[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9.
[4]周昌樂.無心的機器[M].長沙:湖南科學(xué)技術(shù)出版社,2000.
[5]龍協(xié)濤.藝苑趣談錄[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84.
[6]李扶九.古文筆法百篇(卷九)[M].長沙:岳麓書社,1984.
〔責(zé)任編輯 張 偉〕
Artistic Theory on Category:Changing the Unvarying Way
LIN Fang-zh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and Journalism, Inner Mongolia University; Hohhot 010021)
There are many modes to change the unvarying ways: changing the owners of the residence, the new flowers and the former friends, the dynasties alternate but the land remains, “Su Qin is the former Su Qin”, the works are the old works, th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of the literary history.
Changing the unvarying way; Philosophy on category; The mode of changing the unvarying ways of the artistic theory
2014-10-11
林方直(1936-),男,遼寧沈陽人,內(nèi)蒙古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教授,著有《紅樓夢符號解讀》等。
I206.2
A
1004-1869(2014)06-003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