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楓
(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盡管東北方言與普通話較為接近,也較為容易理解,但仍具有其突出的特點,尤其在詞匯方面仍有許多問題值得我們加以研究,其中許多生活中極為常見的詞語反而容易被忽視,“那啥”這一典型的東北方言詞語在日常交際中使用率極高,其用法也是豐富多樣的。除了通常的指稱功能以外,隨著語法化程度的加深,逐漸具有話語標記的功能。
在東北方言口語中“那啥”一詞經(jīng)常被使用,“那啥”所指稱的事物是人們無法明確給予定義的事物,抑或是指稱一些難以啟齒,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語義內(nèi)容,用“那啥”一詞造成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表達效果,交際雙方在共同會話語境的條件下,可以理解“那啥”的指稱意義,而并不會影響交際的正常進行,在具體的使用過程中,“那啥”一詞可以指稱名詞、形容詞以及動詞,充當句法成分。
在言語交際的過程中“那啥”一詞用來指稱名詞時,往往是指一些附有貶義的詞,無法說出口的不文明語言,而說話人用“那啥”代替,一方面可以實現(xiàn)語義的完整,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出自己譏諷不屑的情緒,使語義內(nèi)涵更加豐富生動,同時所指稱的名詞在句法中充當賓語成分。
(1)“剛干完活,房東請馬良喝酒。馬良說‘酒就不喝了,把工錢給我就行了’。房東說‘你是實在人,干的活我很滿意,但現(xiàn)在錢實在不湊手,容我先緩幾天,你盡管把心放肚子里,工錢我一份不會少,少你一分我就是’,馬良說‘我遇到的太多了,頭頂這塊疤,是包工頭找人給打的。’”(于心亮《就是那啥》)(2)好好的一個姑娘,嫁給他了,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上了。
這兩則例子中“那啥”均指代的是名詞性成分,在例(1)中“那啥”指稱的是“壞蛋”一類詞,第一個“那啥”是房東的自我起誓,但為了避免對自己的不吉利,房東用“那啥”一詞來指稱,而第二個“那啥”是工人馬良對房東話語的繼續(xù),用“那啥”代替則是為了反諷房東的行為。在例(2)中“那啥”指稱的是“牛糞”一詞,出自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句俗語,暗示女孩兒嫁給那個人很可惜,是對男方的諷刺。
當“那啥”用來指稱形容詞時,往往不是單獨出現(xiàn)的,而是常與表示程度的副詞“很、非常、太”等連用,用來指稱所形容的人或事物的特征程度很高,無法用確切的形容詞來表達,因此使用“那啥”來彌補語言使用上的缺失,從而使語義更加完整,也表現(xiàn)出說話人驚嘆,感慨的情緒。
對上述兩則例子的理解需要借助于具體的語境和常識,在例(1)中,通過我們對《三國演義》這部著作的了解,人物張飛的性格是魯莽、沖動的。例(2)中,快遞一天就到達了目的地,說明速度快,這兩個例子均表達的是一種感嘆。
“那啥”在指稱動詞時也并不是孤立的,通常的搭配為“就+那啥”結(jié)構(gòu),表達一種內(nèi)心的無奈和迫不得已,并且此時“那啥”往往指稱的是具有貶義色彩的內(nèi)容,在句子中充當謂語成分。
例(1)和例(2)均為“就+那啥”結(jié)構(gòu),以“那啥”一詞代替“睡著”和“犯罪”之意,表現(xiàn)出說話人的無奈和難以啟齒的心理,力求達到一種委婉的表達效果,避免過于生硬和直白,這也是說話人出于會話過程中的合作和禮貌原則考慮,盡量減少一些粗俗和敏感詞語的使用。
總而言之,無論“那啥”一詞指稱名詞、形容詞還是動詞,它在語義上都具有一定的模糊性,“那啥”一詞的指稱功能具有一個較為突出的特點就是在語義上具有模糊性,石安石在其《語義論》一書中認為“模糊的特點在于邊界的不清,如果詞語A所標示的對象與非A所標示的對象之間沒有明確的界限,就說A是模糊的”[1]58,我們必須結(jié)合具體的語言使用環(huán)境加以分析,這樣才能正確理解說話人的意思,同時這種語義上的模糊性也在交際上存在著一定的優(yōu)點,它巧妙地回避了一些過于粗俗或無法言明的詞匯,使面對面的交際雙方不會出現(xiàn)過于尷尬的場面,從而促進交際活動的順利進行。
話語標記問題的研究在近些年來受到廣泛的關(guān)注,能夠作為話語標記的成分,必須在句子中不影響整個句子的命題真假,同時它不存在實際的語義內(nèi)容。而只起到一定語法化的作用,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那啥”這一東北方言詞語在一定情況下是起到話語標記作用的,它具體的話語標記功能有如下兩種。
當說話人因某種原因(多為情感因素,如緊張、激動、興奮等)而想不起來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者不知用什么樣的語言來表達更為恰當時,往往為了使表達更為連貫而用“那啥”這樣一個話語標記來彌補時間上的空缺,從而起到延緩?fù)七t話語交際的功能。
(1)甲:這是什么水果?
(2)甲:這部電視劇是什么類型的?
這兩個例子中,乙在回答甲的問話時,對于問題的答案做了短暫的思考,為了彌補思考時占用的時間而用“那啥”來表示話語的延緩,從而對問題作出更為準確的回答。
“那啥”一詞在這一類話語標記中,既可以開啟還未進行的交際行為,也可以在對話中實現(xiàn)新話題的轉(zhuǎn)變,從而促進言語交際的繼續(xù)進行,這時“那啥”一詞常用于句首,以一個詞來引起聽話人的注意,實現(xiàn)交際的可能。
(1)在火車站的售票大廳
售票員:去哪兒的?
(2)在一間房子的客廳里
父親:最近在學校怎么樣,學習累嗎?
兒子:還可以,不累。
在例(1)中,旅客以音調(diào)較高的“那啥”來吸引售票員的注意,從而完成自己接下來的交際目的。在例(2)中,父子對話最初圍繞的話題是兒子在學校的學習情況,然而父親用“那啥”一詞,話鋒一轉(zhuǎn),勸兒子在吃飯的時候能夠多吃一些,這兩則例子均是用“那啥”一詞開啟了新話題。
“那啥”這一方言詞語的話語標記功能日益突出,雖沒有明確的語義內(nèi)容,但無論是在話語銜接還是在話題引出方面都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幫助東北方言使用者們更好的實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與交流。
綜之,在東北方言中類似于“那啥”這樣的口語化方言詞匯還有很多,他們普遍存在于東北人民日常生活的口語交際中,它們的用法和功能都值得人們加以深入研究,從而使東北方言的體系更加完整清晰。
[1]石安石.語義論[M].商務(wù)印書館,2005.
[2]沈家煊.不對稱和標記論[M].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3]劉麗艷.作為話語標記的“這個”和“那個”[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9(1).
[4]尹世超.哈爾濱方言詞典[M].江蘇教育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