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根遠

2000年來，印章拍賣頗為活躍，日趨成熟?？偟恼f來有以下幾個特點，即：①清代帝王璽印在不斷刷新印章拍賣紀(jì)錄中獨領(lǐng)風(fēng)騷。②田黃成為印章拍賣中的主打項目。③名家篆刻的印章代表了印章拍賣中的藝術(shù)水平。

改革開放以來，籠罩在清代歷史上的烏云逐漸消淡，穿透晚清的腐朽與沒落，康熙、雍正、乾隆3朝的圣明與強大回到了人們的腦海中。近兩三年中，《康熙王朝》《雍正王朝》《環(huán)珠格格》等連篇累牘的清宮戲牢牢鎖住了老少觀眾的眼球，清三代成為全社會耳熟能詳?shù)臍v史，這使得本來就雄踞于中國瓷器峰顛的清三代瓷器價格更是不斷飆升，從而帶動了清代文物的總體價格。

2002年春，繼2000年清代乾隆粉彩轉(zhuǎn)心瓶（1900萬港元）和圓明園猴?；?件青銅頭像（總價3100多萬港元）以天價為國人購歸，一對清康熙的御用印一出現(xiàn)在華辰拍賣會便為藏家鎖定，并以390多萬元成交，一舉奠定了清帝璽印如日中天的地位。半年后，一對乾隆舊玉螭鈕御用璽又出現(xiàn)在京城華辰拍賣有限公司的秋拍中，雖不曾打破半年前的御璽紀(jì)錄，但231萬元的高價仍彰顯了清帝御璽不可質(zhì)疑的王者氣概。

去年7月，內(nèi)地御璽拍賣專業(yè)戶北京華辰再次推出原藏故宮的康熙交龍鈕碧玉璽“康熙御筆之寶”，這方曾見于清承德“避暑山莊”匾額、號稱康熙御璽魁首的巨制（長9.3厘米、寬9.3厘米、高9.1厘米），早年流出宮外，以致1996年故宮博物院傾力編輯《明清帝后寶璽》時只能遺憾地記上“質(zhì)鈕均不詳，原物無存”。當(dāng)這方雕刻精工、使用頻繁的康熙御璽極品重見天日時，拍賣行原估的二三百萬元輕易地被遠遠拋在了后面，一位藏家志在必得，把牌子一直舉到660萬才如愿以償。一年前剛創(chuàng)立的單枚皇帝璽印最高價就這樣一下子被提高了將近一倍。

香港這個中國文物拍賣之都在這場帝王璽印拍賣競賽中自然不會落后。就在康熙交龍鈕碧玉璽以660萬成交的前幾天，香港佳士得拍賣公司推出了“佩文齋康熙十二寶璽”。佩文齋是康熙在圓明園的居所兼書齋，佩文齋十二寶璽是康熙晚年經(jīng)常鈐于他的書畫及清宮藏書畫上的閑章，分別是：壽山石“坦坦蕩蕩”子母獸鈕長方形璽、壽山石“戒之在得”子母獸鈕方形璽、白玉“康熙辰翰”即“稽古右文”夔鳳鈕方形聯(lián)珠璽、青玉“保合太和”瑞獸鈕方形璽、碧玉“中和”獸鈕葫蘆形璽、青玉“康熙辰翰”獸鈕方形璽、田黃石“景運耆年”獅鈕橢圓形璽、田黃石“景運耆年”九獅鈕橢圓形璽、白玉“暢春”夔風(fēng)紋瓦形鈕長方形璽、田黃石“康熙辰翰”及 “戒之在得” 獸鈕長方形連珠璽、白玉“佩文齋”獸鈕長方形璽、田黃石“坦坦蕩蕩”臥牛鈕長方形璽。一舉以2134.37萬元成交，打破了文房用具拍賣的世界紀(jì)錄。這套康熙玉璽一年前現(xiàn)身拍賣會時即拍出690多萬法郎（合人民幣1000萬元）的高價，平均每枚900萬人民幣。一年后價格增長了百分之百，增長之快令人目眩。

僅僅3個月后，康熙御璽又爆天價。10月，香港香格里拉酒店水泄不通，蘇富比拍賣行乾隆“御寶祖璽5件”閃亮登場。一起價便高達1400萬港元，極度安靜的拍賣場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當(dāng)拍至1600萬元時，一場外神秘買家電話委托加入競投，于是場內(nèi)買家紛紛跟進，每次200萬港元的加價是名副其實的一擲千金，最后為臺灣藏家克緹國際傳銷負責(zé)人陳武剛以2918.24萬港元奪得，平均一方即達近600萬港元！真不知今后還會有什么奇跡發(fā)生。

清代的康熙、乾隆二帝，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締造了中國封建社會的最后一個黃金時期——康乾盛世。他們都傾心于博大精深的漢文化，有很高的藝術(shù)修養(yǎng)。

康熙一朝刻了130余方各式御璽，其中120余方著錄于清代編輯的《康熙寶藪》中，但八國聯(lián)軍洗劫北京后，這些御璽大部分已經(jīng)散失了。近兩年顯身的康熙御璽皆為海外回流之物。說到御璽，人們往往認為皇帝用印都為玉質(zhì)，實際上清朝皇帝御璽除了玉之外，還有瑪瑙、水晶、檀香木、壽山石（包括田黃）甚至銅等材料。其印文內(nèi)容包括：1、名號璽，如“康熙御筆之寶”“康熙辰翰”等。2、宮殿名璽，如“佩文齋”等。3、閑章，如“戒之在得”“坦坦蕩蕩”等。其實閑章不閑，從這些康熙摘于古書或自撰的閑章之中往往表現(xiàn)出他高尚的情懷與自醒精神。如前年以390萬元拍出的一對康熙御璽之中有一方鐫“戒之在得”（“佩文齋康熙十二寶璽”中也有兩方同文?。@是孔子的話，原文是：“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笨滴醴词。骸半藿衲旮?，戒色戒斗之時已過，惟或貪得，是所當(dāng)戒。朕為人君，何所用而不得？何所取而不能？倘有貪得之理乎？萬一有此等處，亦當(dāng)以圣人之言為戒?！贝谁t刻于康熙即位60年之時（1721），此時經(jīng)他60年的不斷奮斗，早已是國富民強，但他居安思危，日三醒乎己，表現(xiàn)了他作為一代名君的過人之處。

乾隆是清入關(guān)后的第四位君王，在位60余年，勤于政事，孜孜不倦，文化素養(yǎng)極高。他一生共刻了1800余方印章，幾乎是康熙、嘉慶、道光、咸豐、同治5朝的總和。乾隆是雍正第四子，早在雍正二年（1724）這位13歲的四阿哥就讓皇宮造辦處刻字作為他刻了“勤學(xué)好問”“存誠主敬”等6方印章，其志向可見。此后到他即位前共刻印章70余方，去年蘇富比拍賣的乾隆“御寶祖璽5件”即包括刻于這一時期的“寶親王寶”、“長春居士”名號章、“隨安室”殿名章和刻于在位前期的“德日新”閑文璽以及當(dāng)太上皇時的“太上皇帝之寶“等。2002年華辰秋拍拍賣的一對乾隆舊玉螭鈕御用璽系刻于乾隆六十年（1796）他傳位于嘉慶皇帝之后。這對御璽是用古玉制成，乾隆一生刻有600余方玉印，其中有126方為漢玉之類的古玉璽。這對御璽為朱文“太上皇帝”和陰文“箕（音機）疇五?！薄！盎犖甯！钡涑鲇凇渡袝ず榉丁?，該書記載箕子曾向周武王獻治國九疇，指出天子要建立權(quán)威，首先要賜五福給百姓，五福即：壽、福、康寧、攸好德、考終命。乾隆認為這也是“萬世帝王制治之源”，自己壽登八十，五代同堂，國富民強，刻“箕疇五?！迸c“太上皇帝”璽相配，可見他對自己的一生還是相當(dāng)滿意的?！疤匣实邸杯t還曾鈐于五代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宋徽宗趙佶《雪江歸棹圖》等巨跡上。

前面說過，乾隆一生刻有1800余方印章，其中600余方是玉印，只有壽山石數(shù)量（609方）可與之比美，而青田石璽只有190余方，昌化石更少，僅13方。

壽山石之中的田黃不但是清代皇帝璽之中的耀眼之星，也是個大拍賣行各類印章拍賣的主打項目。

壽山石因產(chǎn)于福建首府福州市北郊壽山鄉(xiāng)而得名。它形成于火山活動強烈的中生代，屬含水鋁硅酸鹽礦物。福州幾座南朝（420-589）墓中出土的石豬，證明壽山石作為雕刻材料至少已有1500年的歷史。壽山石硬度稍高于青田，色彩之美，品類之多，居三大印石之首。總的可分為田石、水坑、山坑三類，其中尤以田石中的田黃名氣最大。

田黃產(chǎn)于壽山鄉(xiāng)僅數(shù)里長的壽山溪兩旁水田下的古砂層中，屬“沖積形砂礦”。澄黃瑩潤，半透明，顏色由外而里逐漸變淡，石中隱約可見羅卜狀細紋，表面有黃色或黑色的石皮，間有紅色的格紋。羅卜紋、石皮、格紋是田黃的獨有特征。田黃就顏色論，以黃金黃、桔皮黃最貴，琵琶黃、桂花黃次之，桐油地色按而濁，為下品。田黃今已基本絕產(chǎn)?，F(xiàn)舉近年田黃拍賣的幾個例子。2000年上海朵云軒秋拍推出一方清代田黃龍鈕方章，邊長2.2厘米，高6.3厘米，估價12萬-15萬，成交價12.1萬元。2001年，上海敬華春拍一方田黃佛手鈕章料，高8.2厘米，成交價165萬元；秋拍又推出一方田黃云龍紋章料，高5.3厘米，估價70萬-80萬元，成交價88萬元；2002年，北京翰海秋拍一方清初田黃方章，高4.8厘米，估價12萬-16萬元。

除了田黃以外，其他雕刻精湛的高檔印材亦受到人們追捧。如2003年天津國拍秋拍中有一方清鹿目格山水石章，邊長3.7厘米，高7厘米，估價3萬-5萬元。鹿目格是壽山石山坑中的名品。

如果說清帝王璽印出于正襟危坐的廟堂需要，缺少藝術(shù)的趣味而失之刻板，田黃價格奇昂，往往為顯宦巨賈所有，他們未必深諳篆刻三昧，這些印章往往藝術(shù)水準(zhǔn)平平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而代表印章拍賣之中篆刻水平的名家所刻之印印材未必一流，而且價格也往往低于前二者。下舉幾例。

2003年，北京華辰春拍推出一方十分珍貴的清吳讓之六面印。印近正方體，三邊分別長：4.4厘米、4厘米、4.3厘米。估價5.5萬-7.5萬。文曰：楚客、坐我春風(fēng)、集佩以贈之、楚畹農(nóng)、奉檄之余、草木有本心。吳讓之多面印極少，有五面印、四面印、三面印各一以及雙面印若干，六面印僅此一方。吳攘之（1799-1870），原名廷飏，字熙載，攘之是他的字，亦作讓之。是晚清成就最高的篆刻家之一。江蘇儀征人。他是鄧石如的再傳弟子。其印章多采用飄灑舒意的小篆，注意虛實，但力求平穩(wěn)中求得奇趣，不故作驚人之筆，密者任其密，疏者任其疏，大有“無為而治”的味道。更為可貴的是他的刀法，追隨鄧石如的“印從書出”的理想，把起筆運筆與收筆的提按、頓挫、徐疾、轉(zhuǎn)承等筆情墨趣，用刀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他的用刀往往以輕淺取勢，干凈利落，起刀與收刀輕松，雙刀從筆道兩邊運行，銜接極好，畢現(xiàn)筆意。一般白文筆畫中部相對較粗，極合書法對“中實”的要求。刀筆相融，相得益彰。他運刀的準(zhǔn)確、輕松、淋漓、痛快，把沖刀的表現(xiàn)力發(fā)揮到了“神游太空，若無其事”的高妙境界，是奇崛后對平正的又一次回歸，是老子描述的“大味必淡”“大巧若拙”。同年上海崇源秋拍有一件吳讓之螭虎鈕壽山石音，高5.5厘米，文曰“壤室凌氏”，估價4萬-5萬。

齊白石是過去一百年中唯一一個與吳昌碩一樣在詩書畫印上都取得了極高成就的全能型藝術(shù)大師，2003年上海崇源秋拍推出一件他1935年刻的“石墨姻緣”雞血石印，估價8萬-9萬。雞血石是可與壽山黃田匹敵的珍稀印石，是昌化石中的極品。昌化石因產(chǎn)于浙江昌化縣得名。從明代晚期，人們開始用昌化石治印。此方雞血石血塊大而鮮艷，底子也很好。此印是齊白石典型風(fēng)格，印文導(dǎo)源于東漢《三公山碑》和三國吳《天發(fā)神讖碑》，方簡拙樸，刀法率意縱橫，不事雕琢。

2003年6月29日，上海新世紀(jì)拍賣公司舉辦了“名家璽印專場”拍賣會，150余方清代至民國的金石名家印作九成以上為各路買家捧走，其中半數(shù)以上以高出底價三四倍的價格成交。一方清代“不爭艷媚似梅花”田黃朱文印從6000元起叫，一路飆升至11萬元才收槌，爭奪之激烈可見一斑。拍賣會上，吳昌碩有3方印作，其中有兩方雞四面血石印均以萬元成交。晚清篆刻大師趙之謙（1892-1884）的兩方印均以1.3萬元落槌。徐三庚（1826-1890）的3方印總成交價達7.8萬。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拍賣會中清末民國著名收藏家、鑒定家的收藏印和鑒定印成交活躍，如民國上海收藏巨子顧文彬的“元和顧氏過云樓審定印”起家3600元，被買家追至1.1萬元。類似的“劉恕審定”“松江沈氏藏古刻善本”“雪汀珍賞”“明久珍藏精品”均以高出底價數(shù)倍的價格成交。收藏鑒賞印向來是人們考訂書畫、古籍、碑帖的真?zhèn)闻c價格的重要依據(jù)，此類印受到追捧而流入市場，耐人尋味。

過去因為宋元以來官印為九疊文所籠罩，藝術(shù)價值不高，少有人問津。近年這種情況有所改變，如2003年天津國拍秋拍即推出一方明洪武二十三年三月禮部造“安前衛(wèi)千戶所管軍印”，邊長7.5厘米，高9.5厘米，估價1.5萬-3萬元；2002年北京翰海春拍有一方乾隆十六年五月禮部造滿文銅官印，高9.5厘米，估價5萬-8萬元；2003年上海崇源秋拍有一方乾隆十六年二月造滿漢合文“安東縣防守尉關(guān)防”，邊長9.1厘米×6.2厘米，估價20萬-25萬元。此價顯然太高了，但印的品相確實一流。