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anor Rosch 著, 田 禹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文章選自CognitionandPragmatics(《認知與語用學》)中的第三章Categorization--“范疇化理論”[1],標題系譯者自擬,文章格式在原文基礎上稍有調整。
譯文原作者Eleanor Rosch是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心理學教授,她的范疇化研究和原型理論對心理學和語言學產生了深遠影響。Rosch研究興趣廣泛,包括認知、概念、誘因、思維、記憶以及跨文化心理學、東方心理學及宗教心理學等。主要研究方向包括語義范疇化、概念和語言學的心理表征等。她著述頗豐,出版物包括多部專著及合著,論文有數(shù)十篇。對當代語言學研究產生重大影響的代表作有TheEmbodiedMind(1971),CognitionandCategorization(1978)和CognitiveScienceandHuman(1991)等。
范疇化是對有區(qū)別的事物及事件進行同等處理的過程,它既是一種固有語用功能,也是人類身體、言語或心智的一種行為。它是生物最基本的功能之一。人類生活在范疇世界里;從家居用品、情感、性別、民主,到事物和事件,它們雖獨特,但都被認定是某類成員。范疇化研究涉及3個主要問題:為什么人們有他們定義的那些范疇?范疇是如何獲取、存儲和使用的?人們頭腦中的范疇與世上事物、文化形式以及事件偶然性有什么聯(lián)系?
范疇化的不同觀點反映出以抽象、邏輯和語義為基礎的研究方法與更注重語用的爭論。范疇化研究分為傳統(tǒng)觀點、挑戰(zhàn)傳統(tǒng)觀點、梯度結構批判和范疇理論等四個階段。而第五個階段可能已經出現(xiàn):范疇與概念被認為具有事件基礎,而非表征基礎。這些階段都包含某種隱性或顯性哲學立場、實驗研究特點分類以及兒童范疇發(fā)展、語言與范疇關系的啟示。
傳統(tǒng)范疇化研究主要見于20世紀40~60年代。在此階段,范疇的定義有邏輯基礎且被簡單認為具有其定義包含的屬性。
在心理學領域中,范疇化涉及自古以來有關“共性”的問題,即獨特、特殊事物或事件可被同等對待并成為某一類別成員之事實。自柏拉圖以來,大多數(shù)哲學家都認為:人類感官對于具體事物的實時經驗是不可靠的;因此,只有穩(wěn)定、抽象、有邏輯性和普遍的范疇才能成為客觀世界知識和詞語含義的指稱對象。為達到這些目標,范疇必須準確而非含糊(如有明確的定義邊界),其成員必須有共同屬性,即范疇成員須具備必要和充分條件。在此基礎上,范疇所有成員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它們都具備必要的共性特征或反之。范疇由此被看成邏輯集合。
19世紀50年代,哲學家的范疇觀點以研究如何學習概念的形式影響了心理學研究。在Jerome Bruner及同事Bruner,Goodnow & Austin帶領下,受試者被要求學習范疇,即“紅色”和“正方形”等被顯性特征定義的邏輯集合,包括邏輯規(guī)則,比如“和”等。[2]理論研究興趣集中在受試者如何學習哪些屬性有關聯(lián),以及哪些規(guī)則形成這些屬性。發(fā)展心理學家Piaget和Vygotsky的理論被用于概念學習范式中研究兒童含有不良結構、往往有明確主題的概念如何發(fā)展成為成人邏輯模式。對語言研究者而言,語言與概念的關系似乎不是問題;詞語只是簡單指明概念的定義性特征,而要制定出合適的形式模型展示這種關系以解釋同義詞和矛盾等特點,則是語義學家的工作。人工刺激通常用于所有研究,并應用于當時盛行且已成形有關范疇本質信條的微觀世界中(Bourne, Dominowski & Loftus 1979)。該觀點未被挑戰(zhàn),也不值得詫異。
20世紀70年代,對傳統(tǒng)觀點的挑戰(zhàn)及新觀點出現(xiàn)。范疇被認為具有梯度而非定義結構,它源自于對世界的非隨機反映/感知者的偶然性。
1.梯度結構及原型
心理學對學習的研究最初由巴布洛夫采用有條件限制的實驗進行。在此類研究中,用共性刺激來自然模擬哲學中的共性問題——有機體在某種條件下對單一刺激產生反應,且對于其他類似刺激產生共性反應。共性的漸變因素被認為與概念形成無關,因為它們可能違反了所有傳統(tǒng)觀點的實驗要求。
這種異常首先在心理學顏色范疇研究中被重視。紅頭發(fā)與紅消防車是否都是紅色的典型例子?兩位人類學家Berlin和Kay曾指出,所有人類語言都有一些基本顏色術語,由于語言和語言使用者不同,雖然顏色范疇邊界變化很大,但關于哪些顏色是顏色范疇中的最好例子,卻有很多一致意見。[3]Rosch(1973)發(fā)現(xiàn)新幾內亞的丹尼人語言中沒有色調詞,然而他們對典型顏色的記憶能力要比非典型顏色好很多,在普遍最好例子和邊緣顏色(非自然形成的)構成的范疇中,他們學習前者名稱也更容易。Rosch提出了一種由認知、想象,或概念性顯著刺激形成的范疇模型,通過刺激泛化,它們擴散到類似的刺激——而不必有任何可分析的標準特點、形式化定義或明確邊界。此類范疇中存在梯度成員,而非等同成員。[4]
可感知的簡單范疇之外呢?牙醫(yī)的椅子與餐廳的椅子是椅子范疇中同樣好的例子嗎?過去的大量研究建立了實證研究的核心基礎(Mervis & Rosch 1981;Rosch 1978;Rosch & Lloyd 1978)。首先,所有范疇成員有梯度性,即受試者能容易、快速和有意義地對某具體事物是否適合他們觀念或印象中的范疇進行評分。對范疇成員梯度性的判斷適用于各種范疇:比如“紅色”等感知范疇,“家具”等語義范疇,“女人”等生物學范疇,“職位”等社會學范疇,“民主”等政治學范疇,“奇數(shù)”等有傳統(tǒng)定義的形式范疇和“火災時要從家里拿出的東西”等特定目的衍生范疇。(評分可靠性因條件不同而異,將在第3節(jié)中討論)。
成員漸變性必須從心理角度加以重視,因為這種方式已被證明會影響所有心理學的主要研究和測量方法Markman 1989;(Mervis & Crisafi 1982;Mervis & Rosch 1981;Rosch 1973,1978,1987;Rosch & Lloyd 1978;Smith & Medin 1981):
(1)學習:受試者學習、兒童自然獲得的典型范疇例子均早于非典型例子,當更典型的例子首先出現(xiàn)時,范疇學習也更容易——這一發(fā)現(xiàn)對教育產生了影響。
(2)處理速度:范疇例子越典型,受試者判斷成員是否屬于該范疇越迅速。這很重要,因反應時間被視為研究心智活動的最優(yōu)方法。
(3)預期:當要求受試者快速判斷某個范疇和展示某個范疇名稱時,他們的表現(xiàn)會受到幫助,不合格成員也會被剔除。心理學中,初始或集合被用來論證(存在爭議)范疇心智表征在某種程度上類似于更典型的例子,而非反之。
(4)聯(lián)想:當要求受試者列出范疇成員時,他們反饋的范疇中心成員的時間要早于非中心成員,且頻率更高。
(5)推理:受試者的推理順序是從更具代表性范疇成員至非代表性成員,而非反之(例如,他們對“知更鳥”的判斷為,它是鳥類的典型例子,更可能向其它鳥類傳播疾病,而“鴨”不能)。事物的代表性也影響著諸如三段論的形式邏輯任務判斷。
(6)概率判斷:概率被認為是歸納推理的基礎,由此成為我們了解世界的基本方式。代表性強烈影響著概率判斷。[5]
(7)梯度結構的自然語言指標:自然語言本身包含各種設備,它們承認和指向諸如“實際上”和“真實地”等梯度結構中的范圍詞 (Lakoff 1987[6])。
(8)相似度判斷:范疇中的非典型例子被認為與典型例子更相似,而非反之。這違反了邏輯學對待相似的方式,即相似關系是對稱和可逆的。
上述發(fā)現(xiàn)顯示,范疇的內部梯度結構影響人們思維和行動中的語用考慮。但范疇的典型例子(常稱為原型)究竟由什么決定?現(xiàn)實生活中的語用限制如何形成范疇結構?以下是一些來源(見前文列出文獻):
諸如平均值(動物類典型例子往往是中等大小)和模式(常遇到的事物或特點)等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中心性在某些范疇中起很大作用。與之相關,注定成為典型的事物與范疇其他成員有著最高的家族相似性(以Wittgenstein名字命名)。
理想化是原型的重要來源。理想化可能是由生理(典型顏色、典型形式)、社會結構(總統(tǒng)、教師)、或形式結構(十進制系統(tǒng)的倍數(shù))造成的特殊顯著刺激。屬性維度的極端例子產生理想化例子(最大城市被判定為最能代表城市的例子)。文化理想化事例可能會被明確傳授(如圣人)。理想化例子可能源自目標(如減肥時應吃的最理想的食物)。誘因理論產生理想化例子(如序列中“看似”偶然的情況)。有些理想化原型是抽象出來的,人們不會遇到(如家庭中隨機點模式)。
范例,及現(xiàn)實生活中碰到的特例,也可成為典型例原型。它們可能是最先學習的事物,或者從另一極來看,最近遇到的例子,或是被特殊對待的顯著事物,因它們讓人充滿情感,生動、具體、有意義或有趣。有種理論認為,與目前遇到最相似的事物因來自記憶而成為特定原型。極限情況模型為,以往碰到的所有范例都存于記憶中,以便與將來事物匹配。
世界創(chuàng)造范疇結構的方式多種多樣,大量術語和實驗造成混淆,并不讓人吃驚。比如,通過把原型這個術語限定為只有一種亞類型,然后展示另一種亞類型能在某實驗任務中取得更好效果,原型可能被“否定”。或者說,哲學和心理學對于梯度結構的分界影響,可能會由于簡單重新定義梯度結構作為把事物劃分成某個范疇的可能性而被忽視。然而,傳統(tǒng)的范疇與梯度結構原型觀區(qū)別的關鍵,既不是一個范疇是否應明確或用概率測量的簡單問題,也不是應該使用什么特定模型設備的問題。它是一個人類認為范疇究竟是什么的深層次問題——范疇到底應以形式和邏輯抽象方式,還是應以非形式、語用、感官知覺、意像和人類與真實世界的交互方式來確定?(Barsalou 1999;Nunez & Freeman 1999;Rosch 1999)
2.范疇的非任意及一致性
范疇和范疇系統(tǒng)究竟源自何方?為什么椅子和桌子、沙發(fā)不屬同一范疇?某物體的名稱為什么用“椅子”,而非家具、物質體或辦公椅?為什么重量在1.3~2.9磅的袋鼠范疇顯得既非基礎、也無道理或可能性?
傳統(tǒng)觀點認為,范疇是特征的任意集合,它也僅被用于有概念學習任務的傳統(tǒng)實驗室中。然而,這對現(xiàn)實世界中范疇更替所需的生態(tài)條件沒有任何啟示。Rosch, Mervis, Gray, Johnson& Boyes-Braem(1976)認為,在自然條件下,感知、行為以及生命活動之間有著關聯(lián)結構,范疇按照此類方式形成以最大化比對該結構。研究顯示,一般事物的分類有著抽象層級,該層級被稱為基礎級。在該級,人們通過所感知物體組成部分以及屬性而形成的事物特征,簡單心智可編碼性形成的事物意向,物體使用時形成的動覺連動,這些與日常生活中的物體使用一起組成一個最大化而且具有一致性的分組。由此,在實驗研究中經常被對立的形式和功能,在現(xiàn)實世界的基礎級范疇中是高度關聯(lián)的。
基礎級事物名稱(椅子、蘋果、鋼琴)在語言中顯示優(yōu)先性。[7]這是成人和兒童在自由命名情況下幾乎都會命名的級(當然,命名總是受語境影響的)。從發(fā)展角度看,這包括兒童使用的名以及從成人到兒童使用的全名(Roger Brown很早就提出過)。Markman研究表明,使用范疇名稱會讓兒童更有可能對事物進行范疇梳理,而非主題梳理,這也意味著兒童可能會有一種普遍假設能力把語言使用和范疇化聯(lián)系起來。[8]在歷史語言學中,就哪些范疇最先在語言中被編碼這一問題而言,有證據(jù)表明,美國手語名詞詞匯量有限,其基礎級詞匯都是單一手勢(Rosch等,1976)。歷史語言學證據(jù)表明,詞語首先涉及具體名詞和身體動作,后來才會泛化到抽象名稱。
有證據(jù)顯示,基礎級被識別的事物在該級具有感知優(yōu)先性,隨之在感知方面繼續(xù)搜索以便形成次范疇,或進行感知探尋以推斷高級范疇(Murphy & Smith 1982;Rosch等,1976)。兒童范疇化發(fā)展使用的第一級為基礎級,似乎是合理的;然而,該論斷引發(fā)了很多爭議。部分實驗表明,低齡兒童既學習人工范疇,也能對成人自然范疇中的基礎級事物進行梳理和命名(Mervis & Crisafi 1982)。其他研究表明,兒童可能會首先形成與成人形式不一樣的兒童基礎范疇,特別是還不會說話的嬰兒可能會比成人使用更多一般性分組(Mandler, Bauer & McDonough 1991)?;A級的概念也被拓展到具體事物外的領域:事件、個性特點、情感、劇本、語法、抽象概念,這些都還有爭議。[9]
很多存在爭議的內容似乎都狹隘地認為,基礎級就意味著某種特別權威的范疇或抽象概念的特別層級。但對低齡兒童、成人及不同文化中的人來說,基礎級應該不一樣。范疇必須由生命活動最終產生,基礎級范疇能為研究基礎級的事件和過程提供入口。重要的是,需要更深入地調查在范疇形成過程中,感知、功能和誘因性質,以及由單個學習者、世界語言文化所收錄以便在最大范圍內形成有用、有意義的范疇與在具體、真實的世界事件中哪些關系。
20世紀70~80年代,范疇化研究使用了數(shù)學模型;同時,出現(xiàn)了梯度結構批判。對新范疇觀點的最初反應主要包括,對基于梯度結構研究的實驗數(shù)據(jù)嘗試進行處理,而不改變范疇“真正本質”是經典理論基礎的觀點(或最少需要某種實在、傳統(tǒng)和心智表征結構來進行調和)。
1.數(shù)學模型
問題之一可簡單視為如何對梯度結構效果進行最好模擬——現(xiàn)有的梯度結構被重新定義成將某事物劃分為某一范疇成員的概率。人工范疇再次成為刺激,但現(xiàn)階段構建的目的是模仿自然范疇梯度結構。存在的主要問題在于抽象概念的層級和/或其在范疇表征中需要假設的細節(jié)(見Barsalou 1990;Neisser 1989;Smith & Medin 1981,為引用的特定模型作為參考):作為抽象概念模型(Homa,Reed,Posner)的極端原型認為,僅保留范疇實例中心趨勢的概括表征才是必要的。很極端的代表觀點(Brooks, Medin)為,在判斷某個范疇時,所有個體典范記憶都會被整合。其他研究者(Holyoke,Hayes-Roth)以頻度分配的形式建立了范疇表征模型,它不僅能保留中心趨勢,也能保留分布形狀信息及典型變異性內容。還有其他研究者使用屬性抽象概念,而非原型:如,在Smith,Shoben和Rips包羅萬象的兩步特點比較模型中,對新事物的范疇特點進行考察,從而確定其是否符合某范疇;如不符合,則會求助于定義特點(這樣可以把傳統(tǒng)觀點變?yōu)樘幚磉^程的一部分)。有一個流行的范例模型(Medin和Schaffer的上下文線索模型)提出,受試者會把某個新事物與每個范疇中所有或部分范例進行比較,不僅是原型,然后逐一計算新事物與檢索到范例的相似度。這種建模的流行程度在某種程度上減弱了,因為,每個保存的模型總是以補償性處理假設呈現(xiàn)的,該假設允許它與任何種類實證數(shù)據(jù)都相吻合,模型不能在實證數(shù)據(jù)基礎上區(qū)分,也就十分明顯了。
2.梯度結構批判
這些批判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基于臆測,具有高度爭議性(Rosch 1999),即梯度結構或原型必須與已有在假設基礎上的傳統(tǒng)觀點一樣,包含知識的哲學目標,形式性質和語義指稱目標。
(1)形式語義條件:原型能替代形式語義模型中的定義特點來解釋同義詞、矛盾和連詞范疇等的邏輯與語言功能嗎?在一項很有名的研究成果中,Osherson和Smith(1981)利用Zadeh的模糊集合邏輯理論模擬了原型理論,通過最大化原則對連詞范疇進行運算,結論是原型理論不符合該規(guī)則;如,孔雀魚既不是寵物范疇,也不是魚范疇的典型例子,但卻是寵物魚范疇非常典型的例子。(這已成為眾所周知的“寵物魚難題”。)在展示Zadeh的模糊邏輯不成立的其他一些情況之后,Osherson 和 Smith認為,梯度結構雖適用于范疇成員的識別方式,但卻與范疇固有邏輯或范疇術語真實意義無關。[10]
(2)梯度結構效應太普遍:梯度結構效應出現(xiàn)在最多樣化的范疇中,包括人們認為具有標準形式傳統(tǒng)定義的奇數(shù)等。這被認為是對梯度結構效應重要性和意義的駁斥。重申一下,這種邏輯似乎認為傳統(tǒng)定義才是術語的真正意義,因該術語的存在會讓其他所有意義無效。
(3)核心概念與探索處理:為上述兩種批判提供的解決方案存在于此類模型中,即范疇術語的實際意義為傳統(tǒng)定義,該定義還增加了探索處理或解釋梯度結構效應的識別過程(Osherson & Smith 1981)。這樣,奇數(shù)能“有”傳統(tǒng)定義和原型。以該方式,梯度結構模型需要解釋性的數(shù)據(jù),至于傳統(tǒng)觀點,即使與實證指稱對象分離,也能無礙地完成其原始哲學(形而上學嗎?)使命。
(4)語境效應與梯度結構的不穩(wěn)定:傳統(tǒng)觀點認為,如果知識的某種目標要在不同環(huán)境中變化,它就不是知識的目標,單個詞語的意義一定不能隨其使用條件的不同而變化。標準屬性假設的重要價值在于,假定的標準屬性不隨語境變化而變化。如原型或梯度結構的其他方面要實現(xiàn)該功能,它們必須不受語境影響。然而,語境對梯度結構的影響無處不在(Barsalou 1987)——僅從語用角度就可預測。而且,人類能完美體現(xiàn)范疇效應,包括梯度結構,因為特定目的一定會衍生我們未假設、提前存儲好且的不變表征范疇。
對原型和梯度結構不能像標準屬性適合傳統(tǒng)觀點那樣通過展示得出結論,回應之一是貶低梯度結構的重要性。其二,可能是要挑戰(zhàn)傳統(tǒng)本質主義者的假設。比如,范疇意義和指稱在文化或心智中也許并不存在。Barsalou提出,范疇來源于在各種“信息傳輸過程中”其他種類新信息的運算:可能我們應把語境效應視為梯度結構的靈活性,而非不穩(wěn)定性。[11]目前,在認知科學中,有一整類被稱為連接主義(平行分配處理)的計算機模型,專門用來推翻某些本質主義假設(見Johnson & Erneling 1997)。某個特定實體的表征,以單個范疇為例,會按照通過全部記憶系統(tǒng)定義的激活狀態(tài),而非按從某個特定位置檢索的不變記憶成分來進行模擬。知識與詞語含義是系統(tǒng)激活后的狀態(tài);不變事物不可能存在。
在更廣層面,仍有哲學家,特別是Wittgenstein和其后繼者認為,知識和語言根本不是指稱任何事物,而應被視作生命的不同形式——這也意味著對所有傳統(tǒng)觀點重新進行整理。
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至今,最新的范疇化研究方法宣稱,范疇本身即理論。該觀點的倡導者有認知心理學領域的Medin(見Neisser 1989);發(fā)展心理學領域的Carey (1985),Gopnik (Gopnik & Meltzoff 1997)和Keil (1989) ;以及語言學領域的Lakoff(1987)。該理論的研究方法,是一種自上而下的觀點,它似乎再次將范疇化引入更為廣闊的語境,自稱對范疇的理解有多種貢獻:
(1)相似性概念使用批判:原型和范例模型都以相似性為基礎被假定為與某種標準相符。然而我們對相似性并無確切的解釋或說明?;谔攸c使用的相似性模型是不科學的,因為特征的權重分配總在模型之外完成;比如,如果給予條紋充分權重,斑馬與理發(fā)師更相似,而不是與馬更相似。實際上,Carey發(fā)現(xiàn),幼兒把活人與活蟲,而不是玩具猴歸為一類,即使人與猴有更多可命名的共同特征。這能論證兒童發(fā)展的生物學理論為權重屬性及感知相似性提供基礎。[12]
(2)屬性和特征概念批判:范疇化研究一直涉及屬性與特征,但它們究竟是什么?比如,李子與鋤草機共有的特征數(shù)量可以是無限的:它們都在太陽系被發(fā)現(xiàn),都不具備聽力等。人工范疇刺激使用的或受試者理出的自然范疇,大部分屬性都有如下(很早就被承認)問題:它們僅因為與范疇有關系能被定義(我們把椅子的一些部分稱作“復制品”和“座位”,因它們是椅子的一部分);它們自身是范疇而非基元;只有合并在適當結構中(鳥的翅膀和羽毛必須恰當?shù)亟M合成鳥的結構),他們才可能構成范疇屬性。某個事物可見的屬性依賴于以前關于該事物的信息(如被告知畫是城市和鄉(xiāng)村小孩所畫,受試者會列出他們作品的不同屬性)。最后,很多試驗顯示,如沒有合適的誘因理論來聯(lián)系,屬性關聯(lián)不會被發(fā)覺,當由某種理論支配時,虛幻關聯(lián)也會被發(fā)覺(見Nisbett & Ross 1980)。簡言之,就相似性而言,范疇化理論的主要論斷已受到抨擊。(也要注意尚未有替代理論)。
(3)兒童發(fā)展的理論之“理論”:如Gopnik & Meltzoff概括,理論之理論是一種常用方法,在特定領域中,認知發(fā)展被視為兒童所持的某種理論連續(xù)地被另外一種理論取代,非常像Kuhnian的科學發(fā)展觀點。[13]范疇理論可以與這種方法結合,雖然對于理論之理論來說,對概念的興趣更多來源于兒童(而非研究者)概念理論中的變化觀點。
(4)自然種類術語的誘因理論:與傳統(tǒng)的意義觀點相反,哲學家Kripke(Keil,1989)提出,自然類術語(金、臭鼬)需要有意義的誘因理論;當專家發(fā)現(xiàn)實際范疇時,事物屬性的冠名和范疇的同一性由歷史連貫性得以保留。Keil已發(fā)現(xiàn)兒童有類似性誘因理論,當他們承認咖啡壺可被重新做成鳥類喂食器時,還堅信從袋子里放出來且被重新染色的臭鼬仍然會是臭鼬。[14]
(5)理論能嘗試著保留傳統(tǒng)概念觀點和詞語意義,同時解釋梯度結構效應:傳統(tǒng)觀點對單身漢的定義是未婚男子。范疇的非典型例子(同性戀、教皇、人猿泰山)并沒讓我們去假設范疇本身的模糊性;僅僅是因為我們民間理論(我們的理想化認知模型)中關于單身及外界條件之間缺乏合適界限。
(6)傳統(tǒng)觀點即理論:最后,如我們所見,傳統(tǒng)觀點本身可能被視為理論,一種可以用大量數(shù)據(jù)來檢驗、頑強的理論。它是兒童成長中形成的理論;Keil將它稱為定義變遷特點。在特色特點基礎上,兒童曾經會把某個人劃為叔叔,或將天氣條件劃為下雨,如今,在自身努力下,他們會像律師一樣去尋找定義特征,以判定邊緣個案。
范疇理論是對于物質的一種新斷言,或僅是一種吶喊?一方面,它可以在范疇化隨時可產生、更完備的語境中,以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認識出現(xiàn);另一方面,對于人們所期待、要談及的所有正面焦點問題來說,這一理論還顯得異常安靜。理論是什么?(是可以被用于意識的明顯論斷?還是世界知識中的任何事物?還是完備的詞典和大百科全書?還是任何期待或習慣?還是任何試驗語境?)除批評其他理論和揭示相似性的本質,該學說本身有什么觀點——這個至少與共性一樣古老的問題?同樣,對于屬性問題—在有理論的情況下,我們如何發(fā)掘或預測其屬性?(要注意到,Gopnik 和Meltzoff 1997年詳細論述過科學研究中什么是理論,但他們沒有談到與范疇理論同時出現(xiàn)的上述這些問題。)
目前,要避開這樣的印象很難,即任何東西都完全可以作為一種理論,也可以借用詞匯理論來解釋有關相似性、屬性或范疇的任何發(fā)現(xiàn)。如果有感知約束證據(jù),人們就會談及感知理論(和借用進化論)——這有些像早期心理學中本能和動力的擴散。有趣的是,很多被用來支撐理論觀點(比如,需要人用其世界知識來進行解釋的例子)的論斷正是Heidegger的現(xiàn)象學研究使用過的,它被用來反駁其他理論并支持假定有非理論基礎的習慣和技能背景,這構成了人類生活的范疇和活動。(為回答其中的一些問題,與以表征為基礎對立的,新的以事件為基礎的范疇研究方法可能已經在進行中了—Barsalou 1999;Rosch 1999)。很明顯,該理論觀點及今后的任何研究方法,都會遇到有趣的挑戰(zhàn)。
人類的范疇化研究來自于他們自身的范疇系統(tǒng)。由此,范疇化必然包括,而不是被包括于所研究的方方面面和所有過程。從語用角度來看,范疇化視野還需要拓寬。人們使用的范疇實際是生命形式;它們是人們風俗習慣、語言、個體心智活動、育兒、價值觀、習慣等的具體化——是人類,以及其他有機生物的生存方式。將來的研究也有望反映這種更寬泛的立場。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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